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匆而行,直到神仙渡前。梁天德忽然站住,長長吐了口氣,“就是這了。”他指著遠處,向身後呆若木雞的三個人說。懸崖邊上,草木屍首,一切依舊,似乎並無人來。死寂片刻,“撲通”一聲,嚴剛忽然跪倒在地,伏在那年輕人的屍體上,放聲痛哭。白樸與端木長歌也跟著跪下,淚水止不住地落下來。
“這個年輕人是他們什麼人?他們哭得很傷心呢!”文靖揉著紅腫的手腕說。
“大概是他們的主子吧!”梁天德說。
“爹爹怎麼知道?”
“嘿!”梁天德冷笑道:“你可知那塊玉牌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
“朕……是皇帝的自稱,啊,就是和皇上駕到一樣的意思。”文靖恍然大悟。
“這塊玉牌乃是欽差大臣的信物,持牌者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如非大宋皇帝十分信任的人,絕對拿不到這塊牌子,這個死者的來歷很不簡單。”梁天德說著,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怒視文靖,“那人說‘還給你’,究竟怎麼回事?”文靖瞪直了眼,啞口無言。忽見白樸悠悠站起,灑淚歌道:“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和著瑟瑟秋風,顯得分外淒涼。
“他在說什麼?”梁天德被他引開心神,隨口問道。
“唔,這是屈原《國殤》中的話,意思是:你雖然死去,但精神長存;你魂魄堅毅,堪稱鬼中英雄。”
“你假如練功有看書一半的用功,也不至於練一身半吊子功夫。”梁天德衝他瞪眼。正說話間,突見端木長歌躍起,雙掌捲起兩道狂飆,打了過來。梁天德不及格擋,想也不想,一個懶驢打滾,向後翻滾。文靖卻傻了眼,一動不動,衣發被迎面而來的勁風激得向後飛起。這一掌來得好生凌厲,眼見他非死即傷。忽然斜裡一陣風急掠而至,與端木長歌的掌力一撞,勁風四散,只颳得一旁的梁天德麵皮生痛。端木長歌連退數步,看著白樸,神色驚異不定。
“端木先生?你這是為何?”白樸站在文靖身前,緩緩道。端木長歌恨聲道,“這二人明明知道千歲在此遇害,卻遲遲不肯吐露,分明心裡有鬼。”白樸眉頭微皺,注視梁氏父子。梁天德憤怒之餘,也暗暗吃驚,這端木長歌的武功,已是不弱。誰料這白樸出手舉重若輕,更是了得。此時疑到自己頭上,若不說個明白,只怕不易脫身。正焦慮之際,忽見文靖還在發傻,心頭一驚:“莫非這小子被掌力傷了?”不禁叫了聲:“渾小子沒事麼?”
“你叫我?”文靖如夢初醒。
“你……你……”梁天德見狀,有些明白,氣得語無倫次,“你又在犯什麼呆?”
“嘿,我剛才揣摩白先生話裡的意思。屈大夫寫這詩時,楚國連遭敗績,就要滅亡,這《國殤》是他祭奠楚國陣亡將士的祭歌。假如以此類比,這個年輕人也應該是為國捐軀才是!不知道對也不對?”梁天德頓時雙拳緊握,渾身發抖。這文靖從小就喜文不好武。梁天德的生死之交玄音道士又是一個飽學之士,觀中藏書甚多。這小子天天都往那裡跑,明裡說是學武,其實只是看書。梁天德教他武功,他總是打馬虎眼。拿起書來卻是廢寢忘食,每每抱著一本書,望著天上發呆,老爹的耳刮子落到臉上都還不過神來。今日緊要關頭,他居然也舊病復發,讓梁天德如何不氣!那三個人聽了這話,六顆眼珠子也都瞪在文靖身上,只瞪得文靖渾身發毛。
過了半晌,端木長歌搖頭道:“不像,這小子痴痴呆呆,實在不是裝出來的。”文靖被老爹罵慣了,還不覺什麼。梁天德聽在耳裡,卻老大不是滋味,不禁狠狠瞪了文靖一眼。
“其實,端木先生若仔細看看地上的痕跡,便知兇手只有一人。”白樸神色沉重:“嘿,但憑他二人,哪有這種能耐?”文靖暗暗稱奇:“原來你也看出來了。”端木長歌定睛細看,恍然大悟:“不錯,不過老夫活了大半輩子,從沒看到這麼厲害的高手,不知是什麼來頭?”白樸雙眉緊鎖,沉吟不語。
“再說……”端木長歌又道,“千歲此次為防意外,用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以大路人馬行走三峽水路,自己暗中取陸路入川,為何兇手如此清楚,堵個正著?”白樸頷首道:“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只怕我們三個也脫不了干係。哎,早知如此,我真該留在王爺身邊才是……”言下懊悔萬分。
“白先生的功夫,我一向佩服。”嚴剛忽地冷冷道,“令師的武功想必更加厲害吧?”白樸一愣,頓時面沉如水:“嚴兄想說什麼?”嚴剛冷笑不語。端木長歌也不禁微微蹙眉:“白先生,為何九龍玉令在令師手中?”
