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棚屋區真是平民百姓所謂臭水溝,官府仕紳所謂藏汙納垢之所,集眾生相之大成,無奇不有。雞鳴狗盜,地痞流氓,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開門的半開門的流鶯替此地點綴出人慾橫流市場,誘拐拍花販買媽婢也暴露出另一處人吃人的世界。這就是城外南關一帶的髒亂區。
社會之與汙,可以忠實地反映出當前政治的良窳,也因天災人禍而明顯地質變遷。去年八月河南淫三月,淹死了一萬一千八百餘人,大河兩岸房舍成墟,流離失所的人十餘萬之多。有些向南遷涉、流浪,自然而然地湧入了湖廣,前月粵東廣西一帶苗人叛亂,部傷大軍由廣南凋,亦以武昌為整補站、自然更為地方增加了許許多多的麻煩,更製造了一些不安和畸形的繁榮。
府城內布政司衙門為了保護楚王府的安全,治安自然必須保持良好。城是外府衙門與江夏縣衙門負責,人手少,牽制卻多,想好也好不起來。因為,大部分公人差役,皆派至賓陽門至洪山,及武勝門以北一帶王莊,替楚王看守田牧。王莊丟掉了一根稻子,那些公人差役可能就得換板子跑斷腿吃不消兜著走。
至於是南門外一帶,管他娘,只要不發生大規模殺人放火公然糾眾劫掠,便大家歡喜平安大吉的。
長堤對面江心與漢陽府交界的鸚鵡洲,是來自洞庭各條河流的木排停泊地,水客與所謂排幫夥計,來來往往臥虎藏龍。他們的往反小渡舟皆靠泊在長堤一帶,成群結隊四出鬧事,鬧大了風聲緊官府迫得緊,便往洲裡跑。官差前來緝捕,人便往漢陽府逃,船一離開洲,安大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說鸚鵡洲是藏汙納垢之所,並不為過。那些犯法之徒,經常利用排幫的船逃向鸚鵡洲託庇,風聲緊,就往漢陽府逃。
府城原來並不大,本朝洪武四年方行增拓,把蛇山(高冠山)包入城內。山橫亙城東西,西商端叫鶴山,臨河的黃鶴磯上,便是大名的黃鶴樓。黃鶴樓是建於城牆上看看江景無所謂小民百姓最好止步免惹麻煩,那座雄偉的建築在未增拓時,是城西的角樓,是防軍的把守要地,小民百姓誰敢前來自討沒趣?可不是讓小民百姓玩樂的地方。
過得江來,林華在平湖門落了店。他還有從家中帶來的十兩銀子,省吃儉用。大概三四個月不必為經濟耽心。
他得打聽沙千里與雷秀萍的下落,當然也希望碰上來自衡州府集賢莊的大爺們。
一天,兩天,總算摸清了武昌的江湖局面。與他無關的事,他不加過問。
沒有絲毫消息,他甚感失望。
此地是金花門的努力範圍,但金花門的性質與七星會相差無幾,他們目的只是在保護門人子弟的權益,非必要不過問外事保持極端秘密,很少有人認識門人子弟,也沒聽說過金花門在此有何活動。
他有點後悔,心說:“武昌是湖廣的重鎮,金花門必定設有分堂,要是與金花門拉上交情那該多好。”
他孤家寡人,深感缺乏人手的苦惱。
平湖門內有築了一條防水堤,叫花堤。他是在堤政和街的平安客棧內落腳的,路引的姓名叫林宗如,這是他的真名實姓。目下江湖中,他江湖浪子的林華的名號,響亮了半邊天,他對外皆稱自己的名字而不通姓,因此知道他叫林宗如的人,少之又少。提起江湖浪子林華,無人不知,報出林宗如三個字,誰也不知是何許人也。
第三天,他換了一身青直裰,內藏旦夕不離身的特製皮護腰,腰上繫了一條汗巾,青包頭。由於他身材雄偉,衣著酸寒,委實讓那些水客船伕相差不遠,英俊的臉上並未能掩蓋所有的代表小民百姓的身份的貧苦衣裝。
平安客棧是一座相當有名的客棧,住的幾乎是科船的客人,百且多數是些攜家帶眷的人,因此設備倒還完善。沒有單房,以安頓攜家的客人。
他住的是一座西院的單房,這一列單間全是住滿了旅客,左首的是有內的廂房。廂房與後院隔了一座天井,後院便是所謂的上房,那是有錢有地位的人,所能住的客人,方能住得起的高尚房間,至於那前側院那一帶的大房間,便是所謂的統鋪了,統鋪能供客人的東西,僅是一席可以容身的鋪位、和一床舊被。
