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婆婆與她的愛孫風蘭,在一處荒丘之下,遇著龍淵與雲慧。
但龍淵雲慧已然脫去了易容藥,還他本來面目,風蘭不識,反而當著兩人,表示出她對龍淵所扮的龍凌雲,念念不忘之情。
雲慧本來就喜歡風蘭俏麗可人,這時見她對一個奇陋的男子,用情如是之專,芳心中頓起佩服成全之意,不由接住她,附耳告訴道:“妹妹你要找的可是龍凌雲嗎?”
風蘭聞言,似在黑夜中突然望見了一盞明燈,又驚又喜,頓時忘其所以,霍然抬起頭來,道:“你,你怎麼知道呀?姐姐。”
雲慧神秘的眨眨眼,反問道:“我問你是不是啊?”
風蘭這時雖有些羞意,但還是抵不住迫切的希望,聞言稍垂眼簾,幽幽的點點頭,霍又抬頭望著雲慧,口雖不言,雙眸中卻射著冀求的光彩。
雲慧注視著她,也不言語,芳心中正有幾種情緒,互相的掙扎衝突著,迫得她不知到底該不該據實相告。
龍淵坐在二丈以外,表面上垂頭在欣賞潺潺流水,內心確比這流水奔蕩更急。
只是他不敢形之於色,怕被雲慧與風蘭看見,而生疑念。
風蘭與雲慧對視片刻,羞意轉濃,怯生生避開雲慧那一雙澄藍秀目,嚶聲道:“姐姐,你……”
雲慧內心交戰不休,此際望見她那羞怯之態,轉覺不該過分的予人難堪,舒皓腕握住她的纖手,綻顏而笑道:“妹妹,你找的那人,我知道他的去處,只要妹妹願意與姐姐同行,姐姐保你能遇著他就是。”
風蘭張開櫻唇,欲想問個清楚,但話到口邊,卻又被女性的自尊與羞意,擋了回去。
皆因,風蘭暗想她既然這等說法,可見與龍哥哥有點關係,若再催問,豈不更表明自己的用心,而惹人竊笑了嗎?
故此,風蘭又想道:“反正自己也是毫無把握的瞎闖,與她同行,旅途中既有佳伴,又有希望,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風蘭還不好意思率爾答應,推說要請示奶奶,便走回到武夷婆婆身邊。龍淵適才已聽見雲慧之言,心中早在吃驚,皆因她言中雖未指明,但若與事實兩相對照,豈不又昭然若揭?
風蘭一走,龍淵立即跑過去,悄聲責問雲慧適:“姐姐,你搞什麼鬼啊……?”
雲慧“咯咯”嬌笑,聲音頗高,道:“弟弟,我邀蘭妹妹一塊往遊黃山,你高興嗎?”
武夷婆婆與風蘭,被她這笑音語聲,吸引得轉向這邊瞧來。
龍淵氣在心裡,只好勉強打個哈哈,道:“真的嘛,我當然也高興啦。”
嘴裡說著高興,眼中卻送給雲慧,恨恨的一瞥。
雲慧睹狀,心中篤定個郎專情對己,不願招惹麻煩,一絲甜意,瞬息間如電傳遍全身,使得她更加“咯咯”嬌笑起來。
龍淵無可奈何,心中更十分不解,雲慧何以不僅無妒嫉厭惡之意,卻似還存著拉攏成全之心。
龍淵不敢詢問,抱定不問不聞之態,道:“好啦,咱們該走了吧?”
雲慧見天已然不早,便即附和,去請示武夷婆婆。
四人合在一齊,雲慧將兩個大包行囊,縛在風蘭馬後,一同起程,武夷婆婆目睹龍淵雲慧一雙璧人,舉止落落大方,風姿雍容端莊,私心中對雲慧這一個異國華化的美人,異常喜愛,對龍淵則存有著異樣望冀之念。
四人順路往南,一路上風蘭與雲慧牽馬步行,依偎一起竊竊私語,低聲談笑。
龍淵向來待人誠敬,則有問必答,這一來武夷婆婆雖尚不知龍淵的武功,深厚玄奇,卻已經對他的淵博才華,萬分驚奇了。
這日中午,四人到達“倉頭”打尖休息。
這“倉頭”已距長江不遠,鎮西有一河彎,為貫通長江與巢湖的水路。
往日巢湖出蛟,這道水路因而廢止數月,船隻不敢通航,如今聽說惡蛟已死,河上鎮上突然又恢復了昔日舊觀。
龍淵四人,找了家於淨的飯店落座,正在用飯,霍見門口步履輕踏,接著走進四位大漢,與一位商人。
龍淵瞥見那四名大漢,身材高大,體著勁裝,身後各揹著雪亮的兵刃,不由多看了幾眼。
那知一看之下,卻發現那後進的一位商人,正是自己在巢湖附近,“夏閣”鎮上重託其救濟災民的王敬實。
龍淵自從將自己的一袋珍物交託於王敬實,便不曾再加問聞,但這時一見,心中一動,不由忖道:“不知這王老闆,是否按過去所計劃,去救濟災民?”
想著,霍見王敬實突然離開那四位大漢,向這邊走來。
龍淵心頭一驚,以為他識出自己,下意識的摸摸面頰,這才想起,自己的化裝已然洗去。
此際,那風蘭卻已站了起來,微顰柳眉,淺淺一笑,櫻唇微微張,尚未開言,卻見那王敬實,一揖到地,道:“姑娘可好,龍少俠不曾來嗎?”
