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中
天香院前宮宮主燕南翎、“靈蛇魔姬”、“邛崍雙色魔”倏然一齊現身,而且抓住齊婉兒作人質,不但房英心頭大震,諸掌門也駭然失色。
“草藥散人”齊無治更是骨肉連心,驚惶失措,仰首鳴聲道:“你們快放我女兒……快放我女兒啊!”
齊婉兒在屋頂,粉臂被燕南翎牢牢握着,一見諸人及聽到父親喊叫,立刻手舞足蹈,拚命掙扎着喊:“爸爸……他們要殺我……你快來救我……快設法救我……”
這是一幅悲慘的畫面,小樓與花圃間,父女相隔二十丈,搖搖惶然相對。
尤其是齊婉兒,一生從未履世過,根本不知道外界是怎麼一個世界,十八年,只知白雲飄渺,煙霞變幻,花木爭豔。如今卻受到人世間醜惡的驚嚇,早巳清淚縱橫,芳心顫慄。
這情形看得一旁終南第五劍王威咬牙切齒,再也忍不住,暴吼一聲,道:“好卑劣的人,王五爺與你拼了!”
嗖地一聲,肩頭長劍已掣在手中,身形凌空向小樓撲去。
房英慌忙身形橫飄,伸手硬生生把王威拖落在地上,沉聲道:“五俠,你不是送死麼?”
王威厲聲道:“王某已死過一次,死了總比受活罪強!”
房英低喝道:“只要有時間,就有希望。你這樣去送死,豈不冤枉!”
他此刻雖也心亂如麻,一籌莫展,卻不願眼睜睜見王威再去憑白犧牲,強自把他按住。
只見樓頂的燕南翎已揚聲笑道:“齊老兒,你要我放你女兒不難,只要有人説句話就行。”
齊無治急急道:“要誰説話?”
燕南翎得意地笑道:“就叫你身旁的房英説句話,你女兒就可以毫髮無損地回到你身畔。”
齊無治神色惶急地道:“要他説些什麼話?”
燕南翎道:“就要他當面自願束手就縛,本宮就立刻鬆手。”
房英插口厲聲道:“燕南翎,你太卑鄙了,是武林人物,何不與小爺憑功力拼個強弱!”
燕南翎格格一陣笑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到前宮偽裝卧底……”
房英狂笑道:“小爺到你魔窟,有施出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麼?”
驀地小樓頂一條人影疾如隼鷹,凌空越過竹屋,飄落在花圃中,灰髮鍋蓋臉,赫然是金婆婆。只見他右手一抹腰際,靈蛇棒嗖的彈出,冷冷道:“房英,你別目中無人,老身就會會你!”
房英心頭一凜,狂態頓斂,冷冷道:“婆婆出手,小可敢不奉陪!只是動手之前,小可有個要求。”
金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一片冷酷,冷冷道:“什麼要求!”
房英道:“先把齊姑娘放下!”
金婆婆冷道:“老身只是耳聞你三招擊敗了本院龍虎壇主廣釋,是以現在想領教你身手,與燕宮主完全是兩碼子事。”
房英曬笑道:“婆婆既如此説,這仗不打也罷!”
金婆婆道:“你怕與老身動手?”
房英雙眉一挑,狂笑一聲道:“小可從不知‘懼怕’是什麼味道!只是貴方人質在手,小可不動手是輸,動手也無法贏,與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南翎在樓頂揚聲笑道:“房英,你既然知道,就應該乾脆一點,照本宮的吩咐去做!”
金婆婆回首喝道:“燕宮主請暫勿出言,老身先要了自己的事!”
燕南翎笑容一斂道:“遵長老吩咐!”
房英卻一怔,冷冷道:“婆婆本身有什麼事與小可過不去?”
金婆婆沉聲道:“房英,你應該想想進天香院總壇時的情形。如今為了你,老身受了不大不小的牽累,你簡直把老身害慘了!”
房英哈哈一笑道:“婆婆想怎麼辦?”
金婆婆厲聲道:“你向前五步,老身才告訴你!”
房英挺胸昂然跨出五步,道:“婆婆有什麼話説?”
