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龍來找他,他並沒有感到驚奇。看小傢伙穿上新的羊皮外襖皮風帽,人模人樣,像個小大人。
順手虛掩上板門,帶著詢問的眼光看著這個小大人。
“我早就想去找你。”季小龍抖掉一身雪花,一面烤火一面說:“可是,巷頭巷尾,甚至你那間小屋的左鄰右舍,一天到晚都有人潛伏窺伺,怎敢走近?”
“別提了,這些混蛋還真勤快。”他回到原處坐下:“甚至在街頭巷尾也布了眼線,連太白居里面也有兔崽子扮酒客輪流監視。幸好你沒去找我,不然保證被他們剝了你的皮。
哦!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裡?”
“你忘了我是白雲觀這一帶的牛鬼蛇神啊?”季小龍往堂後走:“再說,我是這一帶的地老鼠。”
“確是名符其實。”
“我就藏匿在你對面的屋簷下,親見一批批混蛋在你那間屋子未來去去,打打殺殺。”
季小龍取來碗筷在一旁拖長凳掀倒坐下,自己斟酒:“你一走,我就跟來了,我早就知道你這裡是狡兔三窟。
喂!那個姓文的漂亮小女人,真的有那麼厲害呀?我看你好像遞不出招式,她那把怪劍光芒有鬼,令人眼花,是寶劍?”
“不錯,天下七大名劍之一的彩虹劍,普通兵刃一觸就報廢,我不想刀被毀。大冷天,她的頭髮居然抹了一頭油,滑溜溜地不受力,所以只抓掉她的風帽,算是失手了,算她走運。”
“我知道她住在何處,要不要我幫忙算計她?明的你奈她不何,何不來暗的?”
“你給我少出餿主意,誰說我奈何不了她?”他正經八百地說:“我承認她是勁敵,但我殺過比她更高明的對手。我告訴你,我沒有來暗的壞習慣。”
“好好,你是英雄,不來暗的,算我沒說。”季小龍大口喝酒,喝相惡劣:“其實,你用不著殺死她。”
“你又有什麼怪主意?”
“弄來做燒鍋的。”
燒鍋的,意思指老婆,妻子,下廚房的主婦。
“哪行啊?餿主意。”他笑罵:“我可不願她掂起劍來謀殺親夫。”
“有一千種方法讓她服服貼貼。”
“晤!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他用木箸指著季小龍的鼻子笑問:“人小鬼大,你對女人知道多少?”
“我不希望她死,不希望你一刀殺死她。”
“為何?”
“我想從她口中,套出她與我季家的恩怨牽連。”
“你叔叔怎麼說?”
“什麼都沒說,只要我離開文家的人遠一點。”季小龍氣沖沖地說:“老花子一定知道我爹的事,可惜他不肯說,他死了,沒有機會說啦!煩人。哦!你打算就這樣讓那些各路牛鬼蛇神搗你的窩,把你趕來趕去嗎?”
“快了。”他信口答,泰然自若。
“快什麼?”
“反擊。”
“這才對呀!連我這旁觀者也看著冒火,這些混蛋真是欺人太甚,你居然忍得下這口惡氣,哼!”
“在沒摸清他們的底細之前,急什麼?”他大笑:“哈哈!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算什麼旁觀者?
他們以為我年輕,年輕人魯莽暴躁,沉不住氣,是容易對付的,所以把所有的高手名宿全派出來,三下兩下就可把我擺平。我忍住一口氣,要證明給他們看,年輕的百了刀勇敢果決有耐性,武林與江湖應該是年輕人的天下,派那些高手名宿來冒險,犯了嚴重的錯誤。”
“好啊!算我一份。”李小龍興高采烈地叫:“這幾天我冷眼旁觀,利用本地的毛猴子地老鼠,把他們的活動情形幾乎摸透了,我把情形告訴你,咱們把京城鬧他個天翻地覆,怎樣?”
“你叔叔怎麼說?”
“他躲起來了,不再整天盯著我。再就是他交上了一個朋友,神秘兮兮地出沒飄忽,好在私塾方面他已經辭了館,沒有俗務牽掛,似乎同以往不一樣了。”
“什麼朋友?”
