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門潛伏的洞窟,顯然十分深逢隱秘,但此刻這嘯聲遠遠自洞外傳來,仍是震得人雙耳欲聾。
溫黛黛暗駭忖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這心念一起,立刻跟著又有個心念泛出,她立刻想起雷鞭老人那日在少林寺外震動山門的長嘯聲,當下忖道:“這莫非便是雷鞭老人?他一人在外面長嘯,卻又為的是什麼?”
究竟為的是什麼:她立刻便有了答案。
雷鞭老人長嘯道:“躲在洞裡的人,快出來吧!”
眾人俱是一驚,雲翼霍然長身而起,反手一掌,便摑在鐵青樹臉上,鐵青樹又驚又駭,顫聲道:“你……你老人家……”
雲翼怒道:“若非你洩露行藏,他怎會知道咱們在這裡?”
鐵青樹駭得面如死灰,嘴唇啟動,卻說不出話。
雲翼厲聲道:“三弟,家法處……”
但他“處治”兩字還未說出,洞外嘯聲又起。
雷鞭長嘯道:“你們還不出來麼?……嘿嘿!老夫早已知道這草原中必定有人潛伏,你們躲也沒有用的。”
雲九霄鬆了口氣,嘆道:“原來他並未發現我等行藏,只是已有懷疑,原來他這呼嘯聲,只不過是虛聲恫嚇。”
鐵青樹也不禁悄悄鬆了口氣,垂下了頭,雲翼雙拳緊握,木立當地,面上滿是痛苦之色。
溫黛黛瞧他神情,暗歎忖道:“這老人已在後悔自己錯打鐵青樹了,但他的脾氣……唉,他寧可自己心頭痛苦,也不會安慰別人,更不會認錯的。”
哪知雲翼卻顫抖著伸出手掌,輕撫著鐵青樹頭頂。
鐵青樹生於大旗門,長於大旗門,二十餘年來,從未見過掌門人有如此舉動,一時間反而嚇呆了。
他只當掌門人還是要責罰於他,身子不禁駭得簌簌發抖,但仍咬牙站在那裡,絕對不敢閃避。
雲翼見了他如此模佯,神情更是慘然,長嘆道:“孩子,莫要怕,我只是……唉!”
他猛然一頓足,接道:“我已虧待了你兄長,本該好好待你才是,但……唉!我這脾氣,竟是永遠不能更改。”
這樣的話,也是鐵青樹從來未曾聽到過的,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滿面俱是驚喜迷茫之色。
雲翼口中竟已有淚光閃動,胸膛起伏不已,過了半晌,終於又道:“孩了,我錯怪了你……你莫要恨我。”
鐵青樹噗的跪到地上,嘶聲道:“你老人家無論對孩兒怎樣,都是應當的,你老人家何必說這樣的話……但……但孩兒今日能聽著你老人家這番活,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也是高興的……”
這剽悍精幹的少年,本有著鐵牛般拗強的脾氣,然而他此刻說完了這番話,也己不禁淚流滿面。
雲翼木立當地,老淚又何嘗不是泫然欲落,雲九霄捻額頷首,雲婷婷仰視著她爹爹,那目光神情,正如仰視著天神一般。
溫黛黛眼瞧著這一幕充滿感傷,也充滿了柔情的畫面,一時之間,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
她暗中自語道:“變了、變了……這老人終於變了……但究竟是些什麼原出,使這剛強的老人變的呢?”
雲翼緩緩道:“鐵血大旗門,如今己只剩下我門四個人了,從現在起,到我死之日,我必要善待你們,只因……”
他擰轉頭,閉起眼睛,喘息了半晌,勉強將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方自黯然接道:“只因從今之後,我等的情況,已勢必要比昔日更加艱苦,而你們所受的苦,本已夠多了……”
雲九霄嘆道:“大哥,你還是歇歇吧!”