風蘭柳眉緊緊一皺,道:“王老闆少禮。龍少俠另有要事到別處去了,王老闆有什麼事嗎?”
說罷,又介紹王敬實與武夷婆婆眾人相見。
龍淵裝作不識,寒暄著請他落座,武夷婆婆與雲慧,均知當日龍淵慨然贈金之事,故想知道他是否已用於救災,便都客氣的讓他坐下。
王敬實略一遜謝,落座道:“龍少俠俠風蓋世,小人衷心感謝!近半月來,小人東奔西走,便是為著變賣少俠所遺的珍寶,購買糧米用器,以濟巢湖災民……”
接著便將處理方法,述說一番。
原來,龍淵果然是慧眼識人,王敬實雖則一介商民,卻具有俠義肝膽。
他自得龍淵一袋珍物,第二日取出二三件來,先償還了債務,同時將那夏閣鎮數家糧行,所存料糧,一齊買下來,又加僱賬房夥計,按過去的方法,只要是附近災民,來行具結,即可按人口多寡,領取若干糧米。
王敬實自己,則攜了其他的珍寶,連夜兼程,趕往合肥,估價變賣。
但龍淵那一袋寶物,價值百萬以上,無一件不是價值萬貫,合肥雖是皖省的省會,卻也無一家珠寶行,能夠一起買去。
王敬實無可奈何,只賣了少許,共值二十幾萬,換了數千斤米糧,僱人運回巢湖,餘錢則在湖濱四周的鎮上,另購下十多家米棧糧行,前往金陵加以變買。
經過這數宗巨大的買賣及放賬,王敬實頓時成了巢湖附近的名人財主,萬家生佛,成了無人不知的人物。
王敬實私下深覺受之有慚,皆因這銀錢多是龍淵所賜,並非自己所有,如今不料想自己得享此譽,而龍少俠卻不知所蹤。
他不敢自滿,更且居安思危的想到,目下巢湖,天下黑白兩道之雄,雲集未散,若此舉傳入黑道綠林耳中,多半會引起垂涎,而必思圖劫執。
故此,王敬實不敢過分招搖,悄悄的僱了合肥最大一家“四劍鏢局”的四位鏢師,充當保鏢,循水路前往金陵,今日正是路過此地。
武夷婆婆聽罷,喟然嘆息,道:“王老闆誠實無欺,誠屬難得之極,以老身推斷,此次金陵之行,前途必有阻礙。皆因老身在巢湖之際,亦曾聞及途說之言,王老闆身攜重寶,買賣救災之事。此舉俠義門中,或為王老闆忠義感召,不敢做下招人非議之事。但綠林黑道,素操無本生涯,像王老闆這等肥羊,豈肯放過,這數日來,王老闆所以平安無事,以老身想,可能因近日正當群雄雲集之際,使黑道只不敢下手之故,但若再往前,就不敢一定了。”
王敬實聞言大驚色變,道:“若老人家所言屬實,小人性命雖不足惜,但豈不有負龍少俠所託,損及巢湖一帶數千百口性命嗎?”
風蘭亦急了起來,道:“奶奶,這事我們可不能不管哪……”
龍淵心中頗覺慚對王敬實,皆因他只要有了銀錢,便能順理成章的將事辦妥,卻未慮及財能招禍胎,這句古訓。故此只將珠寶留下給他,卻不想給他留下個殺身的禍胎!
龍淵故不等風蘭語畢,便自反常的搶著道:“王老闆但請寬心,俗語說‘吉人天相’,王老闆上體天心,俠義可風,想來便有那毛賊之流,妄圖漁利,亦必不能得逞的。”
他這說十分涵蓄,在座數人只有雲慧明白他已決心要在暗中保護這王老闆了。
武夷婆婆既不明白他弦外之音,聞言瞥了他一眼,心中卻以為他乃是讀書人之見,不務實際。
故此,武夷婆婆喟然長嘆一聲,說:“年輕人那知江湖多詐,世事險惡,如今雖值太平年月,黑道綠林,卻仍然多如牛毛,平常日子,因各有地盤,私定勒索陋規,商民善亦多按規繳費,故未曾出大亂子,如今王老闆身挾重寶,價值不貲,以老身推斷,毛賊們決不會僅取常規索費,便能滿足的。”
王敬實聞言,更加驚駭,吶吶尚未開口,武夷婆婆卻又接口道:“不過老身既然遇上,說不得只好重作憑婦,與毛賊們周旋一番了。”
王敬實一生為商,並不瞭解江湖掌故,也根本不曉得武夷婆婆乃何許人?故此,驚慌並未消除。
武夷婆婆看在眼裡,心中雪亮,便道:“王老闆,你將那四位鏢師請過來談談好嗎?”
王敬實連忙應好,過去一說,不一刻帶那四人過來,其中之一,方面大耳,年約四旬,雙目盼顧有神,發須僨起老高,步履間沉穩異常,似頗有一番功力。
他率先趨近,雙手抱拳,對武夷婆婆,恭敬一揖,道:“在下方直民,得見婆婆仙顏,實屬終身之幸,今承寵召,不知有何見教?”
