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雙手分開撐在辦公桌上、身子向前傾斜四十五度角的瞿穎兒,邵平覺得頭皮開始發麻,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女人當然不會是順道來看他。
「-是不是走錯辦公室了?」雖然機會渺小,但是姑且一試。
「我看到了。」瞿穎兒的表情像是找到什麼重大的發現,這樣子比較逼真,否則如何唬住眼前這個傢伙,反正「聽到聲音」和「見到其人」應該差不多。
沒頭沒尾,她看到什麼?幽靈嗎?嘿!如果他想活命的話,最好別亂說話。
「我哥有女人。」
寒毛一豎,他裝傻的說:「我不懂-的意思。」
「你別再裝了,我看到我哥的女人了。」
噗哧一笑,邵平一副「-別太天真」的口吻,「老闆有女人也不會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
「你一定知道我哥的事。」她哪是那麼輕易上當的人?想騙她,等下輩子吧!
「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加上最後那兩個字反而顯得他心虛。
眼睛陰狠的微-,瞿穎兒的聲音像是從黑夜中傳來似的,「你當我是白痴嗎?你不知道我哥的事,還會有誰知道?」
「-、-昨天不是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那是因為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精神不佳,懶得再逼問你。」真是糗斃了,害她製造出來的氣氛一下子不見蹤影,她真後悔昨天竟然信了他,當時他對天發誓,表情那麼逼真,她當然沒有理由懷疑啊!
「穎兒,我真的不清不楚,-饒了我吧!」邵平擺出可憐卑微的姿態,女人一向同情弱者,就不知道這一招對她有用嗎?
「不清不楚是嗎?」她笑得好得意,「沒關係,那就說你清楚的部分。」
「我真的……」
屁股往他辦公桌一坐,她撩人的蹺起了二郎腿,「你不說,我就纏著你不放,我保證讓你嚐到喘不過氣來的滋味。」
目光所及的畫面實在令人想入非非,邵平慌張的道:「穎兒,-坐好,教別人看見了不太好。」
「誰敢對我有意見?」來這裡之前她已經打聽過了,小哥有一天半的時間不在臺北,他出差去中部和南部的畫廊,現在這裡她最大,她可以為所欲為。
「-坐好,我告訴-就是了。」他想到瞿影風不在,沒有人管得住她。
歡天喜地的跳下桌子,瞿穎兒連忙拉張椅子坐下,「你快說。」
「老實說,我只知道那個女人叫藍君紗。」
「她是什麼來歷?」
「我不知道。」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屬實,他接著舉起雙手發誓,「我真的不清楚她的來歷,老闆不告訴我,我不可能逼問他。」
同意的點點頭,她緊接著又問:「我小哥很哈她嗎?」
「根據我的觀察,老闆是很迷戀她。」
「既然很迷戀她,他幹麼不跟她結婚?」
「誰說老闆不想跟她結婚?老闆誓言三個月內娶她進門,可是搞不定啊!」
哇!她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為什麼搞不定?」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手指敲著桌面,瞿穎兒像在盤算什麼,半晌,她對著他展顏歡笑,「你去幫我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
「我……我去哪裡打聽?」老天爺,別找他麻煩不行嗎?
「當然是我小哥那裡啊!」
「老闆怎麼可能告訴我?」
賞他一個白眼,這還用她教嗎?「他下告訴你,你就派人跟蹤他啊!」
又是搖頭又是搖手,邵平嚇得「皮皮-」,「不行不行,如果老闆知道我派人跟蹤他,我會死得很難看。」
「如果你不幫我把這件事情辦妥,我會讓你死得更難看,你相信嗎?」陰森森的咧嘴一笑,她整人的招數可是很多哦!
邵平欲哭無淚,為什麼倒黴的事總是找上他?
「三天後給我消息,否則我會殺到你家,你將會知道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無門,還有,你不用去飯店找我,我今天就會搬進我小哥那裡。」
「老闆同意-搬到那裡?」這怎麼可能?
