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十九天桑堪提的喪禮在這一天舉行。他在完成成人禮的過程中死去。
現在桑堪提的屍體就放在他家的洞屋裡,身上的血跡已經用冰雪擦拭乾淨,但那些傷口仍在,翻卷著綻放著,就像一隻只不甘心的眼睛。
唯一不在的是腦袋,那沒辦法,敵人也有割掉戰利品的腦袋的習慣。回頭下葬的時候,只能用木頭雕一個假的安上去。
幾個孩子們傷心的哭泣著,為了自己死去的玩伴。但大人們很沉默,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桑堪提的母親大碗大碗的喝著酒。算上桑堪提在內,她已經死了三個孩子了,其中兩個都是因為成人禮而死的,還有一個是在戰鬥中被殺的。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傷心,酒氣把她的臉蒸得紅通通的,就像將熟未熟的肉。丁柯又餓了。
飢腸轆轆中,桑堪提母親的話漫不經心、斷斷續續的傳入了他耳內:“……這是應該的……通不過成人禮,就不是真正的男人……沒關係,我還有兩個兒子呢……我不難過……”他剩下的兩個兒子,也就是桑堪提的兩個弟弟,木然的站在一旁。他們距離成人禮還有三四年,所以並不為此感到惶恐。
他們一定還在心裡暗自高興呢,丁柯不無惡毒的猜測,家裡最大的孩子死了,他們倆分到的食物又能多一些了。
咕咚一聲,桑堪提的母親栽倒在地上,她喝得太多了。幾個男人——分別是她某一個兒子的父親,可惜他們自己也記不清哪一個孩子是自己的——七手八腳地把她抬了進去,然後各自回家了。
於是丁柯也回家了。
倒數第十四天母親的手掌很粗大,因為殤州雪原的生活很艱苦。母親的力量十足,因為殤州雪原的野獸很兇猛。母親的怒火高熾,因為殤州雪原的丁柯太不爭氣了。
綜上三點,丁柯的屁股現在很疼。幸好他情急生智,大喊了一聲“你要是把我打壞了,我更沒辦法完成成人禮了!”“不然我現在恐怕被打殘了,”丁柯趴在床上,受難的屁股對著洞頂,齜牙咧嘴地說。
“你活該,”塔莫冷冷地說,“簡直不像個男人。”“你有點同情心行嗎?”丁柯眼淚汪汪地說,“我害怕啊,我連犛牛和雪狼都沒有殺過……”“那你就沒有資格做一個男人,”塔莫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嗎,在九州所有的種族中,只有我們的生活環境最艱苦。如果不能在絕境中學會艱難求生的本領,我們整個種族都會滅絕的!”“可整個種族也不少我一個窩囊廢……”丁柯喃喃地說。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呢?”塔莫看起來很生氣,“我們就是因為不團結,才會被其他種族不斷的欺負。”“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每一個族民,都要做最堅強最勇猛的戰士,”塔莫的目光中跳躍著火花,“我開始也膽小啊,但經過了成人禮之後,就什麼也不怕了。今年秋天圍獵的時候,我甚至打下了一頭猙,我一個人打下來的啊……我長大後會成為了不起的戰士,我們要把異族都打敗,佔領整個殤州,再征服瀚州、寧州、中州、瀾州……我們會成為九州世界的霸主!”那些遙遠的地理名詞此刻如同殤州的岩石一般觸手可及。塔莫沉浸在瑰麗的想象中,完全忽略了眼前可憐的、屁股還腫得老高的丁柯。
“我現在只想弄點東西吃,”目光短淺的丁柯咕噥著。
倒數第十二天屁股還在疼。母親似乎也對於自己下手如此之重而感到有點愧疚,這兩天居然沒有難為丁柯。
於是丁柯就樂得安靜的躺在床上,想念著巴雅。他已經有好幾天沒顧得上想巴雅了,現在要補回來。
巴雅長得真好看,比母親好看多了,丁柯想。
巴雅的人真的很溫柔,比母親溫柔多了,丁柯想。
巴雅絕對不會逼我完成成人禮的,丁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