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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是花迷客自迷

    蘇猶憐靜靜地站著,她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謙恭。

    她眼前,是一輪光,雪光。雪光照耀著她,在她眼前形成一道幻影。幻影的正中間,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那是藏邊佛教的第一尊者,雪隱上人。

    雪隱上人凝視著蘇猶憐。雪光照耀下,蘇猶憐全身宛如透明一般,一切意念全都在雪隱的目光中化為飛舞的曼荼羅花,歷歷在目。

    雪隱悠悠嘆息:“你還沒有找出殺死李玄的方法。”

    蘇猶憐低頭,不敢回聲。

    雪隱的目光中有歷盡滄桑的睿智:“也許,我不該派你來。”

    蘇猶憐猛然抬頭,叫道:“不!師尊,讓我完成它!請不要將我召回!”

    雪隱淡淡道:“但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左手輕輕抬起,手心中有一枚透明的珠子在靜靜地旋轉著。

    “這,就是你想要的獎賞,我已經替你做好了。如果你在一個月之內殺不掉李玄,我只有親手毀滅它。”

    蘇猶憐急切地道:“不,千萬不要毀滅它,千萬不要!我一定會殺了李玄的,一定!”

    雪隱淡淡道:“你曾對我說起,你心中似乎總存著一絲疑惑,似乎自己曾欠了某個人很重要東西,希望自己能回報給他。但卻始終找不到這個人是誰。你總該知道,你乃是雪身,天生無情無愛,註定了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愛。你降生的唯一職責,就是在諸天滅絕時,為世人跳一闕葬天之舞。但你在漫長的歲月中,有了人的感情,妄圖也享受愛情的溫暖。只有借我之無邊佛法,才能夠滿足你的願望。”

    “於是我用兩藏千佛珠的力量,為你逆天換命,讓你能找到你尋覓的人,並且得到一份愛情。為此,我將千佛珠的一部分植入你的體內,為你禁鎖天命。此事大損我的修為,我命你入摩雲書院,殺死李玄。用此大功來抵消。哪知你來此半年多了,仍沒有半點進展。我為你大損修為,是否值得?”

    蘇猶憐凝視著那枚透明的珠子。

    那裡面有她看不清,找不到的疑惑。她知道,那將是一顆溫暖的心。那是她在雪原上靜立了千年,凝望了千年,卻不能擁有的一顆心。當她拜入雪隱門下,修行之後,她曾虔誠地問雪隱上人,為什麼她千年以來,不斷地經歷背叛、戕害,卻從沒有人珍惜她,愛過她?為什麼,她心底深處,總彷彿缺了什麼,欠了什麼,卻始終無法尋找到?她後來才知道,那是她的天命。

    她的天命,就是該受盡折磨,不配享有任何的愛情。

    但她又是那麼渴望能尋找到那模糊的影子,回報她的虧欠,並追隨他一生。一想到有人會執起她的手,用萬種柔情來呵護,她就潸然淚下。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為能享受哪怕一時、一刻的愛情。

    哪怕只是一個瞬間。

    於是雪隱便與她定了一個契約。一個用地仙千年修行為她換命的契約。

    而她,就要進入摩雲書院,殺死一個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少年。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個少年為什麼那麼難殺。他身上懷有紫極老人親賜的玄陛天書,只要她稍有敵意,紫極老人便立即就會知道。他是摩雲書院的大師兄,紫極老人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如何才能不驚動紫極老人,將他殺死呢?

    她以愛情為名,給他訂立下七重考驗。上天入地,降龍伏鳳,騙他一次次經歷絕險之境。卻最終沒能殺死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用九靈御魔鏡,將他救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為此她追悔了很久,很久。

    她的愛情,鎖在一枚小小的、透明的珠子裡,就在眼前。

    只要李玄一死,她就能得到。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那個奇異的夢,以及夢中那對妖異的黑翼。她的心霍然明亮了起來。

    如果需要魔的契約,她才能得到愛情,那她也毫不猶豫地深入地獄,訂上這份契約。她決然抬頭,凝視著雪隱。

    “師尊,我這次再不會令你失望,李玄必死不可!”

    李玄鬱悶地坐在石頭上,摩雲書院竟然如此冷冷清清。

    崔氏三姊妹、龍薇兒等人嘰嘰喳喳地,討論來討論去都是這位帥氣的插班生。男同學們雖然不說,但瞧著浮空島的目光,都充滿了羨慕,當然還有一絲妒忌。

    龍穆王子,儼然已成了書院的中心。

    這讓李玄極為不爽。

    顯然,大師兄的位子,迎來了最強有力的競爭者。這一次,無論從哪方面看來,都必定要易主不可了。

    李玄偏偏不服這個氣!他一定要想個辦法來,保住自己的位子。

    同學們都看熱鬧去了,封常青居然沒走,還像往常那樣伴在李玄身邊。

    “老大,我要陪你同甘共苦!”

