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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劉獨峯

    話説那四名錦衣人抬着一頂滑竿,走了近來,黃金鱗一見來勢,即展顏道:“劉大人,你再不來,可把小弟我給想死了。”

    劉獨峯在竿上道:“你想我死?”

    黃金鱗一怔,劉獨峯哈哈笑道:“黃大人,別來可好?在下開了一句玩笑,請勿見怪。”

    黃金鱗又堆上了笑容,道:“哪裏,哪裏,小弟縱有天作膽子,也不敢怪責劉大人。”

    誰知劉獨峯又加了一句道,“那麼,只要天子給你作膽,殺我也無妨了?”

    黃金鱗又愕了一愕,知此人語言鋒利,不想和他抗辯,忙顧左右而言他,笑着引介道:“這位是丞相大人的義子顧公子,破連雲寨便是他首功……這位是傳丞相麾下名將‘駱駝將軍’鮮于仇,這位是相爺的內親愛將‘神鴉將軍’冷呼兒,這位是丞相大人向皇上保薦的‘護國鏢局’局主高風亮高局主,這位是

    劉獨峯一一點頭見過,道:“都是傅大人的親戚朋友,瓜蔓牽連,你也不簡單呀,是相爺信寵紅人,今兒我真個是錯以為進訪相爺府了,可惜我無厚祿重權,只怕高攀不上。”

    黃金鱗早知此人語言有稜,忙回了一句:“劉大人好説,大人是聖上御前大將,與諸葛先生齊名,這下子可把我們都比下去了,要論結交,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殊榮呢?”

    劉獨峯揚手道:“咱們就別客氣了。這兒的情形怎麼了?”

    黃金鱗道:“我們追捕戚少商、雷卷、沈邊兒、穆鳩平到此處——”

    劉獨峯打斷道:“‘霹靂堂’的人跟‘連雲寨’的餘孽聯成一氣了?”

    黃金鱗道:“只有雷卷和沈邊兒兩人。”

    劉獨峯奇道:“雷騰、雷炮、雷遠不在內麼?”

    黃金鱗臉有得色:“已給我們殺了。”

    劉獨峯“哦”了一聲道:“那定必是文張文大人的伏兵。我曾聽文大人提起過,雷門霹靂堂始終是心腹大患,就算要用到他們,也定必要派人捎着。”

    黃金鱗頓感臉上無光,劉獨峯道:“現在他們人在哪裏?”

    黃金鱗道,“他們直奔毀諾城——”

    劉獨峯道:“想你們必然以為息大娘和戚少商深仇大恨,故意讓戚少商走入碎雲淵,假借毀諾城的力量除去戚少商和雷卷罷?”

    黃金鱗心中十分佩服劉獨峯的推斷:“假他人之手除去這幾個人,可免除他日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和省得提防許多防不勝防的報復。”

    劉獨峯道:“可是,他們死了沒有?”

    黃金鱗道:“全倒在護城河裏,化成白骨……”

    劉獨峯即問道:“你確定了是他們嗎?”

    黃金鱗臉有難色:“這……”

    劉獨峯雙眉一揚,道:“問過毀諾城城主息大娘沒有?”

    顧惜朝上前一步,道:“問過了,息大娘卻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且言詞閃縮,不讓我們人內搜查。”

    劉獨峯冷笑道:“她當然不給你們進去了。”

    顧惜朝本早已瞧劉獨峯不順眼,道:“她有什麼理由不讓我們進去?我們是官、她是民!”

    劉獨峯道:“怎麼你曾在連雲寨擔過要職,竟不懂這道理,這江湖上的事,要講江湖上的規矩,什麼官衙朝廷,武林中人可不賞你這個顏面!”

    顧惜朝早蹩了一肚子的火:“什麼江湖不江湖?天下之地,莫非王土,天子腳下莫不是庶民,沒有什麼江湖規矩、武林道義,只有王法!”

    “王法?”劉獨峯徐徐轉身,跟顧惜朝打了個照面,“好個王法!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才是大公無私的王法,若用這王法制裁你,顧公子,你可能也一樣法綱難逃罷?”