金婆婆臉上皺紋一陣顫動,厲聲道:“今天老身要以一根。‘靈蛇棒’,打斷你兩條腿,再活擒你向天香院主交賬!”
語甫畢,右腕一抖,漫天棍影,就向房英兜頭掃到。
這金婆婆不愧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出手之勢,果然詭奇絕倫。但見棍影在半空彎曲卷疏,幻出幹條蛇影,棒風急鋭,比谷外的風雪何止凌厲百倍,頓時把房英捲入一片烏光之中。
房英一凜,凝聚的“達摩先天罡氣”陡然提起,散佈身軀上下,刷的一聲,精鋼長劍已經出銷,立刻展開家傳“七巧七式。劍法,一招“七巧橫空”揮灑而出,向滿空靈蛇似的棒影插去。
他招式一展,就把先天罡氣滲入劍身,渾轉之間,大非昔日初出道時境象,劍勢縱橫間,劍光尤如一片有影無形的劍網,眨眼銀虹大亮,寒蕾朵朵,反捲回去。
金婆婆神色一震。她感到房英劍上的壓力,出乎自己預料之外,三四個月不見,武功彷彿換了一個人似地,立刻棒影一轉,唰唰唰三棒,電掣般接連而出,搶制先機。
房英剛才顧慮掌門人及齊氏父女的處身安危,故不願動手。此刻卻橫下心腸,把滿腔怒火,貫在劍招之中,狂瀉而出,出招劍勢,愈來愈狠毒凌厲。
但金婆婆名列邪道八高手,武功豈是凡俗者可比,身形疾似飄風,棒影呼呼。只見一片烏光挾有一溜灰影在房英四周飛旋,令人分不出那是兵器,那是人影。
搏鬥愈來愈激烈,樓頂的燕南翎及“邛崍雙色魔”俯目注視,就連掙扎喊叫的齊宛兒也靜靜地睜大了秀目觀看。
這一邊王威橫劍緊緊戒備着,齊無治卻連連喊道:“不要打!不要打!要打先放了我女兒再打!”口中雖在嘶喊,卻因不懂武功,根本無法插手阻止。
其餘二叟及諸掌門更是緊張地觀戰,對齊無治已無餘暇去理睬。
齊無治喊得力竭聲嘶,毫無用處,漸漸也只好閉口。於是,氣氛在沉寂中充滿了緊張。
棒風呼呼劍氣鋭嘯中,只可惜了那大片花圃。在這一陣劇戰中,如被狂風摧殘一般掃得七零八落,花落繽紛,斷枝凋折,頓呈一片悽慘之象。
交手恍眼已過五十招,雙方依然敗勝未分。房英此刻暗暗覺得金婆婆的身手功力,似乎還比廣釋喇嘛高出一頭。他心中不禁焦灼,忖道:“這樣打下去,非五百招以上,無法分出勝敗。對方尚有三名強敵,我這般損耗體力後,會得到什麼結果呢?”
這剎那,他惱中倏然閃過許多人像及口訣,那些在少林武厙中背得滾瓜爛熟,半通不通的,“天龍斬穴二十四手”一些精奧繁複變化,在激烈搏鬥中,一一在他腦海中重又浮起。
於是他長劍疾揮,倏改攻勢為守勢,儘量把那些奇學秘訣及呆板的招式人像,印證着眼前金婆婆的攻勢。
少林武庫中,那本“天龍斬穴手法”秘籍的招式,在房英的腦海中由死的,漸漸變成了活的,實際的拚搏過程,觸發了他潛在的天賦智慧。他倏然感覺到以前許多無法連環的變化,現已倏然貫悟。
可是就在他心神兩分之下,金婆婆絕招連演,棒影如山,唰唰唰接連攻出十招二十五棒,滿空烏光大盛。剎那把房英捲入一片電漩烏光之中,攻得房英險象百出。
這情形看得王威及諸掌門心中大駭!他們不懂房英本來打得勢均力敵,毫無不支之象,何以忽然白取守勢?
