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沿著山路往上爬升,這個位置隱約可見心腰處魏峨聳立的神廟,沿路不時見到緩步而行的朝聖者,他們每走一段路,都伏了下來,誠心禮拜。
三年前當龍飛初來這裡時,恰好逢著大節日,簡陋的公路擠滿了藏民,人車爭道,熱鬧非常。
左邊是山壁,右邊俯瞰層層低去的西藏高原山景,兩個小時的機程便將他們從尼泊爾帶到喜馬拉雅山脈另一邊的神秘國土。
年輕的上智僧負責駕車,龍飛和艾麗嘉坐在車廂後座。
吉普車經過一段崎嶇的山路,坐在上智旁的上慧興奮地別過臉來,向麗嘉道:“麗嘉小姐,疲倦嗎?”
麗嘉冷冷地搖頭,一點說話的興趣也沒有。
上慧在廟裡慣對著戒絕七情六慾的密宗僧侶,對麗嘉的冷寞絲毫不以為意,續道:“這處是西藏的山區,空氣稀薄,一般住慣低地的人會很不習慣,你的身體一定很好,絲毫不受低氣壓的影響。”
龍飛插入道:“這幾天有沒有特別的事故。”
駕車的上智眉額掠過憂色,道:“那魔物愈來愈難馴服,真叫人擔心,連小活佛也笑不出來,又擔心你那邊的情形,若不是四天前你在尼泊爾打電話給我們,我看能否支持到今天也是問題。”
麗嘉皺眉傾聽,卻沒說話,她只對龍飛一人有興趣,眼光不時溜往他處,其他的人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龍飛心想這些事不宜在麗嘉前討論,閉口不言。
一時吉普車廂陷進不自然的沉默裡。
另一架爬山車遠遠吊著他們的吉普車,這車的車頂上放了個長形大箱,赫然是裝載等待復活的武則天靈櫃。
車內黑煞和金指三坐前座,武夫和那老者坐後座。
黑煞臉上泛起一個冷酷的微笑,就像見到了到口的獵物,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山上那神廟。”金指三翻閱著手中的地圖,沉聲道:“那是『大日如來宮』,是龍樹菩薩在千多年前親自建立的。主持的小活佛雖然聲名不響,只是因為此人一向低調,在藏人心目中他的地位卻非常的崇高。”
武夫悶哼一聲道:“他當然唯恐人知,因為他正是看管主人寶刀的賊,我要他碎屍萬段而死。”
黑煞全身一震,透過車頭擋風玻璃凝望著愈來愈接近的大日如來宮,失聲道:“我曾經看過這地方。”
其他三人均露出注意的神情。
黑煞道:“那天我搶武則天,接觸到她身體時,一個強烈的影像侵進我的神經裡,就是這大日如來宮,那紅白相間的外牆,中間高起的圓頂主殿,我永遠也忘不了。”
金指三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神采,道:“當主人回來時,所有龍神的子孫和龍神都會從這世界被剷除去,宇宙就屬於我們的了。”
武夫冷冷道:“人類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只能困守在地球這方寸之地,登上了月球,便稱自己征服了太空,就像一隻蟻,由一粒沙爬往另一粒沙,然後宣佈大地是它的。”
金指三道:“只要主人回來,我們便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而龍神的力量已逐漸被大地吸納,孕育出各式各樣的生命,此消彼長下,縱使龍神分裂成的伏羲和女媧,一陽一陰兩股殘餘力量再合起來,也只若膛臂擋車,不堪主人一擊,甚至不堪他左手一擊之威,哈!”仰天狂笑起來。
黑煞和武夫同時笑了起來,連那老者嘴角也牽出一絲笑意,份外使人感到陰森可怖。
他們雖然是非人類的異物,卻盜用了人的形體,所以亦通過“人”的形式,來表達他們的喜、怒、哀、樂。
吉普車在壯麗神廟前空廣的場地停下,龍飛一眾甫下車,隨侍小活佛旁四小藏師另一名的上戒和一位中年藏僧便迎上來道:“龍神,小活佛請你往後殿。”
麗嘉神情一愕,泛起奇異的表情道:“龍神?”似乎這名字刺激起一點她失去了的記憶。
眾人只以為她因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龍飛感到奇怪。
龍飛望向麗嘉,正要說話。
上戒躬身道:“麗嘉小姐休息的地方安排在宮旁的淨院,這位鳩摩上師會帶她往那裡去,舟車勞碌,麗嘉小姐休息一會吧!”
