襄陽,眾安橋。
卞停站立在橋上。背後槍囊中的破陣槍已接好,反手握於身後。這是一個最有利於出槍的位置,隨時可以從右脅下將破陣槍運勁刺出。
而在橋洞之下,鷹刀正隱藏於該處,只要自己一出手,鷹刀便躍身而出,阻截蒙綵衣的退路。
即便蒙綵衣能僥倖逃脫自己的致命一擊,可後路一被截斷,以自己和鷹刀的聯手之勢,必能取其性命。
這是一個絕殺的陣勢。唯一擔心的是,蒙綵衣究竟會不會赴約?對於這一點,他實在沒有幾分把握。
由於曾經和蒙綵衣結盟,雙方一直在用一種信鴿來傳遞消息,故而他知道該如何與蒙綵衣聯絡。
正因為有了這一渠道,他才可以用商議要事的藉口,將蒙綵衣約出來進行刺殺大計。雖說,上次在天水樓的談話已經使雙方之間心存芥蒂,彼此間必然懷有一定的戒心,可畢竟沒有正式翻臉,那一層聯盟關係依然存在,只要自己約其見面,蒙綵衣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拒絕。
然而,這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揣測,萬一蒙綵衣識破自己居心險惡避而不見呢?
時間一點一滴地在等待中過去。卞停右手抱槍站立在那裡,低眉垂目,如一個入定的老僧一般紋絲不動,沒有半點焦躁不安。
這時,城東方向突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喊殺聲。
蒙綵衣終於還是動手襲擊溫家大宅了!卞停輕輕嘆息一聲。
與此同時,他也聽到在橋洞下隱蔽的鷹刀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不由運功傳聲過去,道:“莫要輕舉妄動!那邊的事南宮漸雪自會應付,我們殺了蒙綵衣之後再去支援也不遲。”
鷹刀也傳聲過來,語氣似乎頗為不滿:“他媽媽的辣塊大西瓜!若是蒙綵衣不赴約而去指揮襲擊戰,我們豈不是在這裡空等一場?卞大將,你說蒙綵衣究竟會不會來?”
卞停苦笑一聲,老實答道:“我也不知道。”
此話剛說出口,卻聽見遠處的青石路上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卞停不由喜動顏色,再度傳音給鷹刀,道:“小心隱蔽,人來了。”
一男一女兩條人影從黑暗中慢慢踱步而來。女者身材曼妙曲線窈窕,行走間款款動人的姿態有若凌波微步,襪不生塵。
不是顛倒眾生的蒙綵衣還有誰人?
儘管蒙綵衣豔光四射令人眩目,可卞停的注意力卻集中在她身後的男人。
此人身形魁偉,穿著一身名貴的黑色玄衣,身後揹著一把奇異的闊劍,頭上戴著一頂黑色斗笠,壓低在額際,使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
然而,這樣魁偉的人走起路來卻有若狸貓一般輕巧,幾乎聽不到任何足音,渾身更是瀰漫著一種危險的氣息,可以想見,此人絕對是一個足以和自己匹敵的絕頂高手!
卞停暗暗心驚,口中卻長笑一聲道:“蒙姑娘,你終於來了。”
蒙綵衣在橋下站定,距離卞停足有五丈之遙。而那個神秘男人也同時在她身後的三尺處停住腳步。
蒙綵衣咯咯一笑,道:“卞大將見召,奴家焉敢不來?”
從她的聲音聽來,全然找不到之前在府衙與伊織一起為情而苦時的傷心、黯然。相反的,她似乎還很愉快。
可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臉頰上的淚痕猶在,眼皮也有些紅腫,臉色更是蒼白如紙。
她便是這樣一個女人。就如顧善所言,你永遠也無法從她的言行舉止來判斷出她的內心,她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自制力和深沉如海的城府。
卞停笑道:“蒙姑娘莫非是怕我嗎?不過是商談點小事罷了,怎麼還帶了一個保鏢?”
蒙綵衣微笑道:“卞大將是有婦之夫,我們孤男寡女單獨見面,若是傳揚出去多有不便,所以還是有外人在的好。我這也是為了卞大將著想,免得嫂夫人為此大吃飛醋。”
蒙綵衣巧妙地將矛頭引向男女之事,令卞停駁無可駁,不由一陣苦笑,道:“蒙姑娘口舌之利,卞某甘拜下風。好了,閒話少說,我卞停此次約會姑娘只為了有一件密事相告。”
蒙綵衣秀眉一皺:“密事?”
卞停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傳於他人之耳,還望姑娘屈尊前行幾步。”
蒙綵衣想了想,警惕道:“究竟是什麼要事需勞煩卞大將親自轉告?”