    李玄看著他那張誠懇的臉,心中有一絲感動。這難道就是友情?

    他拍了拍封常青的肩膀,心中微微有點慚愧。這麼好的朋友,他竟然經常嘲笑他的醜,還不時拳腳相加。他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對這個小弟好一點。

    突然,一陣仙樂遙遙飄來,李玄情不自禁地抬頭觀看,不禁一呆。

    終南山鍾靈毓秀,摩雲書院西側的絳雲頂本並不突出,只是山勢略高,當傍晚太陽西落的時候,夕陽返照,將山雲染成一片洪亮,蓋在山頂上,就像是新娘子的紅蓋頭,所以叫做絳雲頂。名字雖然好聽,但景物卻是平平,除了練武,平日幾乎沒有人上去。

    但現在,卻完全不同了。

    山體縮小了一半,上面的泥沙全被移走,露出玲瓏的山骨來。奇峰挺拔,彷彿一隻仙掌指天而立。樸素的絳雲頂,變得靈秀萬分,竟比天秀峰還要好看。

    無數奇異的藤蘿攀援在山體上,讓這座山頓時擁有了生命,宛如山中處士,舉杯向月而邀。

    山的最頂處,生著一株極大的菩提樹,枝條橫曳,幾乎將整座山頂都覆滿。無數藤蘿攀附在樹冠上,斜垂下片片翠微,彷彿是天女曼妙的裙。一朵朵淡金色的花在綠叢中盛開,又彷彿浩瀚夜空中點點的繁星。

    龍穆斜倚菩提樹而坐,輕輕釦著修長的手指,翠白色的長袍與金色的長髮一起傾瀉下來,輕淡的微笑,卻是他最奢華的裝飾。

    一條玉階盤著絳雲頂徐徐下降,緩緩鋪向摩雲書院。

    侍奉王子的隨從們,正在鋪設雲路。這一次,踏足其上的又將是誰?

    李玄倏然一驚,忍不住站了起來!

    玉階所止之處,赫然竟是女生宿舍門前。

    蘇猶憐的宿舍。

    無數白鸚鵡從空中翩躚飛來,每一隻都銜著一枚明珠,淡淡的光芒將道路照亮,玉階宛如一隻極細極長的羽舟,將要飛渡重城,遨遊天宇。

    一隻最為清駿的白鸚鵡輕輕啄門,宛如靈慧的小奴,替主人殷勤邀客。

    蘇猶憐打開門的時候,淡淡的明珠從山頂垂下,連成一條星河,一頭繫著她,一頭繫著龍穆王子。

    龍穆淺淺的笑,隔著千級階梯,一如月色中的一輪太陽,足夠溫暖她千年寂寞的心。

    他便是仙苑禁囿中的王子,等待著公主應邀而至,一起共享這美好的夜色。

    為此,他開闢青山,鋪設玉路,讓月色照臨,群鸚飛舞。

    只為她。

    蘇猶憐心中浮起一絲感動。

    從沒人為她這樣做過。這個異國的王子有著難以捉摸的心思,竟會準備了這麼豪華的晚宴,邀請她一起度過。

    她有點好奇,如此晚宴,會是何等光景?

    這好奇足夠讓她打消心底的猶豫,前去赴約。畢竟,只不過是同學之間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緩緩舉步,向玉階上踏去。

    那一刻,龍穆臉上露出一抹慵懶的微笑。

    李玄心中一震,他猛然記起在開學典禮上,龍穆說過的一句話。

    “記住,我將奪走它。”

    那時,他的目光,似乎正看著蘇猶憐。

    他要奪走蘇猶憐?

    ——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玄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卻有一絲莫名的煩躁。

    他看著蘇猶憐一步步向龍穆走去,滿空明珠隨著她踏過之後,便黯淡、消失,在她身後隔絕出一片幽深的黑暗。他忽然感到一陣惆悵。

    他想起了在書院後山,自己莽莽撞撞地握住了一雙手。抬頭,便看見了蘇猶憐新雪般的笑容。

    她對他說過一個傳說。在她的故鄉,少女的手若是被握住,那就表示她收到了對方求婚的請求。從此後,勇士要歷經七重考驗,才能娶回他的新娘。

    在那之後,無論情願還是被迫,他都陪著她一起,經歷一個個愛情考驗,上天入地,降龍伏鳳。每一次,他都在心中告誡自己,這只是一個遊戲。畢竟,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得有些不真實。

    更何況,蘇猶憐是如此美麗的女子,又怎會愛上一個一無是處的小混混。

    不過是遊戲罷了。

    好在,那個惱人的遊戲,那個不知真假的傳說,會隨著她一步步走盡,而離他遠去,跟他再沒有關係。

    七重考驗,將會在蘇猶憐登上絳雲頂時,戛然而止。

    公主,畢竟更適合留在王子身旁。

    此後,他是李玄,她是蘇猶憐。他跟她各自追逐自己的天荒地老,再也沒有關係。

    人群之中,他們會擦肩而過,卻再也不會相視而笑。

    解脫了,再也不必被她逼著去降龍伏鳳、出生入死。

    他又成了自由身啦!