“不知道,是個四五十歲很中看的人,好像是姓範,卻不像讀書人。聽他們悄悄地交談,似乎姓範的在京都住了一段很長的時日,消息非常靈通。有一天他們喝了好幾壺酒,談話中好像曾經提到你。”
“姓範的提到我?”
“反正我沒聽清楚,隱約聽到他提起你百了刀,好像又提到什麼姓郭的陰騖冷酷,城府甚深。哦!要不要增加幾個人?”
話鋒一轉,他也就忽略了姓郭的事,也認為姓範的所提姓郭的人,是指黛園的郭園主或郭大總管,這兩個人本來就陰騖冷酷。
“老天爺!誰還敢站在我的一邊?”他苦笑搖頭:“小兄弟,你知道我所要面對的人是何來路?”
“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天下三條龍的兩條,是吧?四海盟其實是神龍的外圍走狗,二而一狼狽為奸。旁觀者清,別以為我年紀小少見識。哼!”季小龍擺出混世各神情,得意洋洋地說。
“還有別的人干預。”
“誰?”
“軍方,贛南軍方。”他簡要地說。
“哦!那……”季小龍一怔:“我想想看,金牡丹,對,金牡丹。”
“她怎麼啦?”輪到他驚異了。
“她參予了一個神秘組織,好像是什麼飛虎會。”季小龍真不愧稱小地棍的頭頭,消息異常靈通:“該會的堂口在阜城門大街馬伕衚衕,聚集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武功高強男女,神秘兮兮地不知是何來路。
我得到一些風聲,很可能該會與西安門大街的提調所有關連。”
“你是說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所?”他追問。
五軍都督府在京開府,同時另設有一些不同的辦事機構。
前軍都督府的管區在江西、湖廣一帶,所以那些不同的機構,是軍管區派設在京師,直接與都督府聯繫的單位,也是轉達都督府下達至管區軍衛命令的機構,單位之多,非軍方人士不可能知道。
安仁候開府的正式名稱,就是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所。至於提調些什麼,外人無從得悉。
“咦!你也知道?”季小龍頗感意外。
“我該知道。”他笑了笑,不多加解釋。
安仁候要求他投效,對付江西寧府的神龍秘諜。假使他願意受人驅策,正好假公濟私向四海盟大舉撻伐。
可是,他不能接受,一旦身入侯門,可就身不由己啦!日後要脫身談何容易?
他感到萬分困惑,金牡丹這種獨來獨往的女殺手,絕對不可能接受驅策,怎麼可能被安仁候收買?
飛虎會的組織,必定是安仁侯的秘密執行單位,假使他投效;也必定是飛虎會的一員了。
“要不要找她?金牡丹。”季小龍也不追問他為何知道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所的事。
“不必去找她。”他喝乾了一碗酒:“我想,她會來找我的。”
“還有什麼人可找?你我兩人實力太單薄了。”季小龍懊喪地說:“我那些小猴子地老鼠,只能踩探消息做做眼線,與會武功的人打架,免談。”
“我去找。”
“誰?”
“前柔柔。”他投箸而起:“你知道她們幾個人躲在何處?”
“這……她?她曾經是你的敵人……”
“你別管。”
“恐怕你找不到她了。”季小龍搖頭苦笑。
“哦!她們動身返回江南了?”
“昨天傍晚,她們三個人,被四海盟的人趕入西山去了,她們本來要走宛平南下的。”
“西山,哪條路?”他跳起來急問。
“就是西山南道呀!”
