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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四天一早,他重行上道,直向九江府走去。

    入夜,他到了九江府屬的德安縣,這一帶雙進入了山去;橫越了贛江大平原,重新看到了山峯,又是一番景象。

    往北十餘里,嶺下一條三岔道,往北,是往瑞昌的小道,沿東是北官道,可到星子,旁處山右達九江。

    他要到九江僱船,上航到武昌,再沿漢水走大巴山。

    一早收拾行囊,踏上旅途,他仍是一身土佬布衣,唯一不同是:臂下多了一個藍色的大革囊。

    遠遠的看到了那綿綿不絕壑深峯峻的山區,在朝霞中隱現翠色,遠山暗影若隱若現。

    一騎駿馬絕塵而來,越過他的身畔,走向山嶺。

    不久,又是三匹,也是向同一方向而去,馬上都是勁裝大漢,漠然,伏鞍狂奔。

    蹄聲方止,後面又是蹄聲如雷,又是兩匹駿馬。

    文俊心中一動,暗説:“怎麼,這條道上以要發生事故麼?”

    他腳程甚快,三岔口在望,三岔口右側,是一座破落了的涼亭,左側是棟孤零零的茅屋,除了狐鼠,沒有人會在這鬼魅橫行的地方居住。

    涼亭塌了一角。另一角尚可遮蔽風雨,遠遠的,他已感到有點不對頭,心不油然生出警兆、只覺心潮澎湃,沒來由的煩燥充滿胸襟。他想:“今天怎麼啦?為什麼心神不安呢?”

    兩隻烏鴉在他頭頂上掠而過,那淒涼嘶啞的啼聲,十分刺耳,令人毛骨驚然。

    “難道今天有大事發生麼?怎麼我似乎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迫得心胸似是難以負荷?

    不會是危機來了罷?”

    是的,危機來了,空氣中存在着看不見,摸不着的緊張氣氛,林蔭草莽中盪漾着重重殺氣。

    在文俊還在三里以外時,涼亭後樹叢中暗影裏,傳出陣陣輕微耳語。

    “三堡主,你説這小子準是恨海狂龍?”

    “不會錯的,道兄,你想會有那麼巧嗎?”

    “巴兄説的也是,可是另有點線索,請聽殷某道來。自那天恨海狂龍現身,在下即派人盯梢,發現那幾個小年男女在南昌失蹤,可能是由水路走了,而那小子卻獨自在官道上趕程,他腰中那短布囊委實可疑,恨海狂龍一直不見蹤跡,天殘劍只有一把,這幾天中,同時出現恨天狂人和恨海狂龍,而都是使用天殘劍,其中定有緣故,依在下看,假使這小於囊中是天殘劍的話,嘿嘿……”

    “又是怎樣?”

    “恨海狂人根本並無其人,就是這小子弄玄虛。”

    “這倒有點溪蹺,且擒住他再説。”

    “快到了,咱們準備,這一面由在下與地狂星汪弟負責,正北就請巴兄率閻王谷的人攔截了,西面清道機道兄率武當道友出手,退路就請空雲手周老弟堵截,這就走。”

    “師兄,那小子身手不弱,在清泥渡瞰江樓,劍拔駕張高手雲集之際,他亦毫無懼色,咱們得小心些!”那是甘州雙英老大楊敬堂的聲音。

    “我知道,你兩人在後攔截,由我先上,可別辱沒了咱們崆峒的名頭。”

    文俊心生警兆,一面走一面結紮渾身零碎,百寶囊和劍囊的鎖口都打開了,暗自留心戒備,大步向三岔口走去。他耳目鋭利,將近涼亭,已經略有所覺但他不在乎。

    涼亭距三岔口不到什丈,他剛抵涼亭,空變已生。

    三岔口上人影修現,最先由樹叢中出來的是個高大白衣人,陰森森鬼氣沖天,他是閻王谷守護神巴龍,人稱白無常,這人文俊不陌生。都是些窮兇惡極的人們。

    文俊暗叫一聲“糟”倏然止步。

    四面八方人影急閃,團團圍上。

    右面涼亭,是三堡主和一羣蛇神。

    左側林緣,是武當的追魄之墾道機和一羣牛鼻子。

    後面攔截的,是崆峒的高手空雲手周方和甘州雙英,更有七七八八一羣牛鬼蛇神。

    四批人備守方位,一雙雙怨毒厭惡的眼神,全集中在文俊身上,文俊冷然環視,熬然屹立,神色絲毫未變,嚴若天神當關而立。

    巴龍説道:“小狗,瘟氖山莊你跑得可快,燒得也夠絕!”

