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孤星帶了玉狐鑽出帳外,四周的樹林中,已傳出廝殺聲,顯然雙方已在放手一拼。
他向西一指,低聲說:“跟我來,非萬不得已,不可與人交手,走。”
夜黑如墨,林下更黑。兩人蛇行鷺伏,鑽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
有兩個身法奇快的黑影,先後在他們身側掠過。並未發現他們兩人。遠出半里外,他低聲道:“目下巫山附近。危機四伏一步步兇險,首先咱們得找兵刃防身。”
玉狐已驚軟了,說:“你只要帶我到了朝雲峰,我們便不怕了。”
他冷笑一聲道:“到朝雲峰,在下便是你們俎上之肉,對不對?”
玉狐失聲長嘆,黯然地說:“趙罡,如果你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我保證你平安無恙。
哦!趙罡,告訴我,你的真姓名……”
“我叫趙罡。”
“如果你真叫趙罡,一切好辦。今後,我願與你並肩行走江湖。趙罡,你……你成家了麼?”
“沒有。”
“已有意中人了?”
“你的意思是……”
“哦!趙罡,你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真心,夷陵一見,情根早種……”
“可惜,咱們無緣。”
“天!相信我,我不是天生下賤的人,我如果找到心愛的愛侶,我會做一個賢妻良母,我……”
“不要說了。你說得不錯,我已經有了心愛的人。”
“哦!是誰?”玉狐失望地問。
“河間俞黛。”他信口答。
“咦!你說是女判官?”玉狐訝然問。
“正是她,她是你的朋友,沒錯吧?”
玉狐籲出一口長氣,苦笑道:“這麼說來,你不是他們所要找的人了。俞小妹眼界甚高,總算與你有緣份。”
“他們所要找的人是誰?”他轉變話峰問。
玉狐打一冷戰,緊張地說:“我如果告訴你,我會沒命的。”
“我不會透露半個字。”
“可是……”
“你不說也罷,你自己走吧。”
玉狐怎敢走?隱隱地仍可聽到叱喝聲,伏身處似乎可嗅到危險的氣息,她已渾身脫力,沒有人保護,隨時皆可能發生不測之禍,碰上任何一方的人,黑夜中誰都懷有戒心,她委實無力自保,趕忙說:“趙罡,我渾身虛軟……”
“禁聲!”他迅速地伸手掩住了玉狐的嘴。
玉狐打一冷戰,只感到遍體生寒。
微風颯然,一個黑影正迎面飛掠而至,看到人影,已到了丈外,似乎正向他們撲來。
銀漢孤星猛地暴起,扭身就是一腿,掃向黑影的小腹,出其不意猛襲,力道奇猛,志在必得。
“噗”一聲響,黑影“嗯”了一聲,疾衝之勢倏止,突又向前翻倒,枝葉搖搖,跌得不輕。
如果不是鋼筋鐵骨的人,這一腳即使腰脊不斷,內腑也將崩裂。但黑影竟然一翻而起,向側一竄,竟然能竄走逃命。
銀漢孤星再次撲出,卻撲了個空。聽草聲簌簌,人已遠出兩丈外去了。他心中一震,駭然道:“這人的混元氣功已練至化境,可怕。玉狐,你不說實話,我可要走了。”
玉狐驚惶異常,毛骨悚然地說:“請不要丟下我,我說,我說。”
“在下洗耳恭聽。”
“他們要找的人,叫銀漢孤星杜弘。”
“他們是誰?”他緊迫著問,心中暗驚。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替不知道的人賣命?真是豈有此理。”
“我只知道差遣我的人,他叫七星太保。”
“啊!原來是這位仁兄,三峽的寇魁,也叫血腥太保。怪事,他與銀漢孤星有何深仇大恨?”
“不知道,反正他派了不少人,暗中打聽銀漢孤星的下落,而且指定要活的。”玉狐不假思索地說。
“鬼面山靈呢?”銀漢孤星問。
“這次我才知道他也是自己人。”
“四寶擂臺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也許也是七星太保的人在搗鬼。”
“你就是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也是上了七星太保的當,誰知道他存的什麼鬼心眼?”