麗嘉乍聞要和龍飛分開,不愉地哼一聲道:“我是女公爵,不是小姐。”
龍飛知道小活佛見他時不想外人在場,輕拍她肩頭道:“我回頭便來會你,西藏的山川是世上最動人的地方,包你樂而忘返。”
麗嘉只賣龍飛的賬,柔順地點頭,隨鳩摩上師去了,看著她動人的背影,龍飛心頭充盈著幸福和愉悅,精神一振,只覺自己能應付任何兇險的危難,道:“好!我們去見小活佛。”
在上智,上慧和上戒三人簇擁下,穿過廣闊的廊道,從大日如來宮的正殿旁走往後殿去。
步進殿裡,龍飛心神一震,想不到眼前竟是這種陣仗。
麗嘉隨著鳩摩上師在山上盤繞的小徑上走著,一邊靠在山壁,另一邊俯瞰山下高起低伏,延綿而去的山脈,閃閃金芒,在日照下使人睜不開眼目。
麗嘉心情一舒。
沿路不見人跡,與正殿前絡繹不絕的參拜者成一鮮明對比,只有在大節日裡,正殿以外的地方才開放給朝聖者。
麗嘉回首望去,只見正殿、中殿、後殿層層高起,氣象萬千,不知要費多少人力和歲月才能在這空氣稀薄的地方,建成如此規模的神廟。
龍飛不知在幹甚麼?
想到龍飛。俏臉一紅,昨晚在小酒店裡的纏綿令她初嘗男女相愛之樂,自出生以來她便覺得這“人的世界”一無是處,她討厭人,但遇著這冤家,一切都改變過來,今她感到生命也可以是充實和有趣。以往這隻可以從賭桌上得到,當別人輸掉了畢生的財富時,她就像獲得高潮般猛然攀上歡樂的極峰,連她也分不清楚是勝利的效應,抑或是對方的失敗和痛苦,給予她快樂。
不過那滿足感只是瞬那的閃耀,此後便要待另一局的賭博。在賭桌上,她像貓般玩弄著失敗的老鼠。這並沒有違背蘭修女的教誨,因為賭博是自願的,總有勝利者和失敗者,就像其他所有遊戲。
不過沒有像賭桌那樣劇烈和刺激。
但和龍飛的愛,卻是恆久持續,糾纏不休,想起以後能和龍飛攜手同遊,生命一下子變成充滿意義,眼前的景物驀地玲瓏浮突的清晰起來,“真”起來。
前面帶路的鳩摩上師轉過身來,張手作勢。
麗嘉知他不懂英語,順著他的手勢望去,路盡處有個矮樹林,掩映間可見一座兩層的木構樓房,淨院在望了。
大殿內佈滿喇嘛,最少也有上千人,他們一個圈一個圈地圍著殿心一個高起的圓臺坐著,將大殿的地上變成個人造大圖案,他們動也不動,使人疑惑他們是否睡著了。
高臺上小活佛全身法衣,盤膝而生。
香火的氣味瀰漫全殿。
大殿的牆壁上佈滿石雕,大小有致,大的石雕高達二十尺,小的只有尺許,壁上每隔數步便燃起燭火,將殿裡照得火烘烘的。
“嘎”!
