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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喜見鬼夫變俊人

    雲慧她雙眼一閉,哭喊一聲,就在她將要跳未跳之際,崖下霍揚起一陣龍吟也似的嘯聲!

    嘯聲入耳,雲慧熟而又熟,不由得大喜過望,疾睜眼,俯首探身,半恭腰,出聲相詢:“弟弟你沒事吧?啊!你……”

    原來崖下二丈之外,白雲如絮,貼崖而生,白茫茫一片雲海,難以見物。

    雲慧她一聞嘯聲,正是龍淵所發,知道他絕地逢生,忍不住發話相詢。

    她本是淚眼迷糊,又加雲遮霧掩,乍相望,看不真切,故此在“你沒事嗎”之後相詢“你在那裡”。

    但等到“啊”聲出口,舉起手抹去淚痕,運用慧目一瞧,立時穿雲透霧,看清了龍淵,依崖高懸,吊在一條長有丈餘,似蛇似藤的東西上!

    這情景雖已無先前的嚴重,但亦是相當危險,萬一那條細細的東西一斷,或者是龍淵稍分心神,手腳略慢,立時還得送命!

    故而云慧她一見這等情形,頓時又嚇了一身冷汗,將下面的問話嚥住,怕分了他的心神!

    左更生在一旁一直靜觀,他天生一對火眼,生具異能,足可透視雲中之物,故而龍淵的一舉一動,他都瞧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大為震驚,他實在想不到,天下竟有如崖下龍淵一般的神功異能!

    適才,龍淵在一甩之後,身如飛丸瀉地!本已生望絕決!

    但在他疾墮兩丈之時,電般一閃,猛瞥見石壁之上,攀附遊行的四足壁虎!

    這一見,猛然觸發了他的靈機,心想:“自己身懷幾般利刃工具,怎的一時竟忘了使用!”

    想著,忙即在懷中囊中,掏出那得自巢湖的紫金蛟之尾。“蛟尾鞭”。

    放鬆四肢,任其加速下墮幾丈,暗中乘機提真氣,猛然間長嘯一聲。

    嘯聲中,左臂一抖,蛟尾軟鞭,猛的筆直如棍,一下扎進石壁內,深約寸餘!

    他本距石壁一丈有餘,如今經蛟尾鞭一帶之下,頓時往壁上撞去!

    龍淵見計得成,心中大喜,左手迅速在懷中摸出“丹血寶劍”,輕輕一刺,那短劍神品利器,削金斷鐵,無堅不摧,區區堅石,怎擋得住。

    故而只這麼輕輕一下,便自輕而易舉的平平刺入,深沒及柄!

    龍淵藉此,貼身巖壁,調息定神,而崖上雲慧,乍然下望,還當他僅憑那蛟尾鞭,懸掛在那裡一般。

    黃山老農左更生看得真切,心中既驚且慕,暗想:“先放著他手中的神物利器不說,但憑這份急智、功力、身法,便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足以驚震當世,稱霸武林的了!”

    這一念頭,可令左更生大不自在,推開新舊之仇,與誤傷多年老友鐵杖叟之羞不說,但那屈居人下,自慚弗如的嫉才之念,便足以導致如他一般偏激自負之人,做下喪失人性的可惡獸行。

    他火眼電轉,在崖下與崖邊,龍淵與雲慧兩人的身上轉來轉去,一種無恥的卑鄙的念頭,漸漸的在他的心中浮起!

    不過,他也有顧慮,其一是雲慧的神鬼莫測的功力,其二是身後文殊院中的第二代弟子——渡天和尚!

    雲慧此際,關心著身懸崖壁的龍淵的安危,其焦急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在此種狀態下,耳目失聰,功力更是大打了折扣。

    左更生自信,他與她相距不滿五尺,乘此時際,暴起發難,攻她個驚慌未定,措手不及,必可一舉成功,把她擊落崖外。

    但此尚不足慮,最可慮者是那渡天和尚,因感激千面書生下崖救人,轉而反顏對己,相助千面書生,則自己即使一舉將這位千面夫人解決掉則崖下的千面書生,上崖之後,又怎肯與自己善罷甘休?

    到那時,自己送了性命,豈非大大的不智?

    因此,他考慮著,一方面注意著崖下千面書生的動態,一方面眼角微斜,察看渡天和尚的動靜。

    渡天和尚自接下地師弟渡地,便自將他放倒在丈外一塊岩石之上,為他診治傷勢,以便將他救醒!