他取過壁上掛的藍色被風,戴上風帽。
“你躲一躲。”他匆匆地說:“晚上我們在此地見面,小心了。傳出消息,說我到西山去了。”
“周大哥……”季小龍跳起來叫。
可是,他已經衝出門外飛步走了。
季小龍比鬼還要精,鬼門道多得很,傳播消息太簡單啦;找幾個小猴子在茶樓酒館散佈,要不了多久,百了刀前往西山的消息便傳遍城內外。
百了刀已成了眾矢之的,也成為除了四海盟之外,各方積極爭取的對象。
風雪漫天,不可能有人進山的積雪大道上,卻出現入山的人潮。
季小龍也不甘寂寞,也走上這條路。小傢伙對百了刀崇拜得五體投地,把百了刀當成心目中英雄偶像,名震京畿,敢與無數高手名宿挑釁,短短的時日裡,成了各方矚目的傳奇英雄人物,當然值得崇拜。
百了刀曾經救了他的命,也是他崇拜的原因之一。
小傢伙的武功根底相當紮實,而且精靈刁鑽,與當代的高手名家比較當然差了一大截,但比起那些二三流武林豪客江湖混混,卻又強得太多。
他帶了匕首,真正的殺人傢伙。可想而知,小傢伙是決心豁出去了。
在積雪的山區中逃生,最嚴重的威脅是飢寒交迫。
申三娘是個老江湖,但在白皚皚的叢山裡,江湖經驗派不上用場,她唯一可做的事,是漫無目的地走。
最好是一夜之間走上百十里,遠走高飛,愈遠愈好。
問題是,黑夜中難辨方向,有些山不能直線翻越,到底走了多遠無法估計,也估計不了。
天快亮了,她們在一座山腳下,找到一家茅屋,屋主人是種山的人,一家六口日子過得相當苦。
主人夫婦好心地替她們準備熱騰騰的食物,快累垮凍僵的三個人總算獲得生機。同時在堂屋裡生了一盆火,讓她們坐在火旁歇息。
“真是黴運當頭。”六脈回春的俞柔柔坐在乾草束上大發牢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本來聽百了刀的勸告,脫出是非重返江南,不料想躲卻躲不掉,乘夜動身,以為可以避開他們的耳目。豈知一出門就碰上潮湧而來的四海盟瘋狗,被追得落荒而逃,真是時衰鬼弄人。三姨,你認為我們能擺脫他們嗎?”
“逃了一夜,逃入叢山峻嶺,應該可以擺脫的。”申三娘顯得有點心神不寧,言不由衷:“黑夜追逐,他們不可能掌握我們的去向。老實說,我們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呢?”
“三姨!我想,我們逃避是錯誤的。”俞柔柔憤憤地說:“我們一示弱,他們就神氣地群起而攻,我想……”
“你想什麼?”
“想百了刀。”俞柔柔有倦意的鳳目中,突然煥發出光彩:“我應該鼓起勇氣,不怕殺戮血腥,哦!有他在,該多好?他是否知道我有危險?”
“他毫無牽掛地要你走,可知他心口中沒有你。”申三娘黯然地說:“所以他不會關心你是否有危險。他那種鐵石心腸的亡命刀客,不會對異性產生感情與關切,你最好不要想他,以免自尋煩惱。”
“三姨,你也許說對了。”俞柔柔嘆了一口氣:“我感覺得出,他並沒把我看成女人。
可能在他這種人的心目中,兒女情懷是微不足道,不屑有的,刀便是他的一切,七情六慾與他無關。”
“好了好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趕快歇息,必須早早恢復疲勞,日後危難正多呢!”
