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錢嵌入杖尾一半,另一半隱現一顆星形圖記。
江湖上便用金錢鏢的人甚多,但都是特鑄的錢形物而已,決不是市面使用的制錢。杜弘的孤星鏢確是制錢,是本朝初發行的洪武當三錢,錢背鑄有京字。
本朝初,鑄的錢稱為大中通寶,四文重一錢,甚輕。太祖平陳友諒,又鑄大中通寶錢。
前者鑄於應天(南京),後者鑄於江西。前者由寶源局鑄行,後者由貨泉局鑄行。太祖即位,方鑄洪武通寶。錢分五等:當十、當五、當三、當二、當一。當十重一兩,當一重一錢。當三重三錢;用作金錢鏢,最為理想。
目前,這些早年鑄行的錢,由於重量足,銅質佳,已經難以在市面發現了,大多數收回改鑄,有些則由民間收藏。目下流通的錢,糟到不可再糟。一百文只需用兩個指頭便可捏碎,又薄又多鉛和雜質,愈鑄愈不像話。
杜弘的孤星鏢,錢半開鋒可用作切割。背面京字的上端,刻有他的標記五角星。但如不細察,便很難發現。
孟婆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星形標記,因此脫口叫出孤星鏢,而不叫金錢鏢。
這一招,把這幾位目空一切的黑道巨擘,嚇得心中發冷,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杜弘虎目神光似電,掃了目定口呆的眾人一眼,冷冷一笑,將手伸出,向孟婆說道:
“勞駕,完壁歸趙。”
孟婆如受催眠,緩緩伸手摘下孤星鏢,仔細審視片刻,遞過說:“你是銀漢孤星?”
他收回孤星鏢,瞥了一眼笑道:“信不信由你。你的指力委實驚人,佩服佩服。”
“好說好說。”孟婆皮笑肉不笑地說。
“因此,在下知道你老太婆決非等閒人物。”
“誇獎誇獎。”
“貴姓?”
“姓孟。”
“哦!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孟婆孟姥姥,失敬失敬。”
“好說好說。”
“尊駕的迷魂藥物,號稱江湖一絕,所以綽號叫孟婆。喝你一口茶,前生的事全都忘了。”
“忘了以後,便可轉世投胎。”
“厲害。孟婆,你是江湖前輩,諒必十分清楚江湖規矩。”
“老身橫行天下近一甲子,江湖規矩難道要向你請教不成?”
“哦!原來你是有意毀在下的孤星鏢示威。”他說完,錢託在掌心,撮口一吹,銅突化為粉末,一吹而散。他拍拍手,又道:“以大力金剛指化鏢為齏粉,有此功力的人並不少。
但能化後仍保持原形,天下間找不出十個。”
“誇獎誇獎。”
杜弘推椅而出,冷冷地說:“碼頭南端沒有人,地方寬闊好施展,在下先走一步,在那兒恭候。”
說完,丟一兩銀子在桌面算酒錢,舉步向梯口走。
向福驚魂初定,伸手虛攔道:“杜兄,請留步……”
他冷哼一聲說:“朋友,我不認識你,你的手下已受到懲戒,在下不為己甚。如果你不死心,叫你的人也來吧。”
“咱們也算一份。”狂獅羞憤地怒叱。
“歡迎。”杜弘冷笑著說。
孟婆厲叫道:“老身要與他公平決鬥,不許旁人插手。”
杜弘盯著她笑道:“公平決鬥,便可避免在下使用孤星鏢。好主意。”
“你要使用,老身不在乎。”
“你可以放心,在下很少用孤星鏢傷人。公平決鬥不許使用暗器,在下更不屑使用。”
孟婆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欣然道:“走吧,老身一同前往。”
杜弘領先下樓,赤手空拳夷然無懼。孟婆帶了孫女在五六步後跟下,最後是淮揚四猛獸與向福及一群打手。
走向碼頭,後面的孟婆盯著前面的杜弘背影,心中不住嘀咕:“近年來,江湖上盛傳著這位江湖浪人的事蹟,據說藝業極為驚人,孤星鏢號稱武林一絕。如果傳聞是真,豈不邪門?他這麼年輕,從孃胎裡練起,也不過二十餘年,怎能在最近幾年內創下驚世的局面?”