原來這方直民,正是合肥“四劍鏢局”的總鏢頭,人稱“單劍震皖南”。
他籍屬合肥,家資甚富,性情豪邁,喜結江湖異人,與華山一系,淵源頗深。
幼從九華山“廣濟寺”主持金面菩薩玄通習藝,出師歸裡,與所結義弟,“八卦劍”王三里,“大羅劍”張坦,“江北一劍”西門陽,開設了四劍鏢局。
十數年來,四劍鏢局走北闖南,因未曾接過大鏢,倒也未出過亂子。
這一次王敬實在合肥城中,因見四劍鏢局的宅第連雲,十分寬大,這才聘為保鏢,單劍震皖南方直民,雖然接了下來,內心裡卻比王敬實還要緊張。
故此,四劍連襟齊出,陪同王敬實同往金陵。
保鏢這一行,講究的消息精通,慧眼識人,故而方直民雖未參於白石山爭蛟大會,卻曉得會中異風突起,出現了風蘭其人。
方才進店之時,這四位鏢師已留了意,雖未與風蘭等人會過,從言談之中,已然猜了個八九。
王敬實過去一提,方直民頓時大悟,這看老態龍鍾的老太婆,敢情是當今天下頂尖人物之一的武夷婆婆。
人都喜歡被別人尊敬,武夷婆婆雖已年邁,卻也不能例外。
她聞聽方直民之言,對她即敬且贊,頓時色笑顏開,道:“方鏢頭休要客氣,快請與諸位坐下述話。”
單劍震皖南遜謝再三,介紹另三位義弟,一一參見過武夷婆婆,方才落座。
武夷婆婆乃問起局中可有情報,是否有人意圖劫鏢。
方直民沉吟一陣,方道:“不瞞老前輩說,這次在下承保王老闆,責任重大,早在未動身前,已然廣佈眼線,探聽信息,不過到目前為止,在下尚未接獲任何情報。據在下推測,巢湖孤山寨,因寨主浪裡蛟王佔元突然身死,寨中群龍無首,不會有什麼大作為,再說如今已過了巢湖地面,想來他們是不可能追來的了。在長江中,固定的只有梁山雙梁——梁世傑、梁世雄兄弟的兩處對峙山寨,但在下藝出九華,與二梁山距離彌近,多少有些交情。以補白石山圖勞之失,果真如此,則在下四劍,即不敢保證萬無一失了。”
風蘭半天未曾說話,這刻接口道:“方鏢頭但請放心,這一路南下,奶奶與我等四人,一來順路,二來看在這錢財用於災民的份上,若真有不開眼的毛賊,妄圖劫鏢,我等決不會袖手不管的。”
四人聞言,頓時寬心不少,一同站起身來,拱手稱謝,方誌民道:“在下等四人,若得婆婆與姑娘暗中相助,必可平安抵達,他日……”
武夷婆揮手阻住了他的客氣話,站起身來,道:“我輩武林中人,何必客氣,我等先行一步,就此別過。”
說罷,當先走去。
王敬實在一旁看見合肥四劍,對武夷婆婆這等尊敬,心知必是異人,放心不少,一見眾人要走,搶前代為惠帳,又復轉到風蘭身畔,誠懇的說道:“姑娘日後若見著龍少俠,千萬要代小人轉表,小人的思念與感戴之心,同時,請少俠他暇時到小人的店中看看,也好讓小人,代巢湖數千百姓,表示一點意思。”
風蘭聞言心中暗歎,想道:“你要找他,我也要找他呀!”
口中唯唯以應,緊隨武夷婆婆而去。
龍淵一直未參加意見,此際臨行,經過王敬實身畔,忍不住停身對他道:“王老闆,上體天心,好自為之。”
說罷,不等答言,徑自與雲慧並肩而去。
王敬實聞言,對那聲音及龍淵的一雙眼神頗覺耳熟眼熟,一時他痴立當地,喃喃重複著:“上體無心,好自為之”八字,半晌恍然若有所悟,不由得衝口而出,叫道:“龍少俠……”
扭頭一瞧,滿店食客,均好奇的注視著自己私議,切切,那裡還有心中日夕思念的恩人影子。
他喟嘆返座,內心裡誠摯的為恩人祝福,同時也熱切的反覆思吟著龍淵適才所言,盼望著前途中能重睹恩人一眼。
這且不表,欲說龍淵,適才以言語點醒了王敬實,霍又後悔,不該溢露自己的行蹤。
他倒不是怕事,卻是怕那王敬實真者醒悟,日後再見之時,當著風蘭拽出自己的身份,豈不十分糟糕。
但話出如風,收回已自不及,只得與雲慧緊趕兩步上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已與風蘭商妥,一見二人,便提議坐船。
龍淵與雲慧,知道她欲跟蹤於王敬實船隻之後,暗加護衛,便不反對。
於是四人將馬匹賣了,僱了一艘民船,直待王敬實等人回來,方才跟蹤著他們的船隻,解攬南駛。
船中艙分前後,三個女人,擠在前艙,卻讓龍淵一人獨自住一間後艙!開船之後,龍淵因不願讓那敬實發現,只在艙內憑窗觀賞河上景色,並不出外。
雲慧與他一別數月,相思牽腸,這時說不得挪進來陪伴著他,低聲的細訴衷腸。
風蘭識定兩人乃是情侶,一方面知趣不願打擾,再者她心中已有了一位龍哥哥,便也不願輕易的與他男人搭訕。
故此,龍淵與雲慧窗邊相對,不由低聲埋怨她不該多事,招惹上風蘭這個累贅。
雲慧端祥著他,似嗔似喜的道:“你啊,何必在姐姐面前假道學呢,像蘭妹妹這般美人,我就是不信,你心裡一點都不想她。”
龍淵焦急,舉手方想辯白。雲慧一把拉住他,嫣然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這丫頭也痴得可憐哪,你就這麼絕情,一點也不憐惜人家嗎?”