「笑話,如果我想搬進去,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我。」她只要把行李搬到他家門口,再拿出身分證向管理員證明他們是兄妹關係,她就可以找鎖匠開門,堂而皇之的搬進去。
「我勸-三思而行,惹毛了老闆,他會直接把-的行李丟出去。」他有必要警告她,那種情況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是很難堪。
「你放心,我好歹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不會真的那麼狠心。」
「算了,-自求多福吧!」
依著瞿影風在手機中的指示,藍君紗來到費蒙里歐酒店位於十六樓的客房,他已經站在客房的門口等她。
「你幹麼?來飯店訂房間?」她好笑的看著他。
摟著她走進房內,他隨腳踢上房門,「我的住處已經被人家侵佔了。」
哇!這可是大新聞哦!「誰敢侵佔你的住處?」
「瞿穎兒。」
「你妹妹?」
「對,她竟然趁著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搬進去。」想起今天中午回到住處,瞧見那個丫頭蹺著二郎腿在客廳野餐,他就一肚子火,他是她的哥哥,不方便直接打包她的行李送客,乾脆整理自己的行李走人,他不在,她肯定會悶得受不了,而且她沒有鑰匙進出,每次都要靠鎖匠,她很快就會不耐煩的走人。
噗哧一笑,她覺得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好玩了,「她從美國來到臺灣,本來就應該住你那裡,幹麼偷偷搬進去?」
「我不想收留她,她是個只會製造麻煩的臭丫頭。」
「她是你妹妹,你幹麼那麼小氣?」
「如果-看到她,-就知道那個丫頭有多惹人討厭。」
「真的嗎?」真的有那麼討人厭的人嗎?
「我們別再討論那個丫頭,她只會壞了我的心情,我們先來討論晚餐,-想叫客房服務,還是我們下樓用餐?」
「我沒意見,可是用餐之前我想先知道一件事,她來臺灣找你幹什麼?」
瞿影風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我們為什麼非要繞著那個丫頭打轉?」
「我覺得你刻意閃避問題。」
抿著嘴,他非常懊惱的瞪著藍君紗。
「我很想陪你一起面對麻煩。」
一嘆,他很快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我爸大概不喜歡那個Jack,否則他不會拿我的事刁難穎兒,而我不希望這件事令-困擾,我答應給-時間。」
「你給我的時間只有三個月。」
清了清喉嘴,他很不甘願的承認,「如果時間到了-還是那麼害怕結婚,我會考慮再給-三個月。」
她懂了,他的三個月只是嘴巴上虛張聲勢,他的心終究會為她妥協。她真的很感動,他是一個很強勢的男人,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做出讓步,他對她的愛由此可見。
「時間還沒到,我們現在不談這件事。」
「她說不定很愛那個Jack,你爸爸會不會對她太狠心了?」
「-不瞭解她,她一年至少交上半打男朋友,她吵著結婚並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前幾次她還在讀書,我爸可以說等她畢業,現在這個藉口沒有了。」
「你下理她,她會不會找上我?」
「如果她沒有發現-的存在,她就不會跑去騷擾。」
「其實,你可以跟她好好談談,她想通了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那個任性的丫頭無法溝通。」
「你自己也很任性啊!」
「我……我跟那個臭丫頭不一樣。」
「你們哪裡不一樣?」
突然將她壓在牆上,他凶神惡煞似的道:「我是個大男人,她是個小丫頭。」
銀鈴的笑聲揚起,藍君紗同意的點點頭,「這一點毫無疑問。」
「還有,」他的聲音轉為低沉性感,「我對感情可是很認真,我這輩子只想愛一個女人,那就是。」
「我知道。」以前,她絕不會相信自己會接受一個男人的愛,而如今這份愛竟然甜蜜得讓她甘心沉淪。
「下次-會告訴我,-相信我對-的愛此生不渝。」
她響亮的在他唇上啵了一聲,「我答應你,總有一天我會說--我相信你。」
「我看,我們還是下樓用餐,否則還沒吃到晚餐,我就一口把-吞了。」瞿影風作勢張大嘴巴準備吃了她。
「不行,我餓慘了,我們走吧!」她趕緊拉著他下樓。
幾度深思,藍君紗知道自己如果沒有辦法跨過那道障礙,她就很難開開心心的披上白紗,瞿影風的等待將失去意義。
如何跨過那道障礙呢?她知道關鍵點在母親身上,因為最令她牽掛的人是她,她必須確保母親禁得起父親外遇的打擊。
站在門邊,她將腦袋瓜探進藍夫人的個人閱讀室,「媽咪,-在忙嗎?」