卞停淡淡道:“此事與溫家有關。據說溫家今日突襲了貴派……”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住不說。
蒙綵衣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兩步。突然,她身後男子的嘴皮動了動,蒙綵衣便又退了回去。
她笑了笑道:“卞大將大可傳音於我,相信以你的功力,當沒有人能截聽了去。請說吧,奴家洗耳恭聽……”
卞停暗歎可惜。只要蒙綵衣能再向前走幾步,便進入了自己槍勢展開的範圍,到那時,即便她身後的男子上前保護,相信她在倉促之下也難逃自己集全身功力的致命一擊。
卞停哈哈一笑,道:“蒙姑娘何須如此防範卞某?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曾經是盟友……”
蒙綵衣冷笑一聲,道:“不是奴家防範卞大將,而是卞大將對奴家心存不軌。既然大家是盟友,談話之時,卞大將又何須將破陣槍從背後槍囊中解下來握於手中?這不是心存不軌,又是什麼?”
卞停暗呼糟糕!想不到蒙綵衣心細如髮,僅從這一點便推斷出自己有殺她之意。
此女不除,終為禍患!卞停更加堅定了殺蒙綵衣的決心。
他長笑一聲,道:“既然蒙姑娘不願過來,那卞某隻好過去了!”說著,他向前跨了幾步,在跨出最後一步時,右足猛的在橋上一點飛身出去。
既然雙方已撕破臉面,便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血紅色的槍茫暴漲,破陣槍自脅下穿出,如游龍一般直刺橋下的蒙綵衣。
真氣奔湧如潮。
一槍既出,有去無回!
這一式是“縱意十八針”中最為霸道的一招,名為“驚雷式”。
“縱意十八針”槍法為拓跋展翼所創,此槍法招術細膩使槍猶如使“針”,儘可隨心所欲施展,故名為“縱意十八針”,雖然僅有一十八式,然每一式都蘊涵著無數變化,繁複無比。
“縱意十八針”中,其餘十七式均以細膩見長,變化多端、攻守兼備,唯有這“驚雷式”是全攻的招術,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變化,槍式一出見血方回,將長槍的攻擊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昔日“槍霸”拓跋展翼傳授此“驚雷式”時曾言道:“此招一出,便要將生死置之度外,精氣神合於一體注於槍尖,鎖定敵人,不是敵死便是我亡。所以此招沒有後手,也沒有變化……因為你已畢全身功力於此招中孤注一擲,又哪裡還有餘力去顧及後來的變化?”
飛行的途中,卞停厲喝一聲:“動手!”
話音未落,橋底一條人影彈出,捲起一片如雪刀光襲向橋頭。刀氣縱橫,大開大闔,正是隱蔽已久的鷹刀。
卞停手中夾雜著強大真力的破陣槍撕裂槍尖周遭的空氣,發出一道道“嗤嗤”聲響,氣浪如潮湧一般推向蒙綵衣的喉間。眼看著這氣貫長虹的一槍即將命中目標之時,卞停突覺眼前一花,蒙綵衣已失去蹤影。
“叮”的一聲,破陣槍的槍尖撞上一個硬物,卻是一柄寬闊的巨劍。那玄衣人竟然在千鈞一髮的一刻,硬生生將蒙綵衣拽於自己身後,並右手拔劍擋住了卞停的必殺一擊。
若純以功力而論,那玄衣人與卞停相較甚至還稍勝半籌。可卞停這一招“驚雷式”堪稱槍法中最凌厲的殺招,其聲勢之威足以開山裂石。
再加上卞停蓄勢良久,在精氣神攀上最高峰時方使出此招,那玄衣人即便是有所準備,全力接下此招也要頗費一番手腳,更何況他在分出力量保護蒙綵衣的情況下倉猝接招?
那玄衣人悶哼一聲,護著身後的蒙綵衣連退五步,吐出一口鮮血。頭上的斗笠更是被卞停的槍勁絞成碎片,紛紛自頭頂落下,露出一張略帶一絲邪異之氣的面孔。
這張面孔粗看起來似乎有些蒼老,可再一看又覺得頗為年輕,若是去除那道狹長的疤痕,也算得上頗為英俊。
那玄衣人還未立定,鷹刀的刀光便已緊接而上疾斬過去。他幾乎與卞停同時發招,卻因為功力稍遜,再加上那玄衣人戰鬥經驗豐富,與卞停一觸便退,退走的路線也極為巧妙,是以等到他的刀勢完全展開時,竟然已來不及截住蒙綵衣和那玄衣人的退路,只能從正面進攻。
那玄衣人不敢大意,手中闊劍一舞,護住全身,口中卻怒道:“鷹刀!我總算找到你了!”