他到城外趟了一圈,摸清了城外的環境。那是一處是非場,正是他所要去的地方,但為免麻煩,最好不必帶任例兵刃。
申牌初,他悠閒地近回客店。
晚膳通常要遲至掌燈時分方能準備妥,早著呢。
隔著天井,他看一上房有人走上一間並非獨院,一排共有四間上房,廊下有兩個僕扮的壯漢,正在招呼兩名店夥將行李搬到第二間客房,兩個中年僕婦則在第一間上房照料,在一個檀香的小箱籠上,他看到精工雕刻鍍金漆的失花圖案,中間有一個浮雕大篆字:杜。不認識篆體的人池然不知是字,而江湖認識篆字的人太少了。
左鄰的前廂房前走廊下凳上大馬金刀也坐著三個敞開胸襟的中年大漢。天氣熱,露出胸膛平常得很。但如果附近有女眷幾須掩上,三大漢當然看得出地面兩個僕婦是女人,可是卻毫無顧忌滿不在乎。
不久,兩乘小轎直抬入天井,兩名僕婦領轎,在上房廊前途下,上房中兩名僕婦迎上,掀開第一乘轎門,前面轎伕退在一旁,後面的轎伕則抬起轎槓。
小姐請下轎客房已準備停當了。
僕婦恭敬的說,兩轎中分別走出了兩位女郎,第一位穿著羅衫裙,以圓扇掩往臉面,但從頭上梳的丫環髻看定是待字閨房中的少女,二位穿著綠雲紗裙,頭梳雙丫髻,眉目如畫,年約十四五,一看便知是婢女。
穿著羅衫格的少女似乎沒飾物,僅在髻上綴了一朵珠花環三環形成柔和美觀的圖案,可惜,白圓扇掩住了她的芳顏,看不出她的醜美。但有其婢女必有其主,一個醜姑娘決不可能找一如花似貌的人做侍女,這位婢女好美,主人想必不醜。
“吆喝!”一名大漢突然大叫起來。
俏婢女把頭瞥了大漢一眼,毫無溫意,連在遠處旁觀的林華,也可看到小婢女臉上那天真無邪落落大方的神情。
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店夥領了四位穿青勁裝帶了劍的大漢,大踏步到了林華的鄰室。
林華眼中湧起驚喜的神色,緊盯住其中最年輕的人。
四人中,最年長的約有半百上下,豹頭環眼,留了虯鬚,皋戾之氣外露,死板板的債主面孔其色黎黑,似乎對任何人都抱有敵意。另有兩人年紀經約三十上下,五官平常,最年輕的只有十四五歲,五官清秀,英氣勃勃,身材雄壯結實,生了一雙靈活有神的大眼睛,可是似乎常帶著愁容,四人中只有人揹著一個大型包裹,而且走在最後,可知身分最低。
四人都看到林華臉上奇異變化,虯鬚大漢哼一聲瞪了他一眼。
店外夥計站在房外,推開門笑道:“諸位客官請看看是否合適。”
大漢胸抓起領口向上一提,怪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叫大爺們四人共睡一張床?”
店夥驚得手肢以軟,急叫道:“客官請息怒,上面並不是指一間,鄰房四房都沒有客人……”
“去你的蛋!大爺們要內間的上房。”大漢氣勢洶洶地說道。
“這……”
“怎麼?你不願意?怕大爺給不起房錢?要不要先將銀子交櫃?”
“小……小的……”
“怎樣?”
“上房已……已經客……客滿,只……只剩下……一間廂房。”
“廂房也好。”
“但……”
“你短了舌頭不成?…
“廂房只能住兩位官……”
“給大爺多加兩張床。”
“空虛……”
“這加,大爺砸了你這鳥店。”
“小的……”
“少廢話,快領路,慢了砸破作的腦袋。”
店夥委實吃不消這幾個凶神惡煞,怎敢再哆嗦?
無可奈何地說:“請隨小的到廂房。”
林華等四人走過,伸手拉住走在最後和少年笑問:“老弟留步,訪問貴姓大名?”
前面三人同時轉身,少年一怔,瞥了他一眼,用南京迴音說:“我姓張,名全,你……”
虯鬚大漢掄到,一把抓住林華的右上臂,沉聲問:“小弟你是什麼意思?”
“你問什麼?探海底麼?”
“問問姓名而已,他……”
“有什麼好問的?呸。”
“這位小兄弟極像在下的一位……”
“滾你蛋!你不知道這是犯忌的事麼?”
“老兄……”
“閉上你的臭嘴!”