    但是那渡地和尚,因適才運集絕毒的“黑風七毒掌”,與雲慧兩人的罡氣對撞,掌風宣洩未完,竟被罡氣的反震之力,逼迫得毒氣回攻,循臂上行。

    同時,更受那罡氣震盪之力,撞得內腑五臟,移本位。經過這一番折騰,毒氣上騰,已至雙肩,再片刻攻入肩井要穴,便不送命,雙肩亦必報廢無異。

    渡天和尚與他既屬同門,同時也練有此“黑風七毒氣”功,深知餘毒回攻的厲害。

    當然,他也知道解救之法,故而方將那渡地放倒,立時便點了他雙臂的主要穴脈,阻住了餘毒回功之勢!

    但,另一處五臟移位之傷,卻非他能力所及,就他所知,便是他師父普門大師,亦無此與功力!

    這等於是說,渡地和尚,目下已生機渺茫,去死不遠,渡天既與他誼屬同門,情如手足,怎不悲憤填胸,怒火勃發呢?

    他本是桀悍傲物的性子,這功夫怒火一發,頓時把龍淵捨死忘生,相救渡地之情,忘了個乾淨!

    他抬頭掃視,瞥見雲慧凝立崖邊,俯腰引頭而望,他暗自忖度,若明裡叫陣,自量不是這不知來歷的賤婢的對手,何況雪恥復仇,不必什麼手段,如其……不如……

    他暗把鋼牙一挫,抬腳站起,頓時胸臆起伏,重顯出適才渡地和尚,運集功力時的一副怪像!

    左更生看在眼內,心中暗喜,表面上不動聲色,反往外橫移五尺,離開雲慧更遠些!

    只是,他那雙火眼,可不再放鬆崖下的千面書生的一舉一動了!他心裡暗暗的計劃著:“只要你這小子,一攀近老夫的莽牛氣功的威力圈內,就得你的好看!”

    他“吧吧”的抽著水菸袋,火星一閃一閃的,就是不見有絲毫的煙吐出來,這正是運集莽牛氣功的象徵啊!可惜,雲慧不曾注意!

    不過他們也不曾注意,在他們身後,在立雪臺右側,飄飄的掠下來一老一少,兩名女人!

    那老的,白髮如銀,青衫青褲,穿著樸素,臉上皺紋重疊,顯然年過古稀!

    只是她那雙老眼,不僅未暈未花,更且精光閃閃,朗如夜空之中的寒星。

    同時腰也挺得筆直,雖則左臂上掛著黑黝黝的大籃子,裡面裝滿了零碎,右手執著一柄粗如鵝蛋的黑漆柺杖,杖端上坐著一個妙齡女郎,但舉步間,非止未顯蹣跚,更且一跨丈餘,不帶半點風聲!

    那凝坐杖端的女郎,美如天仙,一身紗質的碧綠衣裙,更顯得那花容素手,更加光潔如玉。

    只是她嬌顏之上,卻可無一絲歡愉之色,黛眉含顰,秋波蘊愁,粉頸低垂,一雙纖纖玉手,有意無意的摸弄著膝上一隻小花籃中的鮮豔花朵,連眼皮都不肯抬!

    最奇的,她凝坐杖端,身形一動不動,任那老婆婆,託著她邁步如飛,衣袂秀髮,以及她身後的綠色劍穗,勁風過處,竟不稍動。

    此際若非時未晌午,正是豔陽高照之時!這一老一少,悄無聲息的倏忽出現,即使不被疑是鬼魅,也必須疑為是山精木魈的化身!

    那老婆婆轉入這立雪臺上,目見這三立兩臥,四男一女,形象不一,身份各殊的景象,不由大奇。

    只是她倏忽止步,粗拐輕震,杖端少女,似被她夢中驚醒,伸了個懶腰,緩緩的抬起眼皮!

    但當她如一泓秋水也似的眸子,一觸臺上情景,不由得亦是一怔。

    她痴痴的左顧右盼,在默察原因之際,猛聽得崖下忽然揚起了龍吟一般的清朗長嘯!

    她一聞嘯聲,粉頰上表情倏忽數變,是悲、是喜、是驚、是疑,誰也分不清楚。

    只見她全身不動,忽然一掠下地,撲向崖邊,同時已然呼出聲,告訴那老婆子道:“奶奶,是龍哥哥,是龍哥哥……”

    這呼聲,如同銀鈴疾振,動聽之極,但驟然間傳入臺上三人的耳裡,卻不啻似警鐘巨響,令他三人,各個吃了一驚!