白樸一聲冷笑,突地身形一晃,剎那間向端木長歌欺近,右手抓出。端木長歌大吃一驚,隨手一招“鐵門閂”,橫著格出。哪料白樸抓勢陡疾,快了十倍不止,倏地越過三尺之遙。端木長歌兩眼一花,胸口已被扣住。嚴剛驚怒萬分,他號稱“八臂刀”,出刀奇快,沒看清他如何拔刀,只見白茫茫一片刀光,向白樸斜擦過去。白樸身子微側,大袖飄飄,搭在刀背上,一拖一帶。嚴剛虎口劇震,大刀就要脫手。正要運勁回奪,白樸右掌已從袖間疾吐而出,按在刀身。這一掌之力有如千斤重錘擊下,嚴剛一條胳膊頓時木了,眼睜睜看著白樸大袖一收,將大刀握在手中。這擒人奪刀,宛如電光石火,快得不可思議。剎那間,人人窒息,場上靜默一片,只聞山風颳起眾人衣衫,獵獵作響。
“你們可以疑我白樸,但若辱及我師尊,休怪我不客氣。”白樸面冷如霜,緩緩放開端木長歌,袖袍一拂,大刀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山崖,“錚”的一聲,大半沒入石壁之中。端木長歌與嚴剛雖知白樸武功厲害,卻不知他厲害到這個地步,不由對望一眼,心中一片冰涼。
“這……這個不怪白先生的師父!”文靖見狀實在忍不住,結結巴巴地把前情交代一遍,然後望著梁天德說:“原來那個小偷儒生不是鬼,是白先生的師父呢!”梁天德氣得幾乎吐血,狠狠給了他兩個栗暴,幾乎把那小子的腦袋敲破:“還用你說!混蛋小子,就會沒事找事!”
嚴剛卻是一愣:“什麼沒事找事?這種事遇上,理所當然是要報官的。”
“報官?”梁天德兩眼一翻,“大宋那些尖牙利齒的官兒,無事還要生非。這事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找不到兇手,哼,我父子休想脫身!說不定還要當個替罪的,為這勞什子沾一身騷氣,老夫才沒這麼笨!”嚴剛大怒,正要呵斥,卻見梁天德斜眼瞟著那枚九龍玉令道:“若我看得不錯,這該是皇家至關緊要的信物吧!”嚴剛不由心頭一跳。
“不錯!”端木長歌頷首道,“閣下眼力不差,這枚九龍玉令正是皇上交給千歲的兵符,能夠調動川中兵馬。”
梁天德微微吃了一驚,皺眉道:“當真?竟如此重要?”他目光落到那年輕男子的屍首上:“他到底是誰?”
白樸苦笑道:“閣下在北方,可聽到過淮安王的大名麼?”
梁天德心頭一沉,臉色頓時變了,長長吸了口氣,還沒答話,卻聽文靖傻傻地問:“淮安王是誰?”