只聽得金婆婆一聲笑道:“小子,你能接過老身百招,總算有點能耐,再接老身這招‘百蛇歸窠’。”
棒影一抖一遞,幻出百條靈蛇,齊向房英中腹擊去。
房英慌忙旋身疾轉,劍勢連揮,方想硬封來勢,突聞金婆婆一聲冷笑,道:“小子,還不躺下!”
漫空蛇影幕地一斂,化來一溜烏光,向房英膝蓋疾點而下。
這種詭奇的招式,莫測其來去之勢,房英一劍揮空,心頭一緊,暗呼不妙,那一束棒影,挾着勁風已如電光一般,撞到雙膝。
一旁的諸掌門看得同聲一嘆。王威更是一挺長劍,就要出手相救,在他們的目光中,房英無論如何也避不過這一招,勝負立將判明。
豈知就在這剎那,只見房英陡然一聲大喝,左腳猛然向左移開一步,長劍疾刺而出,左手一沉,五指奇奧一撩,就向襲身棒影斬去,正是“天龍斬脈手”中一招“龍行幽淵”。
他劍勢先出,左掌後沉,任何人看去,都比金婆婆的棒勢慢上一步,非傷在對方棒下不可,哪知眾人眼睛一花,只聽得金婆婆口中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那一招“龍行幽淵”,房英掌勢竟正好斬在棒端。他隨掌而發的先天罡氣,立刻把那根靈蛇棒彈開三尺,竟比出手劍快上一線。
威脅一除,房英右手長劍已點到金婆婆咽喉。這種變化原在剎那之間,旁邊的人尚未看清怎麼回事,金婆婆已神色駭然,陷入危急之中。
心高氣傲,名列八大邪道高手的“靈蛇魔姬”剛才一招已經用老,而且想不到房英竟在危險一發之中突出奇招,要避已是無及,雙目一閉,只能等死。
房英劍尖點到金婆婆咽喉剎那,往昔雲夢天香院中往事倏地在他腦際映現。
當初若非這位邪道高手好心解危,自己恐怕早已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遇。而對方那時所以收容自己,卻是看中自己,並無其他惡意。大丈夫身受點滴之恩,當湧泉以報,我怎能就這樣殺她?
這些念頭説來雖慢,但在房英腦中如電光石火一閃。他左手一撂。劍勢如遇到什麼阻擋一般,突然斜開三寸,自金婆婆頸旁一錯而過。
口中卻用低得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話聲道:“念昔一言之情,小可今天暫留一招,望婆婆三思。”
這番話説的快,説完人已斜斜躍退。
此刻的金婆婆呆呆站在當地,臉上皺紋抖動,雙目疑視着房英,不知是氣是怒?抑是慚愧、驚惶?
雙方觀戰的人剛才見房英劍勢倏然錯開,以為金婆婆用了什麼絕妙神功擋過一劍,樓上的燕南翎首先揚聲道:“金長老,你受傷了麼?”
金婆婆狠狠一頓腳,尚未説話,房英已狂笑道:“誰也沒有受傷,誰也沒有敗落。只是想起這樣打下去反而中了你的奸計,所以不願打下去了。”
燕南翎笑道:“你即然不願再打下去,何不立刻投降。”
房英厲聲笑道:“要我自捕那有這等容易。燕宮主,若是你下來與我交手三招,能勝過在下,不要説是投降,就是要我房某的人頭,房某也自己當場割下來奉上。”
燕南翎呼呼一笑道:“你等已是網中之魚,甕中乏鱉,本宮何必再動手。你既不甘束手,本宮就先殺雞給猴看,斃了齊家姑娘再説!”
説完,左掌一舉,已按在齊婉兒的頭頂上。
房英驚怒交集大吼道:“你敢!”
但他眼見金婆婆靜靜站在前面,神色莫測高深,卻不敢離開諸掌門。
齊無治卻看得心膽欲裂,大聲嘶叫道:“不要傷我女兒,有話好説,有話好説。”
燕南翎揚聲道:“對,齊老兒,本宮主這筆交易,本是以你為對象。現在就看你能否説服那位房少俠了!”