雲翼慘笑道:“這些話我必定要說下去的。”
雲九霄垂首道:“但……但大哥不說,我們也知道。”
雲翼道:“你知道……唉!你可知道敵我雙方之戰,我等能戰勝的機會還有多少?那幾乎已接近絕望。”
他語聲突變激昂,接道:“但我等卻不能不戰,明知不可為而為,正是我鐵血大旗門弟子應有的豪氣,我等四人……”
溫黛黛突然大聲道:“我等五人。”
雲翼、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齊都為之動容。
雲翼厲聲道:“你怎能算是大旗門人?”
溫黛黛道:“我為雲錚之妻,自是大旗門下,雲錚生前未能力大旗門流血盡責,我自當為他挑起這擔子。”
雲翼凝目瞧了她半晌,緩緩道:“你當真要如此?”
溫黛黛悽然一笑,道:“我若非要盡此心願,早已隨雲錚於地下了!”說到這裡,雲婷婷、鐵青樹又已熱淚盈眶。
雲翼神情亦已被激動,道:“但我方才之言,你想必已知道,我鐵血大旗門即將要遭受的艱苦,你可能忍受得了麼?”
溫黛黛道:“若怕吃苦,我早就去死了。”
雲翼突然雙目圓睜,厲叱道:“你當真有為大旗門效死之決心?”
溫黛黛道:“溫黛黛生為大旗門人,死為大旗門鬼。”
雲翼道:“你可知本門鐵血兩字之意?”
溫黛黛怔了一怔,瞬即恍然,當下提起雲婷婷跌落的那柄尖刀,一刀往自己肩頭劃落了下去。
刀鋒劃處,鮮血湧出。
溫黛黛神色自若,連眉頭都未皺一皺,大聲道:“這便是鐵血兩字之意。”
她話未說完,雲婷婷已奔了過去,顫聲道:“嫂子……你……你受苦了。”
溫黛黛悽然笑道:“能聽到你喚我一聲嫂子,吃些苦,又算得什麼?”她溫柔的檢視著雲婷婷胸前的傷口,雲婷婷也檢視著她的。
兩人的傷口都不重,但兩人這一刀劃下,卻非但要有過人的勇氣與決心,還得要有火熱的激情。
雲翼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女子!好女子!唯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做我鐵血大旗門的門人。如今本門凋落至斯,不想竟能遇著這樣的女子。”
溫黛黛垂首道:“但孩兒昔日也曾犯下不少過錯。”
雲翼道:“人非聖賢,焉能無過,往日的過錯,你休要放在心上,只要從今而後,莫做出有背門規之事。”
忽然間,那震耳的嘯聲竟又響起,而且似更近了。
雷鞭老人道:“你們真的不肯出來,是麼?好!老夫反正也不想在這草原中留下,待老夫數到四,你們若還不出來,老夫便將這一片草原燒了……老夫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他聲音一頓,立刻雷震般大喝道:“一……”
這草原被火一燃,必成燎原之勢,那是誰也救它不得,更無人能在這草原中任何一處藏身了。
雲九霄變色道:“不好,聽此人聲音有如雷鳴,內功想必已至絕頂,這樣的人,說出話來,想必便做得出的。”
溫黛黛道:“你老人家莫非還不知他是誰麼?”
雲九霄道:“我等在這草原中潛伏已有許久,直到昨夜,才在暗中窺得司徒笑等人也到了此間,卻不知他們之中竟有如此高手,更不知此人是誰了?”
溫黛黛吸了口氣,道:“他便是雷鞭老人。”
雲翼等四人身子齊齊為之一震。
雲九霄聳然變色道:“這些昔日本只是江湖傳說中聽到的人物,如今怎麼竟俱都出現了,而且竟還與司徒笑等人一路?”
