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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賀靖一行三人,總算在中秋前夕來到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放眼望去,整座岳陽城裏的人,幾乎清一色皆勁裝打扮,下盤穩、步履輕,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

    封楚楚一進城,嚷着要自個兒去玩,人便不見了。

    上回她向龍觀瀾告白被拒、又經賀靖那一鬧,難過也只在一時,很快便忘個精光,還是同他倆同路,只是開始碎念着要在武林大會里挑個勝過他倆一百倍的夫婿。

    見封楚楚跑遠,賀靖極目四周,輕笑幾聲。「看這情形,武林人士幾乎傾巢而出,這似乎是殲滅中原武林勢力的一大良機。」

    他這幾句話説得極輕,只有龍觀瀾聽見,他立時詫異地轉過臉。「大哥?」

    「開個玩笑嘛。」賀靖一攤手。「人都沒了的話,那我還玩啥?」他看看周遭,又道:「我們分頭走吧,觀瀾你往西去,看看有沒有異狀,我去打探霍清毓的消息;晚上咱們在客棧會合。」

    「好。」龍觀瀾點點頭,依賀靖吩咐,徑自往西方而去。

    見狀,賀靖也往身後的酒樓走去,拾級來到二樓,撿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花體力的活讓觀瀾去做,酒樓是消息的匯聚處,他只要在此喝喝小酒、吃吃小點心等待便行。

    更何況這霍清毓最好杯中物,岳陽便屬此樓酒類最齊、名聲最響,「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的桂花釀便出於此,他可以篤定霍清毓會到這裏來。

    招來小二,要了壇桂花酒,又點了時令的紅燒鯽魚,賀靖坐在窗邊,眼睛看着洞庭湖風月無邊,耳中則仔細聆聽酒樓動靜。

    此時來了羣帶刀帶劍的漢子,一坐下便開始大聲談論——

    「聽説了嗎?當陽鳴劍門二當家,人在武林大會的路上居然失去蹤影,鳴劍門大當家派了大批人手搜尋,卻連個影子也沒找着。」

    「還有涼霧山的金風劍被發現死在華容道旁,咽喉被割斷,傷痕細小卻深及見骨,金風劍的脖子幾乎被砍斷,好厲害的手勁。」

    傷痕細小而深?賀靖挑起眉。

    不過他們發現的屍體在長安郊外,並非華容道;但聽那手法又頗為相似,該不是同一批人做的吧?

    那些人又説了幾人,皆是武林上小有名氣者,賀靖一一記在心裏,最後,只聽一人道:「對了,前幾天我又聽見有人不見了,怪了,我説這武林大會怎麼這般邪門,似乎有人在搞鬼。」

    「莫不是……」有人壓低聲,「那主事者在搞鬼吧?」

    此話一出,有人立時跳出來大聲駁斥:「陸大俠光明磊落,不可能做這種暗殺行徑,你莫要胡猜!」

    「確實,我倒認為是別人暗中出手,想嫁禍陸大俠。」

    「總之這回武林大會着實不單純,大夥兒千萬小心。」

    又絮叨一陣,賀靖正感無聊,突然有人説道:「對了,説起失蹤者,我也聽説武家堡派出大批人手,説是因為大弟子沐橫風突然不見了。」

    武家堡大弟子?那座山澗便在長安郊外,難不成那男人便是武家堡的人?賀靖在心頭暗付。

    正想着,便聽後頭有人推杯站起,失聲問:「沐橫風不見了?」

    賀靖跟着眾人望向聲音來處,見是名約莫三十開外的漢子。

    有人認出他,拱手道:「原來是霍門大弟子,失敬失敬。」

    這人便是霍清毓?賀靖雖聽過他名號,卻未曾見過人,上下打量他一陣,幾可斷定在山澗發現的人便是沐橫風。

    瞧霍清毓緊張的模樣,賀靖想起一直收在懷中的信,心頭對這兩人的關係更加好奇。想這岳陽城極大,要買到類似的封蠟應該不難,況且一個人在心緒激動之下必定會有所疏忽,即使封口有所改變應該也不會發覺的。