齊無治倏然輔身,悽苦地道:“房少俠,你救救我女兒。她今年才十八歲,老兒辛辛苦苦把他扶養成人,難道你願意眼見她香消玉殞。”
房英心頭大罵卑鄙無恥,對白髮蒼蒼的齊無治的哀求,卻不知該拿什麼話來回答。
齊無治臉色漸漸變得淒厲,嘶吼道:“房少俠,你剛才滿口正義,難道現在真願眼見咱們父女遭此這般下場麼?”
他愈説愈悲憤,老淚縱橫地叫道:“我齊無治終生在此幽谷,與世無爭,都是你們帶來的禍害。姓房的……你……你為什麼不説一句話?為什麼不表示一下正義?”
房英嗔目大喝道:“老丈住口!”
喝聲如春雷進發,震得齊無治蹬蹬蹬倒退三步,驚愕結舌。
只見房英長長一嘆,轉身對諸掌門一揖道:“各位前輩有什麼意見?”
清虛真人絕望地一嘆,道:“少俠意思,貧道理會。唉!人事已盡,且聽命運安排吧!”
房少俠悲痛地道:“勢逼如此,晚輩實感為難。”
地痴叟倏然長笑道:“一切就由少俠作主,老夫早已把生死看淡了!”
房英又長長一揖道:“如此晚輩有僭了。反正晚輩與前輩同生死!”
説完,倏然仰首對燕南翎厲聲道:“燕南翎,若遵你話做,你肯放下齊姑娘麼?”
燕南翎咯咯一笑道:“本宮素來言而有信,只要你束手自縛,本宮不但放下齊姑娘,還要對齊老丈另眼看待呢。”
説完身形飄飄,凌空揉下小樓,落在金婆婆旁邊,“邛崍雙色魔”也同時探落。但兩對色眼卻不時在齊婉兒身上轉來轉去。
房英長劍擲地坦然道:“一言為定,你就上來點住經穴,姓房的決不反抗就是。”
燕南翎把齊婉兒交給金婆婆道:“此女暫請長老管一下!”
金婆婆臉色無表情地點點頭,燕南翎姍姍走前兩步,倏然眉峯一聚,停身猶疑起來!
房英見狀始則一怔,繼而恍然大悟,冷冷一笑,故意負手而立,來個不見不聞,腦中則光漩電轉,苦籌轉危為安絕處求生之法。
原來燕南翎剛才得意忘形,沒有深作考慮。此刻才想起,房英一身功力,已非同小可,若自己上去,他突然出手,那麼豈非主客易勢,陰溝裏翻了船。
不上去點住房英穴脈,而用凌空方式,燕南翎不放心,因為早已獲聞,龍虎壇主以“密宗禪功”點制房英,而竟遭房英之掌擊傷的情形。唯恐房英以罡氣護身,偽裝受制,誘她再上當。
這也難怪燕南翎畏懼不前,自嵩山少林起,直到目前為止。她才明白自己處處被房英戲弄,因此對房英智機,大感顧忌。
此刻,燕南翎才深深後悔剛才何必下來,先請金婆婆制住他,豈非沒有現在進退兩難的窘境了麼?若再要請一旁三位長老代勞,無論局面與地位,都已無法啓口。
就在她秀眸四轉,進又不是,退又不是之際,齊無治已等不及,急急道:“這位燕女俠怎還不放我女兒?”
燕南翎咯咯一笑道:“老人家,你以為房英是真的願降?這是故意誘本宮上當。”
“這點老朽來辦,老朽有辦法!”
説完,三腳兩步向竹屋奔去,雙方人都不禁一怔,猜不出這絲毫不懂武功的齊無治,有什麼辦法?只見齊無治白髮飛舞,手中拿了紅綠兩雙玉瓶,急奔而出,燕南翎秀眸一轉,待他奔近,嬌笑道:“老丈,這是什麼?”
齊無治一舉手中紅色玉瓶道:“這瓶中有十粒迷魂丸,是老朽精心特製的藥物,任何人服上一粒,一盞茶時刻中,立刻神志全失,靈驗無比,非十二個時辰後,無法醒轉。”
燕南翎神色一喜,哦了一聲道:“那綠色瓶裏又是什麼?”