    顧惜朝只覺獨峯臉色明黃,很有一股威儀風範,他一生中什麼英雄好漢,達官貴人都見過,可是劉獨峯不怒而威的神態,甫一接觸就挫了他那一副自負自大的個性;顧惜朝心裏正要認栽,但他性格強頑,一轉念問,反而更不服氣,冷冷地道:“劉捕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獨峯淡淡地道:“七年前,禮部邢大人的女兒,被誰所污,五年前,肅州知府尹大人平賊有功,但全家被殺,結果功由你獨佔,兇手是誰?三年前,相府裏後起七秀競技,武功最高的歐陽吞吐,是給人毒死的,可知道是誰下的毒?”

    劉獨峯每説一宗案件,顧惜朝的臉色就更增一分難看,劉獨峯説完了之後,哈哈笑道:“當然還有別的案件,不過,你放心,這些案子,都不是交由我來辦,而接辦這些案件的人,事先已被吩咐過,找個替死鬼就算。”他的語音忽有壓抑不住的悲憤:“我懂,我當然懂,我當然懂得怎樣做,怎樣做法才恰到好處,我雖然外號人稱‘捕神’,但慚愧得很,也不過是抓抓小毛賊兒,不是人人都能像諸葛先生,也不是人人都當得了諸葛先生的!”

    黃金鱗忙打哈哈道:“依劉大人之見,我們是否要依照江湖禮數,拜會息大娘……要是她不予接見怎辦?”

    劉獨峯道:“首先要證實戚少商他們是不是死了:要是死了,我們何必得罪毀諾城裏的人?要是還活道,息大娘竟在包庇戚少商,即與我們為敵,只有攻城一途。”

    黃金鱗道:“劉大人是懷疑死的人不是戚少商?”

    劉獨峯撫髯道:“息大娘也不是笨人,她就算恨戚少商人骨,也只殺戚少商一人就好,何必要連雷卷等一齊殺死,招引日後霹靂堂的報復呢?”

    黃金鱗道:“可是……人己化成了白骨,如何證實——”

    劉獨峯截道:“已經證實了。”他手一揚,樹林子後面又轉出了兩名錦衣人,快步走到劉獨峯面前。劉獨峯道:“事情辦得怎麼了?”

    左首的錦衣人道:“稟爺,我們已下去打撈過了,不見他們手上使的兵器。”

    右首的錦衣人恭敬地道:“戚少商斷臂,但白骨裏也沒有斷了一條膀子的人。”

    劉獨峯向黃金鱗道:“那麼説,戚少商肯定未死。”

    黃金鱗驚疑不定地道:“可是……那是化骨池,你們如何——?”

    劉獨峯道:“我這兩個好幫手,一個擅於水利工程,一個精幹用毒解毒,這些事,一向難不倒他們。”

    左首的錦衣漢道:“我叫雲大。”

    右首的錦衣人道:“我叫李二。”

    兩人齊聲道:“拜見黃大人。”

    黃金鱗忙道:“免禮,免禮。”

    雲大道:“黃大人也許沒看見,護城河裏已經沒有水了。”

    黃金鱗望去,只見護城河已乾涸,毒水都消失了影蹤,真是歎為觀止,只能説:“你們……?”

    李二道:“我們把水都去毒,引流到別的地方去。”

    黃金鱗不得不服,翅起大姆指説道:“好!好!劉大人身邊六愛將,真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劉獨峯忽道:“這下間毀諾城不知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出入?”

    冷呼兒存心要奚落劉獨峯一下,便道:“這碎雲淵給我們重重包圍,鐵桶一樣的密,連一隻鳥也飛不進去,怎會有人來去自如?”

    劉獨峯卻不理他,抬頭眺望一隻烏鴉,啞啞地叫着,打從冷呼兒頭上飛過,劉獨峯悠然道:“那是什麼來着?”

