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上前,把馬車前三丈處,插在路中的一支四寸許長,寬若一指,形似令牌,卻薄如片紙的鐵令拔起,屈指一彈,震成兩截,隨手一扔,哼道:
“七殺令!只好嚇唬別人罷了,千軍萬馬,我也視如草木”
一頓,唉了一聲,:“獨孤老怪物呢?”
萬方儀輕籲一聲:“別提他,我們走吧。”
“什麼?難道老怪物遭了毒手?”
“沒有,承他的情,他自己走了”
“可恨!!這老怪物,臨危失信,太沒義氣,也沒人味,他日被我碰到”
雲中慧截口道:“算了,人家肯幫忙是人情,不肯是本份,以他的古怪脾氣,能這樣,已夠大人情了。”
萬方儀道:“大約軒轅烈的兇名把他嚇走了?不能怪他!”
汪浩然目光一閃,道:“好吧,老怪物也該除名江湖了,我把他估計的太高了,原以為,便是軒轅烈親自趕來,老怪物也不賣帳的,不料”
雲中慧噓了口氣,道:“天下有幾人不自私?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走吧!”
萬方儀道:“對,像汪叔叔這樣仗義的朋友,很少。”
學謙忽然又叫道:“汪叔叔,那個馬臉的”
雲中慧叱一聲:“謙兒,你閉嘴,只有你一個人話多!”
學謙住了口,卻把下唇也咬出血來。
汪浩然道:“謙侄,你下來,我揹著你,到前面找車子。”
學謙應著,敲著反閉的車門。
他的兩個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來-
汪浩然一面移步去開車門,一面道:“這樣好,二位嫂夫人各抱一位侄女,騎馬,我可以帶著四位侄兒”
萬方儀搖頭道:“不行,行囊可掛在牲口上,我們各帶二人,委屈叔叔步行。”
汪浩然點頭道:“這樣也好。”
車門打開,學忠和思義兄妹都一一下車。
學謙已跑向汪浩然。
雲中慧道:“儀姐,你帶著二位侄女,我帶著阿大,阿二,思義與老三”
汪浩然已把學謙背起,左手把章思義一抱,道:“行!騰出一手,足可應變!”
雲萬二人,各帶二人上馬,行囊也掛在鞍旁。
汪浩然大步先行。
一行直下數里,毫無動靜,也不見一個行旅。
天上起了烏雲,空氣死寂,靜得叫人心悶。
一人,一馬,迤邐而行,倒是叫人空緊張一陣。
前面,是一個葫蘆形的夾口。
汪浩然一頓身形,低聲道:“二位嫂夫人,稍憩一下,我先去看看。”
輕輕放下學謙思義,身形如箭發,向前飛射。
雲中慧目注汪浩然背影消逝在轉角處,向萬方儀傳音道:“儀姐,你覺得此人可疑麼?”
“可疑?”萬方儀脫口而出,又忙吸了口氣,傳道:“是指汪?”
“是!”
“你太多心了,慧妹,他是誠心改過,決無惡意,我們不能對他有成見!”
“我有一種感覺,自從他一露面,就是不斷的意外不幸,橫逆接踵而來”
“是麼,巧合而已,如沒有他捨命相救,我們更有不測後果”
“不知怎的,我雖沒有根據或可靠線索,總覺得他有可疑”
“不能胡亂推測,慧妹,你平日智慧如海,也許近來連串失意之事,靈智一蔽,加上對他有點芥蒂”
雲中慧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蹙眉道:“儀姐,我覺他有點噁心,身上有麻癢的感覺。”
萬方儀見她不用傳音了,也自苦笑道:“慧妹是有潔癖的人,忘了這多天、沒有好好洗澡,更談不到每天洗一二次了”
“不!這種麻癢,決非汗汙積垢所致,而是麻自骨裡,好象有螞蟻在血脈中爬動?”
萬方儀噢了一聲:“不錯,被你一說,我也如此,打從天光亮時起,就這樣,我還當作是沒有淨身之故!”
雲中慧神色一緊,打了個冷噤道:“別是沾了邪毒吧?”
萬方儀道:“不會!昨夜雖有老鬼婆放了毒霧,我們已都服下了‘瓊玉丹’這是你我獨門丹藥合成一處練制的,老鬼婆毒霧起不了作用,孩子們也服了藥,不是好好的?”
雲中慧目注學忠兄弟與章氏姐妹,緩聲問道:“你們身上有什麼感覺?”
學忠和學悌搖搖頭道:“只是心跳發慌,麼弟不知”
眼一紅,止住了。
章思淑柔聲道:“侄女和麼妹只是害怕。”
雲中慧點點頭道:“別怕,有你娘和我在,什麼都不必怕,你們二哥和我的呵仁將來可以再見面的,不要亂想。”
孩子們剛點著頭,只聽汪浩然沉聲道:“還好,沒什麼,我們人已飄身迴轉。
萬方儀道:“也許是人家震於汪叔叔神威,自行撤退了。”
汪浩然軒眉道:“我,固然不好惹,二位嫂夫人,也不是好吃的果子,剛才我遲到一步,十分難過,把二位賢侄找回來,是我的責任,現在,如有人敢沾我們一下,我非大開殺戒不可,二位嫂夫人不必過問,看有多少不怕死的?”