“我們該走了,你是否仍去找銀漢孤星?”
“我身不由己,唉!認了。早些時聽說銀漢孤星在陝西一帶走動,此後便失了蹤,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人海茫茫,到何處去找一個江湖浪人?”
“也許你可以找到呢。”
“很難,很難。”
“哈哈!你曾經認為我是銀漢孤星?”
“是的。不僅是你,什麼飛虎和銀扇書生,我也曾懷疑他們是銀漢孤星呢。”
“你又怎知我不是銀漢孤星?”
“他號稱孤星,是個不與人結伴的人,更不肯與女人結伴。你說你的意中人是河間俞黛,便足以證明你不是銀漢孤星了。”
“原來如此。呵呵!你並不聰明。走吧,天亮就走不了啦!”
兩人摸索前行,久久方出了參天古林,到了一座奇峰,老遠便聽到了山泉聲,便向山泉奔去,先找水解渴再說。
天色不早,離開山泉不久,東方已經發白。
山林間霧氣甚濃,看不見百步外的景物,不知身在何處。北面隱隱傳來了隆然水聲,他向王狐說:“水聲甚遠,很可能是朝雲峰上游的險灘,你循聲前往必可找到大江,自己去找船到朝雲峰覆命吧。”
“你呢?”
“我要到神女祠,參加四寶擂臺。”
“那太危險了,不去也罷。”玉狐幽幽地說。
“是擔心俞姑娘將來守活寡麼?”他悻悻地問。
玉狐臉色一變說:“請不要再提起俞小妹,求你。”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麼?”
“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叫……”
銀漢孤星突然一把將她揪住,冷笑道:“騷狐狸,你知道這段時日裡,我為何要和你虛與委蛇?”
玉狐大駭,惶然叫:“放手!你……你……”
“我已告訴你,我的愛侶是河間俞黛。”
“是的……是的,那……”
“去年她曾經被你用書信,騙至山西摩天嶺,幾乎送掉性命,你……”
“冤枉……”
“說!誰指使你的?”
玉孤心膽俱寒,叫道:“皇天在上,我去年在川南,作客於天南山莊,很久不知俞小妹的消息了。”
他大感失望,浪費了不少時日,冒了萬千風險,滿以為可從玉狐口中套出不少消息,豈知王狐只是個被利用的小跑腿,所知有限,白忙了一場,枉費心機。
目下,他除了去找七星太保討消息外,別無他途。
“你認識朱堡主麼?”他仍抱萬一的希望。
“朱堡主?哪一個堡的朱堡主?”玉狐惑然問。
“摩天嶺縹緲峰鐵嶺堡的朱堡主。”
玉狐沉思久久。搖頭道:“抱歉,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完全絕望,不耐地說:“你走吧,回去告訴七星太保,我要在四寶擂臺會他,要他還我公道來……”
驀地,左首淡淡的霧影中。竄出相貌猙獰的黑白兩無常。
白無常一聲狂笑,大踏步走近說:“不必枉費心機了,你再也見不到七星太保啦!”
銀漢孤星大惑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白無常桀桀笑道:“那傢伙帶了人,襲擊斷劍胥夫人的帳幕。折了不少好漢,胥夫人遁走了,他帶了殘兵敗將撤回神女峰,碰上了霧中花,身受重傷,落跌滾滾江流,葬身魚腹,下場夠慘,你只有到龍宮去,方能找到他了。”
銀漢孤星心中叫苦,找七星太保討消息的希望頓成泡影啦!“這好管閒事的丫頭,可惡!”他恨恨地說。
“你要去參加四寶擂臺?”白無常問。
“是的,去見識見識。”
“如果我是你,不去也罷。你知道是誰擺設四寶擂臺麼?”