    當下,賀靖將龍觀瀾的勸告拋倒腦後,轉身便下樓去。

    總得知道信中的內容是什麼,他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嘛!大不了別讓觀瀾知道他已拆過信就是了。

    賀靖找了個隱秘處,小心將信上的封蠟弄掉,抽出信紙仔細閲讀,先是一臉詭笑,但到了最後表情卻越來越凝重。最後他長嘆一口氣,將信塞回信封裏,再仔細封好,使其完好如初。

    先前霍清毓慌張的表情讓他以為此事內情必不單純,想不到原來霍清毓的擔心是因為沐橫風與他是……戀人。

    這封信不過是沐橫風寫給霍清毓的情書,只是不知因何而未送出,沐橫風並在中途被人殺害。

    他有些同情霍清毓,他若知道愛人死了不知有多傷心;賀靖想起龍觀瀾,突覺人生百年,為歡幾何,管他什麼道德倫理、功名富貴,倒不如與兩情相悦的愛人多待上一刻。

    將信收好,賀靖立刻往城西的方向走去,打算找龍觀瀾説個清楚;卻在半途看見封楚楚,只見她與一英俊青年説説笑笑地走在一塊兒,他忍不住覺得好笑──這麼快便找到喜歡的人了?早知妳對龍觀瀾的感情這麼淺,我那幾日也省得吃乾醋並提心吊膽了。

    避開封楚楚與男人,賀靖繼續往前,這回他看見龍觀瀾了,可是龍觀瀾身邊卻站着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膚色白皙、身材修長,五官深刻而美麗,一頭深紅長髮極為引人注意,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士。

    賀靖立刻頓住腳部,躲至暗處。

    那人是誰?為何與龍觀瀾走在一起?還站得這麼近?

    正想着,便見那男子微微傾身,不知與龍觀瀾説了什麼,龍觀瀾微微笑了起來;由於賀靖怕驚動兩人,站得極遠,努力豎起耳朵也只聽見聲音而聽不清內容,而那男子的聲音──該死的好聽。

    賀靖臉色慢慢沉凝,而前方兩人還兀自在談天説笑。

    未幾,一陣風過,撩起龍觀瀾柔順的黑髮,下一瞬,男人白皙的手指便抬了起來,替龍觀瀾拿掉黏在頰畔的髮絲。

    賀靖的臉色頓時臭到無以復加,見龍觀瀾愣了下卻沒有臉現不悦,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把怒火立時在賀靖胸中燒得嗶剝作響。

    好小子,讓你到城西探探究竟,你居然跑來與我不認識的男人談天説笑,還任對方上下其手?

    賀靖深深吸幾口氣,又瞥了兩人一眼,立時轉身離去。

    ***

    入夜,龍觀瀾按照約定要回客棧找賀靖。

    城西處並沒什麼異狀,就連岳陽樓西方他也裏外看過,沒有半點異常,那麼,男人口中的「西」字,究竟是何意?

