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要回冽風莊?汪夫人擰起一對細眉,不捨地問:不是才回來沒多久,怎麼又要回去了?
娘放心,這趟回去,我不會待太久的。娘這麼捨不得我?他張開雙臂抱抱母親,安撫她不安的心。
當然舍下得了,分離二十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你,娘實在下願再和你分開呀!汪夫人嘆息道。
孩兒已不是嬰兒,放心吧!這次絕不會不見。每每見娘如此他總會心疼,但總不能一輩子鎖在家裡吧!
那好,你就去吧!為娘也要準備一些謝禮讓你帶去,元烽師父養育了你這麼多年,爹孃實在該好好的謝謝他。說著她就要去準備。
不用了,你和爹該謝的也都謝了,況且我知道師父喜歡什麼,都準備齊了。他喊住她。
那你知道娘喜歡什麼嗎?汪夫人反問道。
這……他倒是一愣。
看吧!就不知娘喜歡什麼。她一臉醋意。
汪洋眼珠子一轉,立即笑說:哈……娘,我想只要是我買的東西,娘一定都喜歡,這次我定會買樣禮物送你。
你這孩子,嘴巴可真甜。汪夫人被他這一逗,終於笑了出來,好,娘就等你回來,不過我還是得準備一些禮給你師父。
那就謝謝娘了。
汪夫人轉過身,突然頓住腳步回頭說:這次就帶兩名保鑣同行吧!
不用,孩兒不需要保鑣。汪洋立刻婉拒。光一個雪沁他就快要受不了了,如果再多兩個人在身邊,那畫面光想他就覺得好笑。
還是帶著,這樣為娘才安心。汪夫人又道:上回你不是說雪沁是姑娘跟在身邊讓你很不自在嗎?娘這次就不讓她跟了。
那謝謝娘了,不過保鑣還是不必。說著汪洋就推著母親離開,就這麼說定了,你不是要準備謝禮,快去吧!
汪夫人沒轍地離開後,汪洋便回到寢居,打算換上輕便衣著到後山練功。
一入內,見雪沁正在打理房間,他微笑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明兒起你可以休息幾天,我要回冽風莊一趟。
少爺要回冽風莊!雪沁細眉輕鎖,意思是我不能去了?
對,你就不必跟了,我一個人前往即可。放心,這是我娘答應放你假的。
打開五斗櫃,他正準備拿出衣裳。
少爺,你要找什麼?我來。她立即上前說道。
我想去練功,我以前的衣裳呢?怎麼打開後淨是些錦衣綢衫,成天將這種布料掛在身上,還能走路嗎?
在這兒。雪沁從十來個抽屜中迅速打開其中之一,找出他要的衣裳,我來替少爺更衣。
瞧她的手就要伸向他胸前,汪洋趕緊往後退,不,我自己來。
他的反應讓雪沁怔住,心底不免難過,少爺,你這是……這本就該我做的事,還是讓我來吧!說著,她便搶過衣裳,為他解著襟扣。
你……你你你……忘了我說過的,以後會把你嫁出去。汪洋直退到牆邊,但雪沁還是不肯退開。
我不嫁。揚睫望著他,我已決定伺候少爺一輩子。
將外衫褪去,再將衣裳為他套上,頭一次她這麼勇敢地望著他的眼,為什麼不帶我去?我也好想去冽風莊。
我如果帶個女人回去,肯定會被兄弟笑話的。這點他是肯定不答應的。
就因為奴婢是女的,所以不能跟著少爺上山?她垂下小臉,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為他將衣裳穿好後便靜默地退到一旁,做著未完的工作。
你怎麼了?她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疑惑。
沒有,奴婢正在做事,少爺不是要去練功嗎?她噘著小嘴兒,仍是不肯看他一眼。
你……這丫頭一開始看似溫馴乖巧,現在才發現她也挺固執的,才兩天工夫就顯露出來了。
你真想去?
我是女子又是下人,主子不肯,奴婢不敢說想去。雪沁拿著抹布認真擦拭桌面,說起話酸酸的,還真是嗆人得緊。
汪洋摸摸額頭,無奈地吐口氣,其實她說得沒錯,她不過是名下人,就算不讓她去又如何?他何必這麼在意她的感覺?
可是……她是位姑娘呀!該怎麼帶她去呢?