齊無治道:“是解藥,若要服******丸的人立刻醒轉,只有服此解藥,故而老朽自願作中間人。
説到這裏,轉身對房英道:“少俠既願意救小女生命,就請服下一粒‘******’。老朽不知道燕女俠要如何處置你,但老朽可以保證此藥是使你暫時昏迷,對你身體功力,絕對毫無損傷。”
口口口
房英不禁一呆!
他想不到這位毫無武功的“草藥散人”,竟會想出這麼一個絕主意。不由暗暗苦笑,冷冷一伸手道:“就請老丈賜一粒。”
他知道已經完全絕望,乾脆表現得爽朗一些。
齊無治從紅色玉瓶中傾出一粒白色珍珠般丹丸託在掌心中遞了過去,那知燕南翎突然喝聲道:“且慢!”
齊無治一怔縮手道:“做什麼?”
燕南翎陰笑道:“老丈這主意果然絕妙,這迷魂丸既具這神速奇效,本宮想先以你女兒試驗一下,看看是否如你所説有效?反正解藥現成,不知老丈認為如何?”
房英暗罵道:“這賤人果然像狐狸一般狡猾。”
只見齊無治苦笑一聲道:“想不到女俠猜疑之心這般重。”
燕南翎嬌笑道:“做人能夠小心,終是好事。”
齊無治這時早巳走到金婆婆身前,對受驚的嬌容慘白的齊婉兒嘆息道:“孩子,委曲你。唉,現在你就吞一粒吧!”果然一盞茶時刻後,只見齊婉兒雙目慢慢閉上,靠在金婆婆身上,一動也不動,彷彿睡熟了一般。
燕南翎點點頭道:“想不到老丈競有這等煉藥神技,就是扁鵲再世,也遜讓三分,現在請老丈把解藥給我。”
齊無治交出解藥,燕南翎傾出一粒紅色丹丸,託開齊婉兒的下額,塞入一粒,把藥瓶往懷中一揣,對齊無治笑道:“再就請老丈取出四粒‘******”給房英、王威及終南二老各自一粒,我就放了齊姑娘。”
齊無治依着吩咐傾出四粒“******”,首先遞給房英一粒,房英豪爽地一張口,吞入肚中。
接着,“子午”及“睛魂”也默默吞下,因為燕南翎並不知終南二叟也已失去功力,所以也把他二人算上了。
齊無治又走到王威面前,把“******”遞上。王威接過,倏側首對房英大聲道:“少俠!難道就這麼束手待斃不成?”
房英叫道:“事已如此,夫復何言。王五俠還是……唉!”語意未竟,一聲長叫,結束了下面的話。
王威狠狠盯了齊無治一眼,張口吞下“******”厲聲道:“若不是因為少俠之命,本俠長劍先砍了你項上之頭再説。”
諸掌門這時皆垂首闔目,感到大勢已去,眼前連要自裁都無可能,只能聽任命運安排。
這時齊婉兒已經醒轉,她睜開秀目看見房英諸人都呆呆站着,不由輕輕一叫,如海一般深邃的靈眸,疑視着房英,露出感激的光芒。
她知道房英所以如此,完全是為了自己。於是心底本來深刻了的影像更加深刻了,一絲少女初戀情愫,也就在這不知覺間升起。
而站立的房英、王威及終南二叟,倏然闔攏眼皮,咕咚咕咚,四人一齊跌倒,躺在地上。
齊無治此刻急急道:“姑娘現在可以放我女兒了吧?”
燕南翎妙目一掃,格格笑道:“本宮説話當然算數,不但要放齊姑娘,而且還更要借重老丈哩!”
説着身若飄風,紅裙晃動間,已經連點了七派掌門麻穴。
金婆婆手一鬆,齊婉兒倏然撲入父親的懷中,悲切的喊道:“爸……”秀眸中淚如泉湧。
齊無治緊緊摟着女兒,雙手顫抖的捂着齊婉兒背心安慰着。
邛崍雙色魔眼珠連轉,此刻卻倏然哈哈一笑,二魔道:“任務終算圓滿完成,燕宮主此行不愧替天香院立了一大功。可是這一路追蹤,老夫兄弟的肚子卻有點餓了。此地前無村,後無店,乾脆在此先飽吃一頓再説。”
燕南翎一福道:“齊老丈醫藥之理,淵博無雙,本宮也想與他商量,只是這些人怎辦?”