    冷呼兒正待分辨,忽聽抬竿的一名錦衣人撮唇尖哨一聲,那烏鴉忽地撒下一團東西,冷呼兒眼明腳快,閃身一避,肩膊還是沾了一些,劉獨峯笑道:“卻不知那算不算是隻鳥。”

    冷呼兒知道劉獨峯的那名手下擅御鳥之術,以哨聲來驅鳥撒屎,無奈又發作不得,只聽另一名錦衣人道:“這裏另有後山地道,剛才不久,我看見有三個人先後走了出來。”

    劉獨峯問:“是誰?”

    那錦衣人道:“認人的功夫,我比不上藍三眼尖。”

    另外一名錦衣人道:“那是赫連春水,高雞血和尤知味。”

    劉獨峯臉色微微一寒,道:“是這三人麼?息大娘倒是個難纏的角色。”

    那叫藍三的錦衣人道:“不過,他們是出來,並非進去。”

    劉獨峯頷首道:“説不定,他們是置身事外,那總比同在城裏死守的好,卻不知城裏還有些什麼人物?”

    一名抬竿的錦衣人道:“爺,讓我去探看探看。”

    劉獨峯笑道:“刺探情報,身入虎穴,如入無人之境,總少不了週四的。”

    那叫週四的錦衣人飛快地一行禮,道:“我這就去,爺。”説罷一掠而落入乾涸的泥牀,忽然跟黑褐的泥濘融為一體,再也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泥。

    劉獨峯道:“也來見過黃大人、顧公子、鮮于、冷二位將軍等。”

    那發現毀諾城後山有通道的錦衣人道:“在下張五,拜見諸位。”

    那叫藍三的錦衣漢也道:“在下藍三,給張老五搶了先拜謁了諸位。”

    剩下一名剛才發哨的錦衣人道:“在下廖六,排行最末,是劉爺最不成材的跟班,也來拜見各位。”

    眾人稽首見過,忽見霍亂步快步走來,臉有張惶之色,顧藉朝問:“什麼事?”

    霍亂步眼睛閃爍一下,掃了劉獨峯一眼,顧惜朝知道他的意思,但是這當着劉獨峯的面,反而不便作個惡人,便道:“劉捕頭是自己人,若非機密,盡説不妨。”

    霍亂步這才敢道:“馮亂虎他們回來了。”

    顧惜朝道:“他回來不是好了……是生了事故?”

    霍亂步點頭。

    顧惜朝臉色一沉,黃金鱗和他相覷一眼,心裏都想:千萬別給鐵手溜了”黃金鱗説了一個字:“傳!”

    霍亂步道:“是。”快步行去。

    劉獨峯好整以暇地道:“什麼事?”

    黃金鱗忙道:“依劉大人之見,息大娘既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好,我們是否應該這就攻打毀諾城呢?”

    劉獨峯沉吟道:“毀諾城既不易攻,也不好打。”鮮于仇哼了一聲。

    冷呼兒冷笑道:“劉捕頭是不想得罪毀諾城的人,講武林道義,守江湖規矩罷?”

    冷呼兒這句話説得甚為刺耳,挑釁之意甚明,豈料劉獨峯直認不諱,道:“不錯,皇上下旨,要我捉拿叛賊戚少商,我也藉此順道查明李玄衣被殺一事,其他的武林中人,我既不管,也不想開罪。”

    鮮于仇道:“劉捕頭既不想得罪人,可惜人家可把戚少商藏了起來,總不得您去登門求她放人罷?”

    劉獨峯焉會聽不出鮮于仇話中的諷嘲之意?他哈哈一笑道:“別説我劉某人向不求人,就算求了,息大娘既然冒死救了戚少商,就不會讓他出來受綁……這總得有個解決的法子。”

    冷呼兒道:“解決方式?很簡單。攻打毀諾城,殺個雞犬不留,揪出戚少商,就地正法,或交你押回京師,豈不一了百了?”

    劉獨峯撫撫乾淨整潔的黑髯,道:“冷兄真是名將本色啊!”