    左更生亦吃一驚,扭頭一瞧,那妙女郎,頓時心知不妙,中止了行兇暗算的主意!

    但那渡天和尚,沒他聰明,他一見來人一老一少,也不想想,人家是如何欺近臺上,而他毫無所覺,竟妄想連這兩個不識時務的女人,一起算上!

    故此,他乘著雲慧,吃驚轉頭,察看來人是誰之際,悄沒聲一掠欺前,雙掌齊揚,將提足的十成功力,盡力向雲慧背上,劈空擊去!

    剎時間,風起五步,黑雲漫空,銳嘯疾作,腥臭滿溢,直往凝立崖邊的雲慧,及剛剛掠進崖邊的碧衫少女身上罩去!

    遠立數丈的老婆婆,一瞥和尚打出的兩股黑色的掌風,不但大驚失色,更且勃然大怒。

    只見她粗拐一頓,丈內堅巖,頓時碎裂成寸,怒叱一聲:“孽畜敢爾!”

    滿頭銀絲,為之聳立,右臂大籃子猛的一旋,“嗚嗚”數響,應聲發起三朵徑寸墨蓮!疾如風馳電掣般,成品字形往渡天和尚背上打去!

    同時間,暗器才發,人似大鳥掠空而起,直撲當場,口中亦自改罵示警,招呼碧衣少女:“蘭兒快躲開,這是黑風七毒掌……”

    其實,若等她說句話再躲,已然早送了命。

    那少女初聞風聲,起自身後,其時她尚未著地。但見她臨危不亂,應變神速,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頃,右手花籃,猛地往後一拂,狂風忽生,將身後襲來勁風,擋得一擋。

    玲瓏的嬌軀,卻藉這一拂一擋的反震之力,在空中滴溜溜轉個方向,人似飛燕掠波,翩然在立雪臺外,劃了個曼妙輕靈的半弧,飛落出丈半開外。

    同時,就在她翩翩然飛出臺外之頃,俯身空中,秋波閃處,已然看見了,壁立的懸崖之下,懸空而立的龍淵。

    她驟然瞥見,龍淵身陷絕地,大吃一驚,差一點提不住那口真氣。

    所幸功力卓絕,並未真個氣散神消,否則這一跌下崖去,又將是人命一條!

    不過,雖難然如此,當她落在崖邊之際,已然再也忍耐不住,櫻口驟呼,詢問:“龍哥哥你沒事嗎……”

    她一言未竟,雲慧在她掠身閃開之頃,已然開始反擊。

    雲慧表面上看似無備,其實她早已將全身的功力運起多時,她不為別的,只為萬一崖下的龍淵失手,她下去援救!

    故此,在碧衣女郎嬌音初乍,她一聞耳音頗熟,回頭察看,正看見來者非他,正是她與龍淵相約黃山相會的風蘭,而同時又瞥見渡天和尚,暴起發難!

    雲慧她本來有點偏激,此時瞥見渡天,非但不知感激龍淵下崖救人之德,尚圖乘人不備,猛下猝手,不由得勃然大怒。

    因之,她凝立不動,一待風蘭讓開正鋒,嬌叱一聲,雙袖一拂,竟然揮出了“天地罡氣”的十成功力,向黑氣滿天的勁風迎擊過去。

    故而,在風蘭語言方響未畢之際,轟然大震一聲,雙方的掌風袖風,已然撞在一起!

    渡天和尚,打好了如意算盤,本欲一鼓作氣,將二女統統打下懸崖。

    那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兩女輕功真力,竟皆高得出奇,他一瞥風蘭掠空旋轉的輕功身法,已心頭暗凜,及見雲慧舉袖拂聲,而身後尖風銳響,也電疾襲體而至,便心知馬上要糟!

    他自忖與渡地和尚,功力伯仲之間,此際雖則全力施為,無奈即便是擋住了前面也逃不過身後襲來的暗器!

    因此,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渡天猛的左腕一挫,硬挫回三分功力,緊跟著左腿一蹬。

    正趕上掌風接實,轟聲作響,果不然如其所料,左掌因臨時竭力,受震左強右弱,力道不均身似斷線風箏,往右彈震而起!

    這一來,背後襲來的暗器,果然緩了一步,被他籍力躲開了致命一擊!

