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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太陽底下晾曬的醃肉

    只要真的去辦,就總會有法子;沒有辦法其實也是一種逃避的辦法。

    大將軍一向都是這樣的堅信。

    這次,他一回到“將軍府”,立即私下召集親信,召開會議:在冷血能有所行動之前,先行開釋雞叔和蓉嫂;解放早瘋癲了多時的殷動兒;緝捕造成冤案的符老近和霍閃婆;並把逼死阿玉和攻打老渠兩項,列為“薔薇將軍”於春童瞞住大將軍幹下的好事;至於陳三五郎,則指明是校尉曾紅軍主使的。由大將軍一聲令下,公正廉明,把一眾犯事之徒,捉拿歸案,以釋民怒。

    然後他召來了楊奸、崔各田、尚大師等幾名親信好友,密議時説明了:

    “現在來的這位‘欽差大臣’,官位雖小,但權力無邊;年紀雖輕,但定力非凡。”他不愠不火的説:“我已叫崔老弟去試過他,權力、金錢、女人,他都不要。你們説説看,我該拿他怎麼辦?”

    尚大師搖首不信:“很少人能夠連這三件事都無動於衷的!”

    大將軍説:“是很少。”

    尚大師説:“極少。”

    “極少,”大將軍道:“但不是沒有。”

    崔各田道:“冷血就是一例,他三樣都不接受。”

    楊奸忽然笑了起來:“大將軍平時不是教我們嗎?要毀滅強大的敵人。最好的方法,是使他先毀滅了自己。如何讓他毀滅自己?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先叫他瘋狂。一個人慾望過盛、權力過大,難免就容易瘋狂。先使對方腐化,腐化掉的對手,會因瘋狂而自行毀滅,便用不着我們去大費周章了。”

    大將軍用鼓勵的眼神使他説下去,楊奸也真的説下去了。

    “既然金錢、權力和女人分開來的三種方法都不奏效,”楊奸道:“我們何不把三種方法合起來,根本不勸、不説、不道明,只讓這年輕人先品嚐、後享用、之後上癮、最後腐化──到時候,我們誰也不必收拾他,他自己也會把自己收拾掉。”

    大將軍呵呵笑道:“好傢伙!那麼奸的計策虧你想得出來!”

    楊奸忙不迭的道:“當然了。大將軍光明正大,這種陰損毒計,當然是我這種宵小之輩才會這般算計人!”

    大將軍一面大口喝湯,一面大口嚼着一隻老薑,半晌後才對楊奸説:

    “難怪你叫楊奸。”

    楊奸皮肉骨皆不笑的笑着説:“幸好我不是姓陰的。”

    不管陰的陽的,他們都用了十分巧妙的方法,使冷血吃好的、穿好的、得到最好的、女人自動前來討他歡心、人人自動上來供他使喚。

    久而久之,冷血就成了可以為所欲為、任意任行的人。

    ──一旦成為這種人,肯定是絕對無法放棄他已經得到的;本來沒有,就不會不習慣,但已經獲得的,忽然失去了,就會很不自在。

    失去遠比從未得到過痛苦,而且痛苦得多了。

    只要有所欲求,就無法絕對秉公行事──對這種人,大將軍便可輕易解決。

    是人就有弱點。

    有弱點就有辦法。

    ──怕只是找不到對方的弱點。

    冷血也有弱點。

    大多數的人的弱點,都潛伏在優點中,一如刀之兩面。

    冷血也不例外。

    冷血的優點和長處,其中之一是:

    年輕。

    ──他的弱點也是年輕。

    年輕,再聰明的年輕人,也難免缺少經驗、不知世途險惡、喜歡新奇刺激。

    他們讓冷血逐漸愛喝點酒、愛使點權、愛拍桌子罵人、愛聽阿諛奉迎的話、愛追逐聲色、愛花點錢、愛吃喝玩樂……如是者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總括而言,他們是要使冷血“墮落”。

    他們要“腐化”冷血。

    “腐化”需要逐步。

    要不着痕跡。

    ──一如“歲月”腐蝕一個人的容顏一樣,世上越是不易覺察的掠奪越是不可抗拒。

    當大將軍問起“進展情形”的時候,崔各田表示:“冷血?他已是大將軍您在院子裏陽光下一塊晾曬的醃肉──你怕他還有腿能跑?還飛得上天不成?”

    同一時候,大將軍也收到了他派出去的人和崔各田所探得的訊息:

    冷血是諸葛先生收的最末一名徒弟。

    他的身世是一個謎。

    他真的姓“冷”。

    ──諸葛先生首次發現還是嬰兒的冷血之時,是在“罷了崖”下一個狼穴裏。

    夠了。驚怖大將軍忽然覺得像有什麼事物突然湧進自己的小腹裏,還一直穿過胸膜。幾乎要在喉管裏穿破出來。“他真的姓冷。”他看着自己的腳,彷彿他腳底下正踩着個嬰孩。

    當他們以為差不多已將近“成功”的時候,有一天,都監張判帶着醉意在冷血酒意甚濃時有意無意的説了一句:

    “冷捕頭,我看你是樂不思蜀了、温柔鄉本是白骨冢,使一把寶劍鏽蝕,當然要比拗斷它容易。你看你,小腹上的鈕不能扣了吧?!”

    只是這麼一説。

    看來醉得七七八八、玩得葷七素八、荒唐得不知天昏地暗、迷糊得不懂天翻地覆的冷血,忽然長身而起,而眼睛清晰得像結冰鎮過似的,一反手,把正在勸酒的崔各田衣襟揪起,幾乎要把他“掛”在牆上,後來,還是把他“放”在桌上,以致桌上原有的醬油菜餚飯,全沾了他一屁股都是,然後,他才聽見冷血像一個字值一兩金子的跟他説:

    “好,這遊戲,也玩完了。這些事,大概都是大將軍叫你做的吧?!你替我告訴他,案發了,他逃不了,也脱不了罪的。”

    當崔各田惶然的把這些話轉知大將軍的時候,大將軍卻匕鬯不驚草木不驚的説:“其實,這個把月來,他也根本沒放棄過調查行動,只是在暗底裏進行,並請得‘五人幫’那幾個傢伙偷偷協助。”

    “他不是個易對付的人,不過他還是有一個大缺點,仍捏在我手裏。”

    “大缺點?”崔各田戰戰兢兢的問:“他,還有嗎?”

    “他愛女人。”

    “女──人?”崔各田似乎從未聽説過這種“動物”似的。

    “我女兒:小刀。”大將軍肯定得像知道自己左手有五隻手指一般的説:“他喜歡她。”

    崔各田眼睛一亮:“那麼,何不把仇家結成親家?”

    “辦不到,”大將軍決絕得像知道腳趾永遠不會是手指一樣,“因為──”

    “他是冷悔善的兒子。”

    “他是老盟主的兒子。”

    “他是要來報仇的。”

    “這個人一定要殺掉或者毀掉。”

    “──而且,不能也不便由我們的人動手。”

    “所以,要請一個人來──”

    “──一個高手。”

    “只要這人來了,一定能殺掉他。”

    “這人是誰?”

    崔各田重逾千斤的問。

    “冠蓋滿京華,殺手獨憔悴。”

    大將軍力以萬鈞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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