坐直身子,藍夫人笑盈盈的轉頭道:「我在織毛衣,進來啊!」
「-幹麼織毛衣?」她蹦蹦跳眺的擠到母親身邊,媽咪有一雙巧手,從小到大,她和小歡身上的毛衣都是媽咪一針一線勾出來,因為太漂亮了,人家都以為那是買的。
「-爸說他想要一件紅色背心毛衣。」
「-幹麼對他那麼好?」她忍不住皺眉。
「他是我丈夫啊!」
腦海突然閃過好幾個畫面--老爸曾多麼仔細的挑開沾在背心毛衣上的髒東西,還有,老爸有各式各樣的背心毛衣,藍君紗迫不及待的追問:「媽咪,老爸身上的背心毛衣都是-織的嗎?」
點了點頭,藍夫人語帶寵溺的道:「他說我織的毛衣又暖和又漂亮。」
「他嘴巴倒是挺甜的嘛!」他是因為揹著母親在外面玩女人心虛嗎?她所認識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有紳士風度,但不愛說話的男人,每當他們父女一起參與商場宴會時,她總是特別留心他的言行,他對付人的最大利器就是--微笑。
「其實,-爸雖然很體貼,可是他不太會說甜言蜜語。」
「媽咪,-……」欲言又止,她真的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才不會啟人疑竇。
「怎麼啦?-想說什麼?」
「媽咪,這個問題很敏感,我不知道能不能問?」
「關於-爸嗎?」看到她驚訝的瞪大眼睛,藍夫人笑著又道:「我最關心的人就是-爸和-,-要問我事情,那一定是跟-爸有關。」
媽咪的反應這麼快真的嚇了她一跳,因為,她一直覺得媽咪是一個心思很單純的人,否則枕邊人有外遇,她怎麼一點懷疑都沒有?
「-別太小看媽咪了,問吧!」
頓了頓,她還是謹言慎行的問來,「媽咪,-每天待在家裡,又不喜歡跟著老爸到處社交應酬,-不擔心他被外面的女人拐走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想他應該不會吧!」
「-真的不擔心他有外遇?」
「媽咪告訴-一段初戀的故事。」
初戀的故事?藍君紗不懂,可是她靜靜的聽下去。
「我的初戀情人是我的同班同學,因為他,我也跟著攀山越嶺,雖然我身體不好,實在不適合這項活動,不過,他總是不忍心拒絕我,結果我老成了他的負擔。
「大二那一年,我們跟著登山隊一起爬阿里山,由於我的粗心大意,我不小心扭傷腳,我們最後跟登山隊失去聯繫。
「那個晚上風雨好大,好象有颱風侵襲臺灣,山上土石滾滾而下,為了保護我,他的腳被壓在石頭下,我們已經餓得沒有體力了,我沒辦法幫他,他還拚命的用身體保持我的體溫,最後我們兩個都失去意識。
「當我再度醒過來,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他已經蓋上白布,他為了救我而嚴重失溫,年輕的生命就這麼結束了。」說著,藍夫人眼角還沁出滴滴淚珠,回想當時,她的心都還會痛,如果她懂得量力而為,或許就不會有遺憾,可是後悔也無法彌補了。
藍君紗不知道說什麼,她只是伸手拭去母親眼角的淚水。
「我沒事了,都過去了。」藍夫人溫柔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媽咪,我記得老爸也是-的同班同學。」
「他和我的初戀情人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還曾經為了我而大打出手,後來我拒絕-爸爸,-爸爸還非常有風度的祝福我們。」
「-後來為什麼跟爸爸在一起?」
「我能夠熬過那段行屍走肉的日子都是因為-爸爸,他細心體貼的守在一旁陪伴我,他感動了我,讓我看見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我必須勇敢的活下去。」
「我不知道爸爸這麼愛媽咪。」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爸爸,雖然我嫁給他,可是我的心早就缺了一角,我給他一份殘缺的愛,他很清楚,而他選擇了包容,這並不容易。」
「所以,-從來不會擔心爸爸會有外遇。」
「我真的不擔心,可是我想,如果他有外遇,他大概是渴望補償那份殘缺的失落感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突然覺得媽咪並非完全被矇在鼓裡,她只是用了相同的包容回報丈夫給予她的一切。
「媽咪,我好愛-!」藍君紗忍不住抱住母親,她不會因此就原諒父親,不管他有什麼藉口,在行為上,他依然背叛了母親。
「-爸告訴我,-在公司漸漸穩定下來,他以後會多抽點時間陪我出去玩。」
「難得他想通了。」
「-以為-爸天天在外頭交際應酬嗎?其實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公司加班。」
「是嗎?」即使事實如此,有那位地下情人陪著,這跟交際應酬有什麼兩樣?