溫黛黛嘆道:“此中因緣,說來話長,但孩兒卻可斷定,這些絕世高入,都多少與我大旗門之恩仇有些關係。”
語聲未了,喝聲再響:“二……”
雲九霄垂首嘆道:“雷鞭老人既已與司徒笑等人走在一路,我等更是絕無勝望,我等如何行止?但請大哥定奪。”
雲翼微一遲疑,一字字道:“衝……出……去!”
短短三個字裡,充滿了悲憤淒涼之意。
雲九霄咬牙道:“與其等著被他火燒逼出去,倒的確不如現在就衝出去得好,縱是同樣一死,也要死得壯烈。”
雲翼搖頭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三弟。”
溫黛黛倒真未看出如此溫良的雲九霄竟也有如此壯烈的豪氣,但見雲九霄也正在瞧著她,嘆息道:“只是……溫……溫姑娘,你方自投歸本門,便遇著今日之事,你……你也未免太苦命了。”
溫黛黛道:“今日咱門也未必就定要戰死。”
雲翼怒道:“若不戰死,莫非歸降不成?”
溫黛黛趕緊道:“孩兒並非此意,只因雷鞭老人此刻雖與司徒笑等人同在一起,但孩兒卻有法子令他們分將開來。”
雲翼又驚又喜,道:“只要雷鞭老人置身事外,我等便可與司徒笑等人鬥上一鬥……但你究竟有何法子?”
溫黛黛還未答話,外面喝聲已三響:“三……”
雲翼驚色道:“時已無多,你快說吧!”
溫黛黛道:“孩兒這法子,其中關係甚是複雜,一時間也說不清,但孩兒卻深信必定是萬萬不會失手的。”
雲翼皺眉道:“我等又該如何行事?”
溫黛黛垂首道:“孩兒不敢說。”
雲翼怒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溫黛黛頭垂得更低,道:“只要你老人家不聲不響,無論孩兒說什麼,做什麼,你老人家都莫要有任何舉動。”
她話未說完,雲翼果然已現怒容,厲聲道:“如此說未,你莫非要我們做你的傀儡不成?”
雲九霄接口道:“這孩子我雖是初見,但我己瞧出她膽智俱都不在中棠之下,她既如此說法,其中想必自有緣故。”
雲翼嘶聲道:“但……但我大旗門怎能……”
雲九霄長嘆道:“只要能使我大旗門有復仇雪恨之一日,你我今日縱然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何況這孩子已是本門子弟。”
雲翼默然半晌,狠然頓足道:“也好。”
這兩字才出口,洞外最後的喝聲已起:“四……”
溫黛黛早已展動身形,飛也似的掠了出去。
她道路不熟,一路上不知被石稜擦破了多少傷口,但她卻絲毫也不覺疼痛,一口氣奔出洞外,縱聲大呼道:“我們出來了。”
草浪起伏,四無邊際,仍然瞧不見人影。
但雷鞭老人的大笑之聲已自傳來:“好,果然出來了……嘿嘿,你們定要說這草原中無人,只是老夫疑神疑鬼,如今這出來的難道不是人麼?”
狂笑聲中,一條人影自草巔飛掠而來。
草長及人,這長草來梢是何等輕柔,在此等長草上飛掠,那當真與通常草上飛的輕功不可同日而語了。
但這條人影飛行草上,卻如履平地一般,溫黛黛不用瞧清他面目,便知道雷鞭老人己親身趕來了。
雷鞭老人瞧見出來的竟是溫黛黛時,卻不禁大吃一驚,身子嗖的落了下來,失聲大呼道:“原來是你!”
溫黛黛嫣然笑道:“你老人家還認得我?”
雷鞭老人哈哈笑道:“你是老夫親自選的媳婦,老夫怎會不認得你,但……但你明明在常春島,卻又怎會跑到這裡來了?”
溫黛黛垂首道:“不瞞你老人家說,常春島那種寂寞冷清的日子,我實在過不慣,是以就……就偷偷溜出來了。”
雷鞭老人抨須笑道:“好!好!溜得好!”