齊無治眉頭方白一聚,齊婉兒倏抬起頭來,插口道:“各位不殺我,小女子感激不盡。谷中野味臘肉頗多,酒飯不缺,就請各位入前堂,待小女子,烹調幾樣菜餚,略表敬意。至於這些人,十二個時辰內絕不會醒轉,不妨就請移入後樓空房中,暫時囚禁。”
“邛崍雙色魔”老大哈哈淫笑接口道:“齊姑娘知趣識理,老夫今後必對你父親多照顧。”
金婆婆倏然冷冷道:“花氏昆仲,等下還要押解犯人,少動歪腦筋,吃飽喝足,立刻上路。”
接着對燕南翎道:“這些人老身來處理。”
燕南翎忙恭敬的道:“金長老既如此説,請隨意處理便了。”
此刻雙魔神色訕訕先奔人竹屋之中。
燕南翎卻向齊無治招招手道:“老丈請人屋就坐,有話説。”
齊婉兒笑道:“爹,事情已經過去,你就陪陪客人,孩兒弄幾樣菜。”
説完,一蹦一跳,向小樓奔去。她彷彿完全忘了剛才生死一發的恐怖,恢愎了天真的天性。
金婆婆此刻卻行動如風,果然依着齊婉兒之言,把房英一干人挾起,一個個送到後樓一間堆放雜物的空屋中,然後人前面竹屋。
廚房正好在小樓邊,只見齊婉兒一面生火切菜,一面捧碗拿筷送到前堂,好不忙碌。可是她在出入廚房之間,卻不時緊張的窺覷着那間囚禁着房英一干人的空屋。
菜餚一道道送了出去,前院已不時傳來“邛崍雙色魔”的談笑聲。齊婉兒卻仍在煎炒煮烹飪,彷彿有燒不完的美味佳餚。其實她已經是竭盡智能,把有限的幾樣野味及蔬菜,利用佐料在窮通變化,主要在爭取時間。
上過第七道菜,她倏然一溜煙的跑上樓閣,接着又急急下來,手裏多了兩隻玉瓶。
她又進入廚房炒了一樣菜,端到前面,匆匆趕回來,閃身進入了樓下那間空屋,俯身昏睡的房英身畔,傾出一顆金黃色的丹藥,塞在房英嘴中,於是焦灼地等候着。
過不多久,房英倏然醒轉,星眸一睜,立刻一躍起身,訝呼道:“齊姑娘……”
齊婉兒輕聲道:“輕聲一點,他們在前堂吃酒,我是偷溜出來。”
接着把手中藥瓶一塞,道:“我還要去送菜,免得引起他們的懷疑,瓶中正好還有十粒丹丸,你快讓他們服下,再想下一步辦法。另一瓶是為這些老人家復功之用,你先收起。”
房英一呆,道:“解藥不是被那燕南翎收取了麼?”
齊婉兒嫣然一笑,道:“這是家父辛辛苦苦煉製而成的‘百草通天丸’,任何傷病,一粒見效,對解‘迷魂’藥力,也能見效,乖乖,給那個女壞蛋知道,她會氣死。”
説到這裏,往門外一掠,又急急道:“我等下再來,你先把他們救醒再説。”
説完,輕輕闔上門,一溜煙奔出門外,奔回廚房妙菜。房英立刻依次把諸人牙關撬開,灌了一粒“百草通天丸”。
方灌藥完畢,只見門户輕啓,齊婉兒又閃身而入,走到房英身邊,輕聲道:“都服下了麼?”
房英點點頭感激地道:“你這樣做,不怕那些人發覺後又傷害你父親?”