    不過,這一來渡天雖免一死,活罪卻也夠受。

    皆因雲慧她含憤出手,用出了十成功力,區區渡天和尚,怎能擋得下來?前文雖說,由於他左掌力道,臨危挫收三成,受震力道不均。

    但即使如此,他亦如渡地和尚一般,餘毒回攻,兩腕頓時一齊折斷,“叭噠”一聲,四仰八叉的仰躍在堅巖地上,暈絕過去。

    黃山老農左更生,一見風蘭與一位老婆婆同時出現,已然吃驚不小,兼且又見渡天和尚自不量力,偷雞不著蝕把米,頓時嚇得他面目變色,拔足想溜!

    雲慧本來眉凝煞氣,欲想大開殺戒,將他也折在當地,但尚未行動,卻聽見崖下龍淵,已然出聲發說道:“慧姐蘭妹你們怎麼啦!放他們去吧……”

    原來龍淵藉丹血寶劍之力,停身崖壁之間,運氣調息,正準備上來,忽見風蘭出現,緊接著就聽見對掌之聲。

    他生性寬仁,不欲多事殺傷性命,故而忙即發話,阻止雲慧風蘭,再生節外之枝!

    雲慧一聞此言,煞氣頓合,一瞥左更生拔足欲遁,頓時嬌叱道:“喂,回來!把這三塊廢料快點搬走。”

    左更生初則一驚,及聞後面之言語,頓時放下心事,水菸袋往腰上一插,悶聲不響地,先將鐵杖叟扛在肩上,然後將渡天渡地,一手一個,夾在腋下,眼皮子都不敢抬,如同喪家之犬般,往臺左電奔而去!

    雲慧目送左更生,消失在松崖之後,轉身對武夷婆婆,襝衽招呼一聲,方又探身崖外,對龍淵發話催促道:“蘭妹妹與婆婆都來了!你還不上來!盡賴在下面作什麼啊!”

    龍淵仰頭上望,瞥見了兩張豔如桃李的面孔,都充滿了關切與焦灼之情,忍不住露齒一笑,道:“來啦!”

    他此際早已調勻了真氣,“啦”字出口,手腳身子等附崖之處,猛的一彈一震,施出“飛龍昇天”的絕頂輕功。

    順勢抽出崖中的丹血寶劍,與蛟尾軟鞭,直似是一溜虹影飛矢,貼崖直射而上。

    一下子突起六丈多高,超出立雪檯面,二丈有餘。

    堪堪勢盡力竭,只見他霍然長嘯!朗徹天地,豪氣沖霄幹了。

    同時人隨嘯聲,式化“神龍過空”,舞著那映日生輝,紅光萬道,瑞氣千條的一溜虹影。

    在立雪臺的上空,盤旋一匝,方自冉冉而降,落在了立雪臺中央一株古松上!

    雲慧與風蘭,瞥見這等威風,不由得齊聲歡呼,雙雙向他撲去!

    但云慧距他五尺,藍眸一瞥,正瞥見武夷婆婆,一杖柱地,滿面驚疑歡喜之容,不由得芳心一動,而驟然煞住了前撲之勢!

    但風蘭卻又不同。她一者看清了龍淵那副鬼臉,正是她寤寐思甚,一別數月的龍哥哥凌雲。

    二者適才目睹他臨於危境,換個人非要送命不可的,如今上來,不啻是劫後餘生,乍然相逢!

    三者,雖則雲慧口氣有異,且與她先打過了招呼,但無奈雲慧此際,顏改妝變,令她一時看不透,同時也無心思去猜,她到底是誰,故而少了許多顧忌!

    因此數端,俏風蘭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激動之情,一口氣掠上前去,玉臂一張,雙腳一頓,顫聲喚了句:“龍哥哥……”

    便一下撲入了他的懷內!

    龍淵落在地上,瞥見兩女撲來之勢,如醉如痴,不剋制止,忙將丹血寶劍收起,雙臂一張,已然接住了風蘭的玲瓏嬌軀。

    這一下軟香溫玉自投懷,龍淵雖是衷心歡悅,但心中卻因有云慧與武夷婆婆在場,而感得十分尷尬。

    那知,就在這一瞬之間,龍淵他抬眼微睨,立雪臺上卻已失去了兩人的蹤跡!

    他心知,必是雲慧有意讓他倆一敘衷腸,將武夷婆婆引往他處,心裡一陣感愧,不由得說不出話來!

    風蘭玉臂擁著龍淵的脖子,俯首於他的胸前,但聽得他心中怦怦心跳,卻不覺龍淵有什麼反應!