林華頗為失望,笑說道:“好的,老兄,聽你的、你帶了劍。”
虯鬚大漢微傲地說道:“你知道就好,豎起你的驢耳朵聽著,千萬別向陌生人探名音姓,縫上你的鳥嘴,可以活得長一些。”
“呵呵!承教了。”
這一面發生爭吵,遠處上房的前廊有人探視,一主一婢兩人末入員,似乎有意無意間向這一面掃了一眼。
店夥領了四大漢走向廂房,少年張全不時回頭向林華注視打量。
林華嘆口氣,目送對方去遠,臉上湧現激動而又迷惘的表情。
林華等張全走遠,喃喃自語道:“臉型像極了,只是黑了些,口音不同,姓名也有異。
老天!真像他。”
四大漢剛踏上走廊,觀看上房女眷的三大漢聞聲轉頭,一名大漢叫:
“咦!是插翅虎丘兄麼?那三位是……”
“呵呵,原來是大沙湖雙鬼一蛟,久違了。那是敞友神拳郭明,快腿李智,和小徒張全。”虯鬚大漢行禮滔滔不絕地說,轉向已方的人引見道:“兩位賢弟來見過浪裡鬼郝文,水鬼批武,翻江蛟黎良。他們都是愚兄早年結交的好友。徒弟,給長輩行禮。”
張全放下行囊,分別向三人行禮道:“晚輩張全,向諸位前輩請安,日後尚請多賜教益。”
水鬼郝武哈哈大笑:“好,你插翅虎丘文振走了狗尿運,收了二位好門人,好俊怎樣,教了些什麼,怎麼文皺皺的?”
插翅虎呵呵笑,頗為自負地說:“沒什麼,別贊獎他小孩子了。老實說,兵刃拳腳他都有兩手,只是根基太差,學晚了些,可是他滿肚子墨水,你可別小看他了。”
“哈哈!丘兄一著肚子草,倒吊起來,也吊不出半點墨。斗大的字恐怕只認識兩籮而已,連你老兄的大名寫出來也不認識,怎會調教出一位滿肚子墨水的徒兒?老兄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信不信由你,先別忙,安頓了再說。”
“好朋友多久不見,今天得好好喝兩杯,兄弟做東。”
“哈哈!靠山吃山,當然得叨擾郝兄幾杯。”
浪裡鬼郝文用拇指向上房點了點,低聲神秘地說:“丘兄。好一對雌兒,俏得緊。”
插翅虎拍了他一掌,笑道:“別開玩笑,武昌府臥龍藏虎之地,錯不得,我知道賢昆伸嗜好此道,可不能亂來,鬼見愁的量無鐵尺可不是紙做的,兄弟可惹他不起。”
“咱們給他個天衣無縫,怕什麼?”
“紙包不住火、我可不敢冒險。老匹夫神通廣大、朋友眾多,聽說他已兼任了楚王府的教頭,知府大人見了他也得打躬作揖客氣一番。
萬一走漏了風聲,被他抓住證據。你跑上天他會將作揪下來的。老兄,算了吧,武昌府只要鬼見愁曾隆一天不死,誰也休想做出大血案來。”
“我不怕他神氣,他是公門人,抓不住真憑實據,諒他也無奈我何。”
“老兄,千萬別冒這個險……”
這時,店夥計已開門外出,請客人入房。
“咱們回頭再談,兄弟明天得到萬金堤走走,還需要借重諸位呢。”插翅虎立即改變話題說,隨後夥諸人入房去。
遠處的林華只聽到一部份寒喧的話,心說:“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水賊和剪徑的混在一起,準不是好路數。”
不久,上房房門徐開,出來了一名體面的僕婦,年約三十上下,臉蛋相當清秀,細皮白肉衣裙整潔,站在走廊上左右張望,輕俏地叫喚:“店夥大哥,店夥大哥。”
附近不見有店夥,她竟然大膽地越過天井,走向廂房的廊前。妙極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蓮步輕搖,豐臀隆胸有韻律地款擺,擺得坐在廊下的雙鬼一蛟眼珠發直,色迷迷地猛咽口水。
“店夥大哥。”她站在院子裡叫,嗓音十分悅耳動聽。
遠處的林華大惑,心說:“這僕婦怎麼這般大膽?老天,她像是存心撩撥那三個色鬼呢。”
確是存心撩撥人嘛,她水汪汪地眼睛一轉,在雙鬼一蛟的臉上瞟過,似乎在低鬟一笑,笑這三個色迷迷的大男人缺乏勇氣,然後又叫:“店夥大哥……”
“晦!小娘子,有事麼?”浪裡鬼忍不住了,趕忙接口。
“你是……”僕婦拖長著聲音問道,那股勁委實又媚又動人。
“小的是店夥嘛。”
“曖!你為何不早說?”
“不算晚哪,小娘子,有事麼?”
“我家小姐要我告訴店家,吩咐廚下菜餚調味要放清淡一些。”
“好哇!小的帶你到廚下關照廚子好不好?”浪裡鬼一面說,一面走下院子向僕婦走去。
“這個……”
“走吧,我來攙你一把。婦道人家小腳可憐生,不攙不行的。”浪裡鬼一面說,一面淫笑著伸手便扶。
僕婦裝腔作勢地讓了讓,說:“那怎麼可以?男女授受不親嘛!”