刀劍相交!鷹刀手中的大夏龍雀刀鋒利無匹,只聽一聲刺耳的聲響過後,那玄衣人手中的闊劍竟被鷹刀削去一小斷。
與此同時,鷹刀卻驚叫一聲:“老魏,怎會是你?”
鷹刀口中的“老魏”正是為尋《割鹿玄典》,而被他耍了個半死的無極玄宗宗主魏庭談。
既知是魏庭談,鷹刀心知僅憑一己之力絕難突破他的防護網狙殺蒙綵衣,便乘勢收刀後退,躍至卞停身旁站定。
而卞停卻因為方才一招耗盡全身功力,一時之間也難以組織下一輪攻勢,是以僅用精神力遙遙鎖定魏庭談和蒙綵衣,防止二人脫逃,並不急著動手。
就這樣,四人進入了一個對峙僵持的狀態。
魏庭談舔了舔唇角,眼睛一掃鷹刀手中的大夏龍雀刀,閃過一絲羨慕與貪婪,口中卻對身後的蒙綵衣道:“你只說要防備卞停對你不利,可沒說鷹刀也會攙和進來……”
躲在他身後的蒙綵衣沉默著。
過了許久,她才說道:“我……我也沒想到他會和卞停聯手,更沒想到他……他真的會來殺我……”這番話說將出來,慼慼切切,竟似有些許哽咽。
事實上,當看到鷹刀出現的那一刻,她的心便已碎了。她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力量支撐著自己站在那裡。
生與死,命中註定要和他各站一邊,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魏庭談嘿嘿冷笑一聲,道:“這二人都是當世高手,我以一敵二,沒有半分把握。蒙姑娘,我們先前的條件恐怕要重新談過了。”
鷹刀一聽便知魏庭談與蒙綵衣之間是僱傭關係。想來是魏庭談為了找自己而到襄陽,準備來個守株待兔,卻被蒙綵衣看中他高明的武功,用金錢或者其他什麼條件僱傭了他。
鷹刀哈哈一笑,道:“老魏,你堂堂一派之主淪落到替人當殺手的地步,本身就夠丟臉了,誰知你還跟個無賴似的坐地起價,這種沒道義的事就是街上的小混混也不屑於去做了,你究竟還要臉不要?”
見鷹刀說得有趣,卞停也不禁哈哈笑出聲來。他笑雖然在笑,可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魏庭談和蒙綵衣二人,一直尋隙進攻。
體內真氣已然回覆至顛峰狀態,手中的破陣槍重又迴歸於脅下最佳的運勁位置。
然而,儘管魏庭談在方才交手一招中已負有輕傷,闊劍更是被鷹刀斬去一小截劍尖,可此人不愧為宗師級武學大家,在自己和鷹刀二人環伺之下,居然仍能保持一個完整的真氣防護網,使自己沒有半絲空隙可乘。
在這種情形下若要殺蒙綵衣已沒有方才那般容易了。因為只要魏庭談能將自己和鷹刀阻擋一息時間,蒙綵衣便能趁機脫逃。而以魏庭談的武功,這一點當能輕鬆辦到。
方才那傾盡全力的一槍未能建功,便代表了刺殺蒙綵衣的最佳機會已然溜走了。若今夜還想將蒙綵衣的命留在此地,唯有寄希望於魏庭談的大意和疏忽。
當然,魏庭談和蒙綵衣也絕對不敢主動逃跑,因為自己和鷹刀已將他們二人鎖定,只要他們一動,自己或者鷹刀任何一人都能纏住魏庭談,而另一人便可利用這個時機將蒙綵衣斬於刀下。
就這樣,雙方突然陷入一個微妙的僵持階段。
卞停不由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事情突然變得如此尷尬,實在是讓人心有不甘。不過應該承認魏庭談此人的武功確實高得讓人驚異,當今之世,能在那種情形下接住自己那一招“驚雷式”的,當不會超過十人,想不到他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只能說蒙綵衣今夜命不該絕吧!