“不知道。”
“前四靈幫的幫主黑風四靈。”
銀漢孤星悚然而驚,但仍然沉著地問:“老前輩知道七星太保與黑風四靈有關係麼?”
“不知道,只知道這四個魔頭,準備招兵買馬東山再起,與會的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投靠,一是死。”
“哦!四靈幫如果東山再起,江湖大劫又興了。”他無限感慨地說。
“誰說不是?江湖大亂,咱們正好渾水摸魚。小輩,你如果想參加,往西繞過前面的山腳,便可看到神女祠了,那兒設了招待站,你可以前往投帖……”白無常突然住口,身形石轉,沉喝道:“滾出來!閣下。”
亂石中飛起一個黑影,恍若流星劃空,向西飛射而逝。
兩無常一聲怪叫,放腿狂追。
銀漢孤星一躍三丈,也跟蹤追出。
玉狐吃力地奔出,尖叫道:“等我一等,等我……”
銀漢孤星無意追趕黑白無常,僅藉故擺脫玉狐的糾纏。遠出裡外,他便停下腳步不再追趕。
七星太保已受傷落江,已無法打聽消息,一面走,他一面沉思,忖道:“七星太保水性極佳,也許他死不了,也許我該留下來參加四寶擂臺,很可能獲得一些線索呢。那惡賊為何要找我,我得查個水落石出,不然放心不下。怪事,我與他無仇無怨,素不相識,如此費神圖謀我,究竟為了何事?”
他信步而行,接近了前面的峰腳。這一帶沒有路徑,需擇地而行,排草而進,附近全是罕見人跡的參天古林,亂石散佈藤蔓叢生,頗難舉步。
正走間,前面突傳來一聲叱喝,聲如沉雷。
“前面有人交手。”他想,本能地腳下一緊。
這是一處山坡,矮林、茂草、亂石、坡度平緩,視野尚廣,正是一處宜於動手相搏的好地方。
兩名花甲老人,四名驟悍大漢,正困住斷劍胥夫人和一名待女,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
地面,散亂地躺了四具屍體。
他閃在一叢矮樹下,靜觀待變。他對胥夫人並無好感,但胥夫人曾經救過他,不管救他的用意是好是壞,仍難令他無動於衷。
“這些人藝業不凡,是何來路?”他心中嘀咕。
兩個花甲老人身法迅疾,劍術尤佳,劍動風雷發,吞吐問捷如靈蛇,攻勢極為猛烈,勢如排山倒海。
但胥夫人也不弱,與待女雙劍合壁,佈下了重重劍網,封住了從各方攻來的如山劍影,有驚無險。
“她支持不了多久。”他自語。
是否現身加入?他心中遲疑。
不久,胥夫人主婢的劍陣,終於在圍攻的壓力下,呈現瓦解之象了。
“我得出去!”他下了決心,要助胥夫人一臂之力。
不等他現身,左方不遠處自影似電。兩自一黑三條人影飛射而來。
他心中一寬,自語道:“霧中花來了,但願她是助胥夫人的。”
霧中花裙袂飄飄,像一頭白鳳凰,眨眼間便到了鬥場,快得令人目眩。
一名灰衣老人轉身相迎,揚劍沉喝:“什麼人?站住!”