    這時馮亂虎、李福、李慧都已垂頭喪氣走了過來,一見劉獨峯和五名錦衣人,眼色都驚疑不定起來。

    顧惜朝即問:“怎麼回事?”他見鐵手沒押回來,心中已知不妙。

    馮亂虎道:“有人……劫囚車!”

    顧惜朝長袖一揮,鐵青着臉色:“你們怎麼……都是酒囊飯袋!是誰幹的?!”

    李福道:“是唐肯。”

    高風亮一呆,道:“怎會是他?”目光望向勇成,勇成點點頭,但眼神也十分茫然,他“埋”了唐肯就走,接下去發生的事,他也並不清楚。

    顧惜朝強抑怒氣,向高風亮道:“高局主,你局子裏倒是盡出些不得了的人材——”忽厲聲道:“就憑姓唐的那小子,你們也制他不住?”

    李慧道:“要只是他,當然早就亂劍殺了,但就是還有

    李福道:“一個蒙面人……”

    李慧接道:“在橋子裏……”

    李福接着道:“有四個人抬橋子……”眼睛向劉獨峯那兒轉了轉。

    李慧堅持道:“那是矇住了臉……”視線往劉獨峯身側五名手下瞄了瞄。

    李福跟着説:“那橋子裏的蒙面人武功極高……”

    李慧緊跟着道:“我們敵不過他,才給劫去——”

    李福、李慧説着的時候,眼睛不住地往劉獨峯身上溜,顧藉朝和黃金鱗等自然也有注意到這一點,不禁狐疑起來,劉獨峯哈哈笑道:情來,這麼會攪排場的人,倒有點像我了。”

    劉獨峯這一開口説話,李福、李慧齊聲道:“是他!”

    顧惜朝臉色一沉,望向馮亂虎,馮亂虎也用力地點了點頭。顧惜朝知道馮亂虎一向精明強幹,連他也聽出劉獨峯的聲音,看來,救走鐵手的人敢情真是劉獨峯。

    顧惜朝一念及此,臉上反而堆起了笑容,叱道:“胡説!你們可知道他是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名聞天下的‘捕神’劉獨峯!劉大人只抓犯人,不放犯人,要是劉捕神也放犯人,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是劉爺決計不會做的;”他意猶未盡,補加了一句:“這一做呀,身敗名裂,何況那是朝廷欽犯,搞不好,要誅連九族!”

    劉獨峯道:“説的有理。卻不知那救走的犯人是誰?我認不認識?要不要我來參與一份追捕此人?”

    顧惜朝道:“不必了。”

    劉獨峯笑道:“連姓名也不讓我知道,想必是朝廷要犯了。”

    顧惜朝道:“這人跟閣下倒是大有淵源,而且,説難聽點,還是同行如敵國哩!”

    劉獨峯“哦”了一聲笑道:“還是吃公門飯的呢!總不會是諸葛先生罷?”説着仰天大笑,“要是諸葛,就憑你們,連同在下,也拿他不起!”

    顧惜朝沉住了氣,道:“那麼,真正劫走囚犯的只有那姓唐的了?”

    馮亂虎道:“是。”

    顧惜朝疾道:“那麼,亂虎、亂水、亂步、你們三人一道兒去,追他回來,要是找着了,抓不回,格殺毋論!”

    馮亂虎、霍亂步、宋亂水齊聲應道:“是。”

    黃金鱗也道:“‘福慧雙修’。”

    李福、李慧齊聲應道:“在。”

    黃金鱗道:“你們帶三十四名精兵,務必要抓到此人,死活不計。”

    李氏兄弟又應了聲,眼睛又往劉獨峯處一轉。

    黃金鱗道:“劉捕神要留在這兒,幫我們抓匪首戚少商,不能助你們去抓欽犯!”

    劉獨峯笑道:“你們放心,我不搶你們的功勞!”

    李氏兄弟和‘三亂’各自領人出發,忽聽一陣喊殺之聲,原來鮮于仇冷呼兒見毒水已退,城無遮攔,不再聽命於劉獨峯調度,私下率軍攻打毀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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