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夜叉一輩子和邪道人物打交道,跟黑道大豪綠林巨寇稱兄道弟,見多識廣,記憶中不知藏有多少江湖秘辛,和這種人闖蕩江湖,可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一生中,行事任性而為,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壞事做盡,雖說被安平所感召,決意改邪歸正,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甫猜想到虎踞山莊的莊主是白無常微生懷德,立即生出歹毒的念頭,不假思索地提出擄人的絕計。
安平心懸牛郎星和夜鷹程炳師徒的安危,心中焦慮不安,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已不再顧及甚麼江湖規矩了。立即同意道:“好,咱們且前往踩探,如果真是白無常,將他帶上。”
“豈用踩探?伸手抓來就是。”山海夜叉說。
“還有,先問問牛郎星的下落。”安平接口道。
“還得問問虎踞山莊的虛實,交給我啦。”九地人魔說。
九地人魔的名號,足以令那些江湖小輩喪膽,不必用刑迫供,兩村夫-一吐實。
虎踞山莊建莊不足十年,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山莊位於童子山下,是一座相當大的莊院。童子山真名叫做鹿歧山,也叫羊角峰,山形如掌,雙峰如筆,距耒陽城只有四里地,雄峙城東,氣象萬千。山後的另一座山,叫做虎踞山,山莊其實在兩山的中間嶺脊下,莊便以虎踞為名,附近的人皆知虎踞山莊的微生莊主是個有錢的怪人,對微生這個怪姓也好奇不止,弄不清到底是姓還是名,對山莊的人,皆有莫測高深的感覺。但微生大爺相貌雖兇猛嚇人,猙獰可怖,為人卻十分豪邁,對地方上的善舉也從不人後,雖不至大得人心,卻相當受人敬重。
微生大爺是十年前從外地遷來落戶的,買下了羊角峰與虎踞山附近的田地,建起了佔地甚廣的虎踞山莊。聽說,他在外地派有親友經商,富甲一方,平日深居簡出,甚少在外走動。也許是因為他相貌生得醜的原故。
其實,他表面上是個普通守法良民,暗中並未與江湖朋友完全斷絕關係,仍與少數幾十知交朋友暗中往來。他與成都萬松莊的千手神猿是姨表兄弟,千手神猿居長。表兄弟倆早年都是俠義英雄中的佼佼者,在武林中總算甚得人望。
蟠龍堡主青雲居士狄如柏,直至玉笥山事發之前,仍是俠義道中的老英雄,卻不守晚節。縱容愛子在外胡作為非,也想支持愛子出人頭地,暗中策劃,內固實力。外聯正邪大豪,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實,他本人早年也曾野心勃勃,目無餘子,只因為武林中不乏輩高望尊的人,壓得他抬不起頭來,自追求竹簫老人的愛女清月失敗後,表面上羞憤交加,內心其實卻平空生出自卑感,更蘊藏著無比的恨念,因為他不能隨心所欲無往而不利。他老了,不許可愛了重蹈他的豆轍,必須在愛子身上達成他早年的心願,要把愛子造成江湖魁首,成為舉足輕重的江湖霸主。名義上他不問外事,暗中卻在進行積極助長愛子聲望的大計,不僅成就可觀,而且十分成功。他卻沒想到愛子志大才疏不爭氣,為了突然出來競爭的牛郎星,操之過急,不顧利害,冒失地在玉笥山放了一把野火,想一網打盡予會的江湖群豪,不惜十餘年的心血付諸東流,而且既有的聲望也一落千丈,為白道英雄所不齒,更為黑道群豪所仇視,一著錯全盤皆輸,結果落得一敗塗地成了喪家之犬。他不知自檢,不知怪責愛子愚昧無知,反而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拖千手神猿落水,利用千手神猿的萬松莊,要重振聲威,與江湖朋友放手一拚,不再做俠義英雄,乾脆改弦易轍,做江湖的奸雄霸主。