“小兄弟有所不知。”白樸耐著性子說,“淮安王文武雙全,雄才大略,是大宋難得一見的賢王。”他苦笑一下,“小兄弟,你可知大宋與外族交鋒,為何總處於下風?”文靖搖頭,心想:“這與我有什麼干係?”白樸這會兒卻是滿腹的話,不吐不快:“大宋兵多糧廣,照說十個打一個,也未必輸給韃子。不過開國之初,太祖皇帝為了防範大將手握重兵,危及皇權,杯酒釋兵權,奪了武將統兵的權力。從此之後,大宋朝廷重文輕武,武官處處受制,文官勢力龐大。若文武相爭,吃虧的必然是武官。大將即使統兵在外,也時時被朝廷掣肘,無法盡展所長。故而以嶽武穆之才,也會被十二道金牌奪了兵權,慘遭秦檜的毒手。所以說,不是韃子厲害,而是大宋沒有一個能放手幹事的大將。”
白樸說到這兒,嘆了口氣道:“可惜當今除了淮安王,沒有人明白這個道理。”文靖聽得一臉茫然,白樸繼續道,“這些年來,千歲在朝廷中苦苦支撐,戍邊將領大都得他保薦。韃子屢次犯邊,也是千歲力挽狂瀾,迫退強敵。這次蒙古大舉進犯,千歲不願坐守臨安,決意親臨蜀中督戰。哪知被朝中對頭糾纏,一時間無法得到統兵大權。故而命我三人攜他親筆書信先行入川,探察情勢,一決禦敵方略,二安將士之心,三……”他說到這裡,不禁語塞,心想:其實千歲想乘此機會,挾兵自重,伺機奪取帝位。哎,這次若非他讓我們三人入川活動,軟硬兼施,促使川中大將連番上奏,催請千歲督戰,哪裡能將兵權弄到手?他由此處潛行,也是防對頭加害,哪知……想到這裡陰謀算計,他不禁嘆了口氣,道:“你可知千歲的對頭是誰麼?”文靖聽得摸不著頭腦,心想:我怎麼知道。白樸也不待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千歲的對頭可不是平常角色。”他說到這裡,面色微微一沉,嘿然道,“便是當今太子!”
“那不是將來的皇上麼?”文靖這下聽懂了,不由嚇了一跳。白樸冷笑道:“太子不滿皇上寵信千歲,更怕千歲把持兵權,奪了他的帝位,故而勾結一干佞臣,處處與千歲作對。千歲在世之時,手段高強,他們不是對手。不過若被他們知道這個噩耗,必然會大舉排除異己。前方將領都是千歲一手保薦,到時候難免人人自危,哪還會全心全意和韃子打仗?”
“難道他們就不管國家的安危?”文靖大奇。
“若他們有這份念頭,嶽武穆就不會屈死在風波亭了。”白樸喟嘆道,“小兄弟,這世上最無恥的,莫過於權力之爭了。”他咬咬牙,“這樁血案說不準便是那個豬狗太子的手筆!”
端木長歌乾咳一聲,道:“白先生,此話未免太過,這裡說說無妨,別處還是不說為妙。”
“怕什麼?”白樸慘笑,“朝廷中除了千歲,誰也不在我眼裡。千歲這一去,白某還有什麼牽掛?難道還要對這個扶不起的大宋低三下四麼?”
“這是什麼話?”嚴剛憤憤地說,“如今大難當頭,若不聽命於君,為國效力,豈不是眼睜睜看著韃子得逞?”
“大宋完了!”白樸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此地消息傳出,前方必然不戰自亂。如此亂狀,對著蒙古皇帝天下無敵的鐵騎,這一仗不用打就知道勝敗。無論你們如何自處,我只待城破之日,豁出這條性命,多拼幾個韃子罷了!”
眾人聽了,無不洩氣。白樸俯下身子,抱起淮安王的屍體,道:“得千歲知遇之恩,白樸未嘗回報,惟有今日送你一程了。”想到國難將臨,不禁淚盈雙目。
文靖見他神色悽苦,心中不忍,說:“白先生何必這樣氣餒?大家好好想想,說不準能想出法子來。”
“什麼法子?”嚴剛冷笑,“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懂個什麼?”
文靖面紅耳赤:“有志不在年高,這個王爺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臭小子,你憑什麼和王爺相比?”嚴剛瞪著眼睛咆哮。
端木長歌擺擺手說:“嚴老弟,罷了,這位小哥也是好意。”
白樸點點頭,看了文靖一眼,又看了看淮安王的遺容,正要嘆氣,忽然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直直盯著文靖。文靖被他盯得心驚肉跳,梁天德見他神情古怪,暗暗心驚,橫移一步,靠近文靖。
“端木先生,你還記得千歲五年前的模樣麼?”白樸盯著文靖緩緩道。
“記得!”端木長歌點頭道,“怎麼?”