殿門在身後閉上。
龍飛有點猝不及防,想不到“通世灌頂大法”在他一到達便舉行,心神轉到麗嘉身上,她會等得不耐煩了。
小活佛身旁四小藏師的上定從喇嘛陣中走出來道:“龍神,快來,時間剛好。”
龍飛皺眉道:“希望灌頂不要三日三夜就好了。”
上定微笑道:“那是我們,在你來前我們已三日三夜不停施功,將精神凝聚,舉行呼喚天上地下力量的儀式,據活佛說,若在第一輪行功不能將你帶進前世,以後成功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
龍飛愕然,想了想,大步穿過坐地喇嘛間的空隙,往殿心圓臺步去。
這灌頂大法若失敗,敵人將永遠藏在暗處,失敗的可能大大增加。
龍飛緩步踏上圓臺,上智等人止步圓臺下,盤膝而坐。
龍飛來到小活佛前。
垂簾下視的小活佛猛地張開眼來,眼中閃爆起兩團光亮,龍飛知道他經歷了三天三夜的冥坐,精神力量凝結,眼光充盈著靈力,故有此異象。
一片嗡聲響起,上千喇嘛同時念起經咒。
“叮!叮!”經鐘敲起。
從原本落針可聞的寂靜,一下子變成詳和肅穆的神聖世界。
小活佛一反平日的嬉笑幽默,嚴肅地道:“坐下!”
龍飛依言坐下。
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若是一個空廣的大池,上千喇嘛便像千百條小溪,將他們的力量灌注進他這大池裡。小活佛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天外傳來道:“人有六識,謂之眼、耳、舌、身、意及阿賴耶。前五識管今世之生老病死,後一識阿賴耶管前生無盡世,今吾等以龍樹秘傳開頂大法,為你啟此靈竅,爾須無思無念,舍今生之障礙,重返前世,切記切記。”
一股熱力,在龍飛小腹燒起。
龍飛怵然一驚,千萬般念頭紛至沓來,一片煩燥,幾乎想跳了起來,幸好及時想起活佛的話,立刻排除雜念,潛心默守,三年前當他初到此地時,連續三個月和小活佛在密室裡,學習密宗無上秘法,終於成功召喚女媧,變成龍神,這一下攝神守中,心靈立時凝聚。腹中的熱力毒蛇般從背後夾脊直衝上玉枕,“轟”!天崩地裂,眼前一黑,己進入一個從未踏足的心靈禁地去。
汗珠從活佛額際流下,剛才龍飛心神驚怵,險些將他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這時以他為橋樑的千多名喇嘛,已和龍飛的心靈緊鎖在一起,若龍飛心神失守,他們將全體進入神經錯亂的悲慘世界。
眾喇嘛由低唸經咒,轉而高聲誦唱,一時大殿裡經誦迴環不絕。
史無前例的通世灌頂大法,終於開始。
經過兩重樓梯,鳩摩將麗嘉帶到三樓一間清幽雅緻的房間內。
麗嘉滿意地望出窗外,陽光下江山如畫。
她忍不住叫道:“真美!”心中首次充滿對這世界的愛意,龍飛教懂了她愛是甚麼。她想推開窗花,發覺給一個小鋼鎖鎖著。往下望去,樓下有個大簷篷,屋下的空地上放了個奇怪的長形大箱子,透著詭奇之氣。
她轉過身去,想問一直站在門外的鳩摩上師。驀然臉色大變。
一個高大的黑人站在鳩摩身後,一手摟著他的胸脅處,另一手扭他的頭。
“咔嚓”!