龍淵瞥見雲慧柔情似水,卻不瞭解,她這話是出自真心,抑或是故意試探。
不過,他問心無愧,到不願在這方面多費腦筋,而只是緊緊握住雲慧玉手,熱情的望著她道:“姐姐你只知為人作嫁,卻知道小弟心中也痴得很嗎?”
雲慧芳心一跳,霍的玉頸飛紅,故意垂下眼簾,幽幽搖頭,表示不知!
龍淵睹狀,心搖神馳,情難自禁,握著雲慧的手兒,輕輕一拉。
雲慧雖然是巾幗英雄,功力高絕,力舉萬鈞,但此時卻似是周身無力,弱不禁風般,被這輕輕的一拉之力,帶得她嬌軀踉蹌,倒向龍淵懷內!
龍淵雙臂一緊,擁住著軟玉溫香,鼻端嗅得那發自雲慧玉體的處子異香,頓時滿心快樂得猶如騰雲駕霧般,忘記了身在何地!
雲慧軟綿綿依偎在他的胸前,嬌喘微微,藍眸微闔,如同醉酒,心潮中波濤起伏,芳心默許,梨渦深旋,多年來深種於心底的溫馨情意,一旦得償,雖只是片刻溫存,卻已然令她意迷神迷了半晌,龍淵俯首慧姐姐耳畔,低聲響語,聲細有如蚊鳴,只是雲慧對於個郎情話,卻不但聽得清楚,甚且深印在心版之上!
因此,她也自竊竊私語,表示出她的多年的心事。
龍淵至此,方才算完全領會了雲慧的苦心,一時感激與喜悅,更激動了龍淵,使得他緩緩託著雲慧的下頷,抬起了她的螓首。
於是四目互投,柔情默默交互奔流,雲慧那一雙澈似深潭秋水一般的藍眸裡,在凝注之中,水汪汪春意盈然,結成了兩顆晶瑩淚珠,自眼角緩緩流下,注入頰上兩隻深旋的梨渦之中!
這是喜極而泣的歡欣之淚,也正是人類至情的表現。
但龍淵愛極了她,見她如此,只當她有何不歡,頓時驚問道:“慧姐姐你怎麼啦!”
雲慧瞥見他惶惑之態,歡笑出聲,纏綿之至的說:“傻弟弟,我高興得很啊!”
龍淵幾曾見過這帶雨梨花,此際不由看得呆了!
雲慧身受他灼灼逼視,羞意復幟,睫毛似扇,扇動了兩下,佯嗔道:“傻弟弟你呆看什麼嘛!不認得我了嗎?”
龍淵驚然醒覺,玉面微紅,卻俏皮的回答,說:“慧姐姐,你真是天下第一美人!一顰一笑,無不動人魂魄,區區雖有幸侍妝臺,卻還是百看不倦呢!”
雲慧“嚶嚀”做聲,羞不可抑的俯首將面孔藏起,撒嬌輕佯嗔道:“我不來,你取笑我!”
龍淵心中一蕩,直覺慧姐姐千嬌百媚,一時無倆,不由樂得哈哈朗笑了起來!
雲慧一驚,怕他驚動了前艙的兩人,猛抬手將他的嘴唇捂住,櫻唇輕呶示意,白眼輕怨道:“傻弟弟你樂瘋啦!”
龍淵頑皮的咬唇邊的纖纖玉手,雲慧嬌喚一聲,迅速的將手拿開,輕擂他一下,以示報復。
龍淵故意伸伸舌頭,道:“古人云‘秀色可餐’,區區至今方知所指,茲今而後,但羨鴛鴦,雖南面之王,亦誓不易此志矣!”
雲慧芳心中即甜且羞,卻羞他道:“皮厚,沒出息!”
龍淵目見她纖指輕劃,其態即媚且嬌,玉肌勝雪,微泛淡紅,雙眸滾轉,閃閃放射異彩,秀鼻玲瓏,挺直如雕,朱唇鮮紅,嬌豔欲滴,微啟處兩排細齒,整齊若似碎玉,一股似蘭芳香,散溢而出,觸鼻沁人心肺,不由得使他升起一種人類本能的慾望,而緩緩俯下頭去!
他兩人依偎對立,心胸相靠,砰砰心聲互傳,慧姑娘親炙到心中情郎的體溫熱力,早已心醉。
此際睹狀,心中一陣盪漾,不由更心頭鹿撞,欲拒無力,欲迎還羞,無奈何,只得垂閉上澄澈秀目,給他個不見不聞!
那知,當龍淵火熱的雙唇,真個親吻在她的櫻唇上時,一般如觸電流的甜美快感,卻是淹沒了她的全身,她直覺得自己似在逐漸溶解,周身軟綿泛力,腦海中浮蕩如同漂萍,盪漾不定得猶如失去依憑。
雲慧她忍不住舒開玉臂,也緊緊的攫住對方,似欲將自己溶入對方體內,又似是藉著對方盤石般火熱胴體,來支持自己!
至於龍淵,他緊扣住雲慧,幾乎把她那一捻細腰扭斷。他同時也陶醉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陶醉在少女的懷中。
那一刻,他真的忘記了身外的一切,他整個的身心,浸在這火炙溫馨的情意之中,即便是那相悅,方能延續人類的生命,才能使宇宙臻達完美!