卞停在這邊盤算,魏庭談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深知若是輕易被鷹刀的言語激怒,吃虧的一定是自己,故而儘管心中又恨又惱,卻也不敢動手出擊,給鷹刀這滿口胡柴的臭猴子一個教訓。
魏庭談冷冷說道:“鷹刀,你且莫張狂,你我之間的舊帳總有一天會跟你算得清清楚楚。”
鷹刀呵呵笑道:“別啊!咱老哥倆好不容易見回面,要算帳的話就在今晚好了。天清月明、水波盪漾,正是算帳的好時間、好地點。我說老魏,來來來,咱哥倆這就好好的將那筆舊帳算個清清楚楚,千萬別跟我客氣。”
魏庭談雙目一翻,連看也不看鷹刀一眼。
鷹刀並不洩氣,繼續又說又笑,極盡挑逗之能事。他看準了此時的魏庭談奈何他不得,哪裡還會客氣。
可無論他如何挑逗,魏庭談還是充耳不聞,就當什麼也沒聽見,鷹刀不由頗為心焦。這樣僵持下去對己方並不利,溫家大宅那邊的動靜眼看著越來越大了,顯然戰事已到了吃緊的時候,也不知南宮漸雪那丫頭能不能守住。
“老魏,你不是急著找我要經書嗎?怎麼,真見了面,又不敢動手了?”
不得已之下,鷹刀只得搬出《割鹿玄典》來刺激魏庭談。
他深知這本經書是人人慾得之而後快的寶物,若是直說書名,只怕會引來無窮後患,無異於惹禍上身,所以他留了個心眼,只簡單地以“經書”二字稱之,相信魏庭談必能意會。
“你……”魏庭談這才有些急了——《割鹿玄典》事關重大,鷹刀居然在大眾廣庭之下說將出來,如何令他不著急?
鷹刀笑了笑,道:“只要你不蹚這次渾水,我立刻便將經書的下落奉上。”
魏庭談心中一動,猶豫了一下,卻猛然清醒過來,怒道:“你說的話,我連半個字也不會相信!在洛陽、你耍得我還不夠嗎?我若是再信你,那我真是一頭蠢驢了。”
鷹刀悠悠道:“就算我以前都是騙你的,可萬一這次不是呢?究竟如何取捨,就看你自己了……”
魏庭談“哼”了一聲,道:“你會如此好心將經書白白送我?打死我也不信!”說是這麼說,可他的語氣已沒先前那麼強硬了。
鷹刀心知魏庭談已經有所意動,正要再加把勁,卻聽見蒙綵衣幽幽怨怨的嗓音響了起來。
“鷹刀……你真的那麼想殺我嗎?”
人影一閃,蒙綵衣從魏庭談的身後跨了出來,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卞停和鷹刀二人的攻擊範圍之內。這樣的舉動反而令鷹刀和卞停不知所措起來。
這個女人,她究竟想幹什麼?
鷹刀張大了嘴想要說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真的那麼想殺我嗎?”蒙綵衣再度問了一句。
她清澈的眼光無畏地直視著鷹刀,有一度竟令鷹刀感覺到了暈眩,腦中亂哄哄的,無法思想。
如夢魘一般,鷹刀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問了自己一句話。
我……真的那麼想殺她嗎?
聖女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蒙綵衣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讓人不由自主地便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的痛愛一番。
卞停詫異地看著蒙綵衣,彷彿第一次發覺蒙綵衣竟有如此動人的一面,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讚歎。殺意急速地在體內消退,代之而起的卻是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憐惜。
“如果你真的想殺我……那麼,請動手吧!我絕不反抗。能死在你刀下,我沒有半分遺憾。”
蒙綵衣輕輕向前走來。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似乎都在使用全身的力量。可在眾人眼中,她的身影卻是如此輕盈,輕盈得便像是風中的羽毛。
她在鷹刀身前五尺處站定,緩緩伸出纖纖玉手將鷹刀手中的大夏龍雀刀平端起來置於自己嬌嫩的頸項處。
刀光如雪,使她本就潔白如玉的脖子顯得更加蒼白,而寒冷的刀氣也在她嬌嫩的肌膚上激起一層小疙瘩。
“只要你輕輕的一用力……你的願望便可以達成。還遲疑什麼?快動手吧!”蒙綵衣深情地注視著鷹刀,喃喃說道。
鷹刀的身軀一陣顫抖。從下決心刺殺蒙綵衣起,途中他不知曾經動搖過多少次。
殺還是不殺?這樣的疑問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徘徊。
直到蒙綵衣出現在橋頭的那一刻,他突然想通了——這是命運的安排,無法抗拒,就是今晚蒙綵衣沒有出現,終有一天自己還是會與她重遇於相同的場合。
畢竟,蒙綵衣的的確確是己方大敵,除掉她,無論對自己還是對身邊的人都有好處。
然而,當蒙綵衣主動站到自己的刀下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無法下手。
持刀的手僵直無比,手背上青筋暴起,鷹刀甚至覺得自己在流汗。
蒙綵衣嫣然一笑,故意將脖子向刀刃處靠了靠。鷹刀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將刀向外移了一寸。
蒙綵衣笑得更是迷人,臉頰上滿是紅暈,眼中激射出一道喜悅的光芒,輕聲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捨不得殺我。我……我好歡喜,原來你心中也有我的影子存在。”
體內的天魔氣反常地鼓動,不停地衝擊鷹刀的經脈。
鷹刀突然收回長刀,沮喪道:“我……我不是捨不得殺你,而是我下不了手。”
他頓了頓,似乎在掩飾著什麼一樣,又道:“我鷹刀雖然不是什麼英雄,可叫我動手殺一個手無寸鐵毫不反抗的女人,還是做不出來的。卞大將,要不……你來動手?”