俗語說:“胳膊夭生往內彎”,千手神猿不得不袒護這位妹夫,不得不隨同落水。同時,千手神猿雖是白道英雄,也是個任性而固執並且極為自負的人,結下的仇家比朋友還多,他的萬松在遠離人群,用意本來就是上可對付官兵,下可防範仇家的巢穴。在江湖行俠仗義,說好聽些,那是去暴除奸主持人間正義,說難聽些,那是作奸犯科向朝廷法理挑戰。
行俠與犯法是一刀的兩面,有理性的人善於運用,情理法兼顧,便可互不衝突,兩面相互為用。碰上那些任性、固執、自負、激憤的人,那還了得?手執正義的利刀,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神的執法人,狠砍猛殺,天下大亂,為法理所不容。因此,天下間真正的所謂俠義英雄,幾若鳳毛麟角,求之而不可得,自命俠義英雄,那是欺人之談。所以自古以來,這些英雄豪傑從不為主政的帝王將相所重視,甚至視同奸徒亡命,擾亂治安藐視法紀的罪人,不足為法。因此,防範官兵找麻煩,是任何一個英雄豪傑皆需提高警覺的信念,不可或缺。
蟠龍堡有野心家,槐蔭莊也有相同的人物,萬松莊則有自負而盲目偏袒親友的千手神猿,加上一群想混水摸魚的亡命之徒,和一群想造時勢的英雄,便結合成一群龍蛇混雜的集團,興風作浪自是極為正常。理所當然的現象。
白無常微生懷德倒了黴。他是千手神猿的表弟,親不親,故鄉人,何況是表兄弟?他也捲入了漩渦。
至於瘦靈官的下落,村夫卻不知其詳,只知早些天萬松莊傳來了訊息,說是游龍劍客與瘦靈官一群人,在江西敦請朋友,尚未到達萬松莊,最近可能從袁州府進入湖廣。如果循禾江上行走萬洋山茶陵道,極可能從安仁趨耒陽順道到虎踞山莊一行,要山莊的人注意可疑的人前來追蹤騷優,所以在這通衢要道派人監視可疑人物,尤其須注意神龍夏安平的行蹤,得到消息便火速返報。
九地人魔對有關兩莊的消息表現得貪得無厭,盤問得十分仔細,不放過任何細節,一面問,一面定下行動大計。
“閣下,虎踞山莊是不是巳得到咱們的消息了?”他再問。
“不會,在下是最遠的兩個眼線。”村夫坦白地招供。
“老夫不信,咱們一群人並來完全隱起行蹤,更不信貴莊主所派的眼線最遠只及二十里。”
“在下所說的話字字皆真,決無虛言。”村大無可奈何地答,不像有假。
九地人魔不再追問,笑道:“你們委屈些兒,明天咱們再放你。”
當天,他們改變主意,就在附近農家投宿,擬訂進襲虎踞山莊的大計。白無常微生懷德是白道人物,不能隨隨便便侵入他的莊院,以免貽人口實,於理有虧,必須找到藉口才行。
從眼線的口中,知道微生懷德只是小心注意安平的行蹤,預作防範而已。並不打算出面攔截生事,因此必須找藉口激他發火,方能堂而皇之興師問罪。
當晚,紫雲娘和織女星乘夜北上,到縣城去找神筆客甘柏的黑道弟兄。雙星在耒陽沒有秘窟,但神筆客卻有朋友在耒陽活動。神筆客是牛郎星的知交好友,黑道朋友自然與雙星有交情,要求相助料定不會受到拒絕。
說巧真巧,神筆客已帶著弟兄和朋友,於數天前秘密到達衡州,他們原在蟠龍堡附近等候雙星前來主持攻堡大計,卻被三廠的人搶了先,雙星沒等到,官兵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攻入堡中,他們還不知牛郎星已被瘦靈官擄走了,便跟蹤蟠龍堡撤出的人到了衡州,發覺那些人已到萬松莊安頓。因此,他們秘密地潛伏在府城,一面派人監視萬松莊的動靜,一面派人接應從各地趕來的雙星的朋友。
可是,兩夭前卻接到江西傳來的信息,傳來了牛郎星被擒的噩耗,那是織女星從贛州所發的訊息,並說及不久將與夏安平趕赴衡州。
神筆客不知織女星從何處入湘,除了派人接應外,自己親自到南北東三條人湘至衡州的要道巡視,第一程先至南路,南路以耒陽為中樞,湊巧等個正著。
神筆客夠朋友,與乃妻紅衣女卓雲彤陪著紫雲娘和織女星連夜南下,謁見安平。安平面授機宜,如此這般巧安排,授以錦囊妙計後,夫妻倆僕僕風塵趕回耒陽,連夜派人召集耒陽附近的弟兄,儘速按計行事。