不管她信是不信,酒樓上孤星鏢射中杖尾上,孤星鏢所創下的裂痕清晰可辨,不由她不信,也不由她不心中發毛。
“也許他只是暗器利害而已,兵刃拳腳的真才學實有限得很。”她心中暗忖,為自己壯膽。
既然杜弘答應與她公平決鬥,不使用暗器,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感到膽氣一壯,不住嘿嘿陰笑。
膽氣壯是一回事,對方的神色表現又是另一回事,她盯視著杜弘的背影,提起的膽氣突又漸漸消降。
杜弘昂然而行,步履從容不迫,鎮靜的舉止委實令人心驚,竟然從未向後望,不怕身後的人暗算偷襲。如不是有充份的自信,怎敢如此大意?
她總算是江湖上名號響亮的前輩,壓下了用迷魂彈偷襲的衝動,懷著不安的戒心,跟在杜弘後面安份地到達碼頭南端的河濱野地。
沒有閒人敢跟來看熱鬧,皆被打手們趕走了。
杜弘在南首轉身,沉靜地說:“孟姥姥,如果你道歉,還來得及。”
孟婆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厲叫道:“小狗殺才!你太狂了。”
“咦!你怎麼啦?怎麼罵人?”他頗感驚訝地問。
“你這些話,簡直沒有人味。”
“在下說錯了麼?”
“到了決鬥場,你居然要老身道歉,你昏了頭麼?”
“哦!原來你認為顏面攸關……”
“住口!”孟婆暴躁地叫。
“好吧!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
孟婆將柺杖塞入孫女手中,衝上怒叫:“小狗!老身要你粉身碎骨……”
叫聲中,右掌直插而出,攻擊小腹捷逾電閃,掌出時毫無風聲,似乎未用內力,快而不夠沉。
杜弘心中雪亮,這一掌平平無奇,如不是虛招,也將是中隱殺著的詭異手法,不宜輕接。他側閃八尺,叫道:“慢來!你這位老前輩,怎麼如此暴躁不懂規矩?”
孟婆急怒攻心,不加理睬。本來,公平決鬥必須找證人,必須按江湖輩份行禮,說現短亮門戶,老一輩的人必須先奪三招方可反擊。一言不合便胡亂出招,這算什麼公平決鬥?
孟婆也是急怒攻心,不理會江湖規矩,再次逼進攻出一記“五丁開山”,同時態叫道:
“俗禮免了!”
杜弘閃身避招,飛腳便掃還以顏色。
孟婆扭身避過一腿,反手抓向杜弘的脛骨。
腿突然疾沉,掌猛地一拂,“啪”一聲,拍在孟婆的小臂上。
孟婆一抓落空,反而捱了一掌,只感到手臂火辣辣地,老臉無光,一聲厲叫,“金豹露爪”兇狠地探入,五指如鉤上抓面門,下搭胸腹,內力山湧。這次用上真才實學,赫然是可抓石如粉的孟家絕學金剛鷹爪功。
杜弘早已打定了主意,不與對方硬拼,四周有不少人虎視眈眈,他怎肯逞強硬接?順勢扭身側倒,扭身在著地的剎那間,躲過一抓以腿回敬,快如電光一閃。“噗”一聲響,掃中孟婆的右膝,力道千鈞。
“啪!”孟婆摔倒在地,摔掉了一世英名。
不等他挺身站起,紫影入目,孟婆的孫女孟秋華已急衝而至,柺杖來一記“毒龍出洞”,挾凜凜罡風點向他的右胸要害。
他臨危不亂,不再挺起,就地扭身急翻,手一抄,便抓住了杖尾,奮身翻滾。
孟秋華一聲驚叫,幾乎被扭倒,百忙中鬆手丟杖,但虎口已被震得麻木,身形急晃側退。
人影暴起,捷逾電閃撲向孟秋華。
孟秋華倉卒伸手拔劍,要拔劍自救。
晚了,“噗”一聲右肩捱了一掌,手不聽使喚,拔不出劍,同時咽喉已被一隻大手扣住了。
撲上搶救孫女的孟婆在五六尺外止步,救應不及,臉色如死灰,站在那兒發僵。
杜弘已將孟秋華反挾在胸前,沉聲道:“孟婆,你怎麼說?”
