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上的四人,正是徒弟沒收成而在那兒打得你死我活的四個,他們十年來終日吵吵打打,沒完沒休,都恨不得把其他的人置於死地,何以此刻在“血海霸王”雷嘯天命危之時,竟會不約而同的攻向季雁萍呢?其實,說起來並沒有什麼,只不過是“情感”二字而已,人本來就是感情動物,五人相處十年,在這荒無人跡的海島上,幾乎朝夕相見,再沒有感情的人,也會生出感情來的,只是他們個個都是武林成名人物,誰也不願把心中的感情說出來罷了,或者說是他們本身毫無所覺,但一直是心合貌離,但一到患難之時,那潛在的感情力量就會自然而然的發揮出來。
季雁萍對四人的同時攻擊,心中也著實吃了一驚,慌忙中兩腳一動,真氣一吸激流奔騰,但覺身輕猶如無物,飄呼間,已閃過四個絕招。
這一來四人可吃驚不小,季雁萍卻心頭大定,朗笑一聲,雙掌連出“滄海飛龍”,“雲龍三現”二招,雖是兩招,但卻同時攻出,體內流動的綿綿真力,隨掌而出,嘯聲刺耳,駭人至極。
四人心中更驚,他們幾乎不敢相信,以季雁萍的年紀,會有這等功力?但是他們也不是弱者,當年他們都曾會過“白龍神君”,對“天龍七絕掌”雖然不完全瞭解,大概的變化都還記得,只聽“毒書生”冷笑道:“白龍神君的弟子,果然不凡,可惜今天卻要葬身血海島了”,招化“撥雲見日”,金扇揚起只見一片金光,罩住了季雁萍半個身子。
其他三人,分別施出“長虹貫日”、“古樹盤根”、“雲深霧濃”,他們事先從來沒配合過,想不到一旦同時出手,竟然配合得如同天羅地網,四人武功之高,應變之快,的確令人佩服。
鳳玉嬌看得手心冷汗直冒,功貫雙臂,全神貫注,隨時準備出手接應。
其實她是少在江湖走動,不知自己與季雁萍的武功究竟有多麼深厚,假使她能知道他們兩人的武功已是絕無僅有之時,只怕她還坐在那裡舒舒服服的觀戰呢。
季雁萍已成竹在胸,左避右閃,飄忽不定,看來好像只是一個影子,虛而無實,任四人聯手以最猛最狠的絕招相加,也是無法碰到他半點。
但是,“天龍七絕掌”四人也略知梗概,季雁萍每次出手,他們不但能適時閃過,出招應變有時還會制住了季雁萍的先機,使他無法出手。
五人鬥在一起,都是以快攻快,眨眼間過了五十多招,但見狂風怒號,沙飛石走,方圓二十丈內的亂石,已被掃得精光,露出平坦的石面,這確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
轉眼間又是二十招了,突然,“浪子”卓靈巨大的雕紋長弓向回一收,驀地絃聲一響,三股刺耳銳嘯,劃空而來,三縷閃電般的銀光,已到季雁萍胸前。
季雁萍想不到他動作會這麼快,大驚之下,右掌拍出七成真力,滿以為不把那三縷鐵彈拍回去,也可以把它們打落,本來以他這時的功力,不要說用上七成,就是隻用五成,再大勁道打來的暗器,也可以原封奉還的,但是,“浪子”卓靈這銀彈另有機關,他七成功力拍出的一掌,僅不過使三縷銀光略為一緩而已,那方向竟然不變,又奔了上來。
季雁萍這一驚非同小可,倉促間,雙腿一蹬,一式“神龍十八翻”騰起六七丈高,三縷銀光,擦過鞋底,直把季雁萍與鳳玉嬌都驚出一身冷汗。
這一來又激起了季雁萍萬丈怒火,心說:“我季某人與你們無怨無仇,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置於死地呢?”殺機一起。嘴上不由浮現了那久已不見了的笑意。
他身子這一騰空,正合了“浪子”卓靈與“烈火獸”焦天風的心意,兩人同時大喝一聲道:“好小子!血海島已暴露了不下兩百具屍首了,就差你這一條啦!照打。”
喝聲未落,季雁萍但見九條銀光挾著七道紅光,直奔他全身各處大穴,看樣子他們是真的不打算叫他活著下來了。
就在這時,突聽鳳玉嬌一聲嬌喝道:“萍弟!快用‘降龍鞭’,那些紅東西碰不得。”鳳玉嬌此刻已動了真怒,但見她粉臉透煞,蓮足一頓,快如電光石火般的向四人攻去。