霧中花飛射而來,驀地龍吟震耳,白虹疾射而至,冷叱入耳。
“該死!倚多為勝。”
灰衣老人大驚,閃身避招一劍封出叫:“賤婢無禮!啊……”
慘號聲搖曳,人影乍止。
灰衣老人未能封住致命的一劍,在雙劍行將接觸的剎那間。霧中花的劍突然閃電似的撤回,接著重又吐出,不但巧妙地避免雙劍交接,而且能及時切入,劍無情地貫入灰衣老人的胸口。
一名大漢急退出胥夫人的劍網。大吼一聲,揮劍疾進,要搶救灰衣老人。
霧中花的侍女和虯鬚大漢,幾乎同時到達,一劍一刀齊至,行雷霆一擊,截住了大漢兩側。
“錚!”大漢架住了侍女的劍。
刀光一閃,虯鬚大漢一擊得手,砍在大漢的右肩上,骨裂肉傷。
“當!”大漢的劍失手墜地。
“嗤!”侍女的劍乘勢再進,貫入大漢的心坎要害。
大漢身軀一震,張大著嘴,卻發不出聲音,身形一晃,扭身摔倒。
另一面,胥夫人興奮地嬌叱一聲,斷劍殘忍地拂過一名大漢的肋側,大漢肋骨立折,腦袋一沉,重重地跌倒。
“殺光這些惡賊!”胥夫人喝叫,猛撲第二名灰衣老人。
重圍已解,主客易勢,灰衣老人大驚之下,側射八尺,發出一聲震天長嘯,警訊傳出了。
斷劍胥夫人一身綠,霧中花一身白,一白一綠兩頭母大蟲,幾乎同時撲向灰衣老人。霧中花晚了一步,高叫道:“速戰速決,大敵將至。”
可是,胥夫人一劍走空,灰衣老人已在劍尖前飄出丈外,厲聲道:“妖婦們,回頭見。”
聲落,在霧中花截出之前,奮身一躍兩丈,如飛而遁,丟下同伴逃命去了。
天色已經大明,彼此功力相差不遠,怎能輕易脫身?霧中花說聲“追!”
領了侍女和虯鬚大漢領先追出。胥夫人也帶了渾身血汙的侍女,奮起狂追。
銀漢孤星不假思索地緊躡在後,他關心霧中花的安全。
本來,他在玉狐口中,探不出重要消息,頗為失望。加以七星太保已死,他無需再在巫山逗留了。四寶擂臺與他無關,他不願與黑風四靈打交道,黑風幫是否東山再起,與他毫不相干。
但他不能走,得看看七星太保是否與黑風四靈有關。如果他們是同謀,那麼,何以他們要圖謀銀漢孤星?此中有何陰謀?
他也關心霧中花,這神秘的美麗少女知道他的底細,收留了他死去的愛侶身畔的侍女倩倩,愛屋及烏,他對霧中花油然興起一種難以言宣的特殊感情,令他不忍離去,希望能幫助霧中花平安地離開巫山。
他小心地在後面跟蹤,逐段跟進,快如星飛電射。
灰衣人繞山坡飛逃,不久便進入一處山谷中的隘道。
霧中花的輕功最為高明,可是,灰衣人也不弱,追了兩裡地,仍未能拉近。如果再往下拖,她到底是女流之輩,勢必將人追丟。
前面林木已盡,眼前一亮。半里長的谷地中,血腥觸鼻,散佈著六七具屍體,猩紅的鮮血,與火紅的朝霞相映輝。
十二名黑衣人,在北面雁翅排開。南端,是一位翠綠衣裙少女,一位十五六歲女婢。雙方似乎正在打交道,氣氛極不友好。
少女與女婢身上皆是血跡,一看便知曾經過一番浴血苦鬥。
七具屍體中,有兩具身穿藍勁裝,五具穿黑衣。
灰衣人急掠而來,遠遠地便高叫:“陳兄,請接應,幾個潑婦可怕。”
十二名黑衣人中,掠來兩個年屆花甲的老人,最先迎到的老人衣帶上拴著的怪兵刃如意鞭,獰笑道:“好傢伙,又是女的。明兄弟,她們是何來路?”
灰衣人急奔而來,說:“不知道,她們已斃了咱們五位弟兄。”
聲落一掠而過。霧中花到了,劍如經天長虹,疾衝而至。
黑衣老人桀桀笑,等劍鋒行將及體,方大吼一聲,如意鞭幻起漫天光華,化為一重鞭網,裹住了劍也裹住了霧中花。
“錚錚”兩聲,鞭劍相接。
鞭梢一轉,捷逾電閃,“叭”一聲反抽在霧中花的右後肩上。
“哎呀!”霧中花驚叫,側飄丈外。她臉色泛及,呼吸一緊。久奔之後,真力早虛,手腳皆脫力,運劍與身法皆有力不從心與不聽使喚的感覺,竟然未能躲開一鞭猛襲,不由她不驚。
侍女到了,另一名黑衣老人恰好迎個正著,狹鋒刀一揮,大喝道:“留下,納命!”