如今,他倆彼此的依附,真的,何妨真個是天崩地裂呢!
但,天地載負萬物,可並未覆減,直到他倆真有點窒息,仍然是照常的運行不息!
雲慧微噓嬌喘,霍然睜開雙目,一觸龍淵那隱孕笑意與愛憐的烏黑大眼,頓時羞不可抑,“嚶嚀”一聲,推開龍淵,碎步移坐窗前木桌這上,雙手捂臉,暱聲細語道:“淵弟弟你學壞啦!你欺負我!”
龍淵悚然一驚,當她真在生氣,剎時羞慚無已,面經過耳,怔在當地!
雲慧在指縫裡窺見他這般形狀,芳心中頓覺不忍,忙放下纖手,輕拍著身畔,道:“來呀!弟弟,我和你鬧著玩的,看你這傻樣子!”
龍淵這才放心,涎臉挪過去,坐下拉起雲慧纖手,道:“慧姐姐,你這鬧著玩不要緊,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雲慧“嗤”的一笑,心知自己過去,對龍淵照顧教養,雖然說一向溫顏悅色,未出厲聲,卻仍然在他心中,深種下神聖不可侵犯的印象,故爾這刻,雖然是兩心相許,約為夫妻,但在龍淵的下意識裡,卻仍有如對師褓的感情存在!
此種感情,若是為友,到也無妨,但若為夫妻,豈不有失為夫的尊嚴?
雲慧因此深深驚惕,私心中暗自決定,設法改變龍淵的此種心理,不過她表面上暫不表露,反而白他一眼,佯嗔道:“活該,誰叫你不老實來著!”
龍淵一時語塞,嘿嘿傻笑一陣,方道:“其實這也不能怪弟弟不好,姐姐你實在太過漂亮,使人一見,雖不致垂涎三尺……”
雲慧擂他一拳,阻他再往下說,道:“弟弟數月不見,你跟誰學的油腔滑調!是那個姓虎的臭小子嗎?”
龍淵愕然奇道:“慧姐姐你怎好罵我朋友?他……”
雲慧冷“哼”一聲!接口說:“什麼朋友,我正要罵你識人不明呢!你知道嗎?那臭小子不但心胸窄小,不能容物,更且心存奸詐……”
說著,便將巢湖中目睹虎雄狂妄自私,故才下手盜走那紫金蛟皮,發言警告,以及後來虎雄意圖姦汙風蘭之事,一併說了出來!
龍淵聞得這一番經過,又驚又怒,又悔又恨,道:“想不到虎雄人面獸心,狡猾至此,過去弟弟我只當他有點傲物持才,今聽姐姐之言,我龍淵倒真的浪費了一番感情呢!”
雲慧見狀,不忍再加責難,反勸他說:“這事已成過去,弟弟你無須再記在心上,只是日後逢人先防著三分才是……”
說著,突然想起風蘭對龍淵痴情一往,如今自己有了著落,已與龍淵把話說開,締緣三生。若是自己不加讓步,則風蘭勢必將抱憾終身了!
為此,她一方面高興自己的穩佔上風,同時又有些同情風蘭!
再者她亦曾考慮,龍淵身承九門香菸,責任重大,必深受家中九老的重視,如此則他們是否會同意龍淵單娶自己,這一個身為異族的人呢?
如果答覆同意,自是最好不過,但若相反,其後果必將由家中長輩出面做主,為龍淵另娶幾位其他女子!
同時,按照古禮,這種事極有可能,與其如此,豈若自己表現得大方賢慧些,為他拉攏個與自己相處得來的人呢!
由於以上的數點原因,雲慧早在初見風蘭之初,便有了一點概念,及至後來,風蘭對她表現得十分親熱,十分傾倒,對那“龍凌雲”更加痴心不二,因此更加強雲慧的存心。
只是,女人的私心,在此時仍佔在不少份量,竟使她想出個考驗風蘭的方法!
如今,她自己地位已定,自然已無過慮,因道:“看蘭妹妹的樣子,對那個醜小子是情深得很,但不知是真是假,淵弟弟讓我去試試她好嗎?”
龍淵聞言,頓時有些不自在,道:“慧姐姐你這是何苦,咱們好好的,我就不明白,你把她牽來,所為何來?”
雲慧佯嗔道:“這你不許管,姐姐自有用意,不過你放心,將來對你是隻有好處的……”
龍淵不便再問,皺眉問她:“要怎麼試試法!”
雲慧卻不說明,只問他好是不好!
龍淵拿他沒法,便也撒賴道:“你既然不肯告訴,何必問我好不好呢!我是管不著的啊!”
雲慧嬌笑輕嗔,推他一把,說:“你不是一家之主嗎?不問你問誰!你不答應,我這做姐姐的,也不敢放肆哪!”
這一碗米湯灌將下去,龍淵頓時心花怒放,慌不迭連聲答應,舒臂擁住雲慧,又要親她!
雲慧欲迎還拒,略事掙扎,最終卻佯裝氣力不敵,投懷送抱,讓他溫存!
他倆從這一通款曲,直談了一個下午!
前艙武夷婆婆與風蘭,瞥見雲慧進入後艙,並且關了艙門,便皆識趣的移至船首甲板,表面上觀看河景,事實則暗察是否有可疑船隻,蹤躡前船!
武夷婆婆見多識廣,目力又佳,不多大功夫,便發現有三隻梭形小舟,十分可疑!