    道機也接口道:,‘矮腳虎死因不明,你該還道爺一個公道。”

    空雲手陰陰冷笑説道:“逍遙鬼的血債,你該還了。”

    最後説話的是三堡主,他木無表情的説道:“孩子,你做的好事大多了,這兒的人都來找你,你可是殺了小周郎聞人霸的恨海狂龍?大大夫敢做敢當,何不但然相告?”

    是的,大丈夫敢作敢當,文俊已知今天不用天殘劍,脱身雙登天還難。不如敞開來算了,死也死的光明些,他漠然一笑,冷冷他説道:“三堡主不愧為手續江湖,你問對了。”

    文俊爽快地一承認,這些人反而心驚啦。

    三堡主神色一變,驚然問道:“恨海狂人與閣下有何淵源?”

    “淵源?嘿嘿!你用不着問這麼多。”一聲劍嘯,天殘劍倏然出鞘,鏽影倏現倏隱,在這一瞬間,出鞘入鞘,快得令人難以看清他的手法,端的快極。

    眾人心中駭極,三堡主退後一步,問道:“聞人霸與你無仇無怨,你為何殺他?”

    “好個無怨無仇,告訴你,這血海深仇有你一份,難道無極觀主就該死麼?你這債也還這不遠了!”

    “無極觀主並非全然無咎,你是他什麼人?”

    “小爺的師伯,你該明白了!”

    “三堡主慚愧地低下了頭,對無極觀主的死,他一直心中內疚茫然作聲不得。

    迫魄三星怒道:”矮腳虎又和何人有怨,小狗你説!”

    “武當調教的好門人,哼!矮腳虎和那個什麼逍遙鬼。要奪小爺的雷音洞府秘圖,不死何待呢?”

    “雷音洞府秘圖!”所有的人都叫出了聲。

    “在你身上麼?”穿雲手急搶前數步。

    白無常向前欺近,迫魂三星也不落人後,只有三堡主呆呆地沉吟,並未移動。

    文俊不知歷害,從懷中取出染有師伯血債的絹圖,轉頭向穿雲手揚了揚,説道:“在又如何呢?你想要麼?”

    “給我!”穿雲手大喝,飛身撲上。

    “噗”一聲響,穿雲手被雄勁的掌力追暴退八尺。

    文俊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想不到這三天中功力又精進了不少,僅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競能將穿雲手擊傷。

    他稍一驚詫,身形略慢,右側勁風已然逼近,左側的白無常一聲不發,發出一聲鬼嘯,已如影附形追到,腥臭的玄毒中人慾吐。

    他發出一聲清嘯,左掌猛向白無常拍去,右手將雷音秘圖納入懷中,天殘劍惟然出鞘,向右便揮。

    “呼”文俊被白無常的殭屍毒功所發的渾雄的力道震的側射丈外,他右側的追魂三星可傷情慘重,長劍被天殘劍揮成三段,身軀被文俊的強烈衝勁撞的“叭”一聲往後便倒,這下他的命保住了。

    文俊和白無常拼了掌,感到暗中吃驚,幸而他的身骨不怕捱揍,百毒不侵,歹毒的殭屍毒和玄陰屍毒傷不了他,故而安然無事。

    白無常的面色也變,他心中更驚,心道:“這小子的功力難道已練到三花聚頂?或是不壞身法嗎?這掌竟然不死,殭屍毒亦勞而無功,委實令人難以相信。”

