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是風雲聚會,群雄畢集。
次日一早,銀漢孤星杜弘偕同卜二爺世奇上道,帶了包裹徒步北行。
前面,傻大漢恨地無環唐霸,大踏步趕程。
第二天已牌左右,出了東陽關,路開始狹窄,四周全是林木蔽天的黃土嶺,入煙漸稀,不易看到村寨了。
遠遠地,便看到對面那座山頭的路旁大樹下,站著一個青衣人,背了包裹,手搭涼篷向北望。背系一把大砍刀,紅色的吹風(刀穗)迎風飄展、十分觸目,相距三里外,仍可看得真切。紅色的東西容易引人注意。
杜弘劍眉深鎖,向卜二爺說:“二爺,前面有小弟一位熟朋友。”
“呵呵!好朋友多多益善,趕上去打個招呼。”卜二爺毫無心機地說。
杜弘淡淡一笑,繫了系背上的包裹說:“這位朋友喜怒無常,難纏得很。你在路上走,我繞右接近。”
卜二爺是個老江湖,聽口氣便知道這位所謂熟朋友必定有問題,點頭道:“好,愚兄逗逗他。”
“記住,不要逗火他了,那傢伙六親不認,你接不下他的斷魂三刀。”
“老天!你說他是斷魂刀……”
“斷魂刀曲直,小心了。”
卜二爺吸入一口氣,拍拍胸膛說:“愚兄既然在江湖上闖,豈能怕事?”
“我先走一步。”杜弘揮手說,轉入路右的密林。
卜二爺口說不怕事,但心中卻有懼意;卻又不能不硬著頭皮逞英雄,舉步向對面的嶺腳走去。
斷魂刀並未離開,不住向前面的山腳眺望,似有所待,侍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徐徐轉身。
卜二爺一怔,心說:“這傢伙好嚇人的相貌。”
斷魂刀足有八尺高的龐大塊頭,豹頭環眼,獅子大鼻血盆大口,留了大八字鬍,大環眼中兇光暴射,不怒而威,剽悍暴戾之氣外露。
卜二爺有點心虛,不敢出聲招呼,腳下一慢、擺出想找地方歇腳的姿態,目光落在路旁的大樹下。
“你,不準停下。”斷魂刀乖戾地叫,聲如破鑼。
卜二爺嚇了一跳,硬著頭皮道:“老兄,在下腿乏了……”
“你沒聽清大爺的話?”
“這……”
“叫你不要停,你不是想找死吧!”
“老兄,歇歇腿不行?”
“不行。”斷魂刀斬釘截鐵地說,語氣冷厲,不容對方誤解。
卜二爺心中可有了氣,一氣便勇氣來了,不顧一切地說:“你老兄未免太霸道了……”
“霸道又如何?”
“閣下亮名號。”
“呸!你配?你姓甚名誰?”
“在下上無片瓦這身,下身無立錐之地,排行二。”
“哦!你姓卜?”
“不錯。”
“你給我滾!”斷魂刀沉叱。
“哼!你老兄……”
斷魂刀大踏步逼進,厲聲道:“對付不聽話的人,大爺按例打掉他的滿口狗牙。你,也不例外……”
驀的,一把冷冰冰的小匕首,從後面伸來,鋒利的匕首尖,逼點在斷魂刀的右腮骨下,直迫咽喉要害。同時,左肩也被一隻大手扣住了。
斷魂刀駭然止步,僵住了,悚然地叫:“慢著!你是人是鬼?”
被人接近身後,聽不到任何聲音,一下子便被制住,難怪他疑神疑鬼。
卜二爺大喜,膽氣一壯,笑道:“當然是人,青天白日你怕鬼?”
“什麼人?”斷魂刀叫。
“活生生的人。”身後的人說。
“你這算哪門子英雄?”
“你算不算英雄?”