“五分相似!”白樸喃喃自語,“若是如此……”
端木長歌順著他的目光,注視文靖,也微微一顫,詫道:“實在奇了,經你這麼一說……莫非……”他望向白樸,意似徵詢。白樸頷首:“不愧是端木先生……”
“魚目混珠麼?”端木長歌神色凝重。
“嗯!”白樸雙拳緊握,身子微微發抖,“以假亂真。”
端木長歌略一沉吟,道:“好!”
“你們在說什麼?”嚴剛聽得如墮五里雲裡,愣頭愣腦地問。
白樸吸一口氣,目視嚴剛道:“嚴兄,你我三人的身家性命與大宋天下相比,孰輕孰重?千歲死訊傳出,有何後果,你可明白?”他問著嚴剛,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卻早已涔涔而下。
“這個……自然明白。”嚴剛顯然也瞭解事態的嚴重性。
“與其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不如賭上一把——以你我三人身家性命,賭一賭大宋江山!”
“賭?”嚴剛不禁瞪圓了眼。
“不錯,”端木長歌接過話頭,“如今蒙古大軍壓境,千歲死訊若是傳出,前方軍心動搖,大勢去也。不過,若有個假千歲供著,穩住軍心,或許能與蒙古一搏。此事假如成功,可造福天下百姓;若是事敗,你我三人是難逃滅族之禍,結果卻也與此時傳出死訊沒什麼分別。故而權衡利害,不如寄成功於萬一,賭一賭咱們的運氣。”
嚴剛愣了老半天,才道:“說得好聽,哪來假的千歲?”
白樸和端木長歌齊齊指著文靖,道:“他!”
文靖幾乎跌了個四腳朝天。
“開啥玩笑?”嚴剛幾乎是吼著說話,“千歲人中之龍,風華絕代,談吐所及,哪個不是如浴春風?這小子卻是傻得人間少有,地地道道一條鼻涕蟲,明眼人一看就知,讓他假扮王爺,與咱們送死有什麼分別?”
“誰想假扮這個死鬼了?”文靖也火冒三丈。
“你說誰是死鬼?”嚴剛對著他瞪眼晃拳頭。文靖頓時矮了半截,嘴硬道:“本來就死了嘛!”嚴剛氣勢洶洶,踏上一步,叫道:“小子,有種再說一遍。”他自忖吃定了文靖,邊說邊挽袖子,“今天非叫你知道厲害不可。”
“算了算了,小兄弟也是一時失言。”白樸忙做和事佬。
嚴剛冷哼道:“就算要假冒王爺,又豈能用這種膽小如鼠的傢伙?!”
白樸偷偷瞟了一眼噤若寒蟬的文靖,乾咳道:“但小兄弟與王爺的外貌倒有幾分相似,又是江南口音,只需裝扮一番,也並非不可。”
“但他一開口不就完蛋了。”嚴剛瞅著白樸,一臉狐疑。
白樸道:“只要不離他左右,我自有本事教他如何應對。”
“最好就是……。”端木長歌道,“做一尊不會開口的泥菩薩。”
嚴剛恍然大悟,拍著腦袋道:“是了,他不吱聲不就行了。”他瞅著文靖,惡狠狠地道:“你小子假如敢胡亂冒出聲響,看我不擰斷你的脖子。”
“放屁也不成麼?”文靖小聲頂了一句。
嚴剛練過暗器,耳力極好,聽得清楚,“當然不行。”他蠻橫地否決。
“喂,你們講不講道理。”文靖實在忍無可忍,衝著三人大吼。
“你不肯麼?”白樸有些意外,曉之以義理,“這可是為國為民的大事!”
“我和爹爹是回鄉種田的。再說我也不會假扮什麼千歲萬歲的。”文靖邊說邊想:別說做了,就是聽著也嚇死人。這些人腦子有毛病麼?白樸也不理他,微微一哂:“我只想問問梁老壯士的意思。”梁天德仰首望天,默然不語。
“爹爹平時膽小怕事,必然不肯的。”文靖心中篤定。梁天德臉色一沉,望著暗沉沉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二十年了呢!”他輕聲道,“千方百計,東躲西藏,終究還是沒能避過!”
