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愛交朋友和愛朋友的人。我愛朋友“幾乎”尤甚於寫作──不過,寫作畢竟能跟我同甘共苦,長相廝守;朋友,再要好的朋友,到底也不一定能夠。
每一個朋友都是我的一段記憶。在我的作品裡,我常常用各種“方式”或“技巧”或“情節”來紀念他們。(就算有仇怨吧。)我也常常忘了他們其中令人遺憾或遺恨的事,而記住了大家在一起何其有意義的歡樂時光。
《一怒拔劍》也是這樣。一些共聚相知的好友,有的還在,有的散了,人生如許無常,寂寞真是不分樓東樓西、裡裡外外的。我想我比古龍更愛歡聚,更怕寂寞。寂寞是躲不了的,所以只有笑擁寂寞。寫作本來就是一條寂寞的路。幸好這條寂寞道上斷斷續續、前後左右都有知交好友相伴。他們仍在的,我珍惜;不在的,我懷念。《一怒拔劍》就是一個紀念。
必須向讀者交代的是:在寫作上,我一向都不喜歡雷大雨小,而且更不希望有始無終。不過,有好幾部書,迄今都是出版了前幾集,便無下文了──這絕非我所願,主要原因是:一、讀者可能不大瞭解:這些出版成冊的作品大都是先經過報章雜誌連載或發表的。要連載、發表,就得要耐心等待,否則,書一旦出版,對正連載刊登著的報章雜誌就有欠公平。二、我的作品(尤其武俠小說)通常都會在三四個國家同時發表刊登,有時還會有八九個不不同地區之多,就算本地報刊的連載登完了,因為版權上的顧慮,有時仍要耐心等候,不能要出書就立刻付梓。三、既要報章雜誌先行刊載,就會碰到一些其他的問題:譬如一些報刊總是要你重新為他寫一個全新的故事,一些編者多會要你為他創造一些嶄新的系列,萬一遇上該報夭折、終止出版,甚或稿子被腰斬、編輯方針改變,在這種“天災人禍”的情形下,且又遇上其他的催稿聲迫,不是你要一口氣寫完一個系列就能如願以償,也不是你想寫一部書就立刻能一氣呵成的。誰都不願去登一些已經讓別家登了一大段的作品,誰都只好先把目前緊迫盯人的稿債先行“清償”再說;故而,有好些作品,因此暫遭擱置。
給我一點時間和機會吧!我總會把它們完成的。一個孩子,生下來了,就必須要讓他如常長大、完成教育,這才算是個完整的“人”。我一向當我的作品是我的孩子。我的“生產力”決不算低,如果以一冊書為一個孩子來計,我快要為我的第N百個孩子慶生了。
稿於一九八八年四月。
校於一九八九年一月十六月。
再校於一九九零年二月十日。
修訂於二零零四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