    但,他卻發現另一個不尋常處,急着要告訴賀靖。

    由於城裏較好的客棧全部住滿人了,他與賀靖、封楚楚三人只得住在較為偏遠的簡陋旅棧。往旅棧的路漆黑少人,龍觀瀾的腳步踩在街道上,發出微微的聲響。

    驀地,一股氣勁破空而來,龍觀瀾立時往後一躍,還未站穩,突襲的人已迅速逼近,朝他連擊數掌。

    龍觀瀾勉強接了幾掌,借力使力拉出一段距離,以定心神。

    只見對方身形修長,臉上蒙着面巾,看不出長相。「閣下是誰?為何暗夜偷襲龍某?」

    對方不答,又一掌劈來,龍觀瀾立時以「浪捲雲天」回擊,見招拆招。

    浪捲雲天是龍雲天的成名絕技,重在掌力綿柔渾厚、源源不絕,且勁道一次比一次還要增強;龍觀瀾內力雖不如龍雲天深厚,但也有小成,施展起來亦有定威力。

    而蒙面男子的掌法雖奇特詭異,但劍走偏鋒,時間一久便高下立見。

    見對方並無傷人之意,龍觀瀾又接過一掌,隨即左手成爪,往那人臉上抓去。蒙面的布巾掉落,露出對方的臉孔,赫然是──

    「大哥!」龍觀瀾瞪大眼,月光下,臉上微露懊惱之色的不是別人,正是賀靖。「為什麼你要蒙着臉,還……」

    「唔……果然,我的掌法還不及你。」賀靖只是搖搖頭。不過若論劍法,龍觀瀾又遠不及自己,果真是學有專精。

    龍觀瀾上前幾步,正要問清楚,卻突然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大哥?」這下子,龍觀瀾的眼睛瞪得有如牛鈴般大。賀靖今晚是在幹嘛?

    正想着,身子便被賀靖一帶,躍上一户人家的屋頂,屋頂上,放着一個罈子與一隻碗。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賀靖解開龍觀瀾身上穴道,盤腿坐在屋頂上,笑着道:「明天有擂台賽,所以找你鬆鬆筋骨,如何?好玩嗎?」

    「大哥,有得時候我真覺得你像個孩子……」龍觀瀾無奈一嘆,跟着坐了下來。「要比武便比,為何還要覆面?」

    「好玩嘛。」賀靖眨眨眼。「然後我又想,今天月色真是漂亮,所以想找你出來賞月喝酒,又嫌直接邀約太彆扭了,所以便換個方式,不成嗎?」

    龍觀瀾想起在洛陽的時候,賀靖也不説是要捉蛇便直接將他踹下山谷,還有用條江魚止住封楚楚哭聲的方式,只得苦笑。

    早該知道這個義兄行事作風,全都異於一般人。

    賀靖揭開封泥,一股摻着桂花的酒香同時溢出。

    「八月中秋,賞月時喝桂花酒,恰如其分。」自斟自飲了一杯,賀靖偏過頭,又笑道:「還有,月下喝桂花酒並賞美人,更添風味。」

    龍觀瀾一愣,「美人?」在哪裏?

    賀靖笑而不答,又喝了幾杯,最後頭一歪,湊進龍觀瀾,眯着眼笑着。

    「美人……不就在這裏嗎?」

    「大哥,你在胡説什麼?」自己一個大男人,哪裏像個美人了?

    賀靖一彎唇,下一刻,竟在龍觀瀾唇上偷了一吻。

    龍觀瀾當然不是美人,可是卻魅力無邊。一路上招蜂引蝶的,讓他不得不採取行動,護住原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也因為他太招蜂引蝶,所以,現在的自己非常生氣。

    「大哥,你!」龍觀瀾捂住嘴。賀靖不是説了……説了不談情愛的嗎?為何又吻他?

    龍觀瀾漲紅臉,又驚又疑,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卻見賀靖竟像個沒事人般,將酒杯往前一遞。

    「觀瀾,雖然邀你一同喝酒,但是我忘了帶兩隻杯子,怎麼辦?共喝一杯?」

    這又是什麼情況?龍觀瀾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維持捂住嘴巴的姿勢,訥訥看着賀靖手中的酒杯。

    「不想和我共享一個酒杯?」賀靖笑着一歪頭,「要不,我用嘴巴餵你喝,如何?」

    若還不知道這是賀靖在調戲自己,那他龍觀瀾這十七年都是讀死書、白活了!

    龍觀瀾忽然有些生氣,他不喜歡賀靖曖昧不明的態度,更不愛對方説吻便吻、又在事後撇清關係。他不愛在感情上老被兜得團團轉!

    放下手,龍觀瀾微擰雙眉,「大哥,你為什麼又吻我?」

    賀靖不答,反而拉來一個話題:「觀瀾,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龍觀瀾正自羞腦,又聽賀靖居然像個沒事人似的與自己談天,一把無名火無處可發,立刻別開臉,哼了聲。