就帶你去吧!算了,他讓步了。
真的?委屈的小眼轉而露出笑意。
不過你得換上男裝,而且要在我那些兄弟面前偽裝成男人,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你是位姑娘。那幾個傢伙嘴巴有多毒他可是領教過的,萬萬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的跟班是個小奴婢。
這有點難……她很為難地說。
那就別去了。
不,我去,我要去。她緊張地抓著抹布,有點害羞又有點興奮地望著他,那麼少爺,你可不能耍賴喔!
我什麼時候耍賴了,你只要想好做什麼打扮就好了,我走了。撇嘴一笑後,汪洋便離開寢居,直往後山而去。
路上,他忍不住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天……這真是她剛剛親手幫他換上的嗎?想他長這麼大,還不曾讓一個姑娘碰過,有時他還真不得不懷疑,究竟他是主子還是她是主子?
***
做小廝模樣打扮的雪沁彆扭地直看著自己。
從未穿過男裝的她真不習慣穿著布褲,一雙腿露在外頭,連遮掩的裙裾都沒,再加上一頭秀髮得牢牢紮好綰成一個髻在頂上,再戴上小帽,就不知這模樣滑不滑稽?
已準備出門的汪洋待在寢居等著雪沁到來,但不知怎地,以前比太陽上下山都還準時的她今兒個卻遲遲未到,讓他等了老半天還不見她的人影!
這丫頭到底在幹嘛?怎麼這麼久還沒過來?他站了起來,正打算去僕人房喊人,門一打開就看見外頭站了個小廝。
你來得正好,告訴我僕人房怎麼走?汪洋直接問著他。
僕人房?她愣了下,少爺要做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沒忘了壓低嗓,學習男人的嗓音。
去找人。他氣呼呼地說著。
找誰?
我那位貼身奴婢雪沁,居然一早就不見蹤影,簡直快氣死我了。汪洋先數落了一頓。
很抱歉,少爺。她肩膀一縮。
你跟我對不起做什麼?他眉頭輕蹙了下,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僕人房怎麼走。
我跟你道歉了,你還要到僕人房去嗎?雪沁徐徐抬起臉好讓他看個仔細,我就是雪沁。
什麼?你就是……
你不是要我扮成小廝的模樣嗎?我聽你的話這麼做,這樣不好嗎?她看看自己,噘著小嘴兒說:我已經盡力了。
真是你!天,太妙了。汪洋簡直不敢相信,原來她扮起男裝還真像回事。
還可以嗎?
可以,非常好。他看看時辰,我們得出發了。見她這樣的打扮,汪洋終於安心了。
是的。見少爺滿意,她終於安了心,臉上也重新掛上微笑,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上路了。
那好,這就走吧!
汪洋步出府門,看見馬車已停在外頭等著。
我不用馬車。他鎖起眉心,給我馬。
為什麼?雪沁不解。
要我坐馬車回冽風莊?聽好,我不希望用不一樣的面貌回去,我要和以前一樣,完全不想變。他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是,我去馬廄牽馬。她懂他的意思,既然是主人吩咐,她也只好照辦了。
快點。
是。雪沁趕緊點點頭,快步朝馬廄的方向小跑步奔去。
但是時間又一次如流水般涓涓流過,汪洋一手撐在馬車上無聊地彈著手指:心底的火焰驀然冒出,就在他快要發火的時候,才看見雪沁姍姍來遲地牽著馬兒過來。
你的動作怎麼這麼慢?他瞠著雙大眼瞪著她,就在這時候才發現她只牽一匹馬過來,怎麼只有一匹?
對不起少爺,因為我……我不會騎馬,這馬兒又下聽話,我跟它說了長篇大道理之後它才肯跟我走。瞧她額上泌出了細汗,小臉還紅通通的,可見她費了下少工夫和體力。
你說你不會騎馬?天,是他聽錯了嗎?
是。
為何不早點說,那現在該怎麼辦?他雙手擦腰,沒好氣地問。
我……我也不知道。她緊抿雙唇,再看看自己,都快哭了!
算了,上來吧!眼看時辰已不早,他先躍上馬,然後朝她伸出手。
雪沁瞪著他的手,有點不懂他的意思,少爺,這是?
