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之華在徒弟耳邊忽地叫道:“玉女投梭,金鷹展翅!”谷中蓮自小跟隨師父練習劍木,師父說什麼,她就練什麼,這已經成為習慣,當下不假思索的立即出招,劍光如練,向前刺出,果然先是“玉女投梭”隨即變為“金鷹展翅”。
孔雀明倫王站在門口,他是個武學大行家,本來也看出谷中蓮有些異樣,但卻不敢斷定她是否真的中毒,即使中毒,也還不能斷定她受毒的深淺,一見雙劍合壁,兩道劍光,恍如二龍搶珠,來勢十分凌厲,孔雀明倫王嚇得連忙躲避,哪裡還敢阻攔。轉眼間谷之華師徒倆已是闖出宮外。
谷中蓮走了之後,太上皇放下心頭大石,鬆了口氣,這才認出了面前的這人是曾經以子侄之禮,由他孫兒帶領來拜見過他的那個尼泊爾廢王。大上皇吃了一驚,說道:“你怎麼帶領這麼多人私自闖進我的內宮?我的孫兒呢?”廢王道:“老祖宗,你別傷心,我看你身體很好,還可以親自執政幾年。我願以客卿的地位,幫你的忙。”
原來尼泊爾廢王見昆布蘭國的國主和泰清王同時死了,心裡正在著急,不知如何收拾殘局。這時忽然得了個主意,意圖利用太上皇作為愧儡,讓他操縱昆布蘭國的政事,這麼一來,他就仍然可以運用昆布蘭國的兵力了。
太上皇莫名其妙,斥道:“我的家務事不用你來插口。”廢王笑道:“我這是一片好心,你的孫兒,你看——”太上皇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有兩個人倒在血泊之中。大上皇定睛一瞧,這才發現是他孫兒和泰清王兩人的屍體。
突然間太上皇瞪得又大又圓的雙眼佈滿了紅絲,尼泊爾廢王給他瞪得心裡發毛,連忙說道:“老爺爺,這,這不關……”話猶未了,只聽得太上皇大吼一聲,便似發了狂的怒漢一般,舉起柺杖,不由分說,劈頭便打,只一下子,就把廢王身邊的兩個武士打翻!廢王的脛骨也著了一下,痛得在地上打滾。
孟哈赤喝道:“你這老糊塗嫌命長麼?”一抓抓著杖頭,哪知太上皇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身氣力,孟哈赤一抓竟沒抓牢,“卜”的一下,膝蓋也被敲了一記,登時矮了半截。原來太上皇雖沒習過武功,但自幼便得他母后傳過靜坐吐納的方法,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便是修習內功的基本功夫,只覺持之有恆,身輕體健,便數十年如一日的行之不輟。這數十年的功力豈比尋常,孟哈赤要奪他的柺杖,等於與他硬拼功力,焉能拼得過他?
景月上人發覺不妙,連忙從背後愉襲,伸指點太上皇的穴道,太上皇未學過武藝,內力雖強,卻不懂得運用,也不知道趨避,被他一指點中了“谷虛穴”,登時動彈不得,柺杖也就掉下來了。其實若只論本身功力,景月上人還遠不如他。
孟哈赤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打了一拐,又羞又怒,搶了武士的一柄彎刀,便過來要殺太上皇。
尼泊爾廢王剛從地上爬起,連忙喝道:“孟哈赤,他老糊塗,你也跟著糊塗了麼?你殺了他,咱們還能在昆布蘭國立足麼?快快住手,快快住手!”他被太上皇打了一拐,脛骨碎了兩片,也顧不得疼痛,便過來向太上皇大獻殷勤,笑嘻嘻說道:“老祖宗,你受驚了,你放心吧,你死了孫子,我給你做孫子。”
太上皇閉了眼睛,不理不睬,暗中禱告:“佛祖慈悲,諸神保佑,讓我的蓮兒早早脫離險地。我的小順子已經死了,蓮兒,我只有指望你給我報仇啦!”
谷中蓮這時正越過宮牆,谷之華拖著她飛跑。谷中蓮忽道:
“咦,似是有人叫我!”谷之華道:“那是敵人的吆喝,蓮兒,咱們還未曾遠離險地呢。你要咬住牙根,再支持一會。”谷中蓮道:“不對,這不是敵人的吆喝,我當真聽見了,聽見……”谷之華道:“聽見什麼?”谷中蓮道:“是海哥他在叫我!”