    她微感幽怨,不禁想起從前種種,及雲慧對她所言,龍淵的身世。

    她誤會龍淵仍然和以前一樣,只當自己是個小妹妹,而毫無男女悅愛之情。

    這一想,芳心如遭針刺,如墮冰窖,剎時間臉色猝變,玉臂一鬆,往後緩緩退去!

    龍淵此際,本來是兩眼平視,正在呆想心事,猝然間目光觸到風蘭蒼白的兩頰,幽怨的眼神不由大吃一驚!

    他一把拉住風蘭的雙手,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衝口疾問道:“蘭妹妹,你……你受傷了啦!”

    風蘭幽怨的盯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心裡卻想告訴他:“是的,我受了傷,我的心碎了!腸也斷了,那不是別人傷的,是你,就是你……”

    想著,心頭一酸,眼皮一眨,便再也忍耐不住,簌簌的流下淚來!

    龍淵見她搖頭,分明是否認未曾受傷,但看她神色,卻又悲楚莫名,不由又急又氣,又問道:“是被人欺負啦!啊?快告訴為兄,是誰敢欺負你,待讓為兄替你出氣!……”

    風蘭一聽“為兄”兩字,本來略見喜意的芳心,不由霍又一沉,她暗對自己道:“啊!他還是拿我當小妹妹看待!我其實已不是了啊!我已長成了,我可以……我有權利……”

    雖然是對自己,她卻也覺得羞澀於自承是“知情知趣的少女,有權去愛和被愛。”

    她自己往那兩句上想,卻轉而怨恨龍淵!

    “是你欺負了我,是你不該那麼寡情吝嗇……”

    由此,她憶起那可怕可羞,差一點被虎雄玷汙的一幕,因此,她恨那虎雄,同時也恨眼前的龍淵,因為若非他不別而行,自己怎能哭倒在他的房中,而被虎雄所乘呢?

    龍淵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恨意,心中一驚,脫口問道:“你恨我?……”

    風蘭凝視著他,看到他那種焦急與微現慌亂的神色,芳心中又覺不忍,但聽見他這麼一問,竟而點首承認。

    龍淵不由大奇,怔神一想,恍然略有所悟的道:“啊!蘭妹妹你可是恨我過去不別而行嗎?……唉,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

    風蘭心中一慘,雙淚交流,顫聲道:“這事已然過去,不說也罷。至於說你有苦衷,我也多少知道一點,但……”

    她本想責問他:“但若是不能解決,又何必多此一舉,約我到黃山相會呢?”

    然而,即到唇邊,考慮之下,這龍淵並不曾約過她啊,數月前,約她的正是一位極美的異國少女,當時那少女對自己說明了一切,聲言若自己肯委曲求全,則必能玉成,使她與龍凌雲好事得諧。

    風蘭她在這數月之間,考慮者再,發覺自己對這位龍哥哥,竟已經情根深種,思念之情與日加深,終日茶食無味,一心只盼著早日抵達黃山,見著這龍家情郎,開誠佈公,一訴衷腸!

    武夷婆婆是過來人,一看孫女兒的神態,便知她對那奇醜的野小子,鍾情已深,已然無可挽回,她心裡雖有一百個的不願意,覺得將孫女嫁給那小子,實如同烏鴉配鳳凰,不配之極,但也不能表示反對,傷了祖孫的感情!

    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武夷婆婆深知此中三昧,既知無可挽回,乾脆順著她,雙雙上了黃山。

    但她祖孫,來早了半月,任憑尋遍了七十二峰,卻沒找著龍凌雲的影子!

    風蘭愈找愈急,雖然不便對祖母發脾氣,蹩在心裡,更加不堪其累,終日愁言唏噓,茶食不思,直似得了大病一般!

    武夷婆婆看在眼裡,大為焦急,帶著她不晝不夜的遊行於各峰之上,每到一處峰頂,都運起金剛指,刻石為記,留下:“武夷婆婆在此”字樣,準備萬一龍凌雲游到此間,見字之後,會主動的尋找她們祖孫!

    這日,她祖孫自天都峰巔下來,卻不料竟在這立雪臺上,意外的遇上了龍凌雲,風蘭她驚喜交集,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那知,“剃頭挑子一頭熱”,風蘭她雖然熱情如火,無奈對方仍然是塊寒冰,數月的相思、苦憶與祈禱,剎時間被拒在千里之外,全化泡影,她怎不悲慼欲絕,痛不欲生呢!

    只是,她正存著萬一之想,盼望著那異國的美女,趕緊出現。

    因為她與龍凌雲有著密切的關係,同時也最瞭解風蘭的心事,同情她“愛的真摯”。

    若是她在此地,即使不會替風蘭說些好話,也必然沒法為她打開僵局!