“我斷魂刀曲直如果算不了英雄,世間便不配有人稱英雄了。”
匕首與手收回去了,身後的人冷冷地說:“如果你也配稱英雄,英雄未免太不值錢了。”
斷魂刀猛地向前一竄丈餘,大旋身大板刀已經出鞘,反應奇快。正欲撲上。卻聽來人笑道:“如果要殺你,你脫得了身?哈哈!收刀吧,目下咱們打不得。”
“咦!銀漢孤星!”
“不錯,你還記得我。”
斷魂刀不收刀,怒吼道:“咱們說過哪兒見哪兒算,今天正好算總帳。”
杜弘卻解下包裹在路旁坐下,笑道:“咱們走上這條去摩天嶺的路,各有大事待辦,不是算帳的時候。真要算,你早已屍橫八尺了。坐下啦!曲老兄,你是不是要到摩天嶺?”
“你……”
“我當然是去摩天嶺。”
“你也是去看九葉靈芝的?”斷魂刀問。
“是又怎樣?”
“你根本沒這點福分,輪不到你是得主。”
“你呢?”
“曲某志在必得。”
“真的?”
斷魂刀冷哼一聲道:“反正看了之後,誰藝業高明就是得主,你是曲某的唯一勁敵,不如咱們先在此地拼個你死我活,誰有命誰就是得主。”
杜弘整衣而起,呵呵笑道:“你這些話太不夠意恩,即使你今天勝得了我姓杜的,以後競爭的人仍很多,你不一定是得主。恐連九葉靈芝都沒機會看上一眼。多可惜?算了吧,反正有的是機會,何必操之過急?走吧,早些到摩天嶺,以免夜長夢多。”
三人向北趕路,兩個生死對頭一面走一面聊天,談笑風生像是好朋友。
卜二爺捏了一把冷汗,耽心斷魂刀出其不意向杜弘下毒手,愈走愈覺不安。
杜弘心中大感困惑,據他所知,這次前來摩天嶺,不是他一個人,疑雲重重令他不安,怎麼這樣巧?
女判官是被人邀至摩天嶺作客的。
恨地無環被請去做教頭。
雲夢雙嬌來意不明,但顯然也是衝摩天嶺而來。
斷魂刀曲直,來爭奪九葉靈芝。
他自己,則是循線索來找殺友的兇手。
摩天嶺縹緲峰鐵嶺堡斷魂谷,到底是何路數?那位朱堡主又是誰?
想著想著,只感到心潮一陣洶湧,不自覺地打一冷戰,掌心有冷汗沁出,一陣寒戰通過全身,不祥的預感像鬼魂般附上身來,揮之不去。
三人腳下漸快,希望今天便可趕到遼州,明日午間便可趕到摩天嶺,各有各的打算。
從遼州到摩天嶺,只有一條小徑,是附近的村寨通道。平時罕見外地行旅。南面有一條大道,通向河南的武安縣,經過黃澤嶺十八盤,那才是往來的大道。因此在摩天嶺小徑上往來的人,平時都是村夫。
但最近兩個月來,這條路上往來的村夫幾乎絕跡了。
三人的腳程好快,午牌初,到了轉鞍嶺下。
轉鞍嶺,東面十里便是摩天嶺,嶺勢一變,小徑開始崎嶇,已可看到錯落的石巖,車馬不易通行,人也需向上攀登了。
卜二爺向上一指,說:“小徑通過嶺南的山腰,繞過去便可看到摩天嶺。愚兄好久沒走過這條路,景物依稀尚可記得。”
“咦!怎麼走了好半天不見有人?”杜弘頗感意外地問。
斷魂刀指指路面說:“瞧,還有蹄跡留下呢!此地居然有坐騎行走,可知並非無人行走的僻道。”
杜弘領先問上走,說:“從蹄跡上看,坐騎未裝蹄鐵,也許是本地山民用來馱物的牲口。唔!在下認為,咱們這次到摩天嶺,可能凶多吉少,也許咱們不該來。”
“你如果怕死,打道回府來得及。”斷魂刀冷冷地說。撇撇嘴表示不屑。
杜弘以一陣大笑作為答覆,大踏步向上走。
登上一座小坡,上面路右的一株大樹幹上,有人用刀刻了三個觸目的大字:“黃泉路”。
杜弘哈哈大笑道:“難怪好半天不見有人行走,誰願意走黃泉路觸黴頭?哈哈!有意思。”
卜二爺走近,略加察看說:“字刻上不到三天,有人尋開心捉弄人。”
杜弘突然止步,沉靜地舉目四顧,似有所覺。
“你幹什麼?”斷魂刀問。
杜弘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想找地方歇歇腳。”
“廢話!”