    他該大笑三聲,以示慶祝的,但不知怎地,他卻連一聲都笑不出來。

    封常青:“老大,你怎麼不追上去?”

    李玄:“我憑什麼追上去?”

    封常青:“全書院的人都知道,老大跟蘇師姐是一對啊!這位龍穆王子明擺著是想撬你的牆角麼,這你都能忍?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老大?”

    李玄:“誰說我跟她是一對?”

    封常青:“老大你不承認都不行啊!你跟蘇師姐經常偷偷溜出去玩,全書院的人都知道啦!玄冥常傅還說,下次要逮著你開風紀批鬥大會!”

    李玄臉色慘變!

    封常青:“老大!男人一天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女人啊!是男子漢的,衝上去,打敗他,搶回你的女人!咱不能輸這口氣啊!”

    這醉後一句話打動了李玄。

    豈能輸這口氣?李玄的鬥志頓時昂揚起來。他要衝上絳雲頂,將蘇猶憐帶回來!

    李玄:“咦?你為什麼拿著紙跟筆?”

    封常青:“老大,我想寫一本小說,就以你跟蘇師姐為原型,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傳奇》。”

    李玄:“你準備寫些什麼?”

    封常青:“看到的聽到的。古墓老鬼跟他老婆的故事就不錯。前些日子我在藍橋見到了個書生,他跟我說了他的經歷,也挺不錯的。我還決定起個筆名,叫‘斐硎’,發硎新試,文采斐然的意思。所以我天天跟著你,就是想將你的一舉一動全都記下來,以後好編故事。你不知道,無論小玉還是咕嚕,都特別愛聽你的故事,我*說故事給他們聽,已經賺了三兩銀子了……”

    這傢伙居然是為這原因陪著他的?李玄幾乎氣了個半死,冷冷道:“你看你該起名叫‘悲硎’,發硎新試,一刀自砍,悲從中來。”

    封常青立即哭喪了臉道:“老大,你怎可如此打擊你的小弟?”

    李玄:“小弟?我看你是想當我是搖錢樹而已!賺的錢呢?拿出來!”

    他追著封常青一陣狂打,將他兜裡的錢全都颳走,然後得意洋洋地向絳雲頂走去。背後封常青嗆天呼地地大哭著。

    月色撩人。

    蘇猶憐就像是一身雪衣的仙子,嫋嫋走在碧宇天際。一隻只白鸚鵡在她身側緩緩扇動著翅膀,徐徐飛向絳雲頂的山巔。

    李玄急匆匆地奔到山腳,卻發現隨著蘇猶憐走過,玉階已化為碧塵。蘇猶憐已在幾十丈的空中,離那棵搖曳的菩提樹越來越近。

    月光之下,每一片玉階都化成虛幻的光之華,帶著明珠的清潤碎成粉末,被柔風一吹,宛如佛座前燃盡的沉香屑,飄飄蕩蕩地灑得漫天都是。

    李玄大叫一聲:“喂!”

    蘇猶憐駐足,回頭,向著他嫣然一笑。

    那一刻,她是如此美麗。玉階在她們兩之間一級級破碎。

    李玄一陣緊張,他是那麼渴望蘇猶憐能跳下來,跟他回去。就算她再讓他過一百遍考驗,他都願意。

    這念頭,讓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喜歡這個會撒嬌會黏人,美麗而又危險的雪妖。

    只是一點點而已,他追過來,只是不想讓她陷入龍穆的魔掌,還有,不能在龍穆的挑釁中輸掉。

    是的,他是不會愛上她的,他有他的前生約定,有許多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努力。他只不過是在跟龍穆搶大師兄的位子而已,蘇猶憐是不小心被捲進來的……

    蘇猶憐轉身,踏上了絳雲頂。

    李玄呆了呆。

    他心中閃過一陣迷惘。蘇猶憐看到了他,卻不理他。

    龍穆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夜空中出現,譏誚地看著他,似乎在對他說:“你輸了。”

    李玄大叫一聲,向絳雲頂衝去。

    他要爬上絳雲頂,他不能認輸!絕對不能輸給這個目中無人的混蛋。

    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有點隱隱的痛。

    愛情是一枚刺。

    特別是將要失去的時候。

    不承認,它就會藏進肉中,輕輕地,隨著呼吸挪動著。於是疼痛便鋪天蓋地而來,卻又無法捉摸。

    龍穆的笑容優雅而高貴,看著姍姍走來的蘇猶憐。

    雪妖本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精靈,在他刻意營造的月色交融下,更是嬌婉美麗,宛如冰碗中儲著的一瓣新雪。