那三隻小船,般的無艙無蓬,但卻各有二三人不等,他們都穿著漁夫布衣,攜鋼持叉,活像是附近捕魚漁民,實際只要是稍有眼力的行家,便不難尋出破綻!
皆因,那三隻小船,若真是漁民,何不在河中作業,而一徑鼓槳不停,一路南下?
再者那夥人一個個身體精壯,雙目神光充足,一望而知,武功雖不多高,最起碼也練過幾年功夫。
武夷婆婆這一發現,暗自冷笑一聲,卻並未放在心上,只和風蘭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家常。
風蘭芳心裡十分煩躁,她目睹別人雙雙對對,更加觸景傷情。
故而,櫻口中雖“哼哼”“哦哦”的應付著武夷婆婆,心裡卻恨不得找人來大打一場,出一出氣!
然而,事實上半天過去,舟行平穩,河水無波,日暮時分,便已到達長江河彎交叉之處,依傍著裕溪小鎮,停泊了下來!
晚飯時分,龍淵與雲慧方始雙雙出艙,一同就膳。
餐罷,武夷婆囑咐龍淵道:“今夜怕有些小曲,要動前船的念頭,不過依老身推想,到不見得會出現什麼歷害的大盜,龍相公夜裡只管安息,老身與蘭兒兩人,足可應付裕如了!”
龍淵唯唯答應,略談片刻,便一頭鑽進後艙去了!
雲慧與風蘭攜手步出甲板,細聲談笑,突然,風蘭似猛的想起什事般,“啊”了一聲,說:“姐姐真對不起,妹妹只顧得與你談心,到忘了還有一位,也須要你哪……”
雲慧嗤聲笑罵,道:“小鬼頭心眼真多,誰是他呀?”
風蘭扮個鬼臉,說:“哎啊,妹妹又不是瞎子,難道看不見,一下午姐姐和誰在一齊嗎?”
雲慧藍眸一轉,嫣然而笑,道:“妹妹還說呢!你猜今天一下午,他對我說什麼嗎?”
風蘭訝然搖頭表示不知。雲慧對著她神秘一笑,說:“妹妹你不曉得,這一下午,他老是在我面前說妹妹美如天仙,人見人愛,他還說……”
風蘭玉面一紅,呶唇不依道:“姐姐你拿妹子開什麼心?不要說妹妹不及姐姐千倍,便是能及,他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說這種話啊!”
這話不假,皆因雲慧與龍淵尚非夫妻,他怎敢在愛人面前,稱讚別的女人?而不怕觸怒芳心呢?
再說即使已是夫妻,也不宜說這話啊?
但云慧卻偏偏言之鑿鑿,煞有介事的說:“妹妹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他不但說妹妹漂亮,更還說妹妹溫柔可愛,動人之極……”
風蘭就是不信。雲慧無奈,又道:“唉,妹妹不曉得,他家一門九老,只此一子,所以每一位長輩,都希望為他成一房媳婦。只是他生就絕世丰姿,眼界太高,尋常的姑娘,卻又不足匹配,因此他家長輩無法可想,只得責令他出外來,自己訪求!”
風蘭第一次聽到這事,稀奇得了不得,不由默默瞪大了眼,靜靜諦聽!
雲慧雖知龍淵身世,這一些可是她憑空捏造出來的,此際瞥見風蘭的模樣,暗暗竊笑,卻故意“唉”聲嘆道:“不瞞妹妹說,姐姐我雖則已與他訂了親事,卻也不能阻止他再找別的女人。再者姐姐我也看開了,像他這種人品,罕世無雙,即便真能獨佔,日後說不定也會遭到天妒。”
風蘭暗中並不盡同意這話,雖然她不能否認龍淵之美,但若論品德,誰有能比得上“龍哥哥”呢!
雲慧見她不表示意思,又道:“妹妹你也是女人,當能瞭解姐姐的心事,姐姐我雖不敢起什麼妒嫉之心,但總認為若讓那性情不投,毫不相干的姑娘插腳進來,姐姐雖能容忍,卻不見得便能見容於人呢!”
雲慧說到這裡,芳心裡倒真有點相信了自己這話,不由得神色黯然,幽幽嘆息起來!
風蘭見狀,櫻唇蠕蠕而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這位可愛而處境困難的姐姐!
事實上,若這種情況是真,則風蘭實在也無話可說。
皆因,她不但是個局外之入,同時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這涉及別人家庭的婚嫁之事,她又能幫助什麼呢?
但事實上卻也非毫無辦法,只聽雲慧道:“妹妹不嫌愚姐,結為知己,所以姐姐也不拿妹妹當作外人,同時,姐姐還有一個私心。”
風蘭好奇的看他一眼,雲慧乃附耳低語道:“我想他和姐姐都如此喜歡妹妹,如果妹妹能屈尊降貴,則不但使他如獲異寶,便是姐姐姐我,也高興非凡的!”
風蘭玉顏一紅,霍然抬頭正也低聲道:“姐姐錯愛,妹子萬分感激,無奈妹子另有苦衷,只好辜負姐姐這一片心意了!”
雲慧芳心暗贊,卻故意詫疑道:“怎麼妹妹已有了心上人嗎?”
風蘭雙額染紅,垂頭不語,雲慧促問數遍,風蘭方才緩緩的點頭,卻連玉頸都羞紅了!
雲慧心內好笑,故意“哦”然恍悟,道:“是龍凌雲嗎?他多醜啊!他怎能配得上妹妹的花容月貌呢!”