我們共乘一騎,你不是直吵著要去冽風莊嗎?遇到這個憨丫頭,還真是頭大。
聞言,雪沁內心又驚又喜,看著他粗糙的大掌,卻遲遲沒有伸出手,少爺,可我只是奴婢,不該碰……
切,更衣時要你別碰你硬要碰,現在又裝模作樣,不碰是嗎?那我走了。
他拿起韁繩就想揮下,雪沁立即喊道:等等,我要去。
汪洋不再延宕,長臂往她腰際一撈,將她撈上馬,待她坐穩,他長鞭一揮,馬兒瞬間往前狂奔。
啊!她一個重心不穩,往他身上倒去。
也因為速度太快,雪沁不得不緊抱住他。她閉上眼,假裝自己被他所護擁著,多希望這段路永遠繼續下去,讓她可以一直沉溺在這份安全感中。
自從父母離世、姊弟失散後,她便開始流落街頭,這是她頭一次感到安定呀!
少爺,謝謝你……感謝老天爺讓我遇見你。
***
走了一大段路後,汪洋停下馬,對著雪沁說:下來吧!要讓馬兒休息會兒,我們也吃點乾糧。
是。她聽話的想跳下馬背,但往下一看還真高,也發現自己還真沒用,竟然連這點高度都不能克服。
汪洋率先下馬,見她還坐在馬背上不知所措,立即會意地朝她伸出手,抓緊我的手。
她怯怯地伸出手緊握住他,下一刻身子從馬背上飛離,啊……尖叫聲末止,她整個人又一次投入他懷抱,還真是令她又羞又窘。
對不起少爺。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但雪沁還是忙下迭的推開他,我好像淨做些麻煩你的事。
現在你才知道呀!休息吧!雖然無奈,但只要她露出一副委屈的小可憐樣,他就不忍多苛責。
是的。雪沁趕緊將包袱拿下,從裡頭拿出煎餅,遞一塊給他,少爺請用。
你怎麼不吃?看她手上空空的。
我吃不下。現在她一顆心還咚咚咚直跳著,怎麼會有胃口呢?看來她得先撫平自己的心才成了。
瞧你這麼瘦,風一吹就倒了,怎麼不知道多吃點呢?汪洋索性將手裡的大煎餅撕開,分一半給她,吃吧!
少爺自己吃。看著那半塊餅,她的心又對他蠢蠢欲動。想這世上有像他這麼好的主子嗎?在自己窮途末路之際可以遇見他,是不是她的幸運呢?
要你吃你就吃,廢話這麼多,再說這餅太大了,我吃不完。拿起竹筒,他灌了幾口水後,也將水給了她,喝點才不會噎著。
看著手中的竹筒,她抿抿唇,就著他喝過的地方偷偷也嚐了口,頓時本該平復的心跳卻愈來愈激烈!
怎麼辦?她該如何才能壓抑住這種不該有的悸動?
快點吃,前面有個小鎮,因為人潮多,我們得牽著馬走過去,可能會浪費一點時間。說著,汪洋便將東西都收拾好,直接拉著馬往前走。
雪沁開始吃起煎餅,幸好他撕給她的這一半並不多,她可以很快將它吃下肚。
但她這副吃相卻落進汪洋眼中,你吃這麼快做什麼?我只是要你快點,不要瞪著那竹筒發呆,沒要你狼吞虎嚥的。
我……我又沒噎著。她無所謂地聳肩笑笑。
你還真是,那快走吧!汪洋牽著馬兒,而雪沁就跟在他身後,兩道影子一長一短、一前一後地直往鎮上邁進。
約莫半個時辰後才進入這座小鎮,這小鎮雖然不大,但是繁華的景象不輸給一些大城鎮。
雪沁張著眸子望著這裡的街景,不禁想起過去她住的地方,那兒也是一座小城鎮,原本她們一家子生活和樂安康,可卻來了位貪官,因為貪戀她的姿色,非要納她為妾不可;由於她爹孃死命抗拒,那貪官居然安了個罪名定她爹孃的罪,將她爹孃打入獄中,只一天便死在牢裡。
就在那個夜晚,她帶著弟弟逃了,為了避免被發現,兩人不得不分散逃跑,就這樣兩人失去了聯繫……
很熱鬧是不?以前我們經常下山來這兒採買東西。對了,上個月的燈節就在這兒舉行,你知道嗎?他笑著回頭對她說道。
雪沁搖搖頭,不知道,上個月我正等著人家買我為奴。
聞言,汪洋心頭猛地一抽,對了,我上次問過你,你看起來不像奴婢,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往事不堪回首,少爺就別問了。她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就隨你了。
汪洋眉一挑,勸自己該收起這種要不得的惻隱之心。
突然,汪洋定住身,半眯著眸望著前面,雪沁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就見一位模樣嬌美的姑娘從一扇紅色漆門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名奴婢,往街坊的另一頭走去。
少爺,你認識那位姑娘?雪沁好奇地問。
不認識,但有過一面之緣,她很美是吧?他的目光仍流連在那位姑娘身上,不曾稍瞬。
美……雪沁沒注意她的長相,現在只能瞧見她的背影,不過光身材就婀娜多姿,的確美。
聽說她爹是商旅,經常四處奔走,目前定居在這兒。汪洋邊說,目光仍瞟向遠方。
聰穎的雪沁又怎會讀不出他的心思,於是她試問,少爺喜歡她?