“錚!”刀劍相交聲震耳膜,火花迸射。
侍女的劍突然脫手斜飛,虎口血如泉湧。
黑衣老人刀光一閃,乘勝追襲,發出一陣嫋啼似的狂笑,刀臨侍女肩頭。
危機間不容髮,虯鬚大漢及時到達,鋼刀光臨黑衣老人的腰肋,輕叫道:“你得墊棺材背。”
黑衣老人怎肯墊侍女的棺材背?火速撤招自救,刀隨身轉,“當”,一聲震開了虯鬚大漢的一刀,兩人同向側方暴退丈外。
這瞬間,黑衣老人抽底飛出一星冷芒。
虯鬚大漢身形未穩,冷芒細小不易看清,即使看到也無法閃避,冷芒貫肋而入,踉蹌定下身形,渾身一震,臉色大變,狂叫道:“小姐,快,……快走……”
話未完,一跌而倒。
與霧中花交手的黑衣老人一聲狂笑,如意鞭夭矯如龍,攻向霧中花,叫道:“誰也休想活命!”
霧中花這次不上當了,不敢硬接,側躍丈外向侍女喝道:“快走,我斷後。”
侍女聞聲急撤,狼狽已極。
使狹鋒刀的黑衣老人急迫而上,一刀揮出叫:“留下命來。”
眼看侍女要刀下斷魂,草叢中突然竄出斷劍胥夫人,就在黑衣老人的身側出現,斷劍一揮,人順勢竄至對面叫:“快走,敵眾我寡。”
侍女向前飛奔。胥夫人的侍女,也從草中躍出,向原路狂奔。
胥夫人不再等候霧中花,如飛而出。
不遠處前來應援的另兩名黑衣人,正飛掠而來。
霧中花完全失去了反擊的機會,在如意鞭的瘋狂襲擊下,左衝右突不住急退。
她的劍不敢封架蛇一樣靈活,可任意折向的如意鞭,而且右肩受了傷,手上力道銳減,只急得花容失色,栽定了。
真巧,使刀的黑衣老人被斷劍胥夫人暴起偷襲,斷了一條右腿,摔倒在草叢中,這時恰好挺身單足站起,揚刀向急退而來的霧中花厲叫:“你這該死的……”
霧中花聞聲知警,感到腦後生風,本能地知道身後有人偷襲,百忙中扭身仆倒在地,火速急滾,爬起便跑。
如意鞭掠頂而過,“叭”一聲誤抽在斷腿老人的腦袋上,腦袋應鞭而碎。
使鞭老人誤殺了同伴,驚怒交加,厲叫道:“你這賤母狗,我要你生死兩難。”
霧中花全力逃命,可是肩背的傷勢愈來愈疼痛,邁步時漸漸痛得她冷汗直流,腳下愈來愈慢,糟了!