“可以的,不必見外哪!小娘子……”
他的手尚未挽實僕婦的腰背,僕婦已噗嗤一笑,一指頭捺在他的眉心上,腰枝一扭,閃在一旁笑迷迷地說:“你呀!不老實,毛手毛腳,勞駕啦!你去招呼廚下一聲,我不去了,你們的廚子全是男人,多不方便?”
她一面南過,一面嫋嫋娜娜地走了。
浪裡鬼站在那兒發怔,像是傻了,不言不動,被迷昏了頭啦!
久久,僕婦已經進房去了。水鬼與翻江姣收回目光、水鬼叫:“哥哥,你迷昏了不成?
還不回來?人早就走了。”
浪裡鬼是失了神兒,直了眼,緩緩地舉步循聲走向廊下。
翻江姣尚未看出有異,大笑道:“哈哈哈!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所以說女人是禍水,郝文兄這把泥見水便溶啦!哈哈哈……”
遠處的林華忍不住叫道:“老兄們,快找郎中,而且要找會會解奇異制穴手法的郎中。”
“閣下,你說甚麼?”水鬼怒聲問。
“你那位好哥哥,只有片刻可活了,如果不找那種郎中的話。”
“你是說……”
“那位僕婦的指頭上有鬼,眉心穴可是致命的要害。”
“你胡說八道……”
“砰!”一聲大震,浪裡鬼不知邁步上走廊,突然絆倒在地。
水鬼與翻江蛟大吃一驚,趕忙上前攙扶。
“哥哥,哥哥………”水鬼拍著乃兄的臉頰叫。
翻江蛟則捏住人中穴,也急叫道:“郝文兄,郝文兄醒醒,醒醒。”
浪裡鬼醒不了,兩眼發直,口吐白沫,眉心一無痕跡,只是昏迷不醒,有點像中風,可是手腳並不抽動。
水鬼變色而起,廂房中恰好出來了店夥,店夥一看有人倒地驚叫道:
“哎呀!這位客它是不是病了?快去請……”
“你給我滾!”水鬼大喝。
店夥腦袋一縮,撒腿便跑。
廂房中出來了吱聲拉門,探視的插翅虎,叫道:“吵吵鬧鬧怎麼回事……咦!”
水鬼氣急敗壞地叫:“丘兄快來,家兄受到一個女人,暗算,劍給我一用,我去找他……”
“且慢,我看看?”
插翅虎翻動著浪裡鬼有身軀,搖頭道:“甚麼暗算?令兄像是中風,讓他躺好,不久自會醒來。這時搬動他,一下小心便會成殘廢,最好替他行推血過宮術。”
“那人說是眉心穴被制。”水鬼急接口。
“見他的大頭鬼!
“這……”
“他站在那麼遠,怎知眉心穴被制?你瞧,眉心有沒有痕跡?”
“但家兄從未犯過中風的病。”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朝夕禍福,人吃五穀煙火,那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
“我看……”
“那小子懂個屁。我又不是不會點穴術,難道就看不出來穴道被制?你如果不信,可叫神拳郭兄來瞧瞧,他跟武當弟子學過點穴術,比我高明……”
已不用叫,神拳與快腳皆已聞聲出來了。神拳問明經過,仔細檢查浪裡鬼的經脈與關節,站起以堅定不移的口氣說:“是羊癲瘋,不是中風,不久便可醒來。”
“是羊癲瘋,太離奇了,羊癲瘋會如此安靜。”插翅虎不以為然地說。
“他快醒來了嘛,發瘋期快過去了,當然安靜。”神拳堅持已見說。
“他根本就沒發瘋,剛倒下的。”
“真的?”
“誰騙你了?你進去時多久了嘛?”
“是呀!我再來看看。”
吵吵鬧鬧拖拖拉拉,拖掉了救人的寶貴時間,神拳抓起浪裡鬼的脈門,便驚叫道:“怎麼?不跳了?”
“甚麼不跳?”水鬼急問。
“脈博不跳了。”
水鬼一按乃兄的鼻息,狂叫道:哥哥,哥哥,你……你死得好慘,我……”
他去抓插翅虎的劍,插翅虎一把抓住他說:“老弟,不亂來。”
“我去找那個鬼女人,兇手!
“她如果會用這種神奇的點穴術,你去找她豈不是白白送死!”
“我跟她拼了。”
“拼甚麼?一無憑二無據,打官司你也只有乾瞪眼,說不定判個誣告呢。”
“這……”
“趕快辦後事。”
五個人向單間看去,廊下已不見林華的身影。
林華對浪裡鬼的死,感到有點難過,這傢伙固然是水賊,調戲婦女也不算死罪,這位僕婦未免也太過份了。
本來,他很想挺身而出,可是卻看不出僕婦制穴的手法,不敢下手解穴。點穴術千奇百怪,各有妙著。武當門人以該門能集點穴術之大成而自豪,但仍然未能包羅淨盡,有些人的手法歹毒無比,武當的元老也不知解法哩!