“放了她!”孟婆狂叫。
“你說得真輕鬆,哼!”
“你……你要……”
“我要按規矩處置她。”
“住手!你……”
“她擅自插手,沒錯吧?”
“老身並未要她插手……”
“她違規助你,不錯吧?在下不相信你不要她插手,是麼?”
“住口!老身與人單打獨鬥,從不要……”
“她是你的什麼人?”
“她……她……”
“你不說,在下就斃了她……”
“住手!你……”
“在下有權殺她,而且正打算殺她,只消五指一收,她就要伸長舌頭,眼珠往外冒……”
“她是老身的孫女孟秋華。”
杜弘將孟秋華推開,冷冷地說:“記下她的命,你我……”
孟婆飛快地抬起柺杖,切齒道:“老身與你誓不兩立,生死一決。”
不遠處的矮樹前,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喝道:“住手!孟婆,你活膩了麼?”
孟婆大吃一驚,脫口叫:“一筆勾消龐勇,你……你不來幫助我?”
“助你?別開玩笑,我救你。”
“救我!就該助我一臂之力。”
“算了,老太婆,你何苦來趟這一窩子渾水?”
“你呢?你……”
“我是來看熱鬧的。”一筆勾消皮笑肉不笑地說。
“拔你的判官筆,咱們聯手。”
“笑話,老夫與這人無冤無仇,為何要與你聯手?別忘了,老夫已經洗手多年了。”
“洗手不做買賣,難道助老朋友一臂之力……”
一筆勾消向樹後退,搶著說:“老太婆,聽老朋友的話,走吧,走得遠遠地,咱們老一輩的人,該有自知之明,歲月不饒人,讓年輕人出頭闖蕩吧。”
狂獅高叫道:“請留步,龐兄。”
一筆勾消冷冷地問:“你有何高見?”
“閣下是隱修嶽山的龐當家麼?”
“閉上你的臭嘴!既然隱修,還叫什麼當家?”一筆勾消怪叫。
“在下海天莊高忠……”
“哦!淮揚四獸的老大狂獅,少見少見。”
“聞名久矣,只恨無緣識荊。龐兄,咱們談談。”狂獅陪笑道。
一筆勾消冷笑一聲,不屑地說:“老夫可不認識你這收買路錢的小混混,沒有什麼可談的。老夫到寧國來訪友,明天就得走,要找老夫談,可到嶽山去投帖,老夫也許會接見你的。”說完,退入矮樹後一閃不見。
孟婆的目光,回到杜弘身上。杜弘將一枚孤星鏢放在拇指背上,向上一彈,接住說:
“在下未帶兵刃,只好用這玩意來接柺杖了。飛刀小劍鋼鏢袖箭,其實也是兵刃之一,用之明則明,用之暗則暗。用刀劍偷襲,從背後扎穴,刀劍也可算是暗器。”
孟婆打一冷戰,心中發虛,一咬牙,恨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丫頭,咱們走。”
說走便走,祖孫倆一躍兩丈,如飛而遁。
狂獅一怔,大叫道:“孟婆,等一等……”
杜弘哈哈狂笑說:“你該等一等,咱們酒樓上的帳還沒算呢。”
瘋狼夏孝厲叫道:“姓杜的,你狂得太不像話了,你認為接得下咱們淮揚四猛獸麼?”