三丈、兩丈……黑衣老人漸來漸近,快追上了。
終於,她到了樹林邊緣,也到了油盡燈枯境地,突覺腳下一震,絆到一茶樹根,只感到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向林內重重地栽去,劍丟了,身形控制不住。
“我命休矣!”她心中暗叫。
黑衣老人毫無顧忌地搶入,趕上一腳向她的背心踏下,忿然叫:“老夫要好好將你剝光……哎……”
身後青影疾閃,銀漢孤星突然撲出,“啪”一聲先攻背心一掌,“砰”一聲兩人同時撲倒。
黑衣老人大吼一聲,奮身急滾,要將背上的人滾落。
但已來不及了,銀漢孤星已扳住了他的腦袋,“克”一聲頸骨折斷,渾身一軟。
銀漢孤星抓起如意鞭,向掙扎而起的霧中花低叫:“你先走,我對付快追到的兩個人。”
霧中花轉玉首一看,訝然叫:“是你!杜爺……”
“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他急叫。
兩個黑衣人已到了三十步外,來勢奇疾,好高明的輕功。
霧中花向前奔,低叫:“我引他們來。”
銀漢孤星一直就蹲伏在樹下,林外的人無法看到他。
兩個黑衣人只看到霧中花的背影奔逃,她的白衣在十里外也可看到。兩人相距丈餘,飛搶入林,領先的人叫:“她竟然想逃走……”
身側人影乍現,銀漢孤星從樹下長身而起,喝道:“你想逃走也逃不掉。”
鞭破空抽到,破風之聲驚心動魄,鞭梢捲纏住了黑衣人的脖頸猛地一抽,黑衣人的腦袋,突然飛跌丈外,與脖子分了家。
後面跟入的黑衣人尚未看清眼前的變故,卻看清了同伴的腦袋飛起,不由大駭,火速轉身,止步撤劍。
晚了,如意鞭再卷,啪一聲鞭梢正中眉心,直陷入腦骨三寸以上。
銀漢孤星虎跳而上,奪取了對方的佩劍,扭頭一看,霧中花已經不見了。
他略一遲疑,向前面的鬥場掠去。
在這一面交手的同一期間,綠衣少女主婢,已和八名黑衣人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以一比四,主婢兩人依然應付裕如。
銀漢孤星救了霧中花,前面八名黑衣人只剩下三個人,另五人已橫屍五步,但少女腳下已呈散亂,那位侍女更是岌岌可危。顯然,雙方已到了力盡的境界,油盡燈枯,看誰能支持到最後一刻。
少女的左後肩和右脅有血跡沁出,受傷不輕。她惡鬥兩名黑衣中年人,雙方都慢下來了,雙方的劍氣已散,只能一劍挨一劍拼死支撐。
前面傳來一聲怪嘯,林子裡狂風似的搶出四個黑衣怪人,三男一女,全是年屆古稀的老年人。
“退下!”領先的老人叱喝,聲如沉雷。
三個黑衣人聞聲後撤,虛脫地退在一旁。
少女主婢兩人並肩列陣,香汗淋漓,臉色蒼白。少女腳下一軟,被婢女伸手扶住了,低叫道:“小姐,你……你走吧!”
少女喘息苦笑,吃力地站穩了,低聲道:“是黑風四靈,我們完了。”
“小姐,七星太保可能會趕來……”
“不要奢望了,一步錯全盤皆輸。我沒料到來了許多從中搗亂的人,他們各懷異志,把尚未開設的四寶擂臺搗了個雞飛狗走,誤了咱們的大事,可惜!”
四老人緩步而來,在丈外止步。
二十年前,四靈幫被君山四秀士強迫解散,黨徒四散煙消火滅,四位幫主黑風四靈恨重如山。這次想擺四寶擂臺,準備東山再起,把巫山鬧了個烏煙瘴氣,血流成河。
少女抓住機會調息,希望能恢復一部分真力,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劫難,舉目打量這四個早年橫行天下的兇魔,只感到一道冷流從脊心向上爬,透心而冷。
四靈,指龍、鳳、龜、麟。龍幫主身材高大,白髮如銀,雷公嘴,眼似銅鈴。點著一根精鋼的盤龍杖,重量大概不下六十斤。鳳幫主是個老太婆,披著一頭灰髮像個殭屍,佩著的飛鳳寶劍寶光四射。龜幫主是個駝背矮子,佩了一把沉重的九環刀。麟幫主赤髯及腹,挾了一根三叉鹿角棒。
四靈一字排開,龍幫主向氣喘如牛的黑衣手下舉手一揮,示意三人退走,方冷冷地死盯著少女主婢,陰惻惻地問:“我這些手下,都是死在你的劍下的?”
少女深深吸入一口氣,沉靜地說:“本姑娘也損失了三個人。”
“你是為老夫四寶擂臺而來的?”