    白無常一擊未將文俊收拾,心中雖驚,也更震怒,一聲鬼嘯,猛得欺身而上,他輕功之佳,如閃電,人未到,乾瘦的長爪已伸出袖口,劈面便抓,腥風狂飆似的向四面暴漲。

    文俊也是一聲長嘯,天殘劍一招,“飛星逐月”迎面點出。

    畢竟雙主功力相距懸殊,劍法雖奇妙難測,卻無法和白無常這老江湖一較長短,天殘劍被雄盡的殭屍毒功一撞,向上一揚,白無常的大袖,已驚雷似的在下方向上猛擊,相距又近,看來是糟了。

    文俊百忙中收招不及,左手發掌,大喉一聲向下疾拍,天殘劍向右揮去,急射白無常另一隻大袖。

    雙方都快如雷光走石,快的令人肉眼難辨。

    “蓬”“嗤”勁幾狂嘯,劍聲震耳,文俊的身形直射三丈之外,臉色冷白,白無常雖站立原地,但左大袖被天殘劍剝開一個一尺長的裂口。

    文俊身形未落,突覺勁風壓身,並傳來一聲毫無人氣的厲喝:“給我躺下。”

    文俊臨危不亂,一扭虎腰,身形半旋,突向側方飛躺,天殘劍“牽龍引鳳”反手便點,穩住身形,這是八形身法的絕技,為貢所罕見。

    罡風餘力着身,他只覺得真氣一空,不由大吃一驚,身形一定,只覺憤火中燒。

    暗襲他的人,是一個奇怪的矮鬼,這個人不陌生,曾有上面之緣,正是宇宙神龍兩門徒之一,地狂星汪年,不用問,剛才捱了他一記絕掌,不然真氣怎會一空?這是他第三次領教九絕掌力,故而失驚。

    眼見殺師伯兇手現身,文俊氣湧如山,勢血奔騰,一聲清嘯,身劍合一騰身猛撲地狂星。

    地狂星被文俊奇妙的身法怔了一怔,殺機突湧,幾年裏文俊身材高了許多,面容也稍有改變,當年的稚氣已不復見,所以他先前並不知文俊就是荊山老叟的徒弟,因文俊提起無極觀主是他的師伯,恍然大悟,那一掌已用了八分真力;仍未將文俊置於死地,難怪他心中發狠。

    當年荊山奪寶,為的是雷音遺寶九如玉佩,白峯山殺了荊山老叟得了九如心法,也為了雷音大師的遺物。

    今天見文俊身懷雷音洞府秘圖,豈有不動心之理?三堡主不動手,他可耐不住啦!故而他才倏然下手。想不到文俊根本不懼九絕掌力,右手多了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信手猛揮。

    文俊被勁道無比的九絕掌力一逼,真氣一空,劍氣和身形同時一挫,耀目銀光恍如火樹銀花,已經在劍影中一穿而入,“嗤”一聲衣裂聲突響,胸衣立破,血漬斑斑的絹圖飄落地上,要不是他躲得奇快,那一劍力道足可穿銅,他渾身雖説堅似金鋼,也難抵擋那吹毛可斷的銀劍一擊。

    絹圖飄落,文俊已用蛇纏身法脱出銀劍重困,到了丈外路旁,他驚魄初定,身後己響起追魄三星的怒吼,道:“逍遙鬼的命你還定了。”聲到劍到,劍氣如風襲到。

    文俊憤火中燒,虎吼轉身,一劍擊出。

    他含忿出手,形同拼命,“怒海藏針”絕招乍出。

    無數劍影飛出,劍氣凜然,將追魄三星的長劍逼出圍外,一道淡淡的暗影地射迎面搶來的胸膛。

    追魄三星是武當後起的高手之一。他只覺得四周的氣流向外流散,劍影在他四周急旋狂舞,不由得向前一湊,感到胸口一座,他狂吼一聲,左手三枚五角銀星脱手扔出,口角浸血,身子慢慢往後倒,胸前留下了天殘劍特有的小劍痕。

    文俊劍傷,三枚銀星已着自身,兩人相近颶尺,萬難躲開,“噗噗噗”三聲,五角銀星將胸前破衣割得紛紛飛揚,結實的胸肌留下了無數絲影,幸而未傷,他身內潛力經九絕掌力一擊,神奇的潛力能發揮無遺。