杜弘又是一陣狂笑,說:“杜某浪跡天涯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出生入死,身經百戰,雖不敢自詡高明,但還沒將你們區區四猛獸放在眼下。要是不服氣,聯手上吧,在下如果不能將你們廢了,從此退出江湖。”
“哼,你……”
“不過,話得說明,如果你們逃命,四猛獸作鳥獸散,在下當然無法將你們全部廢了。”
白象田義怒往上衝,吼道:“這小子竟敢說咱們逃命,非宰了他不可。”
巨大的身軀衝出,似乎地面也在震動,火雜地衝到,劈面來一招“黑虎偷心”,拳風虎虎,力道空前沉重,勢如山崩。
杜弘不慌不忙,左手一抄,閃電似的扣住了白象的脈門,側身切入,“砰”一聲就是一記短衝拳,狠狠地搗在白象龐大的肚膜上。
白象嗯了一聲,身形一晃,大吼一聲,左爪抓向杜弘的天靈蓋。
可是,杜弘第二拳用上了內家真力,第三拳又加上了三成勁,第四拳已運足了八成真力。
“砰噗砰噗……”
拳響似連珠,在白象的腰、腹、肋開花,拳拳著肉,記記結實,一拳比一拳重,一連七八拳,快得令人目眩。
白象手忙腳亂向後退,雙手笨拙地封架,完全忘了反擊,也沒有反擊的機會,連退七八步,最後終於大叫一聲,砰然倒地,捧著肚腹哀叫、呻吟。
狂風暴雨似的猛烈襲擊,把在一旁的人驚呆了。
“並肩上!”黑麒麟大叫,拔劍出鞘。
杜弘俯身飛快地拉出白象掛在身上的流星錘,開始掄動,錘索逐漸放長,圈子愈繞愈大,聲勢之雄動魄驚心。
狂獅總算不糊塗,急叫道:“賢弟,不可造次……”
叫晚了,“當”一聲大震,流星錘突然直飛而出,只見虹影疾吐,擊中了黑麒麟剛出鞘的長劍。
劍從中而折,黑麒麟臉無人色,飛退丈餘,如見鬼魅似地繼續向後退。
狂獅張開雙手,跨出大叫:“請住手!有話好說……”
流星錘重新繞飛,從狂獅的鼻尖前一掠而過。
狂獅驚出一身冷汗,縮頭挫腰急退。
一陣鏈子響,流星錘回到杜弘手中,笑道:“想賣弄嘴皮子麼?恕不奉陪。”
狂獅倒抽一口涼氣,絕望地問:“你……你要怎樣?”
“你得賠償在下的損失。”杜弘沉聲說,用手一指向福,又道:“你也有一份。”
“你……你要怎樣賠?”狂獅喪氣地問。
“酒菜錢。加上這半天的浪費,以及勞動筋骨的錢。”
“你……你說吧。”狂獅無可奈何地說。
“我說?那我就獅子大開口了,一百兩銀子,拿來。”杜弘伸手叫。
“你……”
“少一分用你的肉折算。”
向福突然呵呵大笑,說:“老弟臺,一句話,包在兄弟身上。”
“你也得賠一百兩。”杜弘說。
“這是惡意勒索!”狂獅大叫。
向福大笑道:“高兄,別說了,兄弟賠得起,全算我的。”
“拿來。”杜弘叫。
向福拍拍胸膛說:“老弟臺,包在兄弟身上。呵呵!你總不會認為咱們這些人,身上會帶了幾百兩銀子逛街吧?”
“我可不管,沒有銀子……”
“杜兄,兄弟這就派人去取來。俗語說,不打不成相識;咱們相見也是有緣,請移玉酒樓兄弟作東,算是為杜兄陪不是,如何?”