他身有要事,如果解不開,恐怕要惹火燒身,打人命官司呢!他看不出手法,可能沒有解穴的把握,因此見那些人不聽勸告,只好走避以免惹麻煩。
他對那位僕婦心中凜凜,想不到一個僕婦也如此高明。僕婦的主人,豈不更高明,更為可怕?
他並不認為那位主婢是身懷絕技的人,想必是她們的長輩,把這位硬如鐵的僕婦派來暗中保護她的安全,也許主婢兩人皆不知這位僕婦身懷絕技哩!
事不關已不勞心,他回房之後,便不再多想,將這件事置諸腦後。
店中出了人命案,但並未受到騷擾,因為死者的親友不願報官,背了死者匆匆外出,並未驚動官府,店中的旅客,甚至還不知店中會有人暴死。掌燈時分,他從店堂膳罷歸來,已有了三分酒意,毫無成心地取出鎖匙,在廊下燈籠幽暗的微光下,伸手去抓門鎖。
門倏然自開,一把寒光閃閃的劍尖伸出,指向他的胸口,低叱道:“進來,不許聲張,劍隨時可以刺透你的心窩。”
他略一遲疑,順從地跨入房門。院子裡的牆根暗影下,竄出兩黑影,隨從跟入原來外面還有人埋伏。
房門掩上,小小的房間多了四位不速之客,兩人把住房門,一人用劍控制住他,一人坐在床沿,全是胳膊上可以跑馬,拳頭上可以站人的粗線條緊焊大漢。
坐在床沿上的大漢左須有一條刀痕,斜拉至耳下,有一雙眼神可透人肺腑的凌厲鷹目,虎背熊腰粗壯結實。這位老兄狠狠地叮視著他,信手在燈盞上加了兩根燈蕊,光度驟增房中明亮。接著用手搬弄著擺在床上的物件。
打開了包裹,一些舊衣褲,一雙布株,一個錢包,十兩重的官銀九錠,一枝帶囊的蕭,一把平常的防身長劍。
“你們怎麼擅自闖入私室搜查?”他不客氣地問。
疤臉大漢淡淡一笑,取出一塊腰牌在他眼前一亮,悅道:“同知衙門的人。”
“咦!同知衙門的人,怎管到城裡來了?”
“可管到玉城以外百尺地段。”
“你們穿的不是公服,在下請你們出去。”
大漢淡淡一笑,說道:“你的口氣不小,像是見過世面的人,可借你不是地方士紳,說這種話作會闖禍的。當然、在下不想作威作福,也不願和你計較。此地出了人命案,在下前來查問,聽說你是唯一目擊的證人所以要找你,請把路引取出在下瞧瞧。”
在那年頭,如此客氣的公人,可說少見了。他也淡淡一笑,指了指在一旁伸來的劍尖說:“公爺,可否把這玩意撤走?我看諸位都很緊張,萬一有所誤會、失手刺傷了在下,在下豈不倒黴呢?”
“呵呵!一個帶了劍,而又能看出死者致命原因的人,豈怕劍制?”疤臉大漢笑答,揮手示意同伴收劍。
林華探手懷中取路引遞過,笑道:“在下不否認是江湖人,尊駕當然也瞭解江湖人的禁忌。
話講在前面,在下可以將所見的從實回稟閣下;但不上公堂作證,上了堂,在下一問三不知。如何處理,閣下瞧著辦好了。在下這位江湖人,決不作奸犯科,路引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大漢粗眉深鎖,將路引速回,有點困惑地說:“這是泥南府所發的路引,確是真的,但路程不對。這上面蓋了開封府的查驗印,到南京既然走開封而不走汝州間道,為何不走淮安而走武昌豈不是多繞了一個大圈子麼?”
“在下在貴地訪友……”
“好,咱們不談這些。你承認你是江湖人?”
“不錯”
“今天的事你看到了?”
“不錯”
“但你並不能證明眉心穴被制是致死原因。”
“對”
“你認識雙鬼一蛟麼?”
“不認識。”
“他們都是有害的水賊。”
“這與在下無關。”
“但你幫助他們。”
“如果在下幫助他們,為何不聲張或出面動手追兇?”
“但你……”
“在下不能見死不問。同時,那位仁兄固然行為不檢。但罪不至死。”
“說得有道理,但他們在另一方面的罪行,卻足以判處凌遲極刑而有餘。”
“那不是他活該死在婦人女子手的罪。”
“閣下既然不願作證……”
“正是此意。”
“好,在下向尊駕有一不情之請。”
“請見示。”
“請各下勿將此事向江湖張揚,你並未目擊書間的事。”
“這個……”
大漢離床站起,淡淡一笑道:“請記住,在下已請求過閣下了。在下宋少峰,有事可到同知衙門來找我。””
說完,揮手令三位同伴出房,站在房門口轉身笑道:“還有一件事,那些女眷們擔不起風險的,最好不要去打擾她們。”
“呵呵!宋爺似乎還有重要的事未說。”林華含笑反問。
“確是不曾說出。”
“宋爺請勿見外。”
“這……很難啟齒。”
“說說何妨?”