“二十年?爹爹在說些什麼?”文靖心想,“不過管他呢,只要他不答應他們就好。”
“二十年?”端木長歌注視他半晌,突地脫口道:“梁兄莫非就是當年刺殺丁相,株連滿門的梁慕唐麼?”
“你怎地知道?”梁天德大驚失色,隨即心生戒備,微微後退一步,氣貫全身。
“今日真是風雲百變,沒想到在此地遇上了‘賽由基’!”端木長歌不由得拊掌長嘆。梁天德聽他叫出自己當年綽號,驚詫之餘,一時間百感交集,拳頭不禁鬆了。只聽端木長歌道:“當年我在臨安,見過先生。”他改了稱呼,從“壯士”變成了“先生”。他正色道:“先生統領禁軍,精通兵法,騎射更是冠絕當時。端平年間,先生馳烈馬於五百步外貫穿金錢,技壓到訪的蒙古射鵰客,著實震動天下。當時在下親睹神威,二十多年來記憶猶新。”白樸與嚴剛聽得吃驚,目視梁天德,皆想:“這人竟然如此了得?”
梁天德則大為感嘆,道:“閣下當真好記性了。”
“哪裡?”端木長歌道,“實在是先生當年名頭太響!”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當年那蒙古箭手非比平常,先生能勝,更是了得!”
“老爹,你真的那麼厲害麼?”文靖忍不住從旁冒出一句話來,“怎麼沒教給孩兒?”眾人正遙想梁天德當年神采,聽到文靖叫喚,都是一個念頭:“虎父犬子,這小子真是浪費了一個好出身。”
“你什麼時候跟我好好學過?”梁天德氣不打一處來:“一身基本功夫練得一塌糊塗。瞧瞧你這兩條膀子,兩百斤的氣力都沒有,四石的弓也拉不開。叫我怎麼教你?”
“說得也是。”文靖心安理得。梁天德卻又忍不住冒出揍這小子的想法。
“不過,老爹,你一定不會讓我裝扮什麼淮安王吧!”文靖面帶微笑,滿有把握地說。
白樸抱拳道:“梁先生赤誠肝膽,白某以為先生萬萬不會拒絕的。”
梁天德默然片刻,緩緩道:“赤誠肝膽是不敢當,不過這種事不遇上則罷,既然遇上了,梁某實在難以袖手旁觀。”文靖聽得毛骨悚然,頭暈目眩,兩隻腳都軟了。
“可惜,我這兒子從小傻兮兮的,實在難以當此重任。”文靖眉開眼笑,挺直腰板:“是呀,是呀,我早就說過了,這個淮安王我是萬萬假扮不來的。”“然而——”文靖的心又提到了半空,梁天德注視著他,忖道:“當年我恨佞臣當道,獻媚外族,一時奮起,刺殺當朝權相,以至妻兒老母紛紛遇難。僅得玄音相助,救下這個幼子。本想讓他遠離是非,故而膽小如鼠,處處趨利避害,哪知道還是撞到這種關係社稷百姓、避無可避的大事……真是劫數……”想到這裡,不禁黯然,道:“梁某也非沒血性的懦夫,當年刺殺佞臣,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也是為大宋百姓。雖明知犬子無能,難當大任。但三位為天下黎民,敢將身家性命賭在這傻小子身上。梁某身為其父,又豈能畏首畏尾,效婦人所為!”他向著呆若木雞、欲哭無淚的文靖嘆了口氣,道:“只是難為你了!”
“白某的確沒看錯梁先生!”白樸嘆息著大拍馬屁。
“梁兄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嚴剛的大嗓門在空山中傳得老遠。
“是呀,是呀。”端木長歌捻鬚微笑。
“不幹,我不幹。”只有文靖頓足抗議:“我才不當這個死鬼千歲。”
“由得了你麼?”梁天德黑著臉說,“事情是你惹上身的,大丈夫敢做敢當!”
“我不要做……”文靖話沒說完,一個栗暴狠狠落到頭上,痛得他眼冒金星,淚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