“好哇,有吃有喝,好事一件,求之不得呢。咱們江湖人在外闖蕩鬼混,其實還不是為了有吃有喝。”
“那麼,請。”
“那就不客氣叨擾閣下一頓了。”
眾人向酒樓走,向福走在下首,尷笑道:“兄弟姓向,名福,本城鴻泰綢緞莊的東主。
敝莊在蕪湖和南京設有本鋪,杜兄大概曾經聽說過。”
杜弘直搖頭,笑道:“抱歉,在下從不留心規矩生意人的事,這輩子從未光顧綢緞莊,沒打聽過貴寶號的底細。”
到了宛江酒樓,二東主古祿恰好聞警帶人趕到。向福工於心計,知道四猛獸敗在杜弘手下,難免的心存芥蒂,不宜同席以免難堪,便囑古祿先將四猛獸請至鴻泰款待,自己與杜弘登樓小酌。
叫來了酒菜,座設雅廂,打發店夥離開,向福親自斟酒把盞,先敬客人三杯,說些客氣話,有了兩分酒意,方話鋒一轉,言歸正傳,說:“杜兄這次從何處來,光臨敝地有何貴幹?如需兄弟效勞,定當不負所望。”
杜弘呵呵笑,乾了杯中酒說:“向兄,咱們江湖浪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還不是在混?不過,這次前來貴地,卻是專程訪友的。上月在安慶,打聽出一位叫沖天鶴周嘉祥的故友,曾經在貴地落腳,因此專程趕來,希望找到地敘舊。可惜來了三天,毫無音信。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小哥,帶在下去見一個相貌與周兄差不多的人,一問之下,卻是個姓胡的小販,好不令人失望。看來在下這次是白來了。”
向福眉心緊鎖,問道:“沖天鶴周嘉祥,是不是五年前在巢湖宰了巢湖三雄的獨行盜?”
“正是他。其實,那次並不是他的錯。巢湖三雄仗勢欺人,妄想黑吃黑,逼地吐出在蘆州到手的一批金珠,一言不合,談不攏生死相決,怎能怪他?”
“哦!原來如此。可能杜兄誤聽傳聞,沖天鶴去年曾經在南京快活了兩三個月,後來聽說北上京師去了。”
“如果真的北上京師,按理不該南下啦!咦!向兄,你一個生意人,怎知咱們江湖人的事?”
向福呵呵笑,得意地說:“不瞞杜兄說,兄弟為人四海,也學了幾手花拳繡腿,喜歡結交江湖朋友。淮揚四猛獸,乃是兄弟在揚州辦事時,所結交的一些好朋友,最稱莫逆的好漢子。”
“難怪,向兄,咱們一見如故,休怪兄弟直言。那四猛獸為人小氣,心胸狹窄,愛財如命,為了一文錢,可以出賣祖宗的人,你與他結交,得防著些。”
“呵呵!這並不嚴重,兄弟輕財重義,對他們客氣些也就是了。不瞞你說,兄弟這次請他們來幫忙的。”
“幫忙!他們會大方地幫你的忙?哼!靠不住。”
“不請他們不行,兄弟有了困難。”
“哦!嚴重麼?”
“可說十分嚴重。早些天,一個來歷不明、自稱任老大的人,殺了兄弟三名店夥,另一名被廢了。數天前,又有一個不知名號的書生,帶了一個書童,在相府潭劫了小號一艘船,擄人嫁禍鬧得不可開交,目下仍在打官司。”
“哦!這為了什麼?”
“唉!還不是為了同行相忌?說來話長,這件事真不願提,月來被鬧得全店不安,焦頭爛額,兄弟已無路可走,不得已只好請他們來助一臂之力。”
“哦!你打算……”
“找出那勝任的來,對付那位神秘書生,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可是……你們並未查出對方的海底……”
“不用查,他們會來對付兄弟的。”
“四猛獸對付得了麼?”
“這就是令人耽心的事了。”
“人多人強,狗多咬死羊;四猛獸加上貴寶號的人,大概對付得了的。”
“杜兄,恕兄弟魯莽,可否在敞地小作勾留,助兄弟一臂之力?”