    追魄三星一死。武當的十一名老道眼也紅了,同時鼓譟,挺劍向上一圍。

    還好,那地上的雷音洞府秘圖替文俊解去一場大難,真是天意。

    圖的三面,白無常和閻玉谷的人各站一方,堡主和地狂星又是一方,崆峒派也是一方,其中以崆峒派的實力最弱,三夥人注視着絹圖,全都將功力運至十成,準備大打出手,將圖奪下來。

    情勢異常驚險緊,似乎四周的空氣也隨之凝結了,誰都不敢冒然下手,先動手的人,準會受到其他兩撥人的攻擊,但誰願放棄這武林至寶。

    誰也不知道這圖是真是假,但卻無人放棄,人的貪念真是奇怪的東西,不知害了多少英雄好漢。

    這下一來文俊可輕鬆多了,武當的十一名老道,豈是他的對手。

    武當的玄門劍陣,在江湖享譽最盛,武當的八禽輕功身法和八掛劍法。也是江湖的雙絕,可是,十一個人心驚急怒齊來,首先就是自亂章法,而且文俊的功力在他們之上,集天下六派劍法之精英的龍形十二劍,又是何等的博大精深!十一個三流老道,豈是文俊的敵手!

    就在暴喝連聲,劍影温天中,響起一聲清嘯,十一個人中倒下兩個,劍影速旋,捷如閃電,突出重圍,消失在莽莽森林中。

    文俊知道,他要是不走,就走不了啦!三堡主也許能打個平手,但白無常和地狂星的功力任誰也接不住,死有重於泰山,輕鴻毛,他不象所有的武林朋友一般,為了一點名和義氣,雖在送性命也不惜。

    那絹圖師伯也曾説過是假的,有值得用性命去取回,留給這些人拼命也是大好之事。

    他去勢如隱入古林。

    在林中,侍至天黑,方換上一身青色短褂,將天殘劍包在包裹內,僅露出囊民往背上背好,找了一根小竹杖,重新上路,那藍色的大革囊,他用破衣裹了,仍懸在腰上,踏着月光,直奔星子。

    星子,南宋所建,稱為鎮,那傳説有一座星石,在當時,是南康府台,依山傍水,是湖濟的一座名城。

    鄱陽湖的流水,靜靜地在城南奔流,北面遠處的五老峯,像五個雄偉的老人,正集俯瞰着這個小城,注視着滾滾而流的江水,默默地訴説着歷史的過去。

    不久以前,都陽湖朱皇帝和陳友諒一場大戰,風烈火熾,煙霧漲天,這一場空前殘忍的大悲劇,至今仍有遺民。

    文俊到了星子,,正是二更時分,他在大南門碼頭附近一家小店歇了,用過晚飯後便信步到碼頭走去,他想:“如果找到船到武昌,憶不甚好。”他可不知道這裏只是湖中的一個小城,怎能找到去武昌的船呢?去九江的船到是隨處可找,但比路還遠,除了運貨。沒有人找船去九江。

    星子雖不夠繁華,但既是南康府,也不會冷清多少,沿湖畔停了不少大小船隻,碼頭沿城一帶的地方,燈火輝煌,形面三教九流社會人世聚會之所,唱曲兒的,賣藥郎中,看相的,落魄的賣解江湖客……等等,都各找地盤,吆喝着賺顧客們的錢。

    文俊上身是寬大的褂兒,腰間藏着面寶囊和藍革囊,手中挾着以布囊密封的天殘劍,他在江湖樹敵太多,故而小心行事,處處提防。

    他沿碼頭走了一趟,不得要領,在宜昌他碰了釘子,不敢冒然從事。

    找不到船去武昌,他不找了,往燈火輝煌的地方信步走去。

    他對星相等不感興趣,他不是宿命論者的信徒,走了不遠,他向買解的場子走去。

    三個書呆子在談書,三個屠夫在談豬,武林朋友只的腳有興趣。

    夜市正在高xdx潮,人相當多,他好不容易擠進圈子裏,靜靜觀看。

    場中有四個大漢,赤着上身,露出小山丘似的胸肌,兵器架上列着十八般兵器,旁邊安詳坐着兩個年在八十以上短打扮的老人。

    四周有幾個小夥子舉着大燈籠,正中偏北擺着三把椅子。旁邊立着兩個十來歲的娃兒,一男一女,生得十分清秀,像是兄妹的樣子。

    猛聽老人一聲清叱道:“打傢伙!”