    她想到此處,又忽然想起祖母武夷婆婆,與那位和自己打過招呼的姑娘來!

    風蘭霍然心中一動,又暗想道:“難不成那位村姑就是龍哥哥的情侶?若不然她怎會稱呼叫他弟弟?啊!她那聲音好熟,難道我曾見過她嗎……?”

    想著,回頭去瞧,那知不但村姑已然不在,便是自己的祖母,也已然走得不見了蹤跡!

    龍淵他雖與雲慧相處數年,與風蘭相處數日,但仍然摸不透少女的苦心。

    故此他被風蘭忽喜忽恨的態度,搞得糊里糊塗,一時不知該如何表示才好!

    此刻,他瞥見風蘭回頭察看,知她是在尋找武夷婆婆與雲慧,便道:“婆婆和慧姐姐到那邊去啦!……”

    但“啦”字以後,卻無法接下去!

    風蘭聞聽“慧姐姐”,忽有所悟,強抑著心頭的幽怨,輕聲詢問:“慧姐姐可是……”

    她本來想問,意姐姐可是那異國少女?但話到口邊,轉念她衣著雖能更改,但滿頭金絲也似的秀髮,怎能染成這黑?

    故此也說了一半,而心頭萌生的希望,也隨之煙沒!

    龍淵本以為她必然認得雲慧,這時見她茫然詢問的神色,才霍地覺悟,慧姐姐早已改了裝扮!

    便趕緊接口解釋道:“她正是雲慧,只不過改了裝扮,怪不得蘭妹妹不認得她了……!”

    風蘭“啊”了一聲,想起面前這龍哥哥,也是個天衣無縫的化裝聖手,不由脫口問道:“啊!她是你的師妹嗎?我從前只見過她的本來面目,所以料不到她會扮成這種模樣……?”

    龍淵點頭承認,同時也記起過去與雲慧所議之事,此際見風蘭面色已漸緩和,心中大喜,把握機會,軟然作色,道:“她雖不是我師姐,但和師姐也差不多,此次她與我同登黃山,便是為踐約而來。”

    此言一出,不啻是他承認了他對風蘭的感情!

    風蘭蘭質慧心,領會及此,頓時芳心大悅,直覺得一天愁雲,倏忽盡皆消散,寒風變成春風,嚴冬化成了春天!

    尤其是她的嬌顏,瞬息間轉變更快,那本如梨花帶雨令人生憐的悽楚神情,轉眼間變做了驟綻海棠,一抹笑,兩盞酒窩,還有另三分春色,盡皆爬上眉際!

    龍淵目擊這瞬息之萬變,頓時又喜又惑,驚得呆住!

    同時他那醜臉上,唯一可讚美的點漆雙瞳,直勾勾的盯在風蘭花嬌柳媚的臉上,直覺得她這一點,當真是傾城傾國,與雲慧珠瑙並重,分不出孰高孰低!

    風蘭瞥見龍哥哥態度大變,雙目蘊含深情,默默凝視,情焰火花,愈聚愈濃,芳心中頓時更喜!

    只是,那少女的嬌羞,也隨著喜意俱來,雖然她內心裡一千一萬個願意,表面上卻已然紅染雙頰,垂頭佯嗔,細聲道:“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不認得我了嗎?……”

    這一來,當地的氣氛大見輕鬆和諧。龍淵見她如此,更忍不住愈看愈喜,“哈哈”笑著道:“數日不見,蘭妹妹愈發漂亮了,為兄我情不自禁,多看幾眼,蘭妹妹又何必如此吝嗇呢!”

    這一番言語,更加表明了他的心機態度,否則,若是無意於她,又豈敢開這等過火的玩笑?

    風蘭至此,芳心大定,忍不住輕笑出聲,佯嗔攢起粉掌,一下子擂在龍淵的心口之上,輕“啐”一口,道:“龍哥哥好不害臊,看我……”

    話未說完,抬眼突見龍淵的面色驟變蒼白,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出現額際,同時,雙手捂著心口,身軀更是搖搖擺擺,而緩緩向前倒去!

    風蘭大吃一驚,不知他何故,突然變得如此。

    上前一把將他抱住,直急得那適才止住的淚泉,霍又湧上眶外,顫聲詢問:“龍哥哥,你怎麼啦,是我擂痛了你嗎?……”

    其實,她是口不擇言,適才她那一下,別說是身具奇功的龍淵,就是隻螞蟻,也擂不死!