“這……抱歉,在下做事,一向憑興趣決定行止,目下兄弟沒興趣管閒事,必須北上打聽朋友的消息……”他斷然拒絕。
向福趕忙打斷他的話,說:“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兄弟不會虧待你。”
“這……”
“先付兩百兩銀子,爾後每日十兩紋銀。”
“哦!代價非常高。有些江湖朋友,為了賺一兩銀子也肯去殺人。你的條件是……”
“對付姓任的和那位書生,每人另加一百兩銀子,死活不論。”
杜弘臉一沉,冷笑道:“可惜,你找錯人了,杜某雖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人,但卻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好漢,不會自貶身價,自甘下流做殺人買賣。”
“杜兄請勿誤會,兄弟決無收買杜兄做兇手的意思,而是請杜兄至小店保護老少婦孺的安全,等那些人前來殺人放火,方勞駕杜兄對付他們。”向福急急地說。
杜弘沉吟片刻,久久方說:“這樣吧,在下須與對方照面,摸清對方的底,方可決定是否接受。”
“這……”
“如果對方是杜某認識的人,在下負責規勸他們放手,免傷和氣。如果不認識,再行決定。杜某不是好殺的人,這點還請向兄諒解。”
口氣一軟,向福大喜過望,把握住機會說:“當然當然,一切但憑杜兄決定。”
“那咱們就一言為定。”
“為防他們人多,杜兄如果有朋友,何不一同到小店安頓?”向福試探地問。
杜弘呵呵笑,說:“江湖上誰不知我銀漢孤星,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如果有同伴,就不配稱銀漢孤星了,是麼?呵呵!”
“既然杜兄只有一個人,那就與兄弟一同至敝店安頓吧。”
“也好,稍後兄弟到客店結帳。”
鴻泰雖僅有兩間店面,但後院廣闊,前後五進之多,後門是一條小巷,可惜未建有樓房,因此天井與院子的一切舉動,皆在對面寧宣的閣樓眺瞰下。為了這件事,絕秀才極感不快,準備等風聲過後,大興土木改建樓房與寧宣對峙。當然,能將寧宣揚垮,日後也難免換主,不管新主人是誰,同樣不便,最好能將寧宣的店面奪過來,將鴻泰遷至對面最為理想。
杜弘成為鴻泰的佳賓,寧宣派在閣樓上察看動靜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淮揚四猛獸被安頓在第三進西廂房。孟婆祖孫不在城中逗留,不知躲到何處去了。
杜弘被安頓在第二進的西院,後面便是倉房,也是密室。雖是重要處所,但隔了一道風火牆,看不見倉房,兩者是隔絕了的。除非是跳牆而過。倉房的對面是三進東院,四猛獸該是負責倉房安全的人。可知向福對杜弘尚未完全信任,只希望倉房與密室有警時,杜弘能跳牆聲援,平時不可能看到倉房的動靜。
絕秀才的家眷住在四、五兩進,出出進進有不少人,男女混雜,似乎不分內外。事實上,街上的房屋空間有限,進出只有一條走道,想分內外也不是易事。
店夥們的活動範圍,只限於前面三進。三、四進中間的院子算是分內外的界限。四、五進之間的天井,男人禁止穿越,但女眷卻可進出自如。
半天工夫,杜弘總算認識了三位東主,也記住了其他上下人等的面貌,暗中留了心。
大、二兩位的家眷不在此地,住在密室旁的雅室內。
次日一早,管事羅琛匆匆從城外返店,顯得疲倦不堪,大概一夜不曾閤眼。
三進的廳堂中,三位東主與幾位店中的打手,正與杜弘、淮揚四猛獸,和另一個叫呂成的中年人,商討晚間的應變妙策。管事羅琛急步入廳,向三位東主請安畢,神色緊張地說:
“屬下從旋德和涇縣趕回,消息不太好,請三位東主拿定主意。”
“怎麼一回事?”向福急問。
“兩縣的織工,包括鄉下的小織戶,全部拒絕將布售給咱們,貨源已斷。”
“咱們的人呢?”向福怒聲問。
“兩地的主事共十二個人,神秘地失蹤,其他的人將在下午到達。”
“什麼,這……”
“張兄弟昨晚趕了一夜,將消息傳到,現在在前面休息。”
“是些什麼人?”