出東門不足一里地,有一處道路分岔處,俗稱茶亭口,路旁樹了一塊指路碑,和一茶亭,往東的大路至安仁,整整一百五十里。岔道至羊峰,是小道,可直抵虎踞山莊。這一帶是郊區的名勝,松柏成陰,嚴冬時節仍然一片青綠。茶亭口進人小道約半里地,有一座小小的三家村。表面上是殷實的農家,其實是虎踞山莊派在這兒的眼線,以東一帶地區,便是虎踞山莊的勢力範圍了。前來遊山的人,該走大道至羊角峰,走小道的人,如不是附近的村夫,便會受到監視了。山莊的人從不在自己臥榻旁生事,當然也不許可外人前來找麻煩。
次日辰牌時分,三家村來了八名不速之客,既未表示身份來歷,也不通名道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綁架了村中為首的三個人,有意無意間透露是奉命前來查問游龍劍客的下落,帶著俘虜向城內撤,溜之大吉。
接著,城中微生莊主座落在東大街的兩家糧行和一家油坊,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砸得稀爛,打了就溜。在向夥計追問口供時,仍然問的是游龍劍客。其中有一人在有意無意中,透露他們的主人姓夏。
虎踞山莊的莊右果林,當晚被人放了一把野火,燒掉四五畝一大片。雪霽僅兩天,未屆解凍期,地下積雪盈尺,枝頭覆雪,居然失火,豈非奇事?根本不可能。但事實俱在,確是被燒了。不需查勘,便知是被人故意放的火。
山莊附近。幾乎整夜都有人出沒,幾如鬼魅幻形,而且人數不少。
山莊內部一無動靜,莊門緊閉不理不睬。
鬧了一天一夜,微生莊主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中怒極,忍無可忍。
破曉時分,三個從萬松莊趕來傳信的人,有兩個被擄走,一個被打得內臟離位,氣息奄奄。據這位虎口餘生的信使說,他們是在距山莊裡餘處被襲,來人是兩個蒙面人,一個操流利的官話,另一人是本地口音,出其不意突然襲擊,三位信使被擒走了兩個。
信使的書信已經被劫走,只能傳口訊,說是萬松莊已經群雄聚會,特派信使前來促微生莊主的大駕,希能剋期前往聚會。至於游龍劍客與瘦靈官一群英雄好漢,已於兩天前到達萬松莊。瘦靈宮的槐蔭莊數十名高手,已經先數天抵步了。
白無常本來無意參與萬松莊的聚會,只是情面難卻,委決不下,催請的信差先後已來了三批,他仍遲遲不肯就道,想不到這一天一夜的騷擾,激起了他的怒火,把心一橫,一面派人先赴萬松莊告知近來所發生的事,一面打點準備啟程,預定過幾天風聲稍弛之後,再行上道。他希望利用這幾天查出騷擾的主使人,不然怒氣難消。
他的虎踞山莊戒備森嚴,機關削器星羅棋佈,任何人進入其中,別說機關削器可令來人喪膽,莊中的高手也足以令來人卻步,他有四位拜弟,十六名早年與他一同闖蕩江湖的朋友,皆在莊中安度下半生歲月,動起手來。可說舉江湖,還沒聽說過有能將他們擊敗的人。
他不想在外與來人決鬥,以免暴露他的身份,只想誘來人入莊,無聲無息地消滅在莊中,可是,來人卻不入莊,僅毀他在城中的店鋪,燒他的果園,搗毀他的外圍眼線住宅,綁架他的人,攔截他的信差,徹夜在莊外騷擾。他不是善男信女,怎受得了?日後傳出江湖,他白無常早年的聲譽豈不掃地?
從手下人的口中所獲得的線索。只知騷擾的主使人可能姓夏,如果線索可靠,除了是神龍夏安平之外,還會有誰和他過不去?本來他與安平素昧平生,毫無印象,只從萬松莊派來的信使口中,知道夏安平是蟠龍堡的死對頭而已。千手神猿要他留意夏安平的行蹤,並未要他下手截擊,夏安平沒有找他麻煩的任何理由,找上他未免欺人太甚,安平已不勞他費心了,堂而皇之地在次日的已牌左右,踏入了耒陽城。
北大街的湘南老店,是當地客店兼營酒館的老字號,不僅房舍潔淨,而且酒菜相當著名,生意興隆,往來的客官們,都樂意光顧這家老店。巳牌正,不是客人進食的時光,但門帶開處,踏人四個英俊雄壯。容光照人的青年男女。
男的是安平和小云,女的是皓姑娘和歐陽小翠。安平和小云戴風帽,穿羔皮襖,著快靴,佩劍,掛囊,提著包裹,一般英俊,一般魁偉。但安平身材高些。從他們清秀的臉蛋上,決難看出他們是孔武有力的武林人,只能從他們的佩劍上看出是行家。安平劍短,綠色的劍鞘只有尺餘露在衣下,是斜插在腰帶上的,所以看上去特別短。