申三娘往草堆中躺下,用皮襖蓋住身軀。
那種用來生火取暖的乾透樹樁頭,煙少火旺而且耐燃,整座堂屋寒氣全消,和衣躺在火旁入睡相當舒適,片刻,三人便沉沉入夢。
山的另一邊,四海盟京都盟壇新任壇主,毒手判官歐陽孤獨,親自出馬帶了二十餘名高手爪牙,正小心翼翼尋蹤覓跡,冒風雪窮追猛搜。
大雪已掩去足跡,真不易追蹤。
好在爪牙中有搜蹤的專家,而且熟悉西山的地勢,依地勢估計逃亡者的可能逃走方向,賭運氣希望贏得這場賭注。
天亮後不久,山區掩沒在風雪中,山居的人無事可為,窩在家中生火取暖。秋收冬藏,冬天窩藏在家裡,是十分正常的事。
三女昨晚疲勞過度,天亮了仍在沉睡中。屋主一家老小,也不便出堂打擾她們。
大火盆炭火的餘暖逐漸消滅,堂中不再溫暖。
她們真不該毫無警覺地沉睡的,至少該有一個人留意屋外的動靜,以免被人甕中捉鱉,也可以早一步發現警兆,得以及時走避。
二十餘名高手出現在百步外,看到了茅屋。
“很可能躲在屋子裡歇息。”一位負責尋蹤的大漢,向毒手判官興奮地說:“雙方奔逐一整夜,她們一定會找地方歇息,以恢復疲勞。”
“咱們也快要累垮了。”毒手判官一面向茅屋走一面說:“她們在,當然好。不在,咱們要找地方進食歇息,以便恢復疲勞。”
“按山勢和行程,她們應該到了這附近。”
“但願她們真在此地。”毒手判官扭頭向所有的人大聲說:“記住,要活的,我要她老爹千幻劍償付血債,讓那些膽敢管本盟閒事的人知道警惕。”
眾人左右一分,先搜茅屋四周,最後在門前列陣,由兩名大漢上前踢門。
厚重的大水門,被踢得隆然大震。
“開門!裡面的人滾出來回話。”踢門的大漢用破鑼似的嗓門大叫。
大白天,屋子裡的人不出來行嗎?這種茅屋雖則土磚牆,十分厚實,門窗窄小堅牢,但決難阻止強梁們闖入,刀劍足以毀壞所有的木製門窗。
堂屋裡的人大驚而起,後進的茅屋主人一家也醒了,被兇猛的踢門聲嚇壞啦!怎麼敢出去啟門?
毒判官還不肯相信逃走的人還在此地,料想三個女人很可能已逃出百里外了。
他新任京都盟壇的壇主,對本壇的弟子瞭解不深,壇內的搜蹤專家雖然熟悉附近的形勢,但黑夜裡在風雪中尋蹤覓跡,那是極為困難,幾乎不可能的事。
好在他亟需歇息,追逐了一夜,人都累垮了,正好在這裡的農舍找食物,逃的人是否在內無關宏旨。
當沉重的門拉開,踱出俞柔柔的身影,他又驚又喜,總算知道自己的手下的確能幹管用了。
“我以人你們已經上天入地了呢!”毒手判官狂喜地:“哈哈!真被咱追到了。俞小潑婦,你往昔的威風何處去了?認命吧!逃不掉的。”
俞柔柔沉靜地出門,踏入漫天風雪中。她身後,申三娘與侍女桂小綠兩支劍,毫無所懼跟出。
“這就是組會結盟的好處,一動就狐群狗黨一大群。”俞柔柔身處絕境,膽氣反而更壯:“歐陽孤獨,你一點也不孤獨嘛!你是愈混愈回去了,以往你也是江湖上的名昭著的梟霸。目下卻必須倚仗爪牙來保護你的安全,倚仗爪牙才敢耀武揚威。喂!你敢不敢挺起胸膛充人樣,接受我英雄式的單挑?上啦!”
毒手判官怎敢接受她的單挑?吹牛是一回事,生死攸關可不是吹牛解決得了的,被她追逐了千里之遙。已經證明姑娘的劍實在可怕,不然何必帶了二十餘名爪牙追逐?
“在下堂堂京都盟壇主,用得著在下收拾你呀?”毒手判官依然厚顏無恥地吹牛,而且勝無愧色:“你和百了刀那狗雜種,挑咱們盟壇的山門,殺了本盟不少弟兄,本壇座下的弟兄恨重如山!他們發誓要將你弄到手,報仇雪恨。在下不介意你拚死前的大話,反正你將生死兩難,沒有計較的必要。”
手一揮,出來了兩個人,兩個只露出雙眼,走動時慢吞吞,雙手垂在身側,走路時也不擺動,目光陰森可怖的人。
“也許你不認識我這兩位弟兄,但應該聽說過他們的名號。”毒手判官語氣充滿得意:
“滿天花雨呂成均,百毒郎君張百祿。一個是名震天下的暗器名家,一個是玩毒宗師中排名在前十名的高手。小潑婦,你雲棲別業俞家的千幻劍術,對付得了他們嗎?”