    「大哥很好,做事隨興自在,觀瀾再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了。」

    「你在生氣嗎?」賀靖又湊近幾分,龍觀瀾立時低下臉不再看他。「我想,你要説的便是我任性自私,脾氣古怪、孩子氣、又老愛逗耍你,是不是?沒錯,我便是這種人。律己以寬,待人以嚴,自私差勁到極點。」酒氣混着熱氣噴發在龍觀瀾頸測,令他敏感地縮了下。賀靖輕笑幾聲,目光牢牢鎖住龍觀瀾,説出的話也越來越惡劣。「所以,觀瀾,我常在想,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居然還認我當大哥,你要不是太過天真,便是城府太深,你説,你是哪一個?又想在我身上討些什麼?」

    賀靖……越説越過分了!龍觀瀾刷地站起身,氣得渾身發抖。

    「我從沒想在你身上討什麼,我只是想結識你,沒想到、沒想到你從未信任過我,在你心中,我竟是這般不堪!」月色下,見賀靖對自己的怒火竟毫不在乎,還一臉笑意,龍觀瀾既氣怒又悲憤,脱口便道:「而你,我都讓你的態度搞亂了,一會兒吻我、一會兒又裝作沒事、一會兒又説出這麼傷人的話,我、我……」氣到最後,只覺無力感上湧,怒火終究只能化作一聲長嘆。「罷了,我真是遇上……」

    「災星。」賀靖笑着替他接上話:「阿呆,好久沒給你上課了,今天這一課便是──莫要輕信他人,否則到後悔時也太遲了。」

    龍觀瀾想也沒想便大聲道:「觀瀾從沒後悔過!」

    夜裏,斯文的臉上雖然堆滿氣惱,卻一片堅決,無半點後悔之色。

    賀靖沒説話,炯炯雙眸盯着龍觀瀾半晌,最後緩緩地扯開一抹笑──

    「觀瀾,你知道嗎?每回你一臉認真的説出這些可愛的話,就讓我的心……又動搖一次……」拉住龍觀瀾的手微一用力,將對方拉到自己面前,他低嘆了聲。「不過這一次我是不成了,你太可愛了,我的信念決心全被你搖撼到分崩離析。不後悔是你説的,你可要記得啊。」説罷,賀靖昂起頭便要吻龍觀瀾。

    龍觀瀾呼吸一窒,連忙別開臉,不打算再讓賀靖任意妄為,但腕上卻陡地一麻。

    抵抗的力氣頓失,龍觀瀾軟軟倒在賀靖懷中,只能怒睜雙眸,任對方扳起自己的臉再度吻住。

    濕熱的舌帶着桂花的酒氣,猛地竄近他口中,刷過他口腔裏每一寸,令他身子泛過陣陣戰慄,心更為此悸動不已。

    如水月光下,龍觀瀾看着賀靖蒙上一層水霧的琥珀色眼眸,看見裏頭燃燒的花火與激情,還有……義無反顧的堅決。

    他想起賀靖説過,只有醉時才能有捨棄一切的堅決。可是,人生又豈能長醉?鼻間聞着濃濃酒香,他心頭的悸動頓時化作一股悲哀。

    罷了、罷了……遇上你這任性的災星,我又能如何?既然如此,就隨你的意,今夜陪你醉一回吧!

    ***

    金風細細,風中有着淡淡的酒香,賀靖與龍觀瀾並肩坐在屋頂上,一人一口桂花酒,靜靜看着蒼穹。

    雖説明日是武林大會,但入夜的岳陽城卻寧靜無聲,除了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鳴叫外,四周彷如無人。

    不多時,便見星出渡柳,月正穿花,梆子敲了三聲,夜已至三更。

    龍觀瀾被梆子聲驚醒,回過神來,想起正事要緊,便道:「大哥,今日我再城西並沒發現異狀,但卻遇見一名西域人……」

    賀靖本在細細品味這份難得的祥和,突然聽見龍觀瀾提起自己見到的西域人,心中頓感不快。

    要知在撞見兩人談笑風生那幕之後,他着實氣了一個下午,一怒之下便開始遷怒,才故意説出令龍觀瀾生氣的話。

    好不容易氣氛正好,他不想聽見那名西域人的事。

    「我不想聽。」賀靖別開臉哼了哼,像個小孩般任性。

    龍觀瀾不知道賀靖在氣什麼,這也是賀靖讓他去打探消息的,怎麼突然又對自己的發現不感興趣了?