“不歇你可以自己一個人走,誰阻止啦?”
“走就走,在下……”
“杜某並未阻止你,腿可是你自己的。”
斷魂刀哼了一聲。撇撇嘴說:“你以為曲某不知你的心意?分明是被這幾個字駭住了,不敢走了。哼!怕死鬼。”
說完,徑自走了。
杜弘往樹下一坐,問卜二爺笑道:“這位仁兄自大得很,早晚要碰釘子的。”
“老弟,你與他有何過節?”卜二爺坐下問。
“小意思,為了些小鬧事、拼了兩次命。”
“結果如何?”
“第一次他沒贏。第二次我沒輸。”
“所以他恨你入骨?”
“不錯。”
“他修養不錯,竟能耐得住。”
“耐不住又能怎樣?他根本就沒勝我的把握。哦!二爺,小弟記起一件重要的事,幾乎耽誤了。”
“怎麼回事?”
“真糟!我那兩位朋友可能正在往潞州趕。”杜弘頗為焦急地說。
“老弟,到底怎麼啦?”卜二爺不耐地追問。
“事情是這樣的,”他在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匣子,打開匣蓋,珠光耀目,裡面盛了一顆徑有三分的珍珠,又道:“兩天之後,我那兩位朋友,要在貴店等我將珍珠交給他們帶回鄭州,但……我把這件事忘了,糟!要是趕回去,便耽誤了這裡的事,怎辦?”
卜二爺也急急地說:“糟透了,與朋友約豈能失信?這……”
“只好趕回潞州算了,但是……”
“怎麼?”
“有一件兩全其美的辦法,勞駕二爺跑一趟,二爺意下如何?但千萬不能耽誤,二爺能趕到麼?”
卜二爺不知是計,拍拍胸膛說:“你既然信任我,我晝夜飛趕,爬也要爬回去,交給我好了。”
杜弘將珍珠遞到對方手中,神色肅穆地說:“那麼,小弟的信譽,交給二爺了。感激不盡。”
卜二爺將珠匣揣入懷中,也正色說:“愚兄這就動身,決不令老弟失望。告辭。”
“二爺好走,謝謝。”
“老弟,到了摩天嶺,不可貿然進入,小心了。”
“小弟理會得,再見。”
“再見。”卜二爺抱拳一禮,懷著珠匣放腿急趕。
杜弘見對方去遠,淡淡一笑,將包裹塞入路旁的一個洞坑內,撥草掩好。
身後,突傳來一聲冷厲的陰笑聲。
他向前一躍丈餘,貼於疾射,迅即仆倒,又身形急翻,再一躍而立,立下了門戶,反應奇快,駭人聽聞。
“好身手!”冷厲的聲音說。
原先藏東西的坑旁,站著一個白衣女人,白衣袖長過膝,白裙迤地,一頭黑油油的光亮秀髮被散著,髮尾及股,光可鑑人,鬼氣沖天形如厲鬼,膽小朋友不被嚇死,也將大病三月起不了床。腰間佩了一把古色斑瀾的長劍,腰帶上有白色的百寶囊,當然不是女鬼。
他吸入一口長氣,收了勢冷笑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姑娘定是恨海幽魂仲孫秀仲孫姑娘。”
“你我見過麼?”