再神奇的劍術,也必須近身才能發揮威力。可是,這兩個江湖豪傑恨之刺骨的暗器與玩毒高手,遠在三丈外便可將武功高兩倍或者三、四倍的對手搖平。
而她,卻無法飛劍取人首級於三丈外。
雪花飛舞,暗器的威力可增兩倍。毒物,更是防不勝防,也不知該怎樣防。
她心中一驚,大事休矣!
她左手向後打出退回屋中的手式,至少可以利用房屋避免暗器與毒物從四面八方攻擊的傷害。
當然她也心中明白,退人屋中也只能拖些少時刻而已,這些無所不為的四海盟惡棍,對毀屋殺害無辜是毫不介意的,很可能一把火燒掉房屋,屋內的無辜老少註定了要遭殃,她怎能躲在屋內連累茅屋內八個老小。
但她已別無抉擇,只能有一步走一步。
身後的申三娘與桂小綠剛準備退走,驀地屋左十餘步外的積雪樹林中,傳來一聲震天長嘯,枝頭的積雪紛紛下墮,聲勢驚人。
“咦!什麼人鬼叫連天?”毒手判官舌綻春雷怒吼:“給我滾出來,讓在下看看你是什麼東西。”
人影一現,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二十個人,內穿一式白勁裝,外面反穿羔皮大襖,白翻皮風帽,連所佩的刀也是白色鞘,刀鞘的吹風也是白色的。
共出來了十八個人,打扮完全一樣,人如果往下一伏,與雪同色,像是突然隱沒了。
十八個人兩人為一組,步伐整齊,舉動如一,跨一步雪深及膝,舉步維艱,但居然舉動如一,像是一群鑄出來的人,僅這一點點整齊走動的氣勢,就有震懾人心的強大威力,令人望之心驚。
二十餘名四海盟的高手,果然全部眼神大變。
這十八個人的裝束,也讓這些在江湖鬼混、稱雄道霸的牛鬼蛇神悚然而驚,那完全是為了在風雪中活動而特製的。
可知這些人早有在這一帶活動的周全準備。
十八個人,在屋前廣場左面雁翅列陣,十八雙怪眼陰森森,真像伺伏在暗影處的猛獸眼睛。
最後,踱出三個打扮相同,但外面加穿了白披風的人,一前兩後,也踏著整齊的步伐,昂然闊步而來,一看便知是這群人的首領。
三人在陣中心止步,三雙精光懾人的怪眼,不斷掃視毒手判官的二十三個爪牙,像猛獸審視爪下的羔羊,不言不動,卻有強大懾人心魄氣勢。
毒手判官心虛了,打手式召回滿天花雨和百毒郎君,二十三個人也結陣戒備,氣勢比這二十一位神秘白衣人差遠了,強弱之勢已可明顯地看出。
“你們是什麼人?”毒手判官不得不發話,因為對方似乎全是啞巴,列陣而不想發話打交道。
“看山的。”中間的首領說,聲如洪鐘。
“看山的?”毒手判官一愣。
“對,看山的。你們,進入了在下的禁區。”
“胡說八道?盧師山沒有禁區,任何人都可以來。”毒手判官怒聲說:“在下早幾天就曾到山腰的秘魔巖遊覽,你少唬人。”
“是嗎?我的看法卻不一樣。”
“你的看法?亮名號,讓在下看看你閣下,是否有劃禁區的價碼。”
“沒有亮名號的必要,你不配知道我的名號,你就叫我看山人好了。剛才你向那位小姑娘,說了一大堆非常唬人的大話。”
“你是……”
“我只知道你是四海盟京都盟壇的壇主,這就夠了。”看山人語氣充滿凶兆:“剛才你派出來唬人的兩位仁兄,叫什麼滿天花雨和百毒郎君,名號確是十分唬人,叫他們出來吧!