兩位姑娘全穿勁裝,一白一翠,頭戴風帽,外披長及腳跟的斗篷。兩人也是一般高矮,一般明豔照人。如不是身材窈窕,戴上風帽披上斗篷,很難分辨她們是男是女,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她們腳下的小蠻靴。
天色放晴,陽光普照,但似乎更冷,只有坐在陽光下略為暖和些。店夥計搓著手,呵氣成霧,含笑上前相迎。
安平摘下風帽,搶先說:“老鄉,咱們路過貴地,在貴店打尖,請替咱們弄幾個下酒菜,先來兩壺好酒擋擋寒。”
他說的是一口官話,中原口音令店夥一愣。那時,說官話的人十分引人注意,如果穿的不是官服,平民百姓對這種人更提心吊膽,因為從京師下來辦案的爺們,大多是這種說官話的人,惹不得。
“諸位爺請至食廳小坐,小的這就吩咐下去。”店夥陪笑欠身,領他們進人左面的食廳。
食廳寬敞,客人少,冷冷清清,顯得特別寒冷。店夥領他們在倚窗的乾淨座頭落坐,兩名小夥計殷勤地張羅茶水,送來一具火盆放在桌下。店中所有的夥計和食客,目光全向這四位容光照人的佳客集中,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請問客官要吃些甚麼菜……”店儀小心地問。
“貴店總有幾味拿手好菜羅,是不?”小云搶著反問。
“小的……”
“不必多說。”安平放下包裹,推椅入座說,坐下又道:“咱們還得趕路,菜上快些。
再就是勞駕請一位地頭熟的夥計來。在下要打聽有關貴地的風土人情。”
口氣相當大,店夥心中一跳,喏喏連聲,急急至廚下招呼,立即派人告知東主。
酒菜準備停當,四味煎炒,另外加上一個大火鍋,酒壺擱在熱水大盆中,食具相當考究。
兩位姑娘除下風帽,褪下鬥蓬,含笑就座,店中的人眼都直了,像這般天仙似的大姑娘光臨店中,大概店夥們全沒見過,有幾個膽小的人悄然迴避。恐怕剋制不住多看上兩眼,引起誤會準有大麻煩。
兩位姑娘很大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們不吃酒,由安平命店夥準備飯食。
店東帶著一名體格魁梧的店夥,急急進入食廳,疾趨桌旁惶恐地行禮說:“兩位爺臺帶有堂客,不宜在廳中進食,小店內廳有內間,請移玉至……”
安平另有用意,他何嘗不知大姑娘不宜在大庭廣眾間進食?只是他必須吸引人們的注意,當下淡淡一笑,搶著說:“掌櫃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江湖人沒那麼多禁忌。不勞操心。這樣吧,搬一座屏風來,豈不省事?”
“小……小店沒設有屏……屏風。”店東訥訥地說。
“那就算了。”安平揮手說。
“這位是夥計是……”小云指著魁梧的店夥問。
“這位是小店的夥計王三,是……”
王三不等店東說完,欠身笑著說:“小的王三,聽說爺臺要問敝地的事,因此前來聽候吩咐,小的知無不言,但願不致令爺臺失望。諸位爺是從京師來的麼?”
安平向小云含笑送過一道會心的目光,聽王三說話的口氣和不俗的道白,便知是怎麼回事了,堆下笑說:“咱們不是從京師來的,來自湘南。敝姓夏,那位是在下的好友,姓嚴。
王兄對貴地的風土人情,想必很熟羅?”
“小的在本縣出生,祖籍常寧,對本地的事倒不陌生。”
“那很好。請問貴地是不是有一座虎踞山莊?”
王三臉上神色略變,點頭道:“是的,順城外東面羊角峰與虎踞山的中間。”
“莊主是不是複姓微生,大名叫懷德的人?”
“正是微生大爺”
“他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不會有姓微生的人啊?”
“這……這個小的倒不大清楚。”
“呵呵!你還不熟嘛!”安平大笑著說,取出一錠碎銀遞過,又道:“謝謝你,不再勞駕你了。反正咱們不在貴地停留,不必打聽啦?貴地到衡州有多遠?”
“有一百五十多里。夏爺今天還要趕路?”
“一百五十餘里,該是一程半,今天還可以趕半程,不然明天就趕不到府城了。謝謝指教。”安平揮手趕人,店東和店夥知趣地行禮告退。
左近沒有人,皓姑娘放低聲音問:“大哥,你認為店夥王三靠得住麼?”