“我看你不是下流人,不如不說。”
“小可也許可以猜出一二。”
“不會吧?”宋少峰笑問。
“小可在江湖已闖了十一個年頭了。”
“哦!我想你已知道在下要說的話了。”
“是要送在下四色禮品。”林華笑答。
“什麼?送禮?你把宋某看成什麼人了?”宋少峰不悅地問。
“宋爺少安毋燥,當然這四色禮品不是用來塞小可的嘴的禮物。”
“你是說……”
“這四色禮品是棗、梨、姜、芥。”
宋少峰哈哈笑,說:“你這位朋友風趣得緊。這樣好了,不要在城內惹事,在下便省下了一筆錢,不用買棗梨姜芥送你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送走了宋少峰,他倒上一杯茶坐下忖道:“官府的耳邑果然靈敏,鬼見愁在武昌一月,怕鬼的人確是呆不住。”
宋少峰既然信任他,不趕他早離疆界(棗梨姜芥),他也就不願令對方為難,晚上本想出城踩探的,只好罷休。
半夜,瓦面上有了輕微的聲音。
“這些傢伙可真不含糊,仍然派人前來監視呢。”他想。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他懶得理睬,安睡如故。
窗外又有了聲響,他心中冷笑道:“老兄,我倒要看你有些什麼法寶。”
窗閂移開了,窗門徐開。
不久,貓似的鑽入一個黑影。房中伸手不見五指,他閉上眼睛裝睡,發出平靜勻稱的輕微呼吸聲。
火招子亮了,他眼睛留了一條細縫,在火招子一亮一熄的瞬間,看到了一個朦朧的蒙面人身影。
“有薰衣香,是女人。”他想。他聽到來人在房中輕靈地走動,接近了床,又行離開,住處處走了數次,一無動靜、他沉著地以耳力捉摸對方的舉動。
空中流動著淡淡的幽香,來人確是女的。但房中太黑,看不見形影,因此確定來人是女的,未免過份武斷。薰衣香有多種,並不是女人的專用品,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們,誰不薰衣神氣一番?
怪!不速之客竟然穿窗走了。
“這人的身手十分高明,官府之中有這種好人才,委實難能可貴。”他想。
來人進出逗留,比一頭貓還要輕靈,如果他不事先有所警惕,睡在床中根本不知有人來去。
他猜想可能是武昌府大名鼎鼎、名震江湖的名捕頭鬼見愁曾隆親自來了,輕功如此出色,決非無名之輩。但再一想,卻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死了一個人,一無苦主,二無證人,三不見屍體,小事一件而已,不配勞動鬼見愁親自出馬替他查房問。
他不再多想,漸漸地睡意漸濃。
又來了人,朦朧中,他一驚而醒。這次來的人差勁多了,笨手笨腳只配列於三流人物之林,共來了兩個,居然用上了笨賊探道的手法,先掀窗投入一顆小石問路。
兩個人都進來了,有千里火的亮光明滅閃動。他不加理睬,暗自留神。
兩個笨傢伙用千里火在他臉上晃了晃,接著,取下他床頭的包裹。
“好象夥,不死心又來檢查啦!”他心中好笑地自語。
只要過得去,一些無謂的紛擾他可以容忍,真正高明的老江湖,能屈能伸晝避免與官府打交道,非必要決不與公人衝突,如果不幸弄至案存官府,那就討厭了。
各地官府彼此行文,有案的人很難容身,至少在心裡上有所顧忌,限制了行動上的自由,因此必須避免落案,避免落案的有效途徑,便是不要與公門中的人公然作對。江湖人與公門中人之間,彼此是相生相剋互相倚存的,彼此維持正常關係便相生,過分了便相剋,各有顧忌,直等到非克不可時,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一般說來,官府中人實力妄雄厚得多,對忖散沙似的江湖人,應該毫無困難。話又得說回來,一旦江湖人完全被清除,三教九流的異端份子一掃而淨,那就各安生理,天下太平,公門人要來何用?所有公門人的飯碗豈不全被砸破了?為了避免雙方的飯碗被砸破,必須雙方皆留一條路好走,江湖人得承認公門人的優勢,公門人也得承認江湖人存在的價值,物極必反,雙方如果不尊重對方的相對地位,那就只好各走極端強存弱亡了。
這兩個傢伙不尊重林華的地位,做得過份了,打開包裹並不檢查,卻將那九錠銀子揣人懷中。然後將各物放回原位,溜之大吉。
店後便是政和坊最南端,那兒有一條分隔兩坊的小巷,巷南是西陽坊,那一帶也是水客們投宿的地段,旅店林立,近城根一帶,便是新劃不久的教坊巷。
兩個傢伙在空間無人的街巷間急走,在門燈的映照下,可看出是兩個青衣中年人,帶了匕首他們避過一組更夫,進入了教訪巷。
這一帶的教坊,名義上是官營的,是由出身官媒的韓官媒夫婦操縱設立,先後大大小小共設立了廿戶之多。官媒設立教坊,天知道里面究竟造了多少孽?反正那些犯人的妻女,如判決經由官媒發賣的可憐蟲,決不會漏掉半個人,全都到教坊裡來了。至於其他迫良為捐買賣婦女奴婢的缺德事,在此更是司空見慣。
青樓教坊所在地,本來就是不夜街,更是是非之地,進得巷來,燈火便比街上光亮得多,樂聲隱隱,半掩的院門內不時傳來陣陣燕語鶯聲。已經是午夜時分,嫖客已不再在街上走動,人行走其中,孤零零地前後不見人。
一名大漢輕叩一家樂聲的院門,裡面有人問:“誰呀?”