    中氣十足,聲如洪鐘,兵器架旁三個夥計起勁地打着鑼鼓,勁頭十足。

    一個彪形大漢,在兵架器上撿了一對流星錘,走至場中,猛得一出手,錘影温天飛舞,愈擲愈大,像在眾人鼻尖上掠過,流星錘一飛沖天,在半空中一陣急旋,然後又忽然落下,大漢暮地伸掌,手一挑,雙錘直向兵品器架上飛去,整整齊齊地落在原地不動,周圍響起了暴雷的一陣采聲。

    文俊暗自點頭道:“這是移力上乘內功,勁道收發由心,難得的是他可以卸卻兩丈外的勁道,二百斤的功力消失不見,他並不象是沸飯失物哩!”

    大漢待掌聲沉下,方向周圍行禮,亮聲兒説道:“在下何乾,祖籍東海,自幼練了幾手把式,賴以混飯,今天途經貴地,久仰貴高手如去,乃藏龍卧虎之地,武林名宿之都,在下冒昧,願向諸位高明請都,並博羣一笑,孩兒們啊!”

    “爹爹可是叫我們啊?”

    兩小童笑嘻嘻地回答。

    大漢也笑着回答:“不是叫你們,難道是叫我麼?”

    “來了!”兩小童左右一分,快步到場中,抱拳向四周行禮,在大漢左右兩旁叉腰一站,清澈的大眼笑意流露。

    “這是一雙不成材的小子丫頭,也是在下的兒女。”

    柯乾含笑道:“孩兒們!”

    “爹,不用叫,吩咐就是。”

    “南康府山明水秀,龍蟋虎踞之地,且演一套小輕巧給叔叔伯伯瞧瞧,別叫叔叔伯伯笑話了。”

    “是、爹爹。”

    聲落,人閃,兩個小娃娃神氣十足,一左一右繞場急走。

    “這些人來意似有不善,不像賣藝的,倒似有意而來,帶有火藥味,東頭那老漢,眉主略鎖,心事重重,只在人羣中一瞥,定不簡單。”文俊心中暗想,有意無意地留心兩個老人動靜。

    兩娃娃愈轉愈急,似平腳不沾地,就在兩人相合瞬間,女娃兒一聲輕笑,凌空躍起,頭下腳上真落。

    男娃娃雙掌上伸,不偏不倚接住女娃娃的雙手,繞場疾走三圈,女娃兒在上,竟然絲紋不動,男娃也若無其事,舉步如飛。

    人羣中采聲雷動,大呼大叫,就在采聲中間,女娃身輕似燕,被男娃抓住雙手,猛地一轉轉了十個圓圈,姿態美極了。

    猛地一聲銀鈴似的輕笑響起,女娃兒像只斷了線了風箏,向場中飛去,男娃兒也身形乍起,翻了三個跟斗,亦向場中落去。

    柯乾哈哈一笑,一挫虎腰,雙手倏長,男女娃兒分毫不窒的落在他的雙掌上,都來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柯乾平舉雙臂,轉了三圈,喝一聲:“滾!”將兩娃一摔,兩個小娃翻了個跟斗,在如雷的掌聲中,三人拱手施禮,連説:“獻醜。”

    三個大漢踏步走到場中,向四周行個禮,在柯乾面前分坐開。

    “剛才小娃娃獻了醜,兄弟們,該咱們大個的啦!”

    中間大漢説道:“是的,大哥,咱們可不能讓鄉親們失望啊!”

    柯乾説道:“正是這意思,論英雄,江湖車載斗量。”

    左首人漢接口道:“六大門派中英才倍出,高手如雲。”

    右首大漢接口道:“雙雄一霸,大名如雷貫耳呀。”

    柯乾道:“兄弟們,你們忘了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和一個人。”

    中間大漢問:“大哥説的是誰?”

    “事出在本省,人也在本省,也是最近的事情。”

    “大哥是説,九現雲龍突現九江之事!”

    “徐大爺名列武林三認之首的仁認大爺,不是奇聞?”