我也派個人陪他們玩玩。玩真的,我要知道他們是不是名實相符的唬人高手。”
大踏步出來了兩個人,兩面一分,屹立在積雪中靜如山嶽,所站立的姿勢,與先前出來的滿天花雨與百毒郎君相差不遠,都是雙手在身旁自然下垂,毫無拔刀應敵的意圖,明顯地表示要與對方徒手相搏的意思。
用手相搏,誰知道手會玩出什麼花招?比方說:突然飛出一把致命的鏢或箭,或許是一把飛刀。
滿天花雨是暗器名家,當然一雙手都可以飛出殺人的小玩意,比用劍搏鬥更可怕,而且省事少風險。用刀劍搏鬥,那是英雄或者笨蛋的行徑,風險太大。
“你出來。”右首那人向滿天花雨招手,語氣陰森不像從人的口中發出:“你的雙手,可以在剎那間,發射出千種稀奇古怪的殺人暗器。在下也有些致命的小玩意,領教你這位暗器名家的手藝。出來。沒有什麼好怕的,是嗎?我等你,閣下。”
“你,百毒郎君。”站在左首的人也向百毒郎君指名單挑:“聽說你自稱玩毒宗師,在下卻有點不相信,因為在下也以一代玩毒宗師自命,兩師不併立,咱們看誰擺平在這裡,來!”
“慢著慢著。”毒手判官大叫:“看山的,咱們無冤無仇,沒有拚命的必要。那三個女人是太湖東洞庭山,自以為是俠義道……”
“你少廢話!”看山人沉喝,打斷毒手判官的話,威風八面:“在下不管旁人的事,與這三個女人無關,在下只找你。”
“等在下擒住這三個女人之後,雙方再論是非……”
“你這是混賬主意。”看山人罵得惡毒,毫不留情:“凡是與四海盟為敵的人,都是在下的同道,你妄想擒她們,已經犯了在下的忌諱。最重要的是,你們妄闖在下所劃的禁區,除非你們繳兵刃聽候發落,不然……”
“好傢伙,原來你是衝咱們四海盟而來的……”
“也不盡然。”看山人眼中的陰笑令人寒慄:“在禁區之外,如非絕對必要,在下不至於找你們,對貴盟的後臺支持者畢竟有所顧忌。今天你們已闖入禁區,而且山高皇帝遠,你們的庇護者遠在京城納福,庇護不了你們了,歐陽壇主,好好打算吧!”
“本壇主要知道你們的路數。”毒手判官沉聲說,聲厲內茬。
二十四比二十一,毒手判官只多了三個人。但俞姑娘三個人如果加入,那就二十四比二十四,恰好一比一,群毆或單挑,情勢完全一樣。
可以預見的是,俞姑娘三個人勢必加入。
人數相當,誰也沒佔便宜,但以眼前的情勢估計,看山人這一面的氣勢至少比四海盟強一倍,僅憑這些人舉動整齊劃一,一舉一動皆流露出沉穩、陰森、神秘、強悍等爆人的氣勢,就強弱立見了。
相反地,四海盟這群人只能算是雜碎,或者一群烏合之眾,真禁不起三兩下猛烈的衝擊。因此,毒手判官真有點心中發毛。
滿天花雨與百毒郎君,是京都盟壇最高明的殺手,對方居然在知道底細之後,敢派人出面單挑,憑這點無畏無懼的膽識和豪氣,就足以震懾住所有的人。
“無此必要。”看山人仍是一句老話:“在下已經說過,你叫我看山人好了。”
“閣下藏頭露尾……”
“混帳東西!”看山人變臉毒罵:“你準備就這樣列陣相對,和在下鬥嘴皮子鬥到天黑嗎?京都盟壇的死鬼壇主去年秋末病死八里莊,他就比你多幾分英雄氣概。盟主四海功曹竟然派你這種貨色來瓜代,你閣下真替貴盟增光彩?”