“很可能靠得住,這位老兄即使不是虎踞山莊的人,也必是與山莊有交情的人,替我們將消息傳到的可能性甚大。”安平也低聲說。
“如果這人不可靠,我們還可以在別處亮相放出幾聲哩!”小云接口道。
安平微笑著搖頭,喝口酒說:“雲弟,再放出風聲,便要引起微生大爺的疑心了,做得太露骨會弄巧反拙的。這頓飯不宜吃得太久,飛毛腳跑五里地送信,要不了多久。”
“那麼,我們得快些了。”小翠說。
“太快了也不好,咱們的微生大爺來不及離巢在前面埋伏,豈不前功盡棄了麼?”安平從容地答。
“大哥,你怎麼任由他們在前面埋伏?我們人手不夠呢。”皓姑娘關心地說。
“人多了,魚兒便不肯上鉤啦!我想,咱們的人該已秘密到達萬松莊附近與朋友們會合了,我們四把劍還怕他們不成?這就是我避免入莊冒險,引虎離巢在外決戰的用意所在。那位微生大爺的人,大概早已在城中佈置停當,找不到其他的可疑人物,發覺我們只有四個人,便會放膽離巢反撲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不至於周詳策劃,我們也不許可他有從容佈置的時光,他決逃不出我們的掌心。”
安平仍未能完全料中,微生懷德早已經到了城內,假店夥王三不需奔回莊中送信。在他們進食期間,虎踞山莊的人已經紛紛離城,到前途等候安平光臨。對街的一座民宅中,三名負責監視的大漢已久候多時,留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雙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城外等候,如果被他們發現,恐怕對我們不利呢!”小翠憂慮地說。
“放心吧!翠妹,他三人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老江湖,人老成精,機警絕倫,豈會被人發現?”安平放心地說。
未能及時爭取時效,幾乎誤了大事,如不是雙魔和海夜叉機警,四人幾乎送掉了小命。
酒足飯飽,四人從容上道,在城北郊的馬阜山和杜工部詞測覽一番,並在杜陵書院看學合的生員練射,踏上北行大道時,已是午末未初了。按一般行程,今晚他們應該在五十里外的縣交界的新田市投宿。如果趕不到,至少也得在四十里外的肥田市打尖,不然明天便不能不辛苦些,明日黃昏以後方能趕到府城,只能在城外落店了,其實真要趕,一天趕兩百里他們也可辦到,但卻不像是趕長途的人了。
官道沿耒河上行,過了十里亭,官道與河分行,五里後再行會合。再北行五里,官道再與江分行,耒河在右,有一座渡口,渡河可至鰲山。
遠遠地,葡萄山在望,沿途古林插天,道路漸窄。道路漸向上升,轉向西北,繞過前面的山坡,眼前一亮,原來官道再次與河會合,左面是山,路右是河,河床下降二十餘大,陡峻不易下攀。官道通過一座隘口似的山四部,像是從長有三十餘丈高約二十餘丈的懸崖下通過,如果失足下墮,不跌死在陡降的河岸上,也得跌落江中餵了魚鱉。還好,懸崖般的山壁擋住了官道上空一半,路外側積雪盈尺,像是天然的雪欄,警告行人不可越欄行走,不然便會粉身碎骨,走內側不會失足,也不會滑倒。
走了二十里,不見任何動靜,四人心中逐漸起疑,安平的信心開始動搖,一面走一面向三人說:“怪事,難道王三不是虎踞山莊的眼線麼?怎麼毫無動靜?如果他是,他們早該動手了!”
小云領先跨入隘道口,接口道:“巳經是未牌正末左右了,少說也走了二十里啦?他們不會在二十里外截擊的,沿途既不見埋伏,又不見有人追來,八成兒咱們的微生大爺真是英雄豪傑,忍得了常人不能忍的氣,不願和我們計較啦!”
小翠也有點不耐,接口道:“大哥,我們還是早些回頭,乾脆入莊去請他好了。”
安平指了指巖下的路旁石塊,笑道:“我們歇歇腳,等會兒商量商量是否回頭。”
小翠與小云是青梅竹馬的遊伴,自然而然地傍著小云坐下。皓姑娘不拘形跡地坐在安平身旁,失打量四周,然後低聲笑問:“大哥,如果易地而處,你會不會遠出二十里外興問罪之師,而不願利用莊中的機關埋伏守株待兔?”
安平沉吟片刻,慎重地說。“如按常情論,我不會傻得外出截擊。從一天一夜的鬧事情景看來,微生莊主該已看出我們志在必得,不會善了,必定用調虎離山計引他出來。假使此計落空,亦將會捲土重來找他的麻煩,他大可以逸待勞,迫我們冒險入莊與他決戰。可是,從咱們擒獲的信差口中所得到的消息,這傢伙八成兒要趕赴萬松莊聚會,離穴追蹤順道截擊兩全其美,可能性要大些。難道說,他們不打算在住處附近截擊,今晚要在咱們落店處下手不成?”
小翠黛眉深鎖,若有所思,接口道:“大哥,你的意思是仍不打算回頭羅?”
“這時回頭怎成?”安平心事重重地答,臉上泛現憂慮神色,不時用右拳擊打左掌心,頻頻向前後張望。
皓姑娘用纖手按住他的手掌,低聲關心地問:“安平哥,你心中有事,能不能告訴我們,讓我們替你分憂?”
