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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牽一法動全身

    除非是與對方有十冤九仇,否則又何致於要招招置人於死地?

    可是此際梁癲跟蔡狂確有十冤九仇。

    蔡狂沒料到梁癲會對他出手這麼狠,但他卻知道梁癲會向他出手的。

    因為他感覺得出來。

    ──這騰騰殺氣,連湖面上的火焰都為之怒長,只怕不見血是不滅不減的。

    可是梁癲竟會向自己下那麼重那麼狠那麼惡毒的攻勢,他倒是大為意外。

    這已不是比武。

    而是決鬥。

    ──決一生死!

    蔡狂一面招架,一面叱道:“你幹什麼?不要命了?你瘋了麼!?”“噗咚”一聲,已往“風火海”摔落。

    原來蔡狂雖然在倉促間仍能勉力接下了梁癲的攻勢,但他每格開一招猛攻,就退半步至十六步不等,待總算把對方攻擊一一招架之際,也已退到被稱作是“海”的湖水邊,一腳踩空,落了下去。

    他的人一掉落下去,梁癲便全神戒備。

    他知道蔡狂決不是省油的燈。

    ──對方吃癟在先,一定會全力反撲。

    可是,他也沒料到會有這樣子的情形:

    對方沒有立即反撲。

    甚至根本沒有反抗。

    蔡狂落到水裡,並沒有反攻。

    因為他不能反擊。

    他只大聲喊:

    “救命!”

    ──原來他不會游泳。

    湖水很深。

    ──不深的水才不會這樣藍。

    蔡狂在水裡掙扎得很辛苦。

    梁癲道:“該讓你吃點苦頭。”

    蔡狂在水裡狂劃亂打,在已漸淹沒他的面目。

    梁癲咕噥:“怎麼你不會游泳?”

    蔡狂伸手高喊:“救──”“命”字已給嘴裡灌湧而入的水塞回去了。

    梁癲仍有戒心:“你陰謀多詐,休想誆我。”

    蔡狂卻已沉沒了下去,只剩水面上浮著他的髮絲,咕咕的冒著泡。

    梁癲不放心。

    “你死了沒?”

    他問。

    然後脫下了一隻芒鞋,丟在水面。

    芒鞋竟立即沉了下去。

    梁癲吃了一驚。

    他又折了岸邊幾張草葉,輕灑在水面上。

    草葉迅疾沒入湖裡。

    梁癲喃喃自語:“原來這是弱水。”

    ──弱水不能載物,遇重必沉,船不能浮,難怪蔡狂一身輕功,也無可用之處。

    梁癲向那堆浮發啐了一口痰:“活該淹死你!”

    隨後又自忖道:“這樣就讓他死了,豈不是便宜他了?就算他殺了養養,我也不能勝之不武,殺之不防。”

    於是他退開三步。

    向天大喝一聲:

    “起!”

    雙掌劈出,火花炸起一道水柱,在半空旋轉如龍捲風,蔡狂就卷在其中,他再大喝一聲:

    “破!碎!虛!空!”

    他喊第一聲的時候水柱裂開,喊第二聲之時水珠灑落,喊第三聲之際蔡狂已給一股氣流卷飛岸上,喊第四聲他已一手箍住蔡狂的脖子。

    蔡狂早已給水灌得糊里糊塗,給梁癲這樣一捏,哇的一聲,胃裡的水吐得梁癲一臉都是。

    梁癲怒極了。

    他不想再吃第二口“胃水”,只好連忙放了手。

    蔡狂半蹲半俯,以手支地,狀甚辛苦,切齒罵道:“你……你為什麼……一上來……就向我……下毒手……?”

    梁癲怒笑道:“我要是向你下毒手,還要先問過你不成?我真要向你下毒手,你現在還可以跟我說話!?”

    蔡狂雖然腹脹難受,胃壁抽搐,但口舌之爭是決然輸不得的:“我要是知道你向我暗算,你能近得了我身?我要是知道你是卑鄙小人,上次還會放過你?”

    他本來還要罵下去,但一口氣已上氣不接下氣,又吐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

    梁癲想想也是。

    他跟蔡狂曾數次交過手。

    ──就算他能取勝對方,也斷不可能一擊得手。

    他現在能夠一擊得成,是因為蔡狂未及防備,並且失足墮湖之故。

    也就是說,他是因為狙擊在先,才佔盡便宜。

    梁癲雖然為人半瘋不癲的,而且心裡恨極了蔡狂,但他卻還是個在大關節情理上一絲不苛的漢子,所以他說:“你恢復了沒有?咱們再來決戰,讓你死而無怨!”

    蔡狂賴在地上喘息道:“我喝了半湖的水,哪有這麼快便恢復!”

    梁癲聞言,神色一凝,對蔡狂油然的生起了敵手相知的敬重。

    ──平時蔡狂裝瘋賣狂、鬥氣使意的,可是到這決戰時刻,他竟沉得住氣,低聲下氣,要求拖延時間以俾元氣回覆,這才是個難以對付的敵手!

    過了一會,他又問蔡狂。

    “你好了沒?”

    蔡狂索性睡在地上,不耐煩的答:“沒好,你好,我氣還在喘哪!”