“就算是吧。”
“小輩,你姓甚名誰?”
“不必問,不需問。”
“好,不問也罷。老夫等設四寶擂臺,預計三天後便可正式開擂,沒想到居然有人假借老夫的名義,四出截殺前來與會的人,不知是何居心。可惡的是無恥小畜生七星太保,事先表示開誠與老夫合作,卻居心叵測,也乘火打動趕殺老夫的貴賓。他罪該萬死。你,是不是七星太保的爪牙?”
“你去猜好了。”少女冷冷地答。
龍幫主嘿嘿笑,怨毒地說:“聽說七星太保被一個神秘蒙面女人所收買,要捉一個叫銀漢孤星的小輩。說吧,你是不是那位神秘的蒙面女人?”
“本姑娘不知你說些什麼。”
“好吧,等你上了吊架,你就會哀求老夫成全你了。哼!你是跪下投降呢,抑或是要老夫親自下手擒你?”
少女籲出一口長氣,沉著他說:“本姑娘要求公平決鬥。”
“老夫答應你,你上吧。”
盤龍杖尾一伸,以雷霆萬鈞之威,排空點到,老傢伙居然搶先動手,可知已是怒極。
少女向側一閃,不敢硬接。豈知龍盤杖像是靈蛇,跟蹤而至,風雷聲驟發,勢如排山倒海。
少女真力未復,身法不夠靈活,百忙中揮劍自衛,“錚”一聲架住了杖,卻被震飄八尺,幾乎摔倒。
老傢伙一聲怪笑,鬚髮皆張,輕靈地閃即至,“泰山壓卵”兜頭便劈。
少女尚未站穩,側閃,揮劍,“錚”一聲撥開劍,斜撞而出。
杖屬輕拂,一掠少女的右胯骨而過,雖未擊實,但無情秋風已經及體。
少女“嗯”一聲驚叫,終於震出丈外。
婢女大駭,飛搶而出。
盤龍杖一揮,沉叱震耳:“你也給我躺下!”
婢女連人帶刻被杖風所震飄,直飄出丈五六。
盤龍杖再起,點向少女的右膝。
兩側的草叢高及肩頭,人影暴起,喝聲如天雷狂震:“打!”
褐影一閃即沒入老傢伙的右肋。
“哎……唷……”老傢伙狂叫,上身一晃。
人影閃電似的近身,架住了老傢伙,取回暗器,再將老傢伙推開,向婢女叫:“快將人帶走。”
變生倉卒,發生得快,結束得快。“砰”一聲響,老傢伙摔倒在地。
鳳幫主先是一怔,接著大吼一聲,拔劍衝上叫:“小輩,你該死!”
救人的是銀漢孤星,他用暗藏在靴底的孤星鏢,擊倒了龍幫主,救了少女主婢。他火速拔劍,厲聲道:“站住,在下不為己甚。”
老太婆怎聽得進耳?飛鳳劍幻化長虹,奪目光華急射而至,勢如奔電。
銀漢孤星早早打定了主意,他必須速戰速決,如不能一舉震懾對方,便無法掩護少女主婢逃生。他一咬牙,以畢生精力行雷霆一擊,劍發如驚雷,人化龍騰,從左上方飛躍而過,不但避開對方的猛襲,也回敬了對方一記神奇妙著。
“哎……”老太婆驚叫,側衝丈外,右肋下血如泉湧,幾乎跌倒。
銀漢孤星一躍兩丈,沉聲叫:“不要追來,在下的暗器是要命的追魂令。”
龜幫主駝背矮子不信邪,飛躍而進。
麟幫主不糊塗,大叫道:“窮寇莫追,退!”
少女在婢女的扶持下,已穩入林中。銀漢孤星身形似電,三兩起落便無影無蹤。
“咱們老了!”站起的龍幫主悲憤地仰天長嘆,大有英雄末路遺恨難消的感慨。
銀漢孤星一陣急走,不久到了一座山崖下。驀地,他聽到崖上傳來的隱隱木魚聲,心中一動,忖道:“上面有廟宇,飢渴交加,我何不找僧侶討食物填五臟廟?”