鳩摩連掙扎也來不及,頸骨斷折,頭顱不自然地垂往一側。
麗嘉退後一步,撞在窗花上,退無可退,嬌喝道:“你是誰?”她的背脊剛巧撞在那小鋼鎖上,心中一動。
黑煞身後幾個人大模斯樣走進房來,進至不同的角落。
“砰”!黑煞進房後順手掩門,挨著門眼中兇光閃閃,上下打量著麗嘉動人的胴體,一向從不接近女色的他,似乎對麗嘉特別有興趣。
先進來的金指三站在麗嘉右側,嘿嘿一笑道:“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老大武夫先生。”
武夫站在房心,有風度地微微一笑。
麗嘉醒起道:“你就是那日本富豪,原來只是個比其他賊高一點的另一個賊。”這句連金指三也罵在一起。不知怎的,雖落在重重圍困裡,她卻絲毫不懼,好像這幾名兇人並不會傷害她的樣子。
她的左手放在背後,嘗試著扭開鎖著窗花的小鋼鎖,自小她的力量已比一般男孩子大得多,曾將幾個想欺負她的男孩打得骨折腿斷,不成人形。
金指三悠閒地指著黑煞道:“這是黑煞,從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要殺的人從沒有人活得了。”
麗嘉小道:“龍飛又如何,還不是活得好好地。”不過卻沒說出來,身後的鋼鎖已鬆動了一點。她絕不可給對方發覺。
金指三續道:“武大先生身後的是木深醫生,老大的頭痛,就靠他的妙手銀針治理。”
麗嘉道:“這和我有甚麼關係。”
武夫威嚴的聲音接入道:“關係大得很,還有一位在外面,只要你扭頭一看,便可見到她。”
麗嘉愕然,猶豫了半刻,肯定對方不會乘勢出手,才迅速轉頭一瞥,又即回過頭來,冷冷道:“屋下只有一個大箱子,人影也沒有。”
金指三仰天長笑道:“箱中便是我第五位要介紹給你的朋友,曾貴為皇帝的武則天,她現在熟睡了,不過很快便會醒過來。”
麗嘉心中亂成一片,喝道:“你胡說甚麼?”隱隱中卻感到對方說的全部屬實,事情是註定了和應該是這樣的。
武夫道:“我們這次來,是想看一樣東西。”
黑煞不耐煩地道:“拿出你的左手來。”
麗嘉驚得魂飛魄散,僵在那裡,停止了扭鎖的輕微動作,難道這竟給黑煞看穿了。
金指三忽地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舉起左手,再用右手將套在食指那半人半獸的怪指環脫了出來。
指環脫去。
只見原本套指環的部份,有一道鮮紅的線,繞指而過,就像另一隻指環,只不過這紅指環是天生的,並不能除下。
麗嘉的反應更奇怪,全身一震,露出難以相信的神色,臉上的血色一下退盡,像死人般蒼白,顫動的唇喃喃道:“不!這不是真的。”
金指三等一點也不奇怪她的劇烈反應。
黑煞舉起左手中指,原來他早脫下那大鑽戒,中指處赫然是另一道紅線,只不過金指三在食指,他卻在中指。
武夫冷笑一聲,脫下戴在拇指的玉班指,另一道血線圈映入麗嘉的眼目。
麗嘉尖叫一聲,像要從噩夢掙扎醒來那樣,恰好那老者木深醫生舉起左掌,向她顯示掌心一個鮮紅的血線圈。
武夫長笑道:“還有武則天,她的血痕在左手無名指處,那也是太陽指,所以她將自己改名為『照』,正是太陽當空之義。”
麗嘉無力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
木深踏前一步,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厲芒,陰陰地道:“我親愛的麗嘉女公爵,你是隻迷途的恙羊,現在是返回正路的時候了。”
麗嘉搖頭道:“這不是真的。”眼淚從眼角滲出來,變成一粒粒晶瑩的淚珠。
木深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六個人都是來自同一的根源,所以主人才以無上力量,在我們的手留下了千百世也不能消除的印記,讓我們憑此在某一時間聯合起來,搶回失去的寶刀,那並不是俗世的凡品,而是蘊藏著這個時空也從未曾擁有過的力量,人類製造刀劍,只是因他們遺存因子裡藏有對主人寶刀的前世記憶,才東施效顰,模仿而成的劣品。當我們結合在一起,殺死龍神,便可助主人打破以五色石封閉的時空之門,將全人類徹底毀滅。”
麗嘉尖叫道:“不要再說,我不想聽。”
一向沉默被動的木深步步進迫道:“你不想聽,但真正的你卻在留心聽著,我已很老了,為了應付肉身的死亡,我消耗了很多的能量,自千多年前開始,我便不斷在找你們,武則天臨歿時便是我以超凡的醫學使她進入類似冬眠的不死狀態,跟著我找到武夫、金指三、黑煞,現在則是你,脫下你尾指的指環吧!你知道我不是在說謊,是嗎?”