“是我。”大漢氣洶洶地叫。
一個黑影從瓦面上一閃而過,隱沒在後院中。這是一間簡陋的內廳,卻流動著廉價脂粉的香味。中間擺了一席酒,一旁的案四周,五名樂妓正在奏出一闋“水龍吟”,絲竹和雞、檀板輕敲但顯得節皆拍散亂,有氣無力無精打采。五名樂妓臉上太多的脂粉,掩不住她們那營養不良疲勞過度的神情。
客人共有六個,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每人身後坐著一個粉頭,打情罵俏掩蓋住音樂聲,粉頭們在小夥子們毛手毛腳的播弄下,不時發出陣陣反常的吃吃浪笑。
看桌面,已經是杯盤狼藉即將曲終人散境地了。
廳門倏然而開,一個龜奴領著那兩位仁兄當門而立。
上首席的一名大漢醉眼朦朧,將攬在懷中的粉頭向旁一推,站起叫:“散也散也,你們都給我回房安頓,太爺們還有事,等會兒誰都不許進廳來。走!走!”
粉頭們與樂妓一個個狼狽而走,片刻間走了個乾乾淨淨。“砰”聲響,兩位來客重重地關上門,把龜奴關在門外。
“怎樣了?”上首位的大漢問。
兩位客人到了桌旁,先抓起酒壺咕嚕嚕先準了半壺酒。那位生了一雙鬥雞眼的大漢摘下匕首丟在桌上,一把抓起吃剩下來的殘雞殼,顧不得湯水淋漓,先嗆了幾口,吐出殘骨說:
“狗屁,那小子如果是練武的,練武的早該不值錢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上首位的大漢追問。
“那傢伙睡熟得像條死豬。”
“你沒問他的來路?”
“見鬼!他根本就不是江湖人,問他則甚?”
“你們……”
“有兩個鷹爪孫住在鄰房監視,兄弟怎敢喚醒他盤問?咱們在房中翻箱倒櫃,他睡熟得像條豬,這種人要來何用?大哥竟然想招他入夥,豈不可笑?”
“但翻江蛟黎兄卻說他會點穴。”
“你別聽老黎胡說八道,他是個驚弓之鳥,別理他就對了。反正咱們目下人手已夠、不必再招人手。”
“可是,狼梟那傢伙難纏,找不到對付他的人,咱們風險太大。”
“咱們找三個人伺候他,何所懼哉?”
大哥略一沉吟,似乎已下定決心,說:“好,找不到人,咱們就動手好了。諸位,大哥我話講在前面,這次咱們所幹的活極為犯忌,誰透了口風誰得完全負責。再就是把那女人弄到手,千萬不可毛手毛腳亂來,她可是咱們投靠的本錢,她有了三長兩短,咱們羊肉沒吃到。反惹了一身騷,說不定反而把老命送掉。要玩女人,粉頭多的是,那可是一塊天鵝肉,咱們這群癩蛤蟆最好別妄想。明天朱三哥可以趕到,他在萬金堤廉家與咱們會合,咱們到廉家商量如何分配人手。狼梟那小子奸似鬼,他在武勝門渡口將人弄到手,由於亮了底,他帶著人溜到鸚鵡洲避風頭,準備風聲一過,過江帶入南下,在後天之前,他不會將人冒險帶走,咱們還有兩天工夫準備。”
“大哥,如果狼梟那小子不過江,咱們能不能到鸚鵡洲去找他?”一名大漢問。
“到鸚鵡洲去找?哼!你可說得輕鬆,我可不願為了此事把老命送在鸚鵡洲。他會過江的,那小子愛財如命,為了錢他可以把他老子出賣給任何人,他決不會少拿一文錢,必去領重賞的。”
“如果他派人傳口信,說明在洲上交人……”
“他無法辦到,你放心,他的交遊比咱們還狹小。兩位賢弟白跑了一趟,咱們明天通知水鬼郝二算了。”
鬥雞眼賢弟在懷中一陣掏,笑道:“小弟沒白跑,瞧,咱們幾個人可以包下這一邊的院於,痛痛快快玩三天。”
“見鬼!你從何處弄來的?天老爺,你怎麼在鬼見愁的地段內作案?”大哥變色地叫,盯著桌上的九錠銀子發呆。
“小弟不是作案,而是順手牽羊弄來的。”
“順手牽羊?