這時草浪中已又有人聲傳來。
溫黛黛眼波一轉,道:“現在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老人家說,但……但卻不能被別的人聽到,你老人家說怎麼辦呢?”
雷鞭老人不等她說完,已厲叱道:“回去,回去等著。”
草浪中果然有人應了一聲,人聲便已漸漸遠去。
他目光轉向溫黛黛,面上立又現出笑容,道:“你這孩子雖然對不住我老人家,但我老人家還是喜歡你的,只因我老人家看來看去,除了你外,世上實已再無人配做我的媳婦,只是……不知道你這丫頭如今可是已回心轉意了麼?”
溫黛黛眼波流動道:“我若能做你老人家的媳婦,我自也高興,卻不知你老人家是否肯除去我的仇人,保護我的朋友?”
雷鞭老人歡喜笑道:“自然如此,你若做了我家媳婦,你的仇人便是老夫的仇人,你的朋友也成了老夫的朋友。”
說到這裡,突然瞥見自洞中大步行出的雲翼等人,面色立時改變,目光電射,厲聲道:“這些是什麼人?”
溫黛黛微微笑道:“這些就是我的朋友。”
雷鞭老人“哦”了一聲,失笑道:“好丫頭,原來後己說在前面了,既是你的朋友,老夫自不能難為他們……但他們也該前來參見於我才是。”
他目光逼視著雲翼,雲翼目光也逼視著他……他目光雖較銳利,但云翼目中那一股威嚴肅殺之氣,卻更是難當!
兩個威猛的老人,面面相對,雖然一個華服錦袍,一個衣衫破舊,但那股凌人的盛氣,卻是一般無二。
只因兩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份,都有著寧折不曲的剛強,兩人目光相遇,似已磨擦出火花。
雷鞭老人身形一閃,已到了雲翼面前。
他身法之快,端的令人吃驚,但云翼非但面色有如鐵石般毫無變化,就連眼睛都未眨動一下。
雷鞭老人厲聲道:“叫你參見於我,你可聽見?”
雲翼胸膛起伏,閉口不語。
雷鞭老人怒道:“你這老兒莫非是聾子不成?”
雲翼突然暴喝一聲,道:“老夫為何要參見於你?”
這一聲大喝,當真是聲如雷霆,連雷鞭老人都不覺吃了一驚,瞬即勃然大怒,厲聲道:“你若不肯參見,老夫便要你的好看。”
他這一生之中,委實極少有人敢和他動手,只因別人縱然不知他的身份,也要被他氣勢所懾。
何況,他那雙閃閃生光的眼神,他那有如洪鐘般的語聲,便已告訴了別人他內力之深厚。
哪知雲翼又自暴喝一聲:“好!”
“好”字方出口,雷霆般一拳已自擊出,這一拳招式並不奇特,掌風亦不驚人,但氣概卻是並世無儔。
雷鞭老人又吃了一驚,急退三步,喝道:“好老兒,你竟敢胡亂出手,你可知老夫是誰?”
雲翼喝道:“你若非雷鞭,也不配老夫出手了。”
這邊他兩人拳來語去,那邊雲九霄卻不住以眼色向溫黛黛示意,顯然是要她將這兩人勸阻。
哪知溫黛黛卻有如未見,只是含笑旁觀,雲九霄又驚、又怒、又急、又不敢出手相助雲翼與人交手時,即是死了也不肯要人相助的。
雲九霄卻不知溫黛黛早已摸透了雷鞭老人那吃硬不吃軟的脾氣,正是要雲翼的剛強來折服於他。
只因她深知雲翼武功雖然不及雷鞭,但那一股剛猛強做的氣概,卻或許還在雷鞭老人之上。
鐵血大旗門的剛強,本是天下無雙。
雲翼喝聲出口,雷鞭老人果然縱聲大笑起來,大旗門人本是熱血奔騰,滿心激憤,此刻卻不禁為之一怔。
雷鞭已笑道:“常言道:雕鷹不與燕雀共飛,麒麟不與狐鼠同林,我家溫黛黛的朋友,果然都是角色。
他伸手一拍白雲翼肩頭,又道:“來來來,你我兩個老頭兒,今日倒得交上一交,且隨我前去,痛痛快快的喝上幾杯。”
溫黛黛心念一動,突然道:“你老人家可是有個酒葫蘆?”