風蘭見她輕視心上人,頓時混身不自在,道:“他雖然醜些,但品德卻萬非世人能及,妹子雖則年幼無知,卻並不以貌取人!”
雲慧“唉”嘆道:“人各有志,妹妹心意既決,姐姐也不能強人所難,而唯有祝福妹妹,早償心願了!”
風蘭想及龍哥哥,有知身在何處,芳心黯然,目注遠天夕陽晚霞,不由一陣心酸,默默無言!
當夜就寢,武夷婆婆盤坐在一張大木椅上,垂目調息,卻迫著風蘭雲慧登榻入睡!
她二人心中各懷心事,自然都睡不著,不過,為著不願驚動武夷婆婆,連翻身都儘量避免!
三更時分,船內船外,萬籟皆寂,天邊玉兔皓潔如銀,撒下一片銀輝,遠山近水,若籠上一縷輕紗,隱隱約約,與白日情景,大異其趣!
武夷婆婆端坐中,霍然瞪開雙眼,剎時間暗影裡若似點燃了兩盞燈火,閃閃放出精光。
她傾耳靜聽多時,倏忽間飄掠穿窗而出,身形疾捷,宛如靈貓,毫無一絲牽強龍鍾之態,向岸上撲去。
艙中躺著的雲慧風蘭,一見武夷婆婆搶出艙去,不約而同的霍然坐起。
她們倆對視無言,默默一笑,各以最快速度,著上衣衫,一奔船窗,一奔艙門,雙雙一掠,便皆已飄上了三丈之外的河岸。
二人更不多言,沿河岸跟蹤著武夷婆婆的去向,並肩馳奔,月光下但見兩道輕影,去勢如飛,剎時間便已奔至江邊。
二人隱起身形,放眼一看,但見波濤拍岸,浪花翻滾,水波起伏,竟有一望無際之勢!
而武夷婆婆,此際卻正藏身在三丈外一方岩石之下。
武夷婆婆自然已發現了這雙女兒,亦跟了來,她回頭打個手勢,不讓兩人輕舉妄動,同時又指指江中,表示注意那裡。
雲慧目力極佳,運足一瞧,原來此際江中划來三艘小艇,破浪如矢,不但快急,舉槳落槳,更是錯落有序,不帶絲毫聲響!
雲慧暗自心驚,這不但為了船上人武力頗高,同時也是為武夷婆婆的聽力。
皆因,以眼前距離、與他們泊船,至少有五里之遙,武夷婆婆竟能聽見,豈非驚人!
其實說穿了,武夷婆婆雖則修為數十年之久,功力堪稱非凡,但卻不見得此雲慧高強多少。
她所以能夠如此,皆因下午發現了三艘疑船,便留了意。故爾晚間並不入睡,一徑盤坐椅上,一方面調恩運氣,另一方面,卻傾力於察聽四外的聲息!
這時,那三隻快艇,已並排轉進河彎。一徑向王敬實泊船之處駛去!
武夷婆婆霜眉一聳,回身沿岸,藉河邊高葉樹蘆葦隱避,一路鹿伏鶴行,馳回來路。
雲慧風蘭不甘落後,自然也跟了回來!
武夷婆婆撲至王敬實船畔岸上,並不顯身,反輕輕一縱,隱身在一株極大的葉樹中。
雲慧風蘭二人,自然也不敢先行顯身,便也學樣,雙雙將嬌軀隱了起來!
那三艘快艇中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悄悄靠近王敬實乘坐的單桅客船,其中一人,站起來一打手勢,霍的長身向船上撲去。
那知他方一動作,單槍上頓時響起一陣破鑼般刺耳笑聲。
這笑聲不僅刺耳難聽,更還響亮之機,尤其在此萬籟無聲的靜夜之中,突然爆發,真恍似暗雷響空般,驚人心魄!
快艇中人,聞笑聲,霍然大吃一驚,身形一頓,反手抽出背後兵刃,暴喝聲:“上”,但見那快艇中九條大漢,各個學樣抽出隨身兵器,齊齊晃身向船中撲去!
隱在岸上的武夷婆婆,與雲慧風蘭,可也被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
其中尤其是武夷婆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皆因她自晚迄至三更,戒備傾聽,未曾放鬆片刻,而這單桅上的人,何時抵達,竟還是瞞過了她。
如此,則這人輕功內功,其非已達上格青冥的至高境了嗎?
這對於垂譽江湖凡三十年,而僅輕於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武夷婆婆來說,豈非等如已栽了無形的跟斗!
不過,武夷婆婆卻並不過分激動,她仍然靜靜的隱住身形,欲默察這人到底是什麼人物,更作計較!
單桅上那人,一瞥見眾人躍入船中,頓時住笑,暴叱道:“站住!”
喝聲中,立在單桅之巔的人影,突的迎風一晃,一頭栽了下來。
堪堪頭頂離地不足三尺,霍見他手足一陣亂舞,不知使的是什麼身法,竟然在錯然之間,轉成頭上足下,輕飄飄毫無半點息的落在艙板之上,顯出個青衣化子。
那化子面孔團團,長眉暴目,獅鼻海口,頷下無須,年約五旬上下,滿面笑容,和氣之機!
快艇中人,此際都已落在船弦四周,一個個勁裝裹體,黑巾蒙面,手提各種不同的兵刃,氣勢洶洶,躍躍欲上。
但這刻一看清桅杆上落下的化子,卻不由都驚得倒退半步,目閃懼色!