他覓路登崖,繞出崖壁,便看到霧中花孤零零的身影,正吃力地沿蹬道向上走。他急走兩步,跟上叫:“姑娘,要覓食麼?”
霧中花大喜,粉臉酸紅,嬌聲道:“是啊,杜……趙爺,脫離險境,渴得慌。謝謝你雲天高誼,臨危援手……”
“別提了。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謝謝你,趙……趙大哥。”她羞笑著說,這時,她已不是叱吒江湖的女英雄,而是天真活潑的嬌羞小姑娘。
銀漢孤星泰然地扶著她向上走,到了崖頂,不由一怔,小小的草屋依巨崖而建,門振上的木匾,刻了三個大字:斷腸庵。好怪的庵名。
正遲疑問,木魚聲倏止,庵門開處,出來一個鬼怪般的老尼姑,臉上疤痕密佈,暗紅色的肉結凸凹不平,如在夜間,不嚇死人才怪。
“施主們請進隨喜。”醜老尼數著念珠欠身垂首招呼。
“打擾大師了。”銀漢孤星客氣地行禮說,挽了驚惶失措的霧中花隨老尼入室。
室內是佛堂,但不是在茅屋內,而是深入石壁開鑿而成。兩人按俗禮入室,首先在神案前禮佛。
剛站上拜臺前,轟然一聲大震,一道巨型鐵柵,閉住了佛堂。
“咯咯咯咯……”柵外的五老尼狂笑,聲如果啼,笑完說:“你們是這幾天來,第八個第九個兩個枉死鬼。”說完,用巨鎖釦實了鐵柵。
兩人大駭。銀漢孤星驚問:“大師,這是怎麼一回事?”
“咯咯咯,……這裡是斷腸庵,入者必死。你們要死了,讓你們死得明白。看見供桌匣麼?那裡面是敝師姐蓮華使者的人頭。三十餘年前,我師姐妹修真蓮華庵。我與一個叫譚人風的人相愛,我那惡毒的師姐不僅橫刀奪愛,更將我毀容。我一氣之下,暗殺他兩人於南京清涼山,將負心漢的頭丟入東海,師姐的頭帶來此地供養。三十年,我就是這樣度過的。任何入進了我的斷腸庵,必須留下性命。聽完我這些往事,消我心中的怨恨,你們便可死了。
稍等等我將崖下剛到的兩個人殺了再來收拾你們。”
老醜尼一走,銀漢孤星注視著臉色怪異的霧中花說:“三十年前清涼山血案,我曾有耳聞。譚人風是君山四秀士的老四譚人龍的師弟,迄今仍不知兇手是準。咦!你的臉色怎麼……”
“我是天琴秀士的孫女彭潔如,家祖是君山四秀士之首。天!我得逃出去回家稟告爺爺,想不到這件三十年前的無頭慘案,竟被我無意中查出來了。”
霧中花驚駭地說。
“我也要出去。”他沉著地說,取過爐中的一根香,伸手出外抓住了巨鎖不住挑撥。片刻,一聲怪響,巨鎖釦解。
兩人全力拉開鐵柵,喝聲“走!”悄然從崖側走了。
午後不久,兩人到了神女祠前的小碼頭。神女祠的群魔,已經走了個乾乾淨淨。一艘小舟泊在碼頭,舟子似乎在等人。
石旁出現了綠衣少女的儷影,蒼白的秀臉綻起動人的笑容,向銀漢孤星微笑道:“謝謝你。今後,我不再傷害你了。”
說完,閃入右後崖畔翩若驚鴻一閃不見。
銀漢孤星在發怔,喃喃地說:“怪事,她這些話是何用意?”
“杜大哥,我們走吧。也許,她曾經是你的仇敵呢?”彭潔如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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