“不曾,聞名而已。”
“貴姓?”恨海幽魂問,聲調已改變,變得不再冷厲,聲如銀鈴帶了人氣了,像個女人啦!
“在下杜弘!””杜弘?你出道不久?年輕嘛!”
“姑娘似乎出道也晚,好像只有三四年呢。”
“不錯。閣下意欲何往?”
“摩天嶺。”
“閣下很夠朋友,講義氣,故意遣走朋友,你那位朋友大概很值得你關心。”
“不錯,在下不能連累朋友,姑娘可也是到摩天嶺的?”他反問。
“是的。”
“有何貴幹?”
“我幽魂的死對頭玉蕭客躲在鐵嶺堡,派人傳信要我來此解決……”
“呔”上面林木深處,突傳來一聲厲叱。
恨海幽魂哼了一聲,急急地說:“你那位先走的朋友,遇上攔截的人了,走!”
說走便走,但見她裙袂飄飄,秀髮飛揚,似乎腳不沾地,幽靈般快速地向上飄掠。
杜弘卻屹立不動,叫道:“那不是在下的朋友,而是總有一天要劍尖飲血的生死對頭。”
不管恨海幽魂有何反應,他向路旁一竄,越野而走,他不逞英雄去走黃泉路,寧可繞道而行。明知路上有埋伏,而盲目向埋伏裡闖,智者不為。他是個講求實際,不重視浮名虛譽的人,讓恨海幽魂說他膽小,他並不在意。
繞出裡餘,走的是路下方百步外密林,突聽上面傳來一聲慘叫,有人被打下陡坡向下滾。
他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悄然欺近,看看埋伏的人是何來路?”
斷魂刀自命不凡,要在杜弘面前表現英雄氣概,獨自闖向黃泉路,心中暗自戒備,腳下放慢,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敢絲毫大意。
果然不錯,上行裡餘,右前方路側的草叢中,升起一個赤著上身,豹頭環眼,臉上畫了鬼面油彩,手執三股託天叉的大漢,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等候他接近。
他哼了一聲,腳下一緩,一步步戒備著向上走,無所畏懼。
驀地,身後有了動靜,本能地感到腦後生風。
他向下一挫,斜掠丈外,閃入路旁的樹叢。
“察!”一把三尺小飛叉插在地中,以半分之差掠過他的右股旁,沒入地中半尺以上。
他驚出一身冷汗,扭頭察看,下面鬼影俱無,不知發叉人躲在何處偷襲。上面,鬼麵人仍然不言不動,兇狠地盯著他。
他至路面,怒火上衝,快步向上走,接近至兩丈內了。對方身形一閃,便到了路中,橫叉相候攔住去路,看神色便知有意挑釁,決不是表示友好而來。
他在一丈左右止步,冷然問:“剛才用飛叉偷擊的人,是你閣下的同伴麼?”