雷鞭老人怔了一怔,道:“不錯。”
溫黛黛道:“那葫蘆此刻是否有酒?”
雷鞭笑道:“若是無酒,老夫要個空葫蘆作甚?”
溫黛黛道:“葫蘆此刻在哪裡?”
雷鞭大笑道:“小丫頭,你這話倒是越問越奇怪了,老夫既不能學那些嬌情作態,自命風塵異人的老瘋子們,終日將葫蘆提在手上,自然只有將葫蘆掛在壁上了,卻不知你問這些,又為的是什麼?”
他雖然飽經世故,卻實也猜不透溫黛黛問話之意。
溫黛黛眨了眨眼睛,含笑不語。
雷鞭老人奇道:“你若有話說,為何不說?”
溫黛黛道:“我的話此刻是不能說的。”
雷鞭老人更奇道:“要等到何時?”
溫黛黛道:“要等到見著盛大娘時。”
雷鞭老人搖頭笑道:“這丫頭之精靈佔怪,有時連老夫都難免要上她的當,咱們且莫理她,且去痛飲三懷。”
他又自一拍雲翼肩頭,轉身大步而去,雲翼瞧著他背影,遲疑半晌,終於亦自大步相隨。
這兩人不但身材相仿,氣勢相當,性情本也有許多相似之處,兩人若是惺惺相惜,傾蓋論文,亦非奇事。
只是雷鞭老人夭矯袱橫,笑做江湖,他既未將天下人瞧在眼裡舉止自較灑脫,自較不羈。
而云翼顛沛流離,忍辱負重,一身擔當著鐵血大旗門之安危存亡,一身擔當著數十年連綿不絕的血海深仇。
在如此情況下,他看來自是滿面秋霜,不苟言笑。
一行人,自大草原中斜穿而過,草浪深深,不見人蹤。
但雷鞭老人卻突然停下腳步,傾耳傾聽,他面色亦已突然沉下似是又聽得什麼異常的響動。
溫黛黛暗笑道:“這兒哪裡有人,只怕連鬼都沒有一個,難怪別人要說他終日疑神疑鬼了。”一念至此,忍不住脫口道:“你老……”
但她話未說出,嘴已被雷鞭老人掩住。
老人在她耳畔道:“那邊有人在鬼鬼祟祟的,不知說些什麼,咱們且去瞧瞧。”
他施展的正是江湖秘技傳音入密之術,除了溫黛黛外,誰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但這時眾人耳畔也響起他傳音的語聲說道:“眾位且在此靜候,勿言勿動,老夫與她去去就來。”
這細如遊絲般的語聲,竟能使雲翼等四人每一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雲翼、雲九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在心中暗讚道:“果然好功夫,果然名下無虛,但四下既無人影,亦無響動,他突然帶溫黛黛走了,是為什麼?”
