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那一剎那,死魂鑽了空隙,從江流手底下竄出,直向沈蔻丹撲去。
沈蔻丹心頭一驚,退了兩步,雖這些年捉鬼無數,卻也沒見過如此強大的陰邪之物。
鬼魂並無實體,一般無法對人直接造成身體上的實質傷害,特別是在具有強大精神力量的人面前。
但是它可以通過影響人的腦電波,控制人的中樞神經,使人產生麻痺和各種幻覺來置人於死地。未修煉過的鬼一開始沒有法力,單純只能憑製造幻覺和“鬼撲”來害人,被“鬼撲”過的人,不是被鬼上身就是被吸取陽氣,體內大寒大虛,輕微的只是打個冷戰,嚴重的會呈現出病態甚至查無死因。鬼通常藉此來延長在人世逗留的時間,魂魄不至於散去。
如今面前的這個鬼魂和沈蔻丹先前收服的大多數鬼魂一樣只是嬰兒,腦袋特別大,齜牙咧嘴,咯咯咯的詭異笑著。
江流見它逃脫,快而不亂的從旁邊箱子裡拿出一個金屬瓶,對著空中噴了兩下。沈蔻丹頓時感覺一陣透骨的寒冷滲透四肢百骸,然後那個大頭娃娃在空中離她不到兩分米的距離遲緩停頓下來。彷彿被瞬間冰凍了一般,有了淡藍色的半透明實體,臉上還保持著猙獰的笑容。
沈蔻丹愛在離家不遠的運動場跑步,總是習慣了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籃球、足球、羽毛球和棒球,在江流還未噴那種東西凝固住鬼魂之時,她已經反射性的操起旁邊的掃帚來反擊。如果是鬼魂,在她強大的氣場下自然會避開,可是那鬼此刻正好凝固成形,於是,可憐的大頭娃娃打著轉兒,砸破玻璃,飛到窗外去了。
江流愣住了,沈蔻丹自己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沈蔻丹心虛的把掃帚扔到一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貓兒知道肯定又要笑她了,她為什麼總在關鍵的時刻腦殘呢。
江流無奈搖頭,怕嚇到對方,假裝不經意的扯過白色布單蓋住架子上的屍體。
“婆婆能看到?”
沈蔻丹對上他關懷的眼,心頭一絲溫熱,用沙啞的聲音道:“那是自然,我在這醫院呆了大半輩子,這些東西我見得多了,什麼小鬼見了我夜婆不是繞路跑。”
江流點點頭:“婆婆這麼晚還不回家?”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我無兒無女,經常住在醫院。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江流溫柔一笑:“婆婆剛剛也看到了,我是來這工作的。”
“你是捉鬼的?”沈蔻丹疑惑,眼前男子似乎不太對勁,但她法力不夠看不透徹。
“不捉鬼,我是死化妝師,院長請我過來化妝。”
“給那個嬰兒?”沈蔻丹驚嚇狀。
“對。”
“醫院最近不得安生也是他鬧的吧?”
江流點頭:“他帶著其他死嬰到處鬧騰,一直在找爸爸媽媽。但是因為生在這裡死在這裡,出不了醫院,沒想到被你一掃帚打出去了。”
沈蔻丹大汗:“化成什麼樣子了,我可不可以看看?”
他們倆都是頂尖的化妝高手,只是江流一般是給死人畫,而她是給自己畫。看到居然有人在給死嬰化妝,她自然想參觀參觀。
江流猶豫了片刻,慢慢拉開白布單。
一具精雕細琢的嬰兒躺在沈蔻丹面前,皮膚不像剛生出來那般皺巴巴的,而是光滑粉嫩,臉兒水水,讓人直想上前掐一把。咬著手指蜷縮成一團,似乎正在做著美夢。只是身體有幾個位置縫著透明的線,一般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上帝創造出來的天使想必就是這個樣子的吧,沈蔻丹忍不住靠上前去,卻突然見那嬰孩吮吸手指的小嘴動了一下,不由大驚失色。
“他不是死了麼?”
“是的,已經死了。”
“可是剛剛……”
“魂魄死了,身體還沒死。”
“什麼意思?靈魂出竅麼?”