“有男有女,皆戴頭罩掩去本來面目,出手相當狠,誰也不知他們的底細。”
“反了!”向福怒叫。
絕秀才怪眼彪圓,恨恨地說:“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他們搶先動手了。我說過的,先下手為強,未能拆了他們的招牌斬草除根,咱們錯了一步。早依我的主意,哪有今天?”
向福咬牙切齒地說:“好,我去跑一趟,無論如何,咱們也得在今晚放手大幹一番。”
說完,氣沖沖地走了。
絕秀才打發管事離開,向杜弘眾人苦笑道:“瞧,他們終於發動了,今晚無論如何,得請諸位成全。”
狂獅冷冷一笑說:“易兄,一句話,有何差遣,簡要地說。”
“今晚咱們殺入寧宣,見一個殺一個。誰能手刃姓熊的,五百兩銀子酬勞不少分文。”
“對方有些什麼人?”陰森冷靜的呂成問。
“全是些只會一些花拳繡腿的人,人數有限。兄弟派出的人不分晝夜監視他們,並未發覺有陌生人進出寧宣,可能姓熊的在他處另建巢穴,店內不許請來的人走動以掩耳目。他自己在內坐鎮,便不會有人疑心他在搗鬼了。”絕秀才冷靜地分析。
“那麼,咱們在座的人足夠了。蛇無頭不行,只消除去姓熊的,大事定矣!”
杜弘冷哼一聲道:“抱歉,不要把我算在內。”
絕秀才一怔,說:“杜兄,事非得已……”
杜弘堅決地拒絕,搶著說:“向東主邀請在下時,已說妥由在下對付姓任的和一個書生,而且必須在店中等他們前來鬧事,方由在下出面。再說,在下還未正式答應呢。”
“這……”
“約定好的事,不能更改。”杜弘斬釘截鐵地說。
呂成陰森森地說:“少他一個人,咱們同樣辦事。本來,人家銀漢孤星雖說是江湖浪人,但據傳聞,他是個亦正亦邪的好漢,自命不凡,甚至以俠義自命呢,要他殺人放火,他當然裝腔作勢不願自貶身價了。”
杜弘冷笑一聲道:“姓呂的,光棍不擋財路,在下讓你們發財,你還不願意?你這些話很無禮,但在下不願與你計較。”
“計較又怎樣?你不服氣?”呂成傲然反問。
“算啦!在下怕你的黑煞毒掌,你滿意了?”杜弘淡笑著說。
“諒你不敢不怕。”呂成咄咄逼人地說。
杜弘神色一正,用深沉的聲調說:“呂兄,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想法是錯誤的。你我都是江湖人,但各有各的路,不能走錯,走錯了便無可挽回。據在下所知,你黑煞手呂成,一向是獨來獨往,以敲榨大戶勒索江湖大豪為生,明火執杖,殺人放火非你所長,你不屬於這一路的。而我,誠如閣下所說,亦正亦邪,只問是非多管閒事的浪人,殺人放火亦非我所長。因此,你走錯路,沒有理由也要我走錯。我只說經過,走錯了便無可挽回。如果今晚你有幸不出差錯,趕快回頭還來得及。隔行如隔山,改變自己所熟悉的行業,是十分愚蠢而極為危險的。”
“你教訓我麼?”黑煞手呂成惱羞成怒地叫,倏然離座神色獰惡。
“我只是好意忠告閣下而已。”
“怕死鬼!你得收回你的話。”呂成怪叫。
“抱歉,在下……”
黑煞手呂成順手一掌拂出,“啪”一聲拍在杜弘的左胸上。
杜弘坐在椅中,想閃也閃不開,結結實實捱了一掌。他安坐不動,甚至連木椅也不曾被撼動,冷冷地說:“你那僅練了七成火候的黑煞毒掌,還不能對杜某構成威脅。你走吧,在下不與你計較。”
黑煞手大驚,本能地後退兩步,舉掌惑然注視。不錯,整個手掌隱泛黑光,功力尚未散去,剛才出其不意攻出的那一掌,確是黑煞毒掌,為何毫不起作用,對方像是毫無感覺?