    那知,龍淵全身軟弱無力,整個依靠在她的身上,竟然呻吟作答:“唉!哎啊,蘭妹妹你這下,擂痛了我的心,唉!……”

    風蘭咽聲自怨道:“真的嗎?我真該死,不過……不過,我沒有用力嘛!……怎麼?怎麼會這麼痛呢?……”

    說著運力將龍淵半扶半抱的,放倒在一方長有丈餘的石臺之上,再擁起他的頭來,枕著自己的玉腿,纖手輕柔的撫摸住他的胸口,便待運氣為他推拿!

    但龍淵卻不肯消耗她的真氣,側身坐了起來,卻把整個上半身,全依偎在她的懷內,輕聲細氣的說法道:“唉,蘭妹妹你別動我,過一會就會好的……你這一下雖輕,卻正好擂在我的心痛之處……所以,……”

    他的醜臉,側放在風蘭的肩膀上,故此風蘭根本看不見他的醜臉!

    若此際風蘭若能夠看見,非驚得跳起來大叫不可。

    因為,這功夫,龍淵臉上汗水如流,滾滾而下,同時臉上的顏色與黑疤,亦正隨之逐漸消失!

    風蘭雙臂環抱著他,聽見他這般說法,不由又是一驚,道:“怎麼?龍哥哥身上怎的會受了暗傷?過去我怎沒聽你說過?唉,若是我早知道,就不會這麼冒失了!”

    龍淵氣息壯了不少,接口道:“蘭妹妹這不怪你,其實我心裡慚愧得很,過去,我有好多事都瞞著你,蘭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風蘭見他又提起別的事,雖然急於想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卻因不忍再刺激,而只好順著他說:“龍哥哥,我怎會怪你呢?不會的,就是過去你有一百件不好,我也不會計較,只要往後對我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吐出心曲,那聲音小得除非是耳力奇佳的龍淵,換了別個,就絕難聽清!

    龍淵仍然在自說自話,沒接風蘭的碴,他道:“過去我也不是傻子,我瞭解蘭妹妹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怕委屈了你,所以我毅然遠走……”

    風蘭芳心中大為感動,覺得自己果然沒看錯了人,龍哥哥過去毅然遠走,不僅非是無情,其情竟然更深。

    同時,由於此她更加感激雲慧,若非是她從中說項促成,豈能有今日這般互訴衷腸,開誠相會的機會?兩人豈不要兩地相思,抱恨終身?她怕他說多了傷氣,激動的搶先接口道:“龍哥哥,我知道你的心。同時我也知道在我之前,你已訂下了一房妻室,不過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真心真意的待我,無論是名份地位,我都不會去計較的!”

    龍淵亦被她這話感動了,他頓了一頓,方道:“我的家是個大家庭,共有九房,卻只有我這一個後代,所以其他的八位伯叔,拿我也如同親子一般!”

    風蘭過去聽說過,便道:“這些我都聽慧姐姐說過啦,龍哥你趕快運氣調息,別多說啦!”

    龍淵卻仍然說個不停,他道:“我現在好多啦!我要乘她們沒回來之前,把話說完,蘭妹妹,你別打岔!”

    說著,語氣一轉,又道:“在我八歲那年,我被一名海盜,偷偷劫到海上,他本想敲我家一點銀子,那知時運不濟,在海上遇著一條大鯨魚,一口便將那小船,吞了下去……”

    風蘭知道龍淵在那船上,一聽此言,大吃一驚,想問卻未開口!

    於是,龍淵便簡單的將自己一生歷險經過,及後來得遇雲慧,與雲慧孤嶼相處,前前後後的經過,就了一遍。

    風蘭聽罷,既驚且奇,對雲慧的一切,更是同情、憐惜、佩服、感激,等情緒,交互而起!

    她啞然思索,忽然而悟,驚叫道:“龍哥哥,你不叫龍凌雲,你,你就是那龍淵啊!”

    龍淵朗聲大笑,病全好了!

    他舉袖一抹面上,飄然站起!

    風蘭抬眼一瞧,突然又是一驚,尖叫道:“啊,你果然是的,你,你,你這壞東西,戲弄得我好苦!……”

    風蘭雖然叫苦連天,但瞥見眼前的人兒,風流倜儻,俊逸若仙,卻也忍不住笑由心起,衝上眉梢,綻開出朵朵嫣紅的迷人笑容。

    其實,龍淵的俊秀,尚在其次,主要的,她對雲慧,早已建立了無比的好感。

    更由於聽了龍淵一遍故事,更進一步的曉得了雲慧的種種,對她更加深各種感情!