溫黛黛亦在心中暗道:“那邊哪有什麼人說話,你老人家只怕聽錯了,咱們不去也罷!”但她嘴被掩住,話自無法說出。
也就在這時,她身子竟騰雲駕霧般離地而起,只兩閃又落入草叢,但卻己遠離雲翼等十餘丈。
雷鞭老人身形起落,絕無絲毫聲息發出,溫黛黛正在暗中驚服他輕功之佳妙,耳畔卻已聽得左方有輕微人語。
雷鞭老人竟未聽錯,這裡果然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說話,這輕微得有如蟲鳴般的語聲,他相隔二十餘丈竟已聽到。
溫黛黛更是驚服,又是猜疑:“這是誰在說話?莫非司徒笑等人,也在密商著什麼詭計,他若也邀約黑星天來陷害盛大娘,那就更妙雷鞭老人面色凝重,己在傾聽,但溫黛黛卻只能聽得些模糊的語聲,根本無法聽出字句。
她著急之中,靈機一動,當下將耳朵緊貼在地上,恰巧那邊兩人也是伏在地上說話,她便聽了個仔細。
只聽一人道:“到了此等隱秘之處,縱有人,你我也可驚覺,但兄臺還要伏在地上說話,兄臺也未免太謹慎了。”
聽他語聲,此人想必是個少年,但溫黛黛卻從未聽過他的聲音,也猜不出他究竟是誰?
又聽另一人道:“龍兄有所不知,家父耳目之靈敏,敢誇是天下無雙,你我只要稍有大意,他縱在數十丈外,也立時便會發覺的。”
這語聲入耳,當真要是大大出了溫黛黛意外,她實未想到在這裡竊竊私語的,居然會是雷鞭老人之子。
他又有何秘密?為何要偷偷在這裡話話?還要瞞著他爹爹,這姓龍的少年,又是何許人物?
姓龍少年已問道:“兄臺要向小弟說的,莫非不能被令尊大人得知?”
雷鞭之子道:“正是不能讓家父知道。”
溫黛黛偷眼一瞧,雷鞭老人眉宇間已現怒容。
她心中雖然好奇,卻又不禁為這少年擔心,只因這少年對她和雲掙,都有過一番相助之情。
龍姓少年已嘆道:“小弟雖不知兄臺有些什麼事要瞞住令尊,但只要小弟能對兄臺有效力之處,小弟絕不推諉。”
雷鞭之子道:“小弟只不過要問兄臺一件事。”
龍姓少年顯然有些驚奇,道:“什麼事?”
雷鞭之子輕嘆道:“這件事小弟積存在心中已有數年之久,當真是令小弟寢食難安,而小弟又無法以自身之力解決。”
龍姓少年道:“兄臺但說無妨。”
雷鞭之子道:“彩虹七劍,近年名聲流傳極廣,而墨龍藍鳳俠蹤更是遍於四海,是以小弟想向兄臺打聽個人。”
溫黛黛這才知道這龍姓少年乃是彩虹七劍中的人物這少年正是墨龍劍客龍堅石。
龍堅石道:“不知兄臺要打聽的是什麼人?”
雷鞭之子道:“此人是個女子,乃是小弟之總角之交,但這數年以來,小弟竟得不到有關她的絲毫消息。”
龍堅石奇道:“她既是兄臺好友,兄臺怎會不知她下落?”
雷鞭之子嘆道:“不瞞兄臺說,她與小弟本有婚姻之約,怎奈……唉!她母親卻與家父素來不睦,是以……”
龍堅石道:“是以便將婚事攔阻,是麼?”
雷鞭之子道:“正是如此,是以她忿然之下,竟一怒出走了,唉!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出走時竟未通知我一聲,這幾年也未曾給我捎封信來,唉……她性子是那麼剛強,這幾年江湖中,必定吃盡了苦了。”
低沉的語聲中,充滿了款款深情。
溫黛黛暗道:“難怪他不肯娶我,原來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那女子卻未免有負於他,非但不告而別,也不肯與他稍通音訊,而他……他心裡雖然傷心、失望、著急,卻絲毫沒有埋怨那女子,反而只是為她擔心,如此看來,他原來也是個痴情人……”也是個痴情人。”
一念至此,她不禁對這雷鞭之子生出了無限的憐憫與同情,也不覺將自己情懷觸動,想到他終算還是有個可以思念的人,而自己卻如孤魂野鬼一般,連個可以思念的人都沒有了。
龍堅石似也聽得頗為感傷,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不知那位姑娘姓什麼?”