說時,又是殺氣騰眉,使人心凜。
學謙沖口道:“好!汪叔叔是大英雄!”
汪浩然把他抱起,朗聲道:“謙侄,阿叔願以一身所學傳授,保證不出三年,或更短的時間,你可成為下一代的天下第一人,好麼?”
“好,我一定學,先要奪回我的麼弟和賢哥哥,再殺盡天下壞人,先謝過叔叔栽培。”
雲中慧輕喝一聲:“阿謙,別亂講。”
汪浩然把學謙往背上一背,大聲道:“此志可嘉,這個衣缽弟子,我收定了,嫂夫人,我一定要造就謙侄,如再得振揚兄親傳,敢說獨步字內,不過指日間事!”
雲中慧瞥見學謙眉飛目動,卻雙唇緊閉,目中射出一種奇異的光采,不禁芳心一凜,暗道:“這孩子,怎麼有這麼重的煞氣?如跟著姓汪的,不知將來會如何?”
又聽學謙開口了:“汪叔叔,我跟定你了,此志不成,我不姓符!”
汪浩然仰天大笑,道:“好,好,大丈夫一恨無知已,二根無人繼承絕學,現在我都有了,謙侄,叔叔為了成全你,雖死無憾!”
雲中謙忙岔言道:“前面地勢太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汪叔叔,請你把謙兒縛緊,必要時免得制肘!”
汪浩然道:“謹遵吩咐!”
把自己的金絲織成的腰帶鬆開,把背上的學謙攔腰緊束,笑道:“謙侄,你忍著點,這樣,天下可以去得!叔叔有命在,你一定活著!”
學謙道:“行!我什麼苦也能吃,這點不算什麼!”
汪浩然左手挾起章思義,道:“好!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不遠處就可歇息了,再好好的吃,好好的睡覺。”
人已當先飛步。
雲中慧己早用絲帶,打出活結,巧妙的把學忠兄弟和章氏姐妹縛住,如遇到應變時她和萬方儀可以騰出雙手。
必要時,隨時可以各背起二人應敵。
而且,已經暗示萬方儀準備好一切,才縱馬馳去。
山路曲折,逐漸下斜,人馬如飛鼠穴,一邊削壁,一邊陡崖亂石,前面越走越仄,竟是人工齒成的石道,雖然可容得下一來一往的馬車,卻是迴旋不得,不少地方,兩邊山石還可看到斧齒與火藥炸成的痕跡。
天色陰暗下來,更增陰沉可怖氣氛。
一行已經進入百丈低凹的山路。
前面曲折深遠,尚不知有多長。
汪浩然道:“這段路,名叫‘九折羊腸’卻有十八個轉彎,其實不過二里多路,很快過去,我已搜查一遍,若有強敵在這裡埋伏突襲真不亞於‘鬼門關’!”
話聲未落,一聲陰惻惻的怪笑叫道:“真不愧為‘四絕諸葛’料事如神,恐怕不能很快過去了,也可能就是‘鬼門關”。
聞聲色變,雲萬二人全神戒備,汪浩然最難堪了,言猶在耳,被人颳了耳光,等於自打嘴已,羞怒之下,真虧他深沉,不怒反笑,咯咯的道:“是那位高明的朋友?能瞞過汪某耳目,不勝佩服,要好好拜識一下,瞻仰風采。”
不料,卻換了一個翁裡放炮的怪聲,叫道:“好說,能瞞過‘諸葛’,足可自豪,亦稱僥倖,如換了‘游龍’或者‘一劍’就很難說了。”
這分明是挖苦“四絕諸葛”不但不如“四海游龍”連“八荒一劍”也不及,刻溥之至。
汪浩然一點不生氣,連道:“不錯,不錯,如果符章二兄在此,你們還敢出頭麼?既衝著汪來,我雖無能,願一會二位高明。”
那個陰惻惻的怪笑聲又起,道:“十分遣憾,我們本是恭候符與章大俠,竟大所失望,有虛此行了
汪浩然大笑接口道:“汪某如此不在二位眼中麼?”
翁裡放炮聲音道:“差不多,所以懶得出面了。”
真的損人到家,汪浩然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仰天一笑道:“好話,汪某雖自知不知符章二兄,天下也不容再有第三人在我面前放肆,二位,可是要我促駕奉請?才肯出面麼?”
他是要循聲動手了,意思則說,我汪某人一動,還怕你們不現身!
這回,卻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揚起:“汪大俠,肯聽我這第三人一句話?”