房英見她吐氣如藍,秀眸盈盈的望着自己,心頭不由一蕩,忙鎮定神思道:“姑娘大德,房英終生不忘!只是這位前輩是為了復功而來,如今……唉!”
齊婉兒嫣然一笑,道:“我也跟着家父習過‘金針過穴’手法,只是這許多人若要施治,非得兩個時辰不可。那些人等下吃完酒飯,必會來此,恐怕時間來不及了。”
房英眉頭一皺,又想説話,見諸掌門紛紛醒轉起身,王威首先叫道:“房兄……”房英慌忙搖搖手示意噤聲,對齊婉兒道:“如今唯一之計,就是先離開這裏。此谷另有通路麼?”
齊婉兒道:“樓外另有一條小徑通往谷外。那些壞人剛才就是從那裏進來的,只是你們要出去,必先將那批壞人殺死才好!”
説到這裏,倏然一笑道:“我有辦法!你們還是在此靜候,等我通知,你們再走!”
房英精神一振道:“什麼辦法?”
齊婉兒笑道:“我再做一道菜,菜中下些最毒的藥。假如能把他們毒死,豈不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房英心頭一震,驀的門外響起一聲冷笑道:“好毒辣的手段,你若要這麼做,豈非連你父親都害了。”
話聲中房門輕輕啓開。
齊婉兒神色一變。房英更是駭然大震,目光瞬處,卻見門口屹立的人正是“靈蛇棒”金婆婆。
這剎那,房英雙掌一擺,已越眾而出,星眸殺機隱現,沉聲喝道:“看樣子,現在還得再一決生死了!”
那知金婆婆冷冷道:“房英,老身此來無惡意。”
房英一愕,金婆婆又接下去道:“老身一生江湖,未曾受人半滴恩惠,更不願欠任何人情,剛才一劍之情,老身心領。此刻先溜出來,就想還你這份人情,想不到這位姑娘也是有心人,竟比老身還早了一步。”
房英聞言暗歎道:“耳聞‘邪道八兇’個個兇霸惡極,看來傳言未必盡真,這金婆婆倒還不失武人豪氣。”
當下肅然道:“今天老身放你,已算了恩還債,將來遇上,你我仍要一分強弱生死。”
房英嘆道:“勝敗是武人常事,前輩勝敗之心太重了。”
金婆婆鼻中一哼,道:“閉話少説,時間不多,姓房的,老身交情賣了,走不走在你!”
房英一揖道:“小可走,各派掌門前輩,是否……”
金婆婆冷笑一聲,截斷房英話聲道:“小子,你別想得寸進尺!老身只欠你一個人情,再説,就是我願意,嘿嘿,前屋的燕宮主及邛崍雙老發覺了肯袖手麼?到時只怕連你也走不了!”
話聲到此一頓,冷冷接下去道:“話已説完,你若不信,任何後果,老身概不負責。”
説完,身形一晃,已飄向前屋走去。
房英頓時呆住了。他知道金婆婆剛才完全是感恩圖報的心情,才有偷放自己之意。現在自己一個人要走不難,這許多毫無武功的人,要一齊脱險,就有點困難了。
他正猶豫難決,耳中響起一聲話聲:“小子,你只管快走。這些人交給老夫,保管你毫無錯差。”
房英心頭又一驚,轉身目光一掃,卻未見有人説話。這剎那,他才發覺暗中另有高手,以內功施展“千里傳音”之術與自己説話,忙也收束真元“內元心音”法道:“前輩是誰?”
“扁老。”
“啊!”房英差點驚呼出聲,心頭大喜,忙再以“內元心音”道:“前輩在那裏?”
“哼!小子別管我,時間無多,快走,這裏事老夫一律擔待了!”
房英再不願猶豫,忙道:“多謝前輩……”
驀地,前屋傳來呼叫“婉兒”之聲。齊婉兒急急輕聲對房英道:“你怎麼辦?前屋中有人叫我了!”
房英忙道:“姑娘先出去應付一下!”
齊婉兒幽幽一嘆,道:“你假如要離開,一定要帶我家父離開這裏。”
説完情深的一瞥,一溜煙出了小樓,口中應道:“來了!來了!”