杜弘淡淡一笑道:“不必狐疑,你確是打了在下一記歹毒的黑煞毒掌,攻不破在下的護體功,在下早有提防了。”說完,他離座揚長而去。
廳中眾人目定口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廳門外。
“這人可怕。”呂成恐懼地說,轉向絕秀才放低聲音又道:“易兄,小心他。”
“過了今晚,便不需要他了。”絕秀才陰森森地說。
杜弘回到臥室,打開了木窗,放下窗簾。他這座窗口向南開,對街寧宣的閣樓,負責監視的人,可以看到窗戶的上半部。
窗簾升降三次,最後仍然拉上了。
近午時分,向福帶來了四個陌生中年人。
午膳罷,二進廳人聲嘈雜,旋德和涇縣的爪牙們,狼狽地撤回了,不時傳出受傷者的痛苦呻吟。
杜弘閉門不出,他毫不關心那些受傷的爪牙。
入暮時分,店堂一靜。夜間需要出動的人,紛紛悄然離去,趕赴集合處等待三更。
三更天,萬籟俱寂。
對面寧宣的店門早已關上了,燈火全無。後面的閣樓,窗戶內透出朦朧的燈光。
街東也出現了黑影,在屋頂起落不定,掠走如飛,向閣樓接近。
南端,幾個黑影如鬼魅幻形,有些到達屋後潛伏,有些悄然穿入店旁的小柳巷。
鴻泰店門緊閉,但三位東主與主事人物,皆躲在店堂內,從巧妙開設的門縫向外張望。
打更的過來了,從十字路口進入東大街向東門走,到了鴻泰的店外,打出了三更正的點號,掌燈的更夫乾咳兩聲清嗓子,然後用鬼嚎似的聲音叫:“緊閉門戶,小心火燭啊……”
叫聲搖曳中,漸漸去遠。
寧宣的店鋪只有三進,閣樓在第三進。三個黑影首先接近了閣樓西端,閃在明窗下。
兩個黑影無聲無息地飄落天井,是狂獅和瘋狼撬開了二進的後門,急竄而入。
不久,兩人先後搶出,向天井暗影中把風的人叫:“有點不對,裡面沒有人。”
瓦面上飄下黑煞手呂成,悻悻地說:“後院也是空的,鬼影俱無。”
樓下堂門徐開,竄出一個黑影,低叫道:“樓下不見人影,所有的廂房冷清清,床上的被枕疊放得整整齊齊,人都不在內睡覺。”
黑煞手恨恨地說:“怎麼一回事?我不喜歡這種情勢。樓上呢?”
“樓門虛掩,還沒上去。”
黑煞手領先便走,咬牙道:“除了樓上未搜,不知情勢之外,整棟店房是空的,咱們上樓看看。”
樓四周已被包圍,人數不下二十人之多。因此,他們用不著再探道了。一名大漢奉命亮火摺子,點亮案上的油燈。黑煞手一馬當先,舉步登梯。
樓門虛掩,一推而開,走道的另一端,出現暗紅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是桐油燈的燈光。
黑煞手拔劍在手,悄然掩進。
這裡是樓前端的一座寬大的雅室,有一半虛懸在天井上空,所以叫閣樓。閣樓的面積有限,梯口至雅室的門口不足兩丈。
黑煞手無畏地閃入。突然呆住了。
雅室無床無桌,沒有任何傢俱,中間鋪了一張五色線毯,端坐著一位明眸皓齒的絕色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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