她叫他安平哥,叫得十分自然,毫無扭怩做作繞口之處。但卻令他心中怦然一跳。他溫柔地注視著她,接觸到她含情脈脈的關切眼神,不由心潮澎湃,虎目中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采。自廬山別後,他從沒有像今天一般地和她如此接近。更不曾像今天一般向她如此注視。
他從姑娘的眼中,看出了她蘊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意,領會了她女性溫婉的內心語言。
他溫柔地握著皓姑娘柔和溫暖的纖手,憂慮地說:“翠妹的話很有道理,我們該回頭和白無常周旋的。可是,三位老爺子至今還未見露面,我感到似乎有些不妙,恐怕……”
“大哥,確是有點不對,這半天怎麼沒有看見他們的人影?”小云急急地接口。
安平霍然站起,凜然地說:“雲弟和翠妹立即啟程折回,我和皓妹往前面看看,也許他們在葡萄山等我們。”
“那……我們何不一同到葡萄山看看?”小云接口道。
“不必了,你們可以在後面留心三位老爺子的行蹤……”
“不!咱們四人可合不可分,要進同進,要回同回。”小翠堅決地說,她反對分開行事。
“好吧,咱們到葡萄山再折回。”安平說。
他們卻不知,山崖上有人,路兩端也有人埋伏,幾雙焦急而憤滿的眼睛,正在遠處向他們窺伺。
他們坐在隘口,僅五丈左右,埋伏的人心中焦急,希望他們趕快前行進人陷阱,以便封鎖退路。
“那麼,我們早些動身。”小云站起說。
四人提著行囊邁開大步形隘口向前走,仍是小云領先,兩位姑娘跟在安平身後。
到了隘道三分之一處,安平無意中扭頭回望,驀地臉色一變。低叫道:“不好,這地方危險。”
小云應聲止步,扭頭問:“大哥,有何危險?”
“如果有人堵住前後,咱們豈不進退兩難,登崖無路,落江無門了麼?”安平抽著冷氣說。
“不見得,咱們四支劍可敵千軍萬馬,誰擋得住我們?”
“只消有四把強弓便夠了,你敢闖麼?”
“咱們可等到夜間突圍。”
“上面推下石塊,能拖得到夜間?”
“崖下不怕石塊……”
話未完,安平大喝道:“退至崖根!”
崖上轟隆隆連聲大震,磨盤大的石塊以雷霆萬鈞之威,聲勢駭人地飛砸而下;撞擊崖壁時碎土石如暴雨般崩墮。“轟”一聲大震,第一塊巨石砸在路外側,雪花飛濺中,滾落江下去了。
暴響聲如一連串乍雷。沙石如雨,令人動魄驚心,血肉之軀,不可能和這些可怕的石雷相抗。果然不出所料,他們陷人絕境了。
幾塊巨石已堆集在路旁,假使石雷不斷下砸,崖根下便不是安全地帶了。要命的是前後兩丈左右以外的路面,懸崖已盡,而是坡度險峻的絕壁,壁根下無法藏身,石雷直接砸在壁根上,他們被陷住了,幸而對方發動得早,再慢些兒,他們更無處可躲啦!
這得怪上面的人等得太心焦,忙中有錯。先前安平四人歇腳,埋伏的人已疑心他們現了埋伏的陰謀,這時僅走了七八丈又再次停止,顯然想退離險境,得失之心太切,趕忙搶先下手,未能即時將四人砸斃。真是鬼使神差,功虧一簣。
“我們被困住了。”安平神色凝重地說。
“可惜沒帶有飛練索,不然便可從下面脫身了。”小云焦慮地說。
安平探出上身想向下看。頭上嘯風之聲傳到,一塊石凌空而降,他趕忙退入。
“轟隆隆”連聲大震,兩塊巨石先後砸在路側,帶著暴雨般的沙石,向下飛降,煙塵滾滾。
他側耳傾聽,“蓬蓬”兩聲暴響,滾動聲連綿不絕,接著水聲如雷。
“下不去,會被墮石砸碎。”他苦笑著說。
不等他們設法脫身,崖上已傳來洪鐘似的大吼聲:“夏安平,你死了沒有?”
他舌綻春雷,高叫道:“夏某死不了的,多蒙關心,謝謝。”
“沒死就好,可讓你多活片刻。”崖上的人說。
“閣下高姓大名?”他問。
“你是不是裝糊塗?”對方反問。
“事實如此,夏某並非裝湖塗,也許閣下是蟠龍堡的走狗,可惜咱們從未謀面,聽不出閣下的口音。”
“老夫微生懷德。”
“哦!原來是虎踞山莊的莊主,竟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夏某,大概閣下是蟠龍堡的走狗了。”
“老夫問你,你我無冤無仇,為何昨日在老夫的莊院附近行兇?你說說看,有何道理?”
“笑話,夏某從湘南來,今晨方到達耒陽,怎說昨日在貴莊行兇?哼!你乾脆承認是蟠龍堡的走狗好了,何必假惺惺亂找藉口?”安平矢口否認。”
他一面和白無常微生懷德拖延時刻敷衍,一面向小云說:“你替我留意上方,我得再到前面看看。”
崖上的白無常重重地哼了一聲,怒叫:“小畜生,你敢否認昨日和昨晚的所為?”