    “那麼……”

    “我説的是另一條龍。”“啊,是了,大哥是説今早三岔口突然現身的恨海狂龍?”

    “二弟,你説對了,恐怕這一天中,恨海狂龍的大名,早傳千里以外了。”

    “大哥是根據傳聞,就認定他是英雄?”

    “天殘劍閩武當劍陣,在天下無敵高手中從容而逸,你説他不是英雄?”

    “大哥,在我未睹以前,還不敢斷方,智者不為。”

    “二弟,等你目睹的時候,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恨海狂龍真的發狂?”

    “狂倒未必,只是他喜怒無常,生得頭如巴斗,眼似銅鈴,有千斤神力,動不動就要殺人的。”

    “大哥好象見到了似的,果真的那麼可怕嗎?”

    “傳武當崆峒門下,和富有內雙雄的門人,豈能有假?”

    “南康府真是卧虎藏龍之地,出了這麼一位英雄,值得喝采。”

    “所以咱們得賣點力,別在英雄的鄉支人現……眼字未落,“嗤”一聲鋭嘯,一枚灰黑色的小棋子,飛落柯乾腳下,插入地中一增。任誰也沒有看清是何人所發,除了文俊。他已看出那發棋之人,更已看出那小小的三角棋中,隱泛金色,正是江湖傳言,令人魂飛膽破:

    “二等閻王令。”

    他俏悄地轉身擠入人羣,悄悄地追在一大漢身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消失在城內。

    四個大漢神色一變,還以人有人來找茬,張目向四周尋找影跡,兩個老頭見那三角灰旗,臉上暮然變色的站起來。

    兩個小娃娃走到鐵旗旁,男娃娃正要低身拔。

    老人喝道:“不許動!”

    “咱們收場。”

    四個彪形大漢臉上變色,便強笑着拱手向觀眾請散,並收傢伙。

    “準備香燭”老人木然吩咐。

    好奇的觀眾,遠遠地望着。

    老人家取下一隻未托盤,接過香燭,在小旗南面插好,拱身道:“柯某告罪,恭諸鈎爺返店,三天中客店待罪,請!”

    雙手拔起小旗,將香插上,老小六人挑着傢伙走了。

    文俊倒是江湖經驗太差,他盯着人家,卻未留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這藏龍卧虎之地,人家既敢在大眾之下留旗示警,豈是等閒之人?

    而且,二等閻王爺令除了十大報應神身懷此物外,極少有人可獲此項殊榮,也就是説,除了閻王谷的一流高手,不會有此兇物。

    縣城不大,不消片刻便由南門出了北門效區,這一帶,全是木屋,有點象我們常見的貪民區般,街窄、蒼深,而且曲折盤旋。

    這些地方,是遠離繁華,高尚,尊榮另一個天地,除了從緊閉的門縫中漏出的一絲燈光外。連野狗也找不到半隻,他們太窮了養不起狗。

    文俊跟着那人影,相距十丈外緩緩轉入一條小巷,那人措着手,一搖三擺信步而行,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過,步履從容而緩。

    轉了兩個彎,那人突然在另一個拐角處停下了,似在低頭沉思。

    文俊毫不在意的擺弄着天殘劍,突然微風一拂,一縷極微弱的風聲從身後發出,他想轉身,但已晚半步,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自他身後想起:“朋友,你在一動,可就要怨你自己了。”

    陰森森的聲音並不使他改容,只是背心上那一點冷冰冰的物體卻令他心中一驚。

    他知道那是一把極為鋭利的劍尖,一縷寒芒和恰到好處的內力,由背心傳到他的脈穴上。

    他心中雖暗驚,但卻暗中冷笑,心道:“這傢伙輕功已登堂入室,但手法卻未免拙劣了些。”

    “嘿,等會就明白了。”陰森森的聲音回答,好冷。

    被跟蹤的人容的轉過來,緩緩轉到文俊身前,凝視着文俊,他那目中可洞肺腑的寒芒,並未能使文俊害怕。

    半晌,他陰森森地笑道:“你的膽子真大,你可知道你跟蹤的是誰?”

    “是你!”文俊也陰森森的回答。

    “我是誰?”