四人全神貫汪在季雁萍身上,鳳玉嬌功力又已到了令人無法置信的地步,等他們發覺,想躲已然太遲了。
四聲悶哼中,各人“七坎穴”上各中了一指,鳳玉嬌存心整他們,下手甚重,直痛得四人冷汗直流。
這時身在空中的季雁萍正是處在十分危急的地步,因為九七一十六種暗器交錯而來,要在電光石火間點落九點,銀光放過七道紅光,他實在也沒有把握,但他此時如箭在弦,不能不發,當下清叱一聲,震開套在右腕上的“降龍鞭”招化“九龍鬧海”,但見白濛濛的一片,猶如白霧,無數鞭尖從霧中伸出,如閃電一掠,竟被他險險的把九顆銀彈全點落地面,身子也借那一點之力,上升五尺,七道紅光擦身而過。
季雁萍怒火中燒,冷哼聲中真氣一沉,鞭招一變為“神龍點頭”,真力貫注鞭身,軟鞭登時堅硬如劍,分刺四人“通心穴”。
眼看四人就要命喪當場,突聽鳳玉嬌一聲嬌呼道:“萍弟!快收手!”嬌軀一閃已攔在四人身前,以身擋招,可說是險而又險,但季雁萍招式太快,鳳玉嬌要救四人,卻唯此一途可尋。
季雁萍見狀大驚,強收真力,硬生生的把“降龍鞭”招撤回了一半,鳳玉嬌閃電出手抓住已到胸前的鞭稍。
突聽身後“噗噗!”連響,季雁萍回頭一看,只見好幾根林立的石柱上,正燃起熊熊烈火,顯然是“烈火獸”焦天風,打出的七顆“烈火彈”,碰到石柱上發生的火光,要是被它打上一顆,只怕拍也拍不下來了,端的厲害之極。
季雁萍一見那火,心中更怒,冷冷道:“姊姊!你這是什麼意思?”顯然連鳳玉嬌也氣上了。
鳳玉嬌之所以這樣做,可說完全在替季雁萍未來著想,哪知竟被季雁萍冷叱一頓,不由心中一酸,道:“萍弟,你……”下面的話沒說出來,已滾下兩顆淚珠。
季雁萍最怕她傷心,心頭一軟,再也冷不起來了,連忙哄道:“姊姊,你不要哭嘛!我沒生你的氣呀!”
鳳玉嬌心頭一甜,狠狠的白了季雁萍一眼,嗔道:“還說沒有,剛才好像要吃人似的。”
季雁萍俊臉一紅,訕訕的一笑,急忙把話題岔開道:“姊姊,這些人怎麼處理呢?”
突聽烈火獸焦天風怒道:“娃娃,太爺們豈是任人處理的,今日太爺技不如人,輸得心服口很,要殺你就快殺,如想耍花樣,太爺可還有嘴可以罵你。”
“對對!咱‘血海霸王’也是這麼說。”敢情這渾人,只是被季雁萍點了穴道而已。
“浪子”卓靈冷哼一聲道:“原來你這小子躺在那兒舒服,咱們可被你冤慘了。”
“這有什麼冤的,咱‘血海霸王’一生沒感激過人,今天可很感激你們呢?”他是有一句說一句。
烈火獸焦天風氣得狂笑道:“咱們是在維護血海島不讓外人逞兇,你別以為是在為你報仇,憑你,哼!”
鳳玉嬌一直沒說話,這時開口道:“諸位相處十年,心意早已相通,只是為爭一口氣,平時誰也不肯服誰罷了,但一到患難之際,卻情不自禁相扶相持,這不是真感情是什麼?唉!武林中人壞就壞在心服口不服,心合貌不合,才會有諸般錯事,到後來追悔莫及。”
烈火獸焦天風,性最暴燥,聞言怒道:“女娃兒,你才有幾歲,也敢來教訓老夫?”
這時那一直沉默不言的“毒書生”史玉麟突然開口道:“焦兄,地說得也許是實話,以兄弟來說,就有此感,過去我們妄自尊大,自以為天下無敵,結果被宇內三佛,騙到這荒島上來,相爭了十年,這種奇恥大辱沒雪,卻在這裡胡鬧了十年,相爭的結果,誰也沒佔到便宜,便宜卻被那三個武林敗類佔盡了,假使我們爭得你死我活,或者五敗俱傷,豈不正中了人家的借刀殺人之計,十年來,兄弟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問題,但卻被好強之心誤了十年,唉!如今我們都敗在兩個娃娃手中,還有什麼好爭的。”“毒書生”史玉麟這番話,直說得眾人垂頭不語,他們的確都有同感。
“血海霸王”雷嘯天是個直性子,聞言大叫道:“這些話你怎麼不早說?假使我想到早就說了,好在現在咱們都沒有死,走,現在就報仇去。”
“毒書生”史玉麟笑道:“不知我們過去曾敗給誰過?”