    索性不理會賀靖,龍觀瀾自顧自地説下去:「那名西域人一看便知身懷武藝,但這並不特殊,特別處在他衣飾華貴,但我卻看見他雙手指甲裏沾着泥沙……」

    「不就是個從西域來的骯髒鬼。」賀靖又哼道。

    「大哥──」龍觀瀾無奈地瞥了賀靖一眼,「好吧,或許他指甲裏有泥沙並不奇怪,但他身上卻有股煙硝味,這一點就很怪異了吧?」

    尋常人身上不會有煙硝味的,更何況中原武林大會卻有西域人出現,這點令人頗費猜疑。

    或許……或許長安郊外那人臨死前説的「西」字,並不是方位的意思……

    龍觀瀾正要將自己的猜測説出,人便被賀靖攬了過去,耳畔傳來對方慵懶的笑聲。

    「煙硝味?我可不愛。比起來,觀瀾你身上的杏花香可讓我喜愛上千百倍哩!」説着,又把鼻尖抵在龍觀瀾頸項側蹭了蹭。「那屍鬼不知怎麼辦到的,你身上這香味到現在都還留着,聞着就覺得舒服。」

    龍觀瀾大窘,「我洗了好幾次,怎麼也洗不掉,大哥你就別再拿這件事笑話我了。」

    「誰説這是開玩笑了?我説喜歡,那便是喜歡。」賀靖抬起臉,定定看着龍觀瀾臉上爬滿誘人的紅暈,他彎起唇露出温柔的笑。「觀瀾,我喜歡你,真的。」

    賀靖……説喜歡他?龍觀瀾登時瞠目結舌,什麼反應也做不出,只能愣愣看着對方温柔到可以溺死人的微笑。

    他沒想過賀靖會説喜歡他,他只當賀靖是在逗耍自己、或者是喝醉、或者是任何不可知的原因,所以才會吻他,卻從來沒想過對方是喜歡他。

    賀靖説過不談情愛的,怎麼、怎麼……

    瞅着龍觀瀾吃驚到説不出話來的模樣,賀靖微一擰眉。「阿呆,要不你認為我對你是什麼感情?朋友之間可不會親嘴的。」作啥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大力吞了下口水,半晌,龍觀瀾又用力地搖搖頭。「我不會當真的,到了明天,你定又要説那些你無法義無反顧的話。大哥你吻我、説喜歡我,都是一時衝動罷了,更何況你今天喝了這麼多酒……對了,你一定是醉了,所以我不會當真。」

    「那麼,倘使我明天不説,日後也沒再提起,你便會當真,也會接受我了?」凝視着龍觀瀾惶恐的眼,賀靖眸光中是懾人的專注與堅決。「觀瀾,我也會怕的,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義無反顧是不夠的,我沒那麼堅強偉大,能一個人擔下日後必然會有的阻擾與困難。」手臂一緊,他低聲道:「所以,你若也喜歡我,便主動一次吧。要不,就別再對我説那些什麼不後悔的曖昧話,更別在我面前露出可愛得令我想吻你的認真表情,咱們兄弟倆過了今晚,也就此分道揚鑣。」

    因為,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早了對方一步陷進這感情的泥沼中,而不得不先投降。這樣的他無法忍受繼續待在對自己無半點意思的人身邊,否則他遲早會死於嫉妒發狂。

    話都説到這個地步,龍觀瀾已被逼到懸崖邊;不是縱身一躍,便是與賀靖割袍斷義,再無第三條路可選。

    他不喜歡賀靖嗎?若不喜歡,怎麼會想親近對方;他不在乎賀靖嗎?不在乎的話,便不會為了對方的一舉一動而開心、傷心、憤怒。

    那麼,他喜歡賀靖嗎?

    「説啊。」賀靖又出聲催促。

    真是個任性自我的男人哪,只管自己是否準備好了,卻沒想過他會不會適應不良、甚至為了對方大膽的行徑而嚇破膽。可是……這個男人偏偏又讓他悸動不已,心房早為了對方騷動難安、令他無法忽視了啊!