“不是,這個問題很複雜,他是鬼,但是擁有人的肉身,醫院拿這個植物人一樣的身體沒有辦法,便請我過來看一下,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是來給他化妝,只是給他鎮魂,想著靈魂歸位可不可以讓他變成正常人,但是顯然,他習慣了做鬼,不想做人。現在既沒有身體的束縛,又沒有醫院的束縛,終於可以出去玩,不用想就知道他有多開心。”
沈蔻丹有些被他繞暈了。
“有機會再跟婆婆細說,我現在要去抓他回來,不然不知得惹出多少亂子。”
江流將嬰兒身體套入一個透明的氣囊中,裝進隨身箱子的其中一層,準備離開。
沈蔻丹連忙道:“我幫你吧!”是她不小心放走的,理應親自去抓。
江流回頭一笑:“不用了,沈婆婆,你繼續在這打掃衛生吧……”
說著從五樓的窗戶直接跳了出去,黑色的風衣飄飛鼓舞,剎那間便在夜色裡消失了影蹤。
沈蔻丹望著窗外搖頭,剛剛自己的確沒太注意掩飾,他又是專業是化妝師,雖然是給死人化,被拆穿也不稀奇,但沒想到他居然立刻猜出自己是誰。
不過下次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還有她剛剛放跑的,不管是人是鬼,她一定會親自捉回來。
江流回到店裡,發現地上扔一地的保險套。
“小司,你還沒睡呢?”這都快天亮了。
小司頭也不抬的自顧翻箱倒櫃:“老爸,咱家有沒有進榴蓮味的保險套?”
江流啼笑皆非:“你找那個幹嗎?”
小司惡狠狠的揮舞著拳頭:“我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送一箱給李月依!”
江流挑眉,拿過店裡無處不在的棒棒糖剝開放在嘴裡:“她怎麼得罪你了,居然用這麼惡毒的辦法報復?”
小司歪著嘴巴插腰冷笑:“哼哼,她今天害我在一個超級大帥哥面前出醜了。”
“超級帥?是多帥?比你老爸還帥?”江流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在膝蓋上。
小司找到慣常舒適的位置靠著,兩手環住他的脖子。
“很有氣勢,讓我有種害怕的感覺,是RH血型哦!”
“那難怪,血型才是重點吧。我今天在醫院碰上沈家的人了。”
“是捉鬼的那個沈家?”
江流點頭。
沈家世代降妖捉鬼,在桃源市見不得光的異世界中還是有些名氣的。通常老鬼會這樣教育小鬼,“跑跑跑,看你再調皮到處出去嚇人小心讓沈家捉去了”。
江流帶著江小司來桃源市也有兩三年,總是與鬼怪做生意,一貫消息靈通,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沈家。不過好歹是人家地頭,身為非人自然要收斂一點,像這種給死人化妝順便鎮魂的事情,只要有沈家參與,江流通常都不會再接手。
雖沒親眼見過,但關於沈家的流言還是非常多的,傳說多年前一場百鬼噬城的夜戰中,沈家死傷無數,本就人丁單薄,到最後只剩下兩個。男的那個法術高超,不通人情,通常落在他手中的鬼怪下場都很悲慘,是絕對的鬼見愁。還好他有正業要忙,並不經常捉鬼。另一個是沈家的傳人,身份神秘,總是以老人孩子等各種面目出現,連是男是女都沒人知道。
今天剛看見沈蔻丹的時候,他並沒有認出來,從偽裝上來講她幾乎沒有絲毫破綻,甚至連語言、神態、動作都惟妙惟肖。他只是按照常理推斷,覺得有可疑之處,然後觀察了一下,她並不怕鬼,還一掃帚把鬼打飛了,動作敏捷迅速,又狠又準,是可以打出本壘打的水準啊。後來又說要幫忙,除了擅長易容偽裝的沈家人,應該就不會有別人了。不過她到底是男是女,多少歲了,還真是看不太出來。
自己的化妝術更側重於修飾,而不是偽裝,和她的高超技巧比,是小巫見大巫了。
要知普通人中最好的易容師是沒有臉的,因為有了高低偽裝起來就不完美了,所以得把鼻子、嘴唇等削掉,顴骨、下巴等磨平。然而如果練了縮骨功,就是身高也可以隨便更改,成為任何人。沈家的人會法術,易容起來自然更加方便。
小司有些擔心的望著江流:“起衝突了麼?沒有打起來吧?”
江流捏捏小司的鼻子:“傻瓜,還怕我被收了?你老爸可是千年道行,沈家的人怎麼打得過我,放心。不過你若遇見,還是避開點好。”
“知道,老爸,我今天想和你睡。”小司抱著他搖來搖去開始撒嬌。
“你不是嫌棺材裡黑漆漆的不肯睡嘛?”
“我每個月十五和你睡棺材!每個月初一你就要陪我睡床!”
江流無奈:“這是什麼討價還價?”
“我不管,就是這樣的,今天初一。”
小司樂呵呵的把江流拉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