眾人都是老江湖,一聽“毒書生”史玉麟的話,就知那弦外之音,不錯,以他們五個人見人怕的魔王,敗在兩個如此年輕的娃娃手中,今後中原他們是回不得了,不由一個個萬念俱灰。
只有那“血海霸王”聽不懂,大叫道:“我一生只敗給這個娃娃,不過我輸得很服氣。”
“這事要是傳入中原,不知雷兄作何感想?”
“這……這……”“血海霸王”再渾也知道後果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急道:“難道我們的仇,就不報了嗎?”
“現在只有一途可走。”
“哪條路?”其他人在絕望中,一聽有一條路可以走,不由齊聲脫口問哪條路?
“毒書生”史玉麟,誠懇的望了季雁萍一眼,緩緩道:“這事需取決於這位公子與姑娘!”
季雁萍聽說武林中還有人知道宇內三佛的險惡,頓時產生一種如遇知音的親切感,剛才那些事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揮手解開諸人穴道,道:“諸位要找宇內三佛算賬,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協助各位,只是諸位需答應在下一個條件,不要把他們置於死地,因為在下與他們尚有不共戴天之仇。”
“血海霸王”雷嘯天聽得心頭大急,剛欲嚷嚷,突聽“毒書生”史玉麟道:“四位兄臺,你我等五人在這裡打了十年,誰也沒打死誰,兄弟雖然不信佛,這時卻也不能不信這個‘緣’字了,是以以小弟之意,我們乾脆在此血海島上結盟,改稱‘血海五煞’,好在這位公子已答應協助我們,我們可以共推他為我們的盟主,那我們敗給盟主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各位以為如何?”
諸人都是難得服人的人物,但越是這種難得服人的人,越容易真心服人,只要那人真能令他們心服口服。
只聽其他四人齊聲道:“史兄的主意甚好。”
季雁萍急道:“這怎麼可以?”別看他對敵時冷傲已極,但是一旦人家開誠相見時,他那禮讓的本性可就立刻出現了,以這些人的年齡,做他的祖父有餘,他怎敢居盟主之尊呢?
“浪子”卓靈正容道:“公子,也唯有這樣,你的敵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離開這血海島啊!”
鳳玉嬌剛才不要李雁萍傷他們,就早已有了這種意念,因為她知道季雁萍仇人不只一個,追查仇蹤實非一二人能力所及,一見這五個人正好觸動靈機,只是她卻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就是了,當下急忙道:“萍弟,他們說得是對的!”
“烈火獸”焦天風性子最急,他們對話之際,他已在地上堆好了土堆,在土堆上掃了五根草幹,抬頭道:“現在結盟吧!”
五人按年齡排成一列,自左而右,焦天風最大、鬧海蛟居次、雷嘯天、毒書生、浪子。對著季雁萍跪了下來,叩拜已畢宣誓道:“我們五人今日在此血海島結義成盟,合稱‘血海五煞’,願尊季公子雁萍為盟主,終生隨侍聽命,如有半點私心,天打雷劈,屍骨不全!”又向季雁萍叩了頭,站起來直把季雁萍弄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五人心交多年,一旦結盟,個個心中高興無此,“血海霸王”摸著光頭,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好像不知要對哪個說話似的。
鳳玉嬌看看窘迫無比的萍弟,心中暗自替他高興。
“鬧海蛟”海成龍定到季雁萍面前恭身道:“盟主,我們現在行止請盟主決定。”
季雁萍這段時間內,早已把大概行程思考了一遍,劍眉微皺道:“我們的東西,都放在凝碧島上,理應先到那兒去一趟,但是沒有船隻,你們怎麼走呢?”
恰在這時突聽鳳玉嬌道:“萍弟,有人來了。”
季雁萍一怔,凝神一聽,果然有輕微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人數只怕不下十多個,由那些沉穩的腳步聲可知來人不但是武林人物,而且功力還不弱,心中暗說:“這下可有船了。”
“血海五煞”功力比不上二人,直過了一段時間後,才聽到“血海霸王”雷嘯天喜道:“咱們今日結盟沒有三牲祭盟,殺個把人祭祭也好。”
“浪子”卓靈笑道:“你就是想殺人,到時只怕叫你難如意。”
季雁萍略一沉吟,向“毒書生”史玉麟道:“史兄,我想先探探他們來意,然後再定措施,你以為如何?”