鬼麵人不言不動,置若罔聞。
“你是聾子?”他沉聲問。
他忍無可忍,手一抄,大板刀出鞘。他這把刀刀身寬有四寸,厚背薄鋒如同剃刀,光華耀目生光,他名之為斷魂刀,也從這刀獲得了綽號,在江湖頗有名氣。
鬼麵人的叉尖,徐徐移向他。三股託天叉,俗稱虎叉或三叉,長有六尺四寸,重有二十斤,是相當霸道的重傢伙,叉沉力猛不易應付。叉尖張開有一尺六寸,舉在身前便可保護中宮,任何兵刃也不易走中宮攻入,先天上便佔了便宜。
斷魂刀藝高人膽大,無畏地迫進。
鬼麵人反而被他的鎮靜神情所鎮懾,“呔”一聲沉叱,劈面一叉點來,風雷乍起。
“錚”一聲暴響,他一刀背撥開鋼叉,探身切入,刀光疾閃。
大漢反應奇快,側飄八尺,叉尖又取得中宮,叉頭一旋,硬向刀鋒上砸去。
兩人搭上手,各展絕學放手搶攻,刀如猛虎,叉似狂龍。雙方勢均力敵,刀光叉影飛騰,險象橫生。每一招皆生死須臾,兇險萬分。
惡鬥數十照面,兩人均大汗徹體,雙方皆未獲得優勢,把式慢下來了。
招式放慢,優劣各半。又因招式慢而易於防守,但卻因叉重而不夠靈活,且徒耗精力,易為對方所乘。
左後方一聲冷笑,另一個鬼麵人挺叉飛撲而上。
右後方一聲冷關,第三名鬼麵人像閃電股衝到。
三叉聚合,勢如電閃霆擊。
斷魂刀心中叫苦,但叫苦解決不了問題。他一咬牙,突然人刀疾轉,狂風似的向前衝,要和對方拼個兩敗俱傷,孤注一擲。
“錚!”刀震開了又,刀光再閃,一鍥而入。
“嗤!”斷魂刀被叉柄剖掉頂門一層油皮,成了披頭散髮的人。
“察”一聲輕響同時傳出,他的鋼刀在鬼麵人的脅肋開了一道創口,有兩根肋骨被他劃斷了。
人影倏分,勝負已判。
“啊……”鬼麵人一聲吼叫,摔倒在地,骨碌碌向坡下滾。
另兩名鬼麵人不管同伴的死活,飛撲面上。
斷魂刀頭皮被叉柄掠過,只感到目眩頭暈,而且真力將竭,傷了對方之後,入仍向前衝出,腳下一虛,也摔倒在地。
鬼麵人到了,雙叉破空而至。
他吃力地翻轉,跪起一膝,鋼刀一抬,便待拼最後一口氣。虎跳撲進,悍野絕倫。
正危急間,喝聲震耳:“暫且退後!”
兩個鬼麵人應聲左右一分,在八尺外舉叉待進。
他收刀強撐真力站起,吃了一驚。
那是一個臉白如紙的中年人,三角眼陰森森,高顴、勾鼻、薄唇,穿黑勁裝,襯得臉色更為蒼白,腰上佩了一把判官筆,整個人似乎毫無人氣,像是一具殘屍,令人一看便不由心中發冷。
“黃泉鬼判尚彪!”他脫口叫出。
黃泉鬼判陰惻惻地問:“你是那江湖上浪得虛名的斷魂刀曲直?”
“正是區區,在下應該想到是你這黃泉鬼判在此地作怪。”
“這時知道並未為晚。”
“你這大名鼎鼎的黃泉鬼判,竟下流得帶人在這窮鄉僻壤劫路?簡直匪夷所思。”
“尚某在此等候赴摩天嶺的人。”
“為何?”
“能通過我黃泉鬼判這一關,方配前往摩天嶺去活現世。”
“哼!你存心不良。”
“顯然你並未能通過這一關。”
“你何不親自上?”斷魂刀傲然地問。
“算了吧,你連尚某的三個手下也接不下,怎敢向尚某叫陣?呸!目下尚某指示你一條明路,你要放明白些,不要錯過機會。”
“哪一條明路?”
“你給我夾著尾巴滾蛋。”
“哼!你……”
“不然,尚某埋葬了你。”
斷魂刀氣往上衝,怒叫道:“曲某如不願領教你那幾招判官筆絕學,豈不遺憾?少吹大氣,有種你我來一次公平決鬥。”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上啦!小輩!”