“就是平安客棧那小子的嘛!”
“你真糊塗,那小子的銀子怎能動,他已是被鷹爪孫盯上了的人,他如果報案,咱們……”
“大哥放心,就由於他是被鷹爪孫釘上的人,咱們拿了反而沒風險。鬼見愁的人,必定以為那小子存心謊報,故意刁難,不去聽也不去受理,恐怕還得讓那小子吃吃苦頭呢。”
“這……好吧,反正已經做了,咱們怕也沒用,該安歇了,晚上少在粉頭耳旁胡說人道透露了一絲口風,咱們便人財兩空了。銀子愚兄暫時保管,你們去找你們的相好。我到後面方便去。”
廳中一空,九錠銀子仍在桌上。但等大哥方便後回廳。銀子已不翼而飛。
“咦!銀子誰拿走了?”大哥怪叫。
平安客棧林華的房中亮起了燈光,他將失而復回的銀子包好,將皮護腰卸下,一同包人包裹中,往床上一塞,上床就寢,自語道:“這些小毛賊如果打上房那位小姑娘的主意,不枉送老命才怪。”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他將包裹交櫃保管,早膳罷,回城南走了。
城四周都建有堤防,城南的南湖堤叫郭公堤,白龍床磯及石嘴以下一段只有一條小土堤,直至本朝末期,兵部尚書熊廷粥方築了一條路堤擋水。長堤在城西南,沿汀修築,稱為萬金堤。後來滿清入關,在萬金堤後加了一條真正的長堤,起目赤山,下迄嘉魚縣下田寺鎮,長一百廿裡。
面對鸚鵡洲的一段堤,雄偉的壓江亭面對滾滾匯流。亭以南直至新開港,這一帶民宅凌落。新開港舊名南浦,也就是離騷上“送美人兮南浦”的南浦、往昔是往來船舶的停泊處,目前已被黃鶴樓以南的船官浦所取代、已非昔年的盛況了、正日漸凋零中。亭以北至城西南角,以及以東至南湖,甚至延至明月湖一帶,卻是城外的繁華區,比城內更熱鬧。
堤與湖之間,是一條長街,長有一里左右。到達城外、沿濠外緣再伸出一條橫街,西抵江畔,東至望山門。這兩條形成丁字的長街,是廿裡方圓的武昌城,最複雜最令當局頭痛的地方。
萬金堤外匯流滾滾,秋泛未退,渾濁的江水濁浪滔滔,沿岸水際船桅如林。堤上則人群穿梭往來,旅客與遊客如過江之鯽叫賣,聲不絕於耳。堤內的長街行人似蟻,萬商雲集,行人來去匆匆,貨物一車車一擔擔來來去去。
對面鸚鵡洲泊滿了木排,從洲南直延至洲尾,恐怕有上萬木排,每長排約有十餘節小排,每小排約有合抱粗三四丈長的巨木一二十根。每長排有一木商,在排中的小排上搭屋居住,所以只消數排上的簡陋木屋,便知有多少木商了。每本商擁有他自己的排夫,皆是洞庭湖上游各縣的人,他們的團結力十分堅強,形成了實力堅厚的所謂“排幫”,據說其中有些排頭會法術,會禁制術,十分利害,各地的水賊劫匪誰也不敢打排幫的生意。
姑不論排幫的人是否會畫符唸咒驅神役鬼,只消一看他們的人,便知他們為何能闖出如此不凡的局面了。這些湖湘山區的伐木土著,上山代木下山放河,水陸能耐從千錘百煉中得來,一個個粗壯如山,風霜雨露把他們洗煉得堅強、粗曠、標悍、豪邁。他們登岸時,很少落單,隨身必定帶了他們的兩種利器,一是短鐵鉤,一是砍刀。這兩種利器,是他們的應用工具、動用時得手應心。與人衝突,把這兩種利器用上,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如用來為非作歹,更是如虎添翼。在武冒附近,排排的人可說佔盡了上風,其中少不了有些敗類,惹事生非無法無天,自然引起當地人的反感,經常發生人命、衝突事件層出不窮。
已牌左右,林華到達長街,從一條小巷拆入,向萬金堤下走去。他這一身打扮毫無特殊之處而這一帶活動的水夫。幾乎全是些高大健壯的人。因此他這身材高大的人並不顯眼。
街道窄小,往來的人卻多,一股臭味向鼻中鑽。他到了一座巷邊的小食店前,略一打量四周然後信步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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