“毒書生”史玉麟足智多謀,聞言道:“盟主高見,史玉麟正有同感,我們就先隱入前面那片石林中,聽他們說些什麼。”
季雁萍點點頭,對翼手龍道:“龍兒,你去看住他們的船,別讓它跑了”,翼手龍一聲怪叫,沖天而起,轉眼間只剩下一團黑影。
七人紛紛向石林奔去,各自找好隱身之處,也不過在各人剛把身子隱住,就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大哥,你看我們此行有沒有危險?”
另一人道:“兄弟,難道你連三位堂主的才智都不信任了嗎,想當年他們三言兩語,就能把這五個怪物騙來這荒島上,如今以這麼巧妙的方法,還怕他們不上當?”
季雁萍聽得心中一震,心道:“怎麼宇內三佛這三個禿驢竟做了人家的堂主呢?這幫主不知是什麼人物,竟能把這三個自命不凡的人物收服?”
先前那沙啞聲音又道:“我真不曉得,以幫中那麼雄厚的實力,連整個中原武林都收服了,難道還會怕這五個怪物不成,乾脆把他們宰了不就得了。”
“你知什麼,這叫驅虎吞狼之計,如今我們以長生-為餌,把他們引到凝碧國去,現下凝碧國國王,正好被七星王子掠去,群龍無首,再加上被驅出中原的武林人物,經常到島上侵犯,使他們對武林人物恨之入骨,一見五人必然會大打出手,以五個怪物的實力,怕不要把凝碧國鬧得天翻地覆哩。”
季雁萍心中又是一凜,暗道:“怎麼凝碧國王竟被七星王子掠去了,想當初那老人把我丟下“仙女崖”,也一定是他的陰謀,哼!七星王子你別落在我季雁萍手中。”
季雁萍身邊的鳳玉嬌,卻在考慮如何報答藍衣公主,對心上人的活命之恩。
“血海霸王”早已在那兒急得光頭見汗了,但卻被“浪子”卓靈拉住了。
“難道幫主還想向海外發展不成?我聽說海外有個魔島,島上之人,武功天下無敵,不知有此事沒有?”
“幫裡的事我知道得最清楚,否則咱這‘智多星’豈不白做了,告訴你,幫主之所以要先把海外各島收服,就是要把魔島孤立起來,然後再與他們一決勝負”,言下得意洋洋。
那沙啞的聲音驚道:“原來魔島有這麼可怕,要用整個武林去對付他。”
話落石林中突然走出十二個人,先前兩人是兩個七旬老者,一色青袍,左邊一人五短身材,猴腮斷眉,一雙鷹眼精光閃閃,季雁萍認得此人是“智多星”孔亮,右邊那人身材與孔亮相仿,但卻是一雙鼠眼,此人“摩雲手”孔耀,他們此後的十個人,年齡均在三十以上,個個目射xx精光,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武功都很高,中原這新興起的“幫”實力可真驚人。
季雁萍一見這二人,不由血脈澎張,眼欲噴火,當年紅葉谷的那一幕,重又映現眼前。
季雁萍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正好攔在“智多星”孔亮,與摩雲手孔耀必經的路口。
那兩個人轉過一塊巨石,突見身前五尺處,站著一人,不由嚇了一跳,突聽季雁萍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們認識我嗎?”
兩人一抬頭,不由自主的都打了個寒噤,連退兩步,心說:“這人年紀輕輕怎麼身上有一種逼人的寒氣呢?”
但他們都自恃有一身武功,又見季雁萍除了兩目寒光逼人外,並不像練過武功的人,“摩雲手”孔耀怒喝道:“你這野小子是誰?”
“是使你們心神不寧的人!”
兩人先前一見季雁萍,本就覺得像傳說中的季雁萍,如今一聽這句話,登時駭得倒退兩步,齊聲道:“你是……”
季雁萍右手揚起一道亮光,喳的一聲,一柄刻有血雁萍的七首,已插在兩人面前,殘酷的道:“你們自己了斷吧,否則……”
“你!你是季雁萍?”
這時“血海霸王”雷嘯天再也忍耐不住了,“哇哇呀!”一聲大叫道:“盟主,我可要動手了啊!”
接著就是一聲慘號。
“浪子”與“烈火獸”一齊躍上石頂……
這血海島又要憑添一批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