岸上藏身的三人,看清來人,風蘭首先驚“咦”一聲,小聲對雲慧道:“這跛丐怎麼來啦?”
雲慧微“噓”作勢,不讓她出聲,一雙妙目,直盯在跛丐身上,唇角露笑,表情竟似有些兒略有所悟!
跛丐瞥見眾人形狀,爆眼一翻,威凌四射,面上笑容霍斂,鼻中一“哼”,道:“諸位深夜駕臨鄙船,復不敢以真面目見人,所為何事?”
那幹人深知笑面跛丐遠在三十年前,即以“彈指神通”,傳名大江南北,為人守正不阿,嫉惡如仇,正是黑道剋星!
近十多年來,笑面跛丐隱遁不出,只當他已然物化,那知白石山比武爭蛟大會,竟又顯身。雖未施展所學,但卻風采依舊,想來他的功夫,必然是並未擱下。
此際他突現俠蹤,顯然已看穿了他們的用心,故意阻撓。
故此來看,今晚八成是成事不足的了!
不過,他等也深知笑面跛丐的習性。
即是這笑面跛丐,但凡動了殺機,則他臉上的笑容,必然轉濃,反之若臉上一無笑意,則任憑他說得多麼嚴厲,皆不致傷人性命!
故此,那一干蒙面人,一瞥笑面跛丐,臉上的笑容盡收,頓時都放了一半的心。
俗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幹人方才將心放下,轉念間竟還以為有機可乘,互相一施眼色,其中一個手執文昌筆的踏前一步,文昌筆合在左手,虛虛拱手,哈哈一笑,道:“在下等不知老前輩駐駕此船,冒昧打擾,衷心深覺不安。”
說話之間,又復邁進兩步,距離笑面跛丐,已只有三尺之遠,微微一頓又道:“只是在下與北道群雄,聞得有一批珍貴寶物,經由此和船,流入南方,在下等深恐有所閃失,為南方綠林所劫,故此也才連夜趕來,欲奉勸主人,稍許忠言……”
笑面跛丐悠閒的站在中央,雙目微闔,面上仍無笑容!
那手執文昌筆之人,心中暗喜,炯炯有神的雙眸,滾滾亂轉。
四周另八位勁裝大漢,除笑面跛丐對面的二人,仍然挺立不動外,其他三面,均悄悄向中央挪動。
在岸上的雲慧與風蘭,芳心中都不由暗暗為笑面跛丐擔心。
皆因,看情形來人不但未被笑面跛丐的名頭嚇退,相反的竟還有群起圍攻之勢。
說話那人,一邊設詞掩飾惡行,一邊卻在暗察笑面跛丐的反應,這時見他不言不動,猜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但眼前百萬巨寶,近在咫尺,若就此撤走,不但於心不甘,同時也自覺太以丟人!
故而,他一見眾人均似已準備妥當,語音一頓,又道:“既然老前輩在此保護重寶,想那南道中必無人敢來動土,在下兄弟力盡至此,若前輩無何教誨,請容告辭如何?”
笑面跛丐,也不答應睜眼,僅鼻中又哼一聲,表示可以,那人心中暗罵,雙手虛拱,口中突喝一聲:“走”字。
喝聲出口,人卻非但不走,雙掌乘這一拱一合之隙,文昌筆分執在雙掌之中,猛的一分,身形暴起,疾加閃電般,和身撲上,文昌筆寒光打閃,帶起兩縷銳風,直向笑面跛丐胸前“期門”,“章門”兩大死穴上插了下去!
同時間,另外六人,分三面疾捷撲至,刀劍並舉,銳風嘯小,各施全力,揮舞起團寒光閃電,鋪天蓋地般,向中央壓來!
雲慧另有用心,風蘭義憤不平,見這情勢,雙雙不約而同,嬌喝驚叱,晃香肩,嬌軀疾起,齊齊向船上撲去!
若按武學長規,這六人功力不弱,相距又近,同起偷襲,雖天羅金仙,在這無備的情景下,也必會鬧個遍體鱗傷,死於非命不可!
熟料那笑面跛丐,機警異常,外表上雖然無備,實則早已蓄勢運功以待多時。
故此,就在那眾人劍刀方舉,雲慧風蘭身形方起的當兒,突然雙目大開,冷“哼”一聲:“鼠輩可惡!”
那六個蒙面人霍然大驚失色,拼命用力收住招式,各舞刀劍,護守上盤。
但孰料瞬目間,適才在笑面跛丐前左的兩個大漢,此際不但是蒙面黑巾,丟失不見,更還同時被跛丐在其間不容髮的危急時,點中麻穴,而各以出招原式,挺立當地,動都不動!
這一來,另七人各驚出一身冷汗,惶然四顧之間,尚未瞧見笑面跛丐的身影落在何地,岸上嬌叱帶來的兩條纖巧俏影,已然飄落身邊。
他七人已成驚弓之鳥,一見眼前人影晃動,看出來者何人,齊聲暴吼,將刀劍亂舞起來!
然而,刀劍雖利,卻仍無奈於人,他七人但覺得各個臉前人影一閃,“叭”的一聲,額上一痛,這才體會到,敢情還捱了個大耳刮子,連蒙面黑巾,帶口中牙齒,都打脫了下來!
一時間,艙面上呼痛慘叫之聲,與“叭”耳刮之聲交響而作,緊接著“撲通”,除了一個被點中穴道者外,全被打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