斷魂刀一聲虎吼,火辣辣地衝上,刀光一閃,遞出一招“青龍入海”,搶制機先攻擊。
“錚”一聲暴響,判官筆神奇地出鞘,震偏了刀一閃而入。黃泉鬼判像是鬼魅幻形,貼身了,筆鋒一帶,指向斷魂刀的小腹。
斷魂刀臨危自救,仰面便倒。
筆影一閃,“卟”一聲敲中他的右臂。
“當!”鋼刀脫手墜地。
“砰!”斷魂刀背部著地。
黃泉鬼判一聲獰笑,趕上一腳將他的小腹踏住,判官筆向下落,點向他的心坎,冷笑道:“你死定了,天堂有跟你不走……”
“叮”一聲脆響,一枚特製的制錢從側方的草叢中飛出,擊中了筆尖。
判官筆意受不了小小制錢的打擊,火星直冒,筆鋒一歪,“察”一聲貼斷魂刀的脅衣而下,刺入地中,衣破皮傷,危極險極。
同一瞬間,人影暴起,恍如電光一閃。
黃泉鬼判來不及有所反應,“卟卟”兩聲悶響,被射來的人影兩腳端在左肩腰,如同受千斤錘所撞,他“哎”一聲驚叫,扭身摔倒。
來人是銀漢孤星杜弘,一把抓起了斷魂刀叫:“快走!”
杜弘拾回自己的制錢,並抓起鋼刀。一聲長笑,在兩名鬼麵人撲到之前,一溜煙脫離了現場。
斷魂刀逃出半里外,方神魂入竅。
後面突傳來杜弘的叫聲:“不必跑了,他們並未追來。拿去,你的刀。”
“當”一聲響,刀丟他身側。
他驚魂初定,站住了,轉身說:“在下欠你一份情,但你我的過節並未因此消失,日後還得結算。”
杜弘淡淡一笑,冷冷地說:“那是當然,在下等著你就是。走吧,你請先走一步,在下……”
“你不走?”
“在下要辦點事。閣下小心了,再見。”
斷魂刀拾刀歸鞘,盯著杜弘遠去的背影苦笑道:“他確是比我高明,藝業深不可測。看來他與我交手的兩次中,並未用全力周旋,日後我得小心了。”
杜弘回到鬥場,黃泉鬼判正與四名同伴。將斷了兩根肋骨氣息奄奄的同伴抬至偏僻處包紮。
他悄然掩進,忖道:“看來他們也不是鐵嶺堡的人,但必須弄一個活口來問問。”
相距尚有五六丈,左首不遠處草叢中一聲輕響,恨海幽魂那可怖的臉龐半露,伸手相招。
他不假思索地跟在後面,遠離現場。
恨海幽魂遠出半里外,方止步轉身笑道:“你想擒住黃泉鬼判問口供?不必枉費心機。”
“有說乎?”他笑問。
“他乃是應朋友之約,要到鐵嶺堡會取回九陰真經的人。”
“那他為何在此佈下黃泉路?”
“他發覺有不少人向鐵嶺堡趕去,因此心中生疑,要在此地向經過此地的人查線索。”
“他查到了麼?”
“知道了不少他不知道的消息。”
“不久前那位恨地無環被地攔住了麼?”
“沒攔住,傻大哥兒的混元氣功了得,摔飛了他兩名爪牙,平安走了。”
“哦!在下也該走了。”
“咱們結伴同行,如何?”
“不,在下從不與人結伴。”他堅決地拒絕。
“然而先前不是有三個人麼?”
“其實他們是領路的,不算伴。”
“我已到了摩天嶺七天,附近皆摸清了,等於是替你帶路,你如果拒絕,太傻了。”
他略一沉吟,笑道:“好吧,咱們暫且結伴。請!”
“請!”
兩人岔上小徑,向摩天嶺揚長而去。
摩天嶺附近群峰四合,舉目展望,全是無盡的山,與無盡的蠻荒叢莽。向東望,河南地境卻有不少濯濯童山,黃土嶺起伏如波浪。
小徑向上爬,在山腰向北岔出一條小徑,路口新豎了一塊指路牌,上面刻了一行字:
“北走縹緲峰鐵嶺堡。”
杜弘不走了,向恨海幽魂說:“你先走一步,在下隨後前往。”
“不一同前往?”恨海幽魂問。
“在下想暗入。”
“暗入?你不是他們請來的?”