麗嘉看著他滿臉悽苦的皺紋,每一條都擁有令人難以抗拒的說服力。
黑煞搶前道:“讓我來給她脫。”
麗嘉尖叫一聲,一腳飛出,當胸踢向黑煞。
黑煞略往後移,避過一腳。
麗嘉狂叫一聲,轉身左手全力一扭。
“啪”!
鋼鎖斷開。
金指三等同時大喝,向她撲去。
麗嘉側肩飛撞,整個人衝開窗花,往下墮去。
眾兇魔撲至窗前,剛好見到麗嘉跌在簷篷上,再一個倒翻落在載著武則天的大木箱上,靈巧彈起往大日如來宮奔去。
木森止著要追去的眾兇道:“不要追,她是持刀的左手,只有她才能找到寶刀,使我們再次結合。”
天地旋轉。
龍飛感到整個人、整個靈魂也在旋轉。
殿裡的小活佛和喇嘛,誦唱梵音,逐漸遠退,終於徹底消失。
忽然間他感到沒有了肉身,沒有了重量;沒有了眼,卻看到了所有東西;沒有了耳,卻聽到以前從未聽到過的異響。他感到時空無窮無盡地廷伸,不再囿限在某一時空內,某一宇宙內。
宇宙和宇宙互相連結而又隔離。假設整個我們所處無有盡極的宇宙只是一個孤島,那就有前後上下左右無數的孤島。
星晨在漆黑的夜空閃爍著光芒,星雲星團在恆久不變的虛空裡起始生減。
“蓬”!
他的心神以螺旋形的情態旋轉而下,每一個旋轉,心神都大幅度地收窄,“哇”一聲,他哭叫起來,原來變成了一個嬰兒,跟著感到重回母體的子宮裡,母體內各種奇怪的聲音,心跳聲、脈搏聲、腹部消化食物的運動聲、血液循環、呼吸聲交織成一幅最動人的生命樂章。當他還在留戀時,心神再變,變成了一位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上將,軍隊在他的指揮下向敵人堅強的灘頭陣地進擊。
盟軍在登陸諾曼第。
當他省悟到死對頭正是希特勒時,眼前天地再轉,他高踞馬上,看著以千萬計的蒙古鐵騎,潮水般向他湧來,他一握劍柄,決意死戰,大丈夫馬革裡屍,死亦何憾,一股熱血直湧上頭。
景物遷移,他穿著長袍在古希臘的大宮殿中,向著帝星將相,講授他的哲學,心中充盈著和平安詳。
千百世的回憶,瞬那間一一掠過心頭。
驀地他再次高踞馬上,一個猙獰醜惡的戰士正在己方大軍重圍的核心處垂死掙扎,五條粗索分別縛在他的頭和四肢上,由手下五名大將騎馬拉扯。
五馬分屍。
龍飛全身一震,失去的前世記憶倒卷而回。
他整個心神由黃帝的肉體扯了出來,在空中俯視著發生的一切,當蚩尤被五馬分屍時,那頭顱高喊“我要回來”,龍飛也狂叫起來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麗嘉在寂靜無人的山徑狂奔,她很想找上一個人問問,龍飛在那裡?可是所有喇嘛都集中到後殿去,教她能找誰?