那隱身在暗中的“扁老”又催道:“小子,還呆想什麼?快,走的愈快愈好!”
房英暗暗一嘆,轉身對其餘的掌門人低聲道:“剛才暗中另有前輩囑咐,對各位前輩已有安排,晚輩必須先走一步,等下在與各位見面。”
諸人神色愕然,清虛真人首先訝道:“賢侄,那是誰?”
房英嘆道:“那位前輩到現在還不十分清楚,只知……”
話聲倏然一頓,原來隱身在暗中的“扁老”又在促催。
房英話鋒一轉,道:“各位且請寬心,晚輩到谷外等候。”
説完,輕輕推開門户,身形如煙騰上小樓屋脊,卻瞥見一道白光,從樓角暗處,迎面射來。
房英手一抄,已知道是個紙團,身形不停,攤開一看,只見上面簡單的寫着:“至谷後一里外松林中等候佳音,知名不具”
房英一瞥之下,已明白是“扁老”的通知。
於是他疾展身形,向谷外飛掠,出了狹窄的谷口,一股寒氣撲面,與谷中的氣候完全不同。只是風雪已停,展眼一片銀色世界。
房英略一駐足,果見裏外一座松林,積雪壓枝,像堆雪丘。他一提真氣,晃身疾奔,轉眼之中,已經奔到,進入松林,松過一口氣,倏然聽得林中響起一聲冷冰冰的語聲道:“閣下是房少俠麼?”語聲清脆,顯然是女子聲音。
房英暗吃一驚,旋身低喝道:“你是誰?”
喝聲甫落,三丈外一條白影輕輕移動,晃眼已穿過四株樹幹,走進面前,赫然是一個白衣白巾蒙面,肩插長劍的女子。那露出面巾的一雙秀眸,深邃似海,鋭利如劍,緊緊盯在房英臉上,一瞬不瞬。
房英一見對方那對目光,感覺到似乎並非善意,立刻疑神戒備,暗忖道:“難怪我剛才沒有看到她,原來她這身白色衣裳使自己走了眼,似乎自己並未見過面。那麼,她怎麼知道我是房英呢?是偶然巧合,抑是她知道自己會來此。故在林中等侯的呢?”
這些迷團在房英腦中一閃而過,只見白衣蒙面女子已冷冷道:“你先告訴我是不是房英?我自會露出面目,讓你知道我是誰?”
房英冷冷回答道:“不錯,在下正是房英!”
剎那他已下了初步的判斷。從她問自己是否房英口氣中,顯然不是巧合,而是早在這裏等候的。但自己到此,卻是因“扁老”的咐囑。那麼這白衣蒙面女子顯然與“扁老”有着聯繫。
但有一點卻使房英感到迷惑,這來歷不明的白衣女子既與“扁老”有關係,那又何必蒙面故示神秘?而且對自己應該表示友善才對,何以從對方眼神中顯露的光芒,卻充滿冷峭和敵意?
房英雖然迷茫,但態度上已因那番判斷而緩和不少,表明身份後,立刻接口道:“姑娘既猜測區區就是房英,諒必早知區區來此,故而等候……”
話未完,卻被白衣女子語聲打斷道:“不錯。”
“如此説,姑娘可是與‘扁老’一路而來?”
“扁老”?白衣女子目光略略一怔。
房英心頭一愕,急急接口道:“姑娘究竟是誰?剛才既説願取下面巾,坦露面目。現在就請坦誠相見,賜告芳名!”
白衣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房英,此地不是説話之所,要知道我身份來意,請跟我來!”身形一旋,倏向林中掠去,衣袂飄飄,身法輕靈,着着顯示出她一身功力非同凡響。
房英心頭疑竇叢生,暗忖道:“扁老”既吩咐在此林中等候諸掌門人,表示這地方安全,對方卻引自己離開,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他猜不透白衣女子的心意,回想剛才的判斷,覺得並無錯誤,於是念頭一閃,立刻展開輕功在後跟去。
因為房英覺得對方既與“扁老”有關,決不會有什麼危險及惡意,同時那白衣女子的神秘詭行,也使房英好奇之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