“夏某隻能告訴閣下,在下今晨方到達貴地,昨晚在黃岡市投宿,今早在湘南老店進食,聽說貴地有一座虎踞山莊,莊主微生懷德與早年祖籍山西的一位白道豪傑同名,一時好奇,向店夥打聽,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未克前往拜會,緣慳一面。想不到閣下不問青紅皂白,在這兒設下埋伏突下毒手,如不是在下機警,早已被你砸成肉泥了,閣下,你真是早年名震江湖的白無常麼?”
白無常不立即回答,久久方說:“你一概否認昨晚的所為?”
“昨晚夏某在黃岡市投宿,距縣城二十里。”
“老夫不信你的謊言。”
“在下同樣不信你是早年的白道豪傑微生懷德。”
“這樣吧,老夫派人下去繳你們的兵刃,制了穴,再押你回黃岡市對證,當然也得對證你投宿黃岡市以前的行蹤,你答不答應。”
安平一面向外,一面向上大聲說:“閣下還沒回答夏某的所問,閣下真是白無常微生懷德嗎?”
小云和兩位姑娘,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如果石雷砸下,豈不完蛋?
安平卻斷定上面的人在問答之中,不會將石雷推下,同時也深具信心,認為巨石出現,二十餘丈高下,他足以來得以迴避,所以放膽走至路中。
“正是區區在下。”白無常回答了。
“條件太苛,可不可以免制穴道?”安平問,一面說,一面迅速向下面看了一眼。
“不可以。”白無常斷然拒絕。
“看來,夏某已別無抉擇了?”
“正是此意,沒繼續用石雷對付你們,已是天大的便宜了。”
“那麼,你派人下來好了。”安平用無可奈何的口吻說。
驀地,上面的人又變了卦,一個陰森森的口音說:“莊主,不可上當,派人下去。豈不太過冒險?這幾個死囚明知必死,定會揚長避短拖上咱們派下去的人做伴,咱們不能讓他們如意。”
“剛才說話出主意的人是誰?”安平大叫。在下面向上看,視線被懸崖所擋,看不見崖上的人,而崖側方的人卻可將他看清,所以他向上發問,目光又利用機會觀察下面的地勢。
“別管太爺是誰。”陰森森的口音厲叫,接著說:“你們兩個男的,快將身上的兵刃暗器放在下面,自斷右臂,向前行走,咱們在前面等你。”
“你這傢伙好惡毒。”安平怒叫。
“推!”上面有人叫,響聲再起,兩塊巨石下砸。
安平縱回崖根,急急打開包裹,取出裡面的衣褲,說:“撕衣褲作繩,準備脫身,左面七八丈有一道坡側的山壁凹溝,只消到了光線內,便不怕石雷了。”
“下面深有二十餘丈形成斜坡,石雷豈能砸不到凹溝?前一段也許石雷彀不上,下一段……”小翠惶然問。
安平打斷她的話,搶著說:“我已看過了,巨石砸在路上,向外滾動震盪,其勢甚猛,不會貼崖滾落。壁溝前一段的六七丈高下看不見,必定是向內凹入的,石雷自然也砸不著。
七丈以下凹凸不平,斜下河岸,這一帶可用游龍術向下爬,必須看準巨石的落勢躲避,石雷不可能從一處砸落,咱們下去在前一段凹溝中先躲上片刻,讓石雷稀少時再下降。難在用布繩下縋的片刻,必須一同下去,不然縋繩被砸斷,留在上面的人便糟了,再就是下一段躲避石雷時,稍一估計錯誤就不可收拾,所以下一段要逐一下降。”
“安平哥,我們必須碰運氣上?”皓姑娘沮喪地問。
“是的,必需一試,別無生路。在上面逗留,生與死之比是十比七,下去則是十比九。”
“那麼,我們為何要舍七取九?”小翠惶然問。
“我所說的十比七,是指在石雷未堆滿崖下以前的事,不消多久,石雷堆崖下,砸下時石雷便會向崖根滾,那麼,生死之數是十比十,死定了,所以我們要爭取十之一的生機。”
“這……這……”小云抽著冷氣說。
安平心中一動。他已看出三人的恐懼,恐懼心一生,無可挽救,下去時心神必亂,失手滑墮的可能十之八九,這怎麼可以?風險太大啦!