    又過半晌,梁癲張口正要問,突然,蔡狂彈身撲起,大叱:

    “好了!”

    這一喝猶如晴天霹靂,不但宛似天邊炸起一道旱雷,連湖底也轟隆了一聲應和。

    蔡狂蓄勢而發,一出手,也是雙手雙腳齊施併發,每一式看似都孤獨厭離,其實每一招都歡喜奉行。

    這是蔡狂自“阿含經”悟得的“阿含神功”,以苦、集、滅、道,化為“雜阿含”、“長阿含”、“中阿含”和“增一阿含”拳法,指揮目送,舉手投足,每一動作神意,均能趣入槃智、趣得菩提、更趣向涅槃。

    他出手快,而且法意高妙。

    可是梁癲早有防範。

    他跟蔡狂交手多次,早已知其為人。

    ──這人有仇必報。

    ──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所以他一定猝然反擊。

    ──因此梁癲正要以彼道還彼而反治彼身。

    所以蔡狂的“突擊”,對他而言,並不“突然”。

    他最已默唸玄功,化身為閻魔天。

    閻魔為天神中異界的支配者,有截斷生者賞罰其往的魔力,但又可化作地獄解救的神祗,成了地藏菩薩。

    他在蔡狂“休歇聚力”之際,已行大法,算定這“風火海”畔,如此荒涼詭奇之地,必有冤魂弱靈無算,他祭起“斷末魔咒”,把人臨死前所引起的最後苦痛的念力全聚合起來,引動附近十八里之內的亡靈野魂、山魈鬼魅的靈力全集中在他法力下,就在蔡狂寂滅空靈的“阿含神功”擊空,他立即全面反挫。

    這一下,他是挾方圓二十里之內的靈力妖氛、加上他自身的神功、準備一舉格剎蔡狂。

    蔡狂一擊不著,突然長身而立,合什微笑,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合起來迅疾一扣,“啪”的一聲,是為“彈指”。

    在禪宗裡,這一彈指,是去除不潔不淨的咒語,或叩悟的暗號,包含許諾、歡喜、警示、頓悟的神智。

    這一來,梁癲舞動十方八面的“斷末大法”,千絲萬縷,周密精細,但給蔡狂把握住契機,以不變應萬變,用一指禪彈破!

    這一彈破不打緊,要命的同時也是要害的是:

    梁癲以魔法催動四周的亡靈野鬼,這些靈力本就難以收羈,一旦失控,立即反撲,以梁癲之法力,要驅之盡除也並不難,可是,他大敵當前,得要一面退一面作法,免為野靈糾纏上身,誰知,蓬的一聲,一腳踩入水裡。

    他應變奇速,且有蔡狂前車之鑑,所以右足踩空,他立即力聚於踝,一沉反彈而起,以俾不落水中。

    但這一來,下足之力甚重。

    水花激起。

    這一蓬水花,卻正佈滿了黑油。

    著火的黑油。

    於是火光沾在身上。

    亡靈也紛即潛入火焰中,在梁癲身上燃焚了起來!

    這一來,正可謂是牽一“法”動全身,梁癲作法未竟,鬼火已纏身,他又得狼狽避開湖水,一時成了半個火人,正是應了“玩火自焚”、“請鬼上身”之驗。

    所幸他也真法力無邊,馬上卸下僧衣僧帽,凡袈裟拂處、僧帽罩處,火焰即滅。

    不過,他也燒得皮焦額裂,狼狽不堪。

    待火焰撲滅之後,他發現蔡狂正在陰陰的笑,靜靜的看著他。

    ──如果他剛才為火所焚的一刻,蔡狂向他施襲,他可斷斷躲不過去。

    他喘氣未息,蔡狂張開了森森白牙,笑道:“還不叩謝?”

    “叩謝什麼?”

    “我的不殺之恩啊!”

    “是我先救了你!”梁癲身上的火剛剛滅,心頭之火又起,疾衝上前,一掌劈去:“你殺了養養,我決不饒你!”

    蔡狂格了一掌,震問:

    “什麼!?”

    梁癲又擊出一拳,氣急敗壞的罵道:“少裝蒜,殺了養養還想抵賴!”

    蔡狂勉強避過一拳,狂喊道:

    “你說什麼!?養養死了!?”

    梁癲又踢出一腳,怒道:“她死了,你現在給我償命來!?”

    砰的一聲,這一腳踢個正中,蔡狂竟未避得過去,也未及運功抵禦,而且竟也未隨勢飛去,卸去巨勁,他只呆立在梁癲面前,硬受一擊,所幸他一身內力在遭受重擊時已自護體。但肋骨也碎了三根,他口噴鮮血,雙目盡赤,只愴天呼地的哀哀喊問:“養養死了?養養死了!?養養死了!?”

    稿於一九九零年九月上旬至十月初:大馬行;赴金寶、檳城、吉隆坡、怡保、首都行。

    校於二零零零年八月廿八日:溫靜餘葉何上大馬領事館辦結婚登記補加認可手續,成功開心;六國初見一間製作;東大街蒐羅愛鼠;榴槤、山竹、紅毛丹、荔枝、龍眼新入社,如珠如寶,可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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