他媽的,你這麼一說,叫我怎麼動手?難道你是英雄,我便是狗熊?
卞停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對蒙綵衣道:“蒙姑娘,要我們今夜不殺你也可以,除非你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蒙綵衣一對美目依然注視著鷹刀,口中卻道:“什麼條件?”
卞停道:“你和你手下的人立刻停止攻擊溫家,撤出襄陽城。”
這個條件非常苛刻,可說是漫天要價了,端看蒙綵衣如何落地還錢。只要蒙綵衣能做到停止攻擊溫家,那麼今夜並不算白來一趟。
誰知蒙綵衣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便答道:“可以,我回去後立即下令。溫家在這次襲擊中若是受到了什麼損失,我也願意在金錢上作出賠償。”
鷹刀與卞停面面相覷大感意外——蒙綵衣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鷹刀詫異道:“你真的答應?”
蒙綵衣幽怨道:“我知道我騙過你很多次,我說的話你多半不會相信。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騙你,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嗎?”
鷹刀猶豫半晌,不知該信還是不信。
“我相信你。蒙姑娘,你可以走了……”卞停突然說道。
蒙綵衣並沒有走,卻低聲問鷹刀:“你呢?你信嗎?”
鷹刀看了卞停一眼,嘆了口氣道:“卞大將都信你,我就更沒有理由不信你了。你……走吧!”
蒙綵衣趨前在鷹刀臉上輕輕一吻,道:“謝謝你。我……去了。”說著慢慢向後退去,一直退到魏庭談身旁,才向鷹刀和卞停二人抱衽一禮以示告別。
就在她轉身離去時,鷹刀突然問道:“伊織……她還好嗎?”
蒙綵衣頓住身形,悠悠嘆了口氣,反問道:“你說,她會好嗎?如果你真的希望她好,你還是……忘了她吧!”
鷹刀心中一痛——蒙綵衣說得對,還是忘了伊織吧!這樣對她,對自己都好,就當那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目送著蒙綵衣漸漸消失在來時的路上,鷹刀知道這並不會是自己最後一次面對蒙綵衣,但願下一次再見她時,兩人不再刀兵相向。
“好厲害的媚術!”身旁的卞停突然道。
“媚術?”鷹刀疑道。
卞停笑了笑,道:“其實蒙綵衣從魏庭談身後站出來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施展她的媚術。我們當時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魏庭談身上,是以被她趁虛而入,一下便令你我二人中招了。嘿嘿,厲害!”
經卞停的提醒,鷹刀回思方才發生的一切,果然覺得蒙綵衣的一些言行舉止頗有反常之處。
譬如她向自己面前走來時,步伐似乎特別地慢,可在自己的感覺中偏偏又是那麼輕盈。
又如她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小心、那麼的謹慎。尤其是當自己將刀從她脖間取下之時,自己體內的天魔氣便異常鼓動,天魔氣天生便有辨別一切魔功的神效,它有如此反應,顯然是受到了媚術的影響。
又……又被蒙綵衣這個死婆娘給騙了!
鷹刀怔了半晌,大為沮喪,道:“既然你知道她是在施展媚功,為何還要放她走?”
卞停嘆了口氣,道:“我也是後來才察覺到的,那時她已經走回到魏庭談身邊,就算不想放她走也不行了。嘿嘿,此事如果傳揚出去,你我二人的臉面真是沒處擱了……”
鷹刀愕然,過了一會兒突然暴笑起來:“連你卞大將也會中招,我鷹刀也就不覺得丟臉了。哈哈……”
口中這般笑著,他卻將手中長刀收回後背,腳尖在地上一點,向溫家大宅的方向激射而去。看起來,他不但不再沮喪,反而竟似頗為得意。
這小子,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是條漢子!卞停讚歎一聲,緊跟著鷹刀去了。
然而,他卻不知道此時的鷹刀正在低聲問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蒙綵衣沒有施展媚功,自己那一刀能否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