她的速度很快,換了常人,在西藏空氣稀薄的山頭這樣奔跑,早已缺氧暈倒,她卻像完全不受這影響。
她很快來到原先的起點,吉普車還停在那裡。
她的心亂成一片,一心只想找到龍飛,他現在成了怒海中的浮木,只有抓著浮木才有一點生機。
她茫然往正殿奔去,無視朝聖者駭然望著她的眼光,殿內雖有很多人,不過一望便知不是小活佛見龍飛的地方。她繞過大日如來像,從正殿後門奔下石階,跳過請勿內進的攔繩,往中殿奔進去。
中殿渺無一人,當她正要趕往後殿時,忽地全身一震,停了下來。
她聽到一個聲音,一個呼喚她的聲音。
“麗嘉!麗嘉!”
那聲音她雖是第一次聽到,但卻具有非常強大的吸引力,就像見到龍飛,雖是初遇,但已若相識了千百世般。
中殿靜如鬼域。
麗嘉呆了半晌,斷定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剛衝前兩步。
“麗嘉!”
麗嘉愕然止步,這次的呼喚更清楚,她甚至感到那聲音來自地下,她的腳下。
“喇……”
殿心正中一塊地板先下陷,再移往一旁,露出一道長長的石階,往下伸去,漆黑一片。
麗嘉心中興起一股強烈的慾望,往下去的慾望。
她全身顫抖,淚珠從眼角流下,可是腳步卻不由自主朝地道的入口走去。
龍飛猛地張開眼來,不斷喘氣,汗水溼透了衣衫。
殿內一片死寂。
千百對眼睛一齊集中到他身上。
小活佛道:“你明白了甚麼?”
龍飛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魔王的左手是甚麼。”
他閉上眼睛,竭力平復經歷前世的驚人經驗。
眾人耐心地等待著。
為了人類的前途等待著。
龍飛緩緩道:“在以億計的歲月前,在另一時空的兩種生物,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決鬥,一面是龍神,另一方是魔王,而只有龍神擁有超越時空的力量,當他落在下風時,便藉這力量來到我們這宇宙裡,豈知魔王銜尾追來,憑著龍神穿破時空留下的通道,也來到這宇宙裡。”
眾人默默聽著這驚心動魄的敘述,只有龍飛的聲音在殿內迴響震動。
龍飛張開眼睛,光芒閃動,續道:“龍神和魔王再次決戰,幸好魔王在這宇宙的速率影響下,能量大幅減退,龍神振起神威,將魔王持劍的左手斬斬,但同時亦給魔王劈作兩半。”
眾人一陣輕吟,為龍神感嘆。
龍飛道:“無論龍神或魔王,均擁有分裂和再生的力量,龍神分裂後變成一陰一陽,也是女媧和伏羲。而女媧憑藉後世稱之為『五色石』的奇異能量,將魔王轟回原來的宇宙,或者所謂的異次元宇宙去,再封補了來往兩個宇宙間的通道,於是魔王再不能回來,但問題是他留下了被斬斷的持刀左手。”
“龍神分裂後的女媧和伏羲揀選了一顆星球,與之結合,於是這星球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孕育出各式各樣的生命,最後進化成人類,而女媧因耗盡了能量,只能藉身體的分裂變成生命,而自己便再不能成為獨立的個體,而伏羲則不斷輪迴,不斷為人類的前途奮戰,與魔王留下的左手鬥爭,只要那左手蓄得足夠的能量,便能破開宇宙,讓另一宇宙的魔王回來。”
小活佛道:“魔王的左手在那裡?”
龍飛道:“魔王的左手第一次出現是蚩尤,但卻給伏羲轉世成的黃帝五馬分屍,可惜魔王分裂再生的能力並沒有失去,雖然能量損失嚴重,但蚩尤身體每一個部分,包括頭、四肢、身體,都化成歷史上不同的魔頭,肆虐人間,可是每次輪迴,都令他們失去一點記憶,以至乎他們間也不知誰是來自左手的魔物。”
小活佛道:“他們現在的情形怎樣?”
終於問到最關鍵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