雷鞭之子道:“她便是煙雨花二孃之女。”
龍堅石失聲道:“原來竟是煙雨花二孃之女!”
雷鞭之子道:“不錯,不知兄臺近年來可曾在江湖中聽見過她的名字?”
龍堅石道:“未曾聽過。”
語聲微頓,又道:“她既是花二孃之女,又是兄臺的知心人,那武功人品,自是可想而知,這樣的少女若是在江湖走動,不出兩個月,聲名便該震動四方,但小弟既未聽人說起這名字,只怕她已……”
雷鞭之子截口道:“以她的性情,萬萬不會在深山巨澤之中潛伏得下去的,小弟與她相交多年,這點已可斷定,只是她縱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改變了姓名,她……她……她既已出走,自然不願被花二孃再找回去。”
龍堅石嘆道:“若已改變姓名,就難找了。”
雷鞭之子道:“但兄臺不妨仔細想想,近幾年來,江湖中可曾出現過一個詞色冷傲,武功絕高,又喜著綠衣的少女?”
龍堅石尋思半晌,道:“不曾。”
雷鞭之子失望的嘆息一聲,道:“小弟終年追隨家父,心裡雖然著急,也不能出去尋找於她,但望兄臺日後行走江湖時,為小弟留意留意,小弟委實感激不盡……唉!小弟雖有幸身為雷鞭之子,但……但也因如此,便連個朋友也難結交的到了……”
一種寂寞蕭索之意,溢然流露出言辭之間。
溫黛黛心頭卻突然為之一動,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鐵匠村裡遇著的那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荷衣。
她大喜暗道:“柳荷衣豈非既美豔又冷傲,豈非武功絕高,豈非喜著綠衣、她……她莫非便是花靈鈴的化身麼?”
但聞龍堅石慨然道:“兄臺之託付,小弟必不敢忘。”
雷鞭之子道:“小弟先此謝過,兄臺,若是……”
雷鞭老人突然沉聲道:“你還未說完麼?”
草叢中那兩人,這一驚顯然非同小可,兩人俱都從地上跳了起來,雷鞭之子語聲驚惶道:“是……是爹爹麼?”
雷鞭老人厲聲道:“還問什麼?還不過來!”
草浪突分,龍堅石與雷鞭之子垂首走了出來,溫黛黛心房怦怦跳動,更是為這兩人擔心。
雷鞭老人凝目瞧著他愛子,只是緩緩道:“你還在想著她?”
雷鞭之子垂首道:“爹爹明鑑。”
雷鞭老人道:“她對你不告而別,這數年來片紙隻字也不給你,花二孃更是將你視為蛇蠍,但你還在想她?”
雷鞭之子咬了咬牙,垂首道:“是。”
雷鞭老人突然狂笑起來,道:“好,雷小雕呀雷小雕,不想你倒真是個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我倒對你佩服得很。”
溫黛黛已聽出這老人狂笑聲中的激憤之意,那雷鞭之子雷小雕,頭垂得更低,更是不敢說話。
雷鞭老人笑聲突然頓住,大喝道:“還不跪下!”
雷小雕撲的跪了下來,龍堅石只好陪他。
雷鞭指著溫黛黛道:“你可瞧見了她麼?”
雷小雕道:“瞧見了,孩兒正在奇怪……”
雷鞭道:“你奇怪什麼?記著,她已是你妻子,從今以後,你只許想她,除她之外,別人誰也不準想!”
雷小雕變色道:“但她的……她的雲……”
雷鞭大喝道:“雲什麼?別的人與你何干?站起來,隨我走,再說一個字,打斷你的腿!”
轉身大步而去。
雷小雕卻還跪著,竟似還想說什麼,但溫黛黛卻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個眼色,雷小雕一怔,終於站起。
溫黛黛側著頭,舉起手,作出搖鈴的模樣,又指著自己,點了點頭,雷小雕大喜,溫黛黛卻已一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