    “你自己説,我聽着。”

    “百毒書辛……”

    “哦,十大在的辛嘯天,久仰了。”

    “你説對了。”

    “那麼身後的定是氖豆散人玄清老道了,你們是從不落單的,就象狼與狽般。”文俊的聲音冷冰冰的。

    “住口!”

    身後的氖豆散人突然歷喝,劍失似要穿身而入,“小狗你敢胡説八道,哼!”

    百毒書生搖手道:“道長別和他一般見識,咱們許沒有見過這種有骨氣的後生晚輩了,和他談談也好。”

    背後的寒氣一失,在百毒書生的身左,多了一個手提寶劍、面泛怒容的老道,灰白的頭髮挽了一個道士譬,青常服、半統靴,滿臉皺紋,稀疏的八字眉,一雙陰沉的山關眼,薄嘴唇,臉色青中冷灰。

    他冷笑道:“這小子的膽子比他的人還大,不知死為何物,既知你我十大報應的名號,意還敢出口傷人,宰了他算了。”

    “哼,十大報應沒什麼……”

    “你還嘴硬?”聲出劍到,快得肉眼難辨,冷森森的劍尖已經點到文俊的要穴上。

    文俊屹立如山,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漠然他説道:“你敢情怕我麼?”

    老道狠狠他説道:“要你説的自然要説,不要胡説。”

    “小爺想到就説,別嚇唬人,拿開。”聲色漸厲。

    老道真的啼了一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普天之下敢對呼喝的人幾乎沒有,他如若一用力,劍尖穿透胸衣,直抵肌膚,冷冷他説到:“你是對道爺發令麼?”

    “你説對了,我叫你將劍挪開,這種拙劣的手段幼稚之至,只配用來嚇嚇小賊子有用!”

    “哈哈!你敢承認你是小賊子。”老道狂笑,劍尖微顫。

    “我叫你拿開!”文俊道。“喝,小子,你得醒着説話。”其實他的劍雙顫了一下。

    “我沒睡着,要不然,你也得怨你的自己。”

    “我不會怨自己的。”老道惱羞成怒,劍尖微聳,文俊的胸衣緩緩地向上裂列,半寸,一寸,一寸二,將近天突穴了。

    “嗆嘟”一聲,寒芒連閃,人影乍分。

    文俊早已運功,劍尖便被震開,同時用天殘劍連銷一撩,將劍擋開,雙方實力相當,同時被震退三步。

    兩人都快,像雷光一閃,把老道駭然變色他怎能不變?

    天殘劍鞘無恙,只是劍囊已被劃破三寸,現出又黃又黑的鞘影。

    百毒書生也是一樣,脱口道:“不簡單,小子,江湖後浪推前浪,我辛嘯天領教你兩手兒看看!”

    説着,他放下手踏前兩步。

    “你一身奇毒,毫無人性,小爺不願和你在這動手,免得傷害無辜,走!咱們五老峯下見。”聲落,人已凌空上了屋,向北飛去。

    他兩人越來越心急,眼見文俊無勢如電,不由霍然變色。

    “這小子自投羅網,此人不誅,後患無窮呀,快招呼!”

    他突然加了二成勁,以駭人聽聞的速度一閃而逝。半里以外是一座黑黝黝的樹林,文俊一入林,向左一折,消失在林中不見。

    百毒書生和豆氖散人身形雖快,只得倒抽口涼氣,但他們已發出召喚,有侍無恐,仍然狂迫不已。

    文俊等他們越出下丈外,正想尾隨而去,忽然聽見震耳欲蘭的噪音道:“娃娃,多日不見,你比以前更精了,了不起呀!”

    他幌身搶近,一躬到地,謙恭他説道:“老前輩!”

    黑屍魔笑道“呸!你叫我老前輩?咱們説好的,你該怎麼叫法?”

    “瞧到了什麼?真有閻王不成?”

    “半點見不到,那傢伙在這十天了,你對付他的鬼卒兒,閻王由我負責。”

    “就這樣,這就走!”

    “不用走,他們來了,咱們先和他們捉迷藏,無往而不利,不可硬拼。”

    文俊笑道:“我記住了,放心吧!”——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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