    一個連月神都要讚歎的美少年,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他們兩人對面而視,就彷彿珠玉映照、日月爭輝。

    多麼完美。

    美到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龍穆淡栗色的眸子中透出一絲笑意。

    他喜歡這樣的美麗。美,就該曇花一現,在驚豔的一瞬後,化為烏有。只有回憶陪伴的美才是最美的。

    就如同這隻孱弱的雪妖,在破碎前的一刻。

    他輕輕欠身,用最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他的公主。

    兩尊佛陀雕像靜立在絳雲頂上,茂盛的菩提樹生在佛陀中間,龍穆斜倚樹而立,翠白衣袖緩緩抬起,邀蘇猶憐落座。

    菩提樹下,是兩隻蓮座,蓮座中間,是一隻長長的花案。各種各樣奇異的鮮花擺滿了桌子,佛陀各在一邊拈花微笑。

    兩人落座,微雲之中,浮空仙島上透出一縷毫光,照在花案正中央。龍穆的笑容透過鮮花,就像是天國中微微蹙眉的月神。

    “在我的國度中,人們全都信仰慈悲的佛,不沾半點葷腥。佛也以他那廣大的法力讓大地遍開鮮花,令人們取食。這就是我們國度中最隆重的花之宴,為美麗的公主而盛開。”

    鮮花可以吃麼?

    蘇猶憐看著那些美麗的花朵,不禁微覺好奇。

    一群通體如雪的白鸚鵡飛了過來,停在桌邊上,宛如鮮花叢中的仙子,徜徉在繁錦之宮中。蘇猶憐的目光在哪朵鮮花中稍稍停留,便有一隻白鸚鵡飛過來,將鮮花銜到她面前的玉盤裡。

    龍穆抬手,殷勤而優雅地邀請。淡淡的月光跟燭光交融在一起,讓周圍的一切全都朦朦朧朧的,龍穆淡栗色的眸子隱沒在夜色裡,也變得分外虛幻而撩人。

    蘇猶憐輕輕叉了一瓣花,送到嘴裡。一點異香透下,花變成了一滴露,滑入了她的舌中。這不像是雲泥,卻如一個吻,隱秘地點在舌尖上,瞬間直透到心底,令人心醉神迷。

    蘇猶憐彷彿置身在空曠的花之國中,這個世界中只有她一個人,四周全都是花的海洋。她在輕輕飛舞,搖曳的裙袂帶起朵朵鮮花,她就在漫天花雨中舞著,不願停止,不願醒來。

    第一次,她的世界中沒有冰,沒有雪,只有花,只有喜悅。

    良久,蘇猶憐方才醒過神來,讚歎道:“真好吃。”

    龍穆雙手十指交叉,輕輕地放顎下,慵懶而隨意地半支起身子,微笑看著她。

    一枚妖紅如血的花枝,隨意纏攪在他蒼白的指間,在他的把玩下緩緩旋轉。

    燭光搖曳,他淡栗色的雙眸中有一貫的譏誚和慵懶,卻也透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眼前這個少年的笑容不亞於任意一朵鮮花,竟讓蘇猶憐升起了一個恍惚的念頭。

    若是將他的吻放到舌尖上,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

    這念頭實在太瘋狂,讓蘇猶憐的臉輕輕地紅了起來,她急忙將目光投向另一瓣鮮花,用鸞刀慌亂地切了起來。

    龍穆微笑看著她,她的每一絲神態的變化,都鐫刻在他細長的雙目中。

    他忽然喜歡這個遊戲來,他心中也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

    若是將這瓣雪放在舌尖上,會不會品嚐到直透到心底的清涼呢?

    兩人全都沉默著,只有鸞刀碰在盤子上,輕微的聲音。但這沉默並不尷尬,卻彷彿有種隱約的默契。

    蘇猶憐揮手示意白鸚鵡不必再為她服務,拿起桌上潔白的絲巾,緩緩拭了拭嘴角的餘痕。

    她該走了。淑女不該陪陌生人太長時間,一刻鐘的晚宴恰好。

    那一瞬間,李玄驚愕的目光浮現在她面前。

    ——刺傷他了麼?

    她輕輕笑了。

    很好。

    龍穆修長的手指伸出,輕輕打了個響指。

    浮空仙島收起毫光,靜靜滑遠。

    絳雲頂上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鮮花之宴結束,只有兩尊佛陀,佛陀蓮座打開,上面坐著蘇猶憐與龍穆。

    夜色四合,黑暗中一片幽靜,沒有光,沒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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