    因此,她格外的願意與雲慧分享龍淵,不但再無絲毫嫉妒,甚且更感激雲慧的寬宏大量,替她所做的種種努力與協助!

    她嫣然的笑著,嬌顏上雖已泛上羞紅,卻再也不管不顧,回視著英挺俊拔的龍淵!

    剎時間,四目交投,糾纏難分,漸漸的,也不知是誰的主動,兩人竟再次擁抱在一起!

    他們倆的心靈,也同時做著擁抱與結合,不,因為他們的心靈中,同時都存著雲慧的影子,故此,也可以說是三個人!

    這三個人,在瞬息之間,變成了一體,雖然雲慧並不在場,而事實上,她與他們倆,目前而後,便再也分解不開!

    突然間,一聲輕笑,起自他倆的身邊,兩人一驚驟分,扭頭一看,卻是那顏容已復的雲慧!

    兩人頓時都紅了臉,雲慧又是一笑,輕聲道:“對不起,我無意打擾你們的溫存,不過婆婆就要到啦!你們倆這般親密,總不好落在她老人家的眼裡頭吧!”

    風蘭恨恨的一跺腳,白眼樣嗔,張臂圍住了雲慧的兩臂,搔著她的腋下,不依道:“好姐姐!啐,壞姐姐,嚇人家一跳,耍得我好苦,看我饒你!……”

    雲慧未防她有此一著,頓時被搔得“咯咯”嬌笑不停,前俯後仰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好妹妹……你得了……丈夫……忘了媒……真不該……”

    風蘭急得直跺腳,嬌聲道:“你還說,你還說……”

    雲慧實在笑累了,告饒道:“好,妹……妹……不說啦!請……請……”

    風蘭這才住手,卻仍然擁抱著她,不肯放掉!

    雲慧休息片刻,調順了氣,說道:“妹妹你好厲害!……”

    風蘭擁著她故意嬌媚的“哼”了一聲,說:“你才知道哇!”

    雲慧衝著龍淵作個鬼臉,道:“弟弟你聽見了嗎?以後可得小心著點,否則,撞翻這隻雌老虎……”

    風蘭大急,叫聲“壞姐姐”,方待故伎重施,卻被雲慧一下掙脫,藏到龍淵的身後!

    龍淵目睹這一雙並蒂蓮花,笑鬧糾纏,了無隔閡,心中大定,只樂得唇邊綻笑,無休無停。

    風蘭瞥見他這付得意之狀,芳心雖喜得開花,表面上卻裝出一股輕嗔,恨恨的直跺蠻靴!

    那知才跺了兩下,身後突然又響起一陣慈祥蒼老的聲音,笑道:“蘭兒你怎麼啦!敢是怕靴子穿不破嗎?”

    風蘭聞聲已知是誰,扭頭走上前去,撒嬌不依,恨聲道:“好!奶奶你也欺負我,我不來啦!”

    武夷婆婆,早與雲慧談了個明白,只見她一改數月來憂鬱之狀,又回覆了小兒女態,不由得老懷大慰,敞聲大笑,雙臂一張,抱住風蘭安撫她道:“好啦!好啦!誰敢欺負你這隻雌老虎哇!……”

    龍淵一見武夷婆婆出現,顏容一整,上前跪倒行禮,道:“龍淵叩見婆婆!並祈婆婆勿怪過去欺瞞之罪!”

    武夷婆婆本厭他醜,那知如今一變,變得這麼英俊,見狀,忙指著風蘭的玉臂道:“好啦!哥兒快起來,別髒了衣服!蘭兒,你看龍哥兒多知禮數,那像你……”

    風蘭一聽龍淵在向奶奶行禮,趕緊讓開,站在一旁,及聽到後半句,雖未發作,卻已然又嘟起了櫻桃小嘴!

    武夷婆婆見她這付樣子,微微一笑,改口道:“你們的事,慧姑娘都告訴我啦!難得慧姑娘這麼大仁大義,連我老婆子都萬分感激。方才慧姑娘還對我老婆子說了許多別的,我老婆子除了遵辦之外,實在也無話可說!”

    龍淵與風蘭都轉頭去看雲慧,那知她反而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看著天色,道:“該用飯啦!婆婆,咱們先下山好嗎?”

    武夷婆婆點頭稱好,便真個當先要循木梯,向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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