喜歡又如何?她又不認識我。
你可以讓她認識你。儘管見他與其他姑娘在一塊兒,她難免心痛,但是她發過誓一定要讓少爺快樂。
怎麼做?他不懂她的意思。
看我的,跟我來。雪沁朝那抹纖影快步奔了去,悄悄拿出藏在身上的手絹,急急問道:姑娘……姑娘……
女子轉過身,疑惑地望著她一副男裝打扮,以為是某座府邸的小廝,請問你是?有事嗎?
請問這條手絹是姑娘的嗎?雪沁笑問。
不是。她望了眼。
那真的很抱歉。雪沁脖子一縮,剛剛看見它正好掉在你身後,所以才來問問,不好意思打擾了。才回頭,她就看見汪洋尾隨而來,立刻扯開嗓門道:
少爺,你撿的手帕不是這位姑娘的。
汪洋一臉不解,不知道她在搞什麼把戲。
這位公子,謝謝了,這手絹真不是我的。倒是那名女子先行開口,臉上的笑還真是嬌媚得緊。
瞬間,他終於明白了雪沁的用意,於是點頭輕哂,那沒關係,倒是浪費了姑娘的時間。
快別這麼說。女子直望著他俊魅的臉龐,雖然手絹不是我的,但很高興能與公子認識。
我也一樣。汪洋回睇她深深的一眸,姑娘,聽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剛搬來?
沒錯,我和家父前陣子才搬來這鎮上,覺得這裡的人都非常親切呢!
過去我住在這附近山上,經常來鎮上走動。汪洋眯眼瞧著她,半晌又問:
在下姓汪,單名一個洋,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丁,丁小瑗。她羞赧地垂下臉。
原來是丁姑娘,不知道我打擾了姑娘嗎?你是要去……
我只是要去買些胭脂水粉,下礙事的。她愈說愈小聲。
一旁的雪沁見狀立刻推著汪洋說:看來公子和這位姑娘挺有話聊,不如你就護送這位姑娘過去,她身旁的兩位大姊姊就交給我了。她綻出一抹笑,可是費盡全力幫他,怕打擾他倆,她還將丁小瑗身邊的奴婢一併帶走。
那麼,春花秋月,你們就招待這位小哥到附近館子吃點東西吧!丁小瑗從腰間掏出一些碎銀於給兩位奴婢。
是的小姐。她們領了銀子立刻對雪沁說:請跟我們來。
好。雪沁點點頭,便隨兩位姑娘離開,臨走前還回頭看了汪洋一眼。
說真的,她好想哭,她好不捨,不捨讓他跟著其他女人離開,但那是他心儀的女於,她又能如何?
只要他喜歡、他開心,她真的什麼都無所謂。
這位小哥,我們去吃點心吧!身旁的小奴婢見他長相清秀、模樣俊逸,對他可熱情了。
對不起,我吃下下。雪沁尷尬笑笑,對她們敬而遠之。因為她們看她的眼光讓她心驚,深怕被她們瞧出些什麼。
吃不下的話,我們就去玩玩嘛!雪沁愈害羞,她們就愈愛逗她,還真當她是個羞怯的小男人。
玩?不……那還是吃東西吧!玩的話更容易暴露身分呀!
好,那你想吃什麼?我們都可以帶你去。其中一位婢女開心地問。
呃……都好,都好。雪沁只好遷就了。
那我們就帶小哥去吃最好吃的東西。
就這樣,雪沁被她們拉著走,心中淨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