真的已有三個人發話了,還沒出聲的,尚不知究竟有多少,夠汪浩然又怒又窘了。
汪潔然神色不動,沉聲說:“願聽大教。”
他,越是平靜若無其事,殺機越盛,殺人之方式也越殘醋。
“得先聲明話未說完,汪大俠不得打岔或惱羞成怒!”
“汪某尚不致如此小氣,沒有讓人開口的容量。
“如此,請問汪大俠,為何甘為別人賣命?以諸葛之志豈一愚至此乎?”
“請說下去,汪某是為朋友之義,最好別挑拔!”
“豈敢,諸葛一生,以善於激將和火攻出名,我們只是實話實說。”
“我在聽著!”
“據道上所知,汪大俠與符章二位大俠昔為好友”
“人人知道。”
“不錯,後來因事反目,也是人人知道的。”
“就是這一點俗人之見麼?”
“我們是俗人,請問汪大俠,這一點,別人不以你為友,你強要拉交情,豈是有志氣的大丈夫?”
“大丈夫不句小節!”
“可不在乎天下人恥笑,同道不齒?”
“三人市虎,小人豈足與高人共語?夏蟲不足語冰!”
“即使汪大俠智慧海深,說是為友仗義,可知大家對你的看法。”
“義無反顧,汪某但求盡到朋友道義,於心無愧!”
“可是,人人以為汪大俠是城府深沉,想示恩討好,以便人寶兩得!”
“話說完了沒有?”
“以我俗人之見,汪大俠,你該拿出大丈夫本色,勇於面對事實,如是你有此心,我們馬上拔腳讓賢,如無此意,清袖手旁觀,不必再捧女人的大腿,證明你的清白無私。”
“好話,請出來下手試試。”
“汪大俠,我們是不怕符振揚與章大鈞的,對你,我們引為同道,如願撒手,我們自有一番心意。”
“說來聽聽。”
“已經說過,如汪大俠有私心,我們讓步,如無私心,最好沒有,我們得手後,聽憑一句話,要人歸你,要寶,我們只要分一懷羹,得一副本就好。”
萬方儀忍不住喊了一聲:“汪叔叔,你。”
汪浩然淡淡一揮手,道:“我自有主張!”
雲中慧冷聲道:“你要怎樣?”雙手已控住了兵刃與暗器。
汪浩然傅聲道:“等我引他們出來!”
一仰面,點頭道:“很不錯,請你們出來好了!”
學謙咬緊的牙齒,恨不得張口向他頸上咬去,雙手一抓叫:“你先放下我!”
這時的學謙,恨不得把汪浩然裂為碎片,雙目通紅,像瘋狂似的要脫束縛。他也不想想?如果汪浩然要對他們不利,隨手可以先把章思義畢掉。
汪浩然喝道:“你們請吧,我後上還有兩個孩子呢!”
雲中慧大喝道:“大膽鼠輩,只管出來,雲中慧接下來。”
萬方儀也喝道:“符章兩家的人,不怕任何人挑釁!”
學謙掙不脫,雙手緊緊抓住汪浩然的脖子,一口咬住他的後頸皮,雙腳亂蹬,亂踢。
雲中慧芳心一陣激動,低喝道:“阿謙,記住娘教你的話!冷靜!”
學謙狀如未聞,全身氣力都用上了。
猛聽一聲怪笑:“汪大俠,不愧智賽諸葛,試時務者為俊傑,看我們對付這兩個傢伙”
聲出,人現,十多丈高的削壁頂上,好像由地底冒出三個人來。
一道士,死眉死眼,滿面陰沉。
一頭陀,眉如刷帚,巨鼻血口。
一個滿面亂髮,全身黑色的壯漢,兩臂粗如樹幹,好象半截鐵塔。
汪浩然木然的連道:“眼拙,眼拙,三位是何方神聖?”
當中的削麵道士一揮手中黑亮雲帚,陰笑道:“化外野人,難怪汪大俠眼生了,本來嘛,汪大俠交遊遍天下,來往盡能人,那知道我們三人?”
“客氣,不說廢話,三位該作交代了。”
他的後頸,己被學謙咬破,牙齒深陷入肉。
被抓的地方,指甲也陷入肉裡。
以汪浩然一身所學,只要一連氣行動,五金刀劍也損分毫,何以致此,也許他別有用心?不當一回事?天知道。
道士揚著殘眉道:“我們居高臨下,先佔地利,還有各路朋友,彼此劃了界限,實說一句,共十八道伏兵,你們插翅難逃
汪浩然怒聲道:“廢話!當面欺人,誰能”
“汪大俠,你不信?我們三人藏身在此,你就”
“那是你們躲在石穴裡,大氣也不敢喘,才瞞過我!”
“不錯!守株待兔,人人如此,其他朋友,也都是藏在石洞深處,汪大俠適才走馬,所以漏了法眼!”
“好吧.請!”
“由我們三人起,算是第一關,也可能是最後一關,你們自信闖得過,我們與各路朋友以灰為界,一過界限,就算認輸,決不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