「我會比-還不清楚-爸的事嗎?」
張嘴又閉上,她無法否認,雖然他們父女兩個每天在同一棟辦公室大樓,可是除了工作上的接觸,她都會盡可能避開他,她對他的私生活其實所知有限。
「別再說-爸爸了,我們來說-吧!我聽說-交了男朋友,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媽咪看?」
「我……我哪有交男朋友?」
摸了摸她的頭,藍夫人傷腦筋的搖頭道:「-真是個傻孩子,-以為-爸爸都不關心-嗎?他總要知道是誰在背後幫-啊!」
「他竟然調查我?!」
「如果他對-的轉變不聞不問,他就是一個失職的父親。」
「算了,我懶得跟他計較。」
「說吧,-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羞紅了臉,藍君紗難為情的道:「媽咪,我都還沒確定他是不是我的感情歸屬。」
「-愛他嗎?」
「我……我愛他。」想到不久之前還向媽咪表示不想結婚,她就覺得很彆扭。
「-跟他在一起快樂嗎?」
點了點頭,她的快樂非筆墨可以形容。
「他讓-覺得幸福嗎?」
「幸福。」她竟然說得如此順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她終於明白了,當一個人被愛和快樂團團包圍,這就是幸福--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卻是一種最深的感動,經歷了那麼多的心情起伏,她終於毫無疑惑的確認了。
「傻孩子,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對啊,她愛他,她因為他而快樂,他讓她看見了幸福,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從女兒臉上的表情,藍夫人知道她想明白了,「記得找個時間帶他回來給媽咪瞧瞧。」
她恭敬的行了一個童子軍禮,「是,媽咪!」
車子剛剛開出家門就被攔截,這應該不是搶劫,當然也不是綁架,因為對方看起來跟她一樣肉腳,可是,這是什麼樣的情況?
「小姐,-知道自己站在馬路上嗎?」藍君紗將頭探出車窗。
「-看不出來我是在擋-的路嗎?」瞿穎兒低頭審視自己的架式--「大」字型,這應該很清楚吧!
「請問-幹麼擋我的路?」
「-是不是叫藍君紗?」
「我是叫藍君紗,可是全臺灣不知道有幾個藍君紗,-要問的人是我嗎?」
「我要找的人就是。」
無所謂的聳聳肩,她慷慨的說:「如果-確定是我,-就說吧!」
「-坐在車上,我怎麼跟-說?」
她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很多嗎?算了,何必計較?藍君紗推開車門走下車,「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吧!」
走上前,瞿穎兒打量的目光繞著她打轉,「原來我小哥喜歡-這種女人。」
「我是哪種女人?」她很好奇別人對她的評價。
「看起來熱情有活力,還算不錯啦!」瞿穎兒滿意的點點頭。
「謝謝。」
「哎呀!我不跟-跟廢話了,-到底有沒有意願嫁給我小哥?」
頓了一下,藍君紗稍稍打量對方的長相,微微挑起眉,「-是瞿穎兒?」
「對,本人正是瞿穎兒,瞿影風唯一的寶貝妹妹。」瞿穎兒驕傲的挺起胸膛。
現在,她終於明白瞿影風為何對這個妹妹如此感冒,「我很高興認識-,可是,-為什麼不挑個咖啡店約我見面,而在路上攔我的車?」
「我喜歡速戰速決,如果-沒有意願嫁我小哥,-就離開他,別再浪費他的時間,搶著嫁我小哥的女人有好幾卡車。」
「-是如何知道我的事?」
「這不重要,我想知道,我就自然會想辦法知道。」
「那-知道他什麼女人也不要,他只想娶我嗎?」
厚!瞿穎兒尖銳的提高嗓門,「我沒見過像-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因為他只想娶-,-就可以任性的浪費他的時間嗎?」
「這是我和他的事,我想不應該由-來評論。」
「他是我小哥,我當然可以表示意見。」
「也對,可是-什麼都不知道,-認為自己適合發言嗎?」
「我只要知道-『嫁』還是『不嫁』,其它的都不重要。」
「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我嫁或下嫁的對象都不會是。」
「-……」張著嘴半晌,瞿穎兒實在不知道怎麼反駁她。
「對不起,我上班快遲到了,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必須走了。」
「-……我話還沒說完。」
「-改天再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喝咖啡慢慢說,再見!」坐上車,藍君紗這次不客氣的前進,瞿穎兒慌張的閃到一邊,她伸手探出窗外揮了揮,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