“你這狗東西可惡!”滿天花雨忍無可忍,突然厲聲大罵,從側方掠出,以踏雪無痕奇速身法,遠從四丈外衝出,像從浮雪上飛快滑動,眨眼即至。
遠在兩丈外,雙手已連續發射各種暗器,真像一陣暴雨,向看山人破空飛射。
暗器所籠罩的範圍甚廣,足以將兩丈寬廣的空間控制在威力圈內。顯然,這位暗器名家先下手為強,碎然突襲,志在必得,不但要射殺看山人首領,也要將在首領左右列陣的兩個或四個人擊斃。
一聲冷笑,看山人首領疾退兩丈,恍若電光一閃,速度駭人聽聞。
左右的兩名隨從,與兩名佩刀人,則左右急閃,在暗器抵達之前脫出威力圈外。
同一瞬間,先前向滿天花雨單挑的人,在側方哼了一聲,左手微揚。
同一剎那,急掠而至的滿天花雨,在暗器射完之後,倏然消去衝勢,扭身側躍。
電芒恰好先一剎那及體,一閃即沒。
滿天花雨共發射出十二枚暗器,似暴雨,如飛花,以多取勝,可一次擊殺幾個人。
而這二名挑戰者,僅發出一枚暗器,出手前後皆不曾發出警告聲,可知也必定是一位不講武林規矩的殺手。
似乎比滿天花雨更高明,更陰狠,一發即中,速度無與倫比,連滿天花雨這種暗器名家,也躲不過這僅有的一枚暗器,果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
“啊……”身軀仍在滑動的滿天花雨嘎聲叫,接著雙腳一軟,砰一聲摔倒在雪地裡,身軀仍在急滑,手腳作絕望的抽搐。
“奪……魂錐……”滑勢停止,滿天花雨發出可怕的叫聲:“你……你……是……
呃……哎……”
兩名同伴一躍而上,伸手急扶。
“長上,他……他死了……”一名同伴放手向毒手判官尖叫:“壇主,替他報……
仇……”
“殺光他們!”看山人首領突然發出春雷似的怒吼,手一動狹鋒刀出鞘。
俞姑娘豈能袖手旁觀,讓別人替她擋災?纖手一揮,拔劍飛掠而出。
二十一把鋼刀出鞘,兩人為一組狂衝而上。
毒手判官看到刀陣的聲勢,大吃一驚。
“是夜襲黛園的可怕殺手,快撤!快……”
聲出人急退,如飛而遁。
眾人心膽俱寒,亡命飛逃。
兩個腿慢的笨鳥僅逃出三丈,便被兩名刀客退及,雙刀似雷霆,左右分割,刀出人裂。
“不許走脫一個人。”看山人首領一面狂追,一面下達屠殺令:“不留活口!”
俞柔柔攔住了申三娘和詩女核小綠,嘆口氣收劍入鞘。
“用不著我們了。”她看到兩名刀客無情地砍裂了兩個四海盟爪牙,感到心驚膽跳:
“我們不便加入,畢竟我們是外人。這些人救了我們,我欠他們一份情。”
她曾經與周凌雲夜襲四海盟的盟壇,親自目擊周凌雲冷酷無情地揮刀,刀勢之猛烈狂野,令她心膽俱寒。
現在,她又目擊兩名刀客揮刀,聲勢與周凌雲相差不遠,同樣冷酷無情,猛烈狂野。
感覺中,她覺得刀客的刀勢和出刀的手法技巧,與周凌雲有某些相同的特質。可是,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無法將這些雷同的特質明白地說出來。
她已獲劍道神髓,武功的根基超塵拔俗,極為渾厚,除了經驗稍差之外,對武功兵刃的見識與技巧,有深入的研究與瞭解。可是,她就無法明晰地說出兩者的刀法特質有何雷同的地方。
“小姐,咱們走吧!”申三娘猶有餘悸地說:“四海盟來的人,可能不止一撥,咱們必須及早遠走高飛,早些脫離險境。”
“好的,這裡是……”
“盧師山,咱們得往西邊走。”
“但願走得了。”她憂心忡忡地說:“如果走不了,我發誓,我要和四海盟周旋到底,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去見閻王。”
“你決定大開殺戒了?”
“是的。”她咬著銀牙說。
“不怪周小哥殺孽重了?”
“這……唉!有他在,該多好?”
“是的,有他在,該多好?”申三娘學她的口吻說,老人家的聲調怪怪地。
“三姨……”她臉一紅:“你煩不煩呀?”——
掃描,bbmm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