    龍觀瀾嘆了口氣,「大哥,你這是在逼我嗎?」

    他一直很珍惜這份感情的,所以不管對方做了什麼過分事,他都寧可選擇忍讓包容,而不是離去;所以,他能如何選擇?這道題的答案,擺明了只有一個……

    看清龍觀瀾眼神里的無可奈何,賀靖只是彎高唇角。他知道對方的答案了,但他還是要親耳確認。

    賀靖唇畔綻笑,輕語:「逼你,是因為你被動得像頭騾子啊。」

    迎上對方無奈的眼神,又過半晌,他終於等到被動的傢伙難得主動的……一個吻。

    ***

    翌日,武林大會開始。

    雖然在這之前發生了一連串的失蹤事件,但是眾武林人士對於能與他人一較高下抱着更大的興趣,況且這岳陽樓里人這麼多,有哪個人可以在眾目睽睽下將人弄不見呢?

    八月的洞庭湖正值漲水期,君山在浩蕩煙波中縮成一碧綠小點,山青水碧的,彷佛三萬頃玉界瓊田,一望無際,而比武用的擂台便設在洞庭湖畔。

    賀靖與龍觀瀾站在人羣中,跟着眾人一起排隊、抽籤。

    這次的武林大會共計兩日,第一日是擂台賽,分為兩組同時進行,而最後的決賽則定在第二日壓軸,之後才是劃分勢力的重頭戲。

    拿着籤紙,賀靖回頭問:「觀瀾,你是哪一組哪一輪?」

    「甲組,第二輪,大哥你呢?」

    「乙組,第一輪。」賀靖笑了笑。「正合我意,咱們到明天再一分勝負。」

    正説着,陸隱風已走上擂台,用渾厚的內力將聲音傳至會場每一處,內容不外忽是些勉勵的話。

    賀靖昂首看了看,眉頭微微一皺。「這陸隱風看起來也不老,幹嘛急着引退?」他還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一旁有人聽見,便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陸判官這叫用心良苦,為的是讓武林後進能有發揮的機會。況且不戀棧高位,急流勇退,更顯得高風亮節啊。」

    賀靖頗不以為然,「人心隔肚皮,一條腸子都要九彎十八拐了,更何況是人的想法。急流勇退?莫不是退了一步,海更闊、天更寬、好處也會更大吧?」

    他不相信有人會在聲勢正盛時,毫無理由便引退。況且這場武林大會背後又生出這麼多事端,也不見陸隱風出面解決,是包庇抑或不知?無論是哪一個,都讓他對這個傢伙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人聽賀靖出言不遜,眼看就要變臉,龍觀瀾連忙邊道歉邊扯着賀靖往旁走,免得將事情鬧大。

    「大哥,你説得太過分了。」

    「哪裏過分了?」賀靖沉下臉,又瞄了眼台上的傢伙,看他滿面紅光,更覺刺眼。「觀瀾,別説你沒察覺事有蹊蹺。」

    「縱然如此,也不該當面説出。」

    「我已經説得很含蓄了。」賀靖揚揚眉。「不過,既然你要我再含蓄些,我就聽你的吧。」

    雖然賀靖應承,龍觀瀾還是忍不住為他偏頗的想法多唸了幾句:「還有,雖然事有蹊蹺,但大哥你不能一味認定是陸大俠的問題,也不該懷疑陸大俠的人品,引退這件事,有誰像你想得這麼不堪的……」

    「好好好,我知道也明白了。」賀靖舉手討饒。「你念得我都頭痛了,還沒開始比武我就想投降了。」

    「大哥──」

    對方的敷衍讓龍觀瀾還想再説,卻聽見預備的鐘聲敲響。只見賀靖眼一亮,眸中立時燃起好勝的焰火。

    「雖然覺得古怪,可是我不想錯過試試自己實力的機會。」那些與自己無啥關係的謎團就等比完此再説吧。「觀瀾,我要上場嘍。」

    衣袖一振,在主持者大聲念出他的名字時,賀靖人如離弦之箭,下一瞬已經落在台上──

    一舉成名的時候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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