“不是。”
樹叢中一聲哨,鑽出兩個青衣人,含笑上前行禮,為首的人說:“奉堡主手示,在此迎客入堡。”
杜弘不能拂袖而去,笑吟吟地問:“貴堡相距多遠?難走麼?”
“就是前面那座峰頭,堡在嶺腰。路並不難走,只是岔路甚多,貴客如無人帶領,恐會迷路。”
“看著峰頭走,怎麼迷路?”
“從高處往下看,當然明白,但下去之後,古木參天,午間不見日影,便看不見峰頭了。”
“好吧,請領路。”
鐵嶺堡,其實卻是木建的,規模不大,外圍以三大高的巨木建成整齊的外柵,頂端每隔五丈建了一座碉樓,也十分簡陋。門前一座木牌坊,上面橫匾刻了六個漆金大字:縹緲峰鐵嶺堡。
裡面,僅建了十餘座木樓房,因簡陋就毫無章法,給人的印象是:名不符實,毫不起眼。
堡門外有人迎客,是四名青衣大漢。
兩人昂然而入,怪的是對方始終不請問來客的名號,也不問來意,徑將客人領向堡中間的大樓。
臺階上有三名穿了紫花長袍的人迎客,中間那人方面大耳,五絡長鬚,年約半百,一表人才,老遠地便降階相迎,含笑行禮道:“兩位辛苦了,請廳中待茶。敝堡主一早便至北嶺狩獵,傍晚時分方能趕回,事先不知諸位俠駕光臨,未能迎候,恕罪恕罪。”
杜弘回了禮,笑道:“兄臺客氣了。來得魯莽,兄臺海涵。在下姓杜單名弘。那位姑娘複姓仲孫,芳名秀。請教兄臺貴姓,如何稱呼?”
“呵呵!原來是杜爺與仲孫姑娘,失敬了。在下姓南,名天方,敝堡的總管,請多指教。”
“失敬失敬,南總管請多關照。”
“在下理當盡地主之誼,請升階。”
主客雙方客氣一番,進入大廳分賓主就座,僕人獻上乾淨毛巾與香茗。偌大的廳堂,似乎沒有多少人照管,顯得冷冷清清。
南總管喝了兩口茶,笑問。“已是午牌時分,兩位必定尚未進食,請先至客廂安頓,等會兒兄弟派人請兩位至食堂用膳。敞堡人丁單少,如果招待不周,休嫌簡慢。”
“總管客氣了。”杜弘客氣地說,喝了半杯清茶。
這一帶山泉少,河流罕見,走了好半天未見人影,任何人也不會拒絕奉上的香茗。
恨海幽魂也喝了半杯茶,問道:“冒昧得很,請問總管,玉蕭客李起風,與朱堡主有何淵源?”
南總管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是位打抽豐的食客,與敝堡主毫無交情。”
“哦!他人呢?”
“到武安去了,大後天方可返堡。”
恨海幽魂將一封書信遞過,冷冷地問:“這是他寫的麼?”
南總管一怔,點頭道:“不錯,是他的筆跡,信內寫的是……”
恨海幽魂將書信收回,冷冷地說:“本姑娘且等他返堡之後,晚間再與貴堡主領教,商量商量。”
“敝堡主日落之前便可返堡。來人哪!送兩位貴賓至兩院安頓。”
內面出來了一名僕婦與一名小童,分別請兩人動身。男客至西院,女客走內院。
客房是一座獨院,相當清雅,共有一座六間客室,似乎裡面並未住有客人,冷清清不見人影。
客房相當寬敞,床、幾、櫥、櫃、椅一應俱全,只是窗子太小了些。
杜弘拉開窗簾,陽光透入,房中一亮。他略一例覽後,向在準備茶水的小童問:“小哥,不久之前,有一位姓唐的客人他安頓在何處。”
小童無邪地一笑說:“安頓在前廂,遠得很。”
“在下能否見見他?”