他一咬牙,斷然地說:“你們聽著,我一個人先下去。”
“你先下去?”三人同聲驚問。
“是的。他們要從兩側崖上搬動巨石在咱們頭上集中使用,得浪費不少時辰。同時,下砸的石塊要積滿崖下,滾下的數量需要數百塊以上方能得逞。滾下的十塊中不易有一塊積留,需時甚多。同時,我先下去,他們必定以為你們也將從那兒脫身,勢必將石塊堆集在左面的崖頂,準備下砸,也必定無法全力用石雷對付你們隱身的崖根。我下去之後,如果幸而下河脫身,便可從兩側繞至崖上,和他們一決生死,只有將他們趕走,你們方能脫險。如果我不冒險下去,他們便會集中全力對付我們,我們只有等死了。”
“大哥,讓我先下去。”小云憤然地說。
安平搖搖頭,苦笑道:“雲弟,不是我小看你,你不行。”
“你……”皓姑娘珠淚滾滾,慘然地叫。安平一面加快結繩,一面說:“翠妹,你和上面的人叫,吸引他們的注意。雲弟送我一程,七八丈之遙,我不能一躍而至,你得推我一把,可增丈餘便成了。他結的布繩長有四丈一端捆在小云的劍把上。”
小翠在尖聲咒罵,姑娘的尖嫩嗓音,令崖上的人聽得哈哈大笑,姑娘家罵人,再粗也僅至罵人祖宗十八代而已,聽來還蠻順耳的。因此,不僅沒有巨石滾下,反而成了崖上人取笑的對象,笑聲中逐漸出現下流話了,卻給予安平從容準備的機會。
安平準備停當,他和小云身上的衣衫,幾乎全用來結繩了,只穿了褻衣褲,扣上皮護膝,背瞼,一手提著繩束,一手反握小云的劍,劍把上擊著布繩的另一端,凜然地向皓姑娘悽然一笑,一字一吐地說:“皓妹,再見。”
“安平哥……”她不顧一切地抱著他狂叫,淚下如雨。
他一咬牙,凜然地說:“皓妹,萬一我不幸失手,便很難照顧你們了,你們只有等待雙魔和山海夜叉前來援手,他三人是義薄雲天的人。除非已遭不測,不然不會離開我們而去的。請記住,我與家師定在六月六日武昌府黃鶴樓下之約,如果我不幸,請替我一行,謝謝你。雲弟,準備。”
他硬起心腸,推開泣不成聲的皓姑娘,退至崖根。
小云站在崖的最左側,立下馬步揚掌等候,眼中充滿了淚水,但臉上有堅毅的神情流露,喃喃地叫:“姐姐,不可亂了大哥的心神。”
安平一聲低叱,飛步急衝,崖下有三丈餘的安全空隙,三丈餘足以讓他用足全力起步急衝。
衝近小云身側,他再發低叱,起步縱躍。
小云大喝一聲,一掌貼在他的臀部送出。
崖上有人大叫道:“小狗衝出來了,滾石!”
崖高二十丈,石塊不可能立即砸到。
安平一縱四丈餘,腳沾地再次縱出,二次落下便到了七丈左右,還有丈餘便到了。第三次他不再縱躍,急衝三步大喝一聲,全力一劍斜插,力貫劍尖,“嚓”一聲輕響,沒入地中尺餘,地面是石底,這一插駭人聽聞,兩尺二寸的劍身,竟沒入石中尺二三左右。
快!遲一剎那便完了,他向下一滑雙腳便滑下了路側的崖口。
一連串的巨石如天雷下擊,飛墮而下,生死須臾。
“轟隆隆”連聲巨震,煙塵滾滾,雪花激射,巨石震起離地,飛出崖口向下急墮。
插在地面的長劍不見了,蹤影俱無。
皓姑娘哀叫一聲,哭倒在崖根下。
小云挽著雙目紅腫的小翠,一手挽住皓姑娘,虎目中淚下如雨,顫聲說:“莫為死者哭泣,不必為生者悲哀,我們得用全心全力謀求生路。替大哥報仇。”
他們以為安平死了呢,卻聽到安平穩定的聲音從崖下傳來:“有生路了,不必耽心。”
“謝謝蒼天!”三人不約而同地叫,皓姑娘虔誠地向天下跪,喃喃祝禱。
巨石如雨般向下急砸,從安平滑下的附近砸落,安平的大叫聲,引來了連綿不斷的石雷,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的處身凹壁十分安全,佈雷從前面丈餘處呼嘯而墜,他一頭一臉全是砂土,渾身成了個泥人。他滑下時向內急蕩,恰好布繩被砸斷,只給了他一剎那的生存機會,他把握住這一剎那。
布繩斷了,他也貼壁下落,滑落五丈餘,方穩下了落勢,沉住氣沿安全的壁溝向下降,降至七八丈便不能再下了,上面落下的巨石砸在壁溝上,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下滾,草石紛飛,驚心動魄。
崖頂滾石的人,已看不見他了,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崖脊線,發現砸落的巨石,根本不能沿脊滾落,砸上崖脊便從兩側滾墜,除了砸中處以外,下一段崖脊十分安全,所以他發聲安慰上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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