“當然可以的,從前面的月洞門進去,向左一折便到了。”
“謝謝。”
“爺臺先歇歇,等會兒小的再來相請。”
“小哥請自便,謝謝關照。”
“爺臺請用茶。”小童說,奉上茶後,出房帶上房門,一蹦一跳地走了。
他開始檢查房中的每一角落,找不出絲毫可疑的地方。不知怎地,突然打一哈欠,一陣睏倦襲上心頭,片刻間,眼前突然有點朦朧,眼皮老往下搭。
“哦!我怎麼這麼疲倦?”他想,不由自主地解下劍,渴望往床上躺。
他躺下了,立即夢入黃粱。
有人悄然入房,像幽靈般拉上了窗簾,室中一暗,像是暮色光臨。
朦朧中,他聽到了扣門聲,一驚而起。
房門自啟,進來了一個人。
他定神一看,發覺自己站在寬大的天井中,這座天井他感到陌生,但又似曾相識。
他看清了站在對面底下的人,不由心中一緊。
青包頭、八字弔客眉、三用眼、天庭狹窄、地角尖削、尖嘴薄唇、留小八字鬍、左頰上一條刀疤直滑下左耳根,這就是那位仁兄的長相。
第一眼他便看出,正是他要找的人。
“你貴姓大名?閣下,亮名號。”他厲聲問,向前逼進。
對方冷冷一笑,陰惻惻地說:“閣下,你多問了。”
“你在鄭州用袖箭從後面暗算,射死了濟安藥局的金創科葉郎中。”
“不錯。”
“你與他有冤?有仇?”
“無冤無仇。”
“那你為何下毒手殺他?”
“他不該救治那該死的閃電手。”
“你這人性已失的惡賊,就是隻憑這點,你就下毒手殺人?”
“在下殺了他,餘恨未消。”
“好,今天你得還我公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發箭吧,在下要你死得瞑目。”
對方左手一抬,一聲崩簧響,袖箭幻化一顆寒星,一閃即至。
他右手一伸,兩個指尖夾住了勁道兇猛的袖箭。
對方一聲怒嘯,拔出三稜新月刺,飛撲而來。這種三校刺與一般的刺形兵刃並無多少差異,但尖鋒下五寸,多了一個新月形的活動側刃鉤,因此有點像護手鉤。
他哼一聲,右手接來的袖箭破空而飛,左手一揚,一枚制錢以幾乎肉眼難辨的奇速射出。
對方扭身揮刺,“錚”一聲打落了袖箭。
但制錢及身了,射入了左肋。
那人渾身一震,僵住了。
“卟”第二枚制錢又射入肋下要害。
那人又是一震,手一鬆,“當”一聲三校刺墜地,艱難地轉過身來,咬牙切齒張手撲來,發出了獸性的低吼,急撲而上。
他一怔,怎麼這人仍能支持?他不假思索地打出第三枚制錢,不偏不倚切入對方的眉心要害。
那人終於支持不住了,上身一挺,腳下大亂,嗯了一聲,向前一僕,“砰”一聲摔倒在地,手腳不住的抽搐,發出了瀕死的呻吟。
他仰天吸入一口長氣,仰望蒼天喃喃地說:“葉郎中,我替你報了仇。你仁心仁術,為了救人反而遭人毒手,天道何存?但願你瞑目於九泉,這世間好人是寂寞的。”
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火速轉身。身後,站著可怖的恨海幽魂,白衣飄飄,長髮迎風飛舞。
身後又有聲息,待轉頭一看,屍體不見了。一陣頭暈,他向前一栽,知覺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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