谷之華一看,谷中蓮已是滿面黑氣,雙眼無光,心中好生憐恫,柔聲說道,“蓮兒,你別胡思亂想,你好了之後、我會替你把江海天找來的。”她見谷中蓮腳步虛浮,索性把她背了起來,使出了全副輕功,如飛疾跑。
谷之華以為是徒弟心有所思,故生幻覺,哪知谷中蓮聽到的確實是江海天的聲音,不過江海天用的是“傳音入密”之術,聲音凝成一線,雜在廝殺聲中,且又是遠遠傳來,幽微難辨,谷中蓮聽慣了他的聲音,心意相通,立生感應;谷之華卻在全副心神對付敵人,所想的只是如何脫險,因而對這聲音也就聽而不聞,錯過了與江海天相見的機會。
且說童姥姥趕回她的金輪宮,只見文廷壁與繆夫人正在院子裡和江海天惡鬥,江海天將他們迫得步步後退,即將闖進大門。另外還有一個黑衣少年,運劍如風,將宮中侍衛殺得東奔西跑。
童姥姥喝道:“哪裡來的臭小子,敢在我宮中撒野!”那黑衣少年唰的一劍向她刺來,童姥姥長袖一揮,便要奪他的寶劍。
這黑衣少年正是唐加源,他兼有父母兩家劍法之長,劍鋒一顫,驟然問從童姥姥袖底穿過,點她胸口的“璇璣穴”,童姥姥胼指一彈,“錚”的一聲,把唐加源的游龍劍彈開,唐加源一個遊身滑步,閃過一邊,正要施展追風劍法,忽覺虎口有一股麻癢癢的感覺。
原來童姥姥在他劍脊上那一彈,已使用“隔物傳功”的絕技,把劇毒傳了過去。唐加源發覺不妙,只好先閃過一邊,暫停攻擊。幸而他口中含有一瓣天山雪蓮,能解百毒,當下默運玄功,將天山雪蓮的藥力散開,消解剛沾上手腕的劇毒。
童姥姥眼光一瞥,見詹加源並未倒下,心裡也好生驚駭,就在此時,只聽得“砰”的一聲,原來是文廷壁被江海天的劈空掌力震倒,從臺階上滾下來。童姥姥顧不得再傷害唐加源,趁著唐加源已經閃開,飛身一掠,一掌便向江海天背心擊去。江海天也顧不得再打文廷壁,聽得背後勁風撲到,立即反掌相迎。
雙方功力旗鼓相當。掌力碰衝,聲如鬱雷,各自退了三步。
童姥姥練的“化血神功”是邪派三大毒功之一,足以與“修羅陰煞功”、“大乘般若掌”並駕齊驅,鼎足而三。只要中了她的一掌,一個時辰之內,便要壞血而亡。
江海天硬接了她的一掌,雖然沒有昨晚的難受,但也略感暈眩,心中作悶,連忙運了口氣,他口中也含有一瓣天山雪蓮,雪蓮的清香隨著他真氣的運行,沁人脾肺,腥悶之感,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海天冷笑道:“你還有什麼伎倆,儘管施展,看你能奈我何?”聲發掌到,轉瞬之間,又與童姥姥硬對了三掌。童姥姥毒功失效,大為驚詫,只好憑著真實武功與江海天惡戰。
原來江海天功力之高,當今之世,能勝過他的;除了師父之外,只不過有限幾人而已。以他的功力再含了天山雪蓮,世間己沒有什麼毒藥,可以傷害得他。江海天運氣三轉,試出並無中毒的跡象,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更是精神抖擻,掌法使開,便如長江浪湧,一掌緊過一掌。
文廷壁爬了起來,向繆夫人拋了個眼色,說道:“咱們回去看守犯人要緊。”這時唐加源已消解了沾上手腕的劇毒,正要再加入戰團,繆夫人發出一枚毒霧金計烈焰彈,阻了唐加源一阻,煙霧瀰漫中,她與文廷壁已逃入內宮。
唐加源以劈空掌力掃蕩了妖煙邪霧,揮動游龍寶劍,便擬夾攻童姥姥,江海天不願以二敵一,說道:“唐兄,我聽得西北角似有廝殺之聲,你去看看。”
童姥姥的本身功力本來與江海天也是旗鼓相當、但論到掌法的精妙,卻是江海天要勝她一籌了。江海天的大須彌掌式,九九八十一招,還未使到一半,已把童姥姥的身形罩住。童姥姥毒功失效,內力又勝不過對方,招數上再一落下風,那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江海天越戰越勇,眼看就可取勝,童姥姥忽道:“你心上的人兒,你是要她還是不要?”江海天吃了一驚,喝道:“什麼?”童姥姥道:“谷中蓮已落在我的手中,你若還不知進退,我馬上傳令將她處死。哼,你還不住手?”
江海天不由不信,只好退了三步,停止攻擊,說道:“你讓我和她見上一面,我就不與你難為。”話猶未了,童姥姥忽地一聲獰笑,把手一場,一大片綠幽幽的焰火,登時四面鋪開,把江海天困在當中。
原來童姥姥正是要騙他暫時住手,兩人身形分開之後,這才好用“冷焰搜魂”的邪術來侵害他。這種“冷焰”乃是童姥姥收集古墓的毒磷所煉,沾上一點,就足以令人形銷骨毀,而且一發就是一大片焰火,從四面八方侵來,比起他的化血神功,要厲害多了。
只見這冷焰捲過之處,草木焦枯,石頭爆裂,江海天見得如此厲害,也不禁暗暗吃驚,轉眼間那一大片冷焰寒光,已是如潮捲到。江海天大喝一聲,“呼”的一掌拍出。
這一掌是江海無功力之所聚,只見焰火流散、儼如洶湧而來的海潮,突然碰著了一道無形的堤防,浪花四濺,倒流入海,來得快去得也快。江海天東南西北,連發四掌,把那一大片寒光冷焰,四面盪開。可是仍然未能衝出毒焰的包圍。
童姥姥的功力和他旗鼓相當,當下也發出劈空掌力,待那焰火捲來。由於江海天是處在毒焰的包圍之中,四面受敵,他的掌力亦必須四方分散,始能防禦,這麼一來,雙方雖是功力相當,對江海天卻是大大不利。那一大片冷焰寒光,潮水般倏迸倏退,越迫越近,圈子也越縮越小,好在圈予縮小之後,江海天的防禦力量也相應加強,在他身體方圓七尺之內,焰火始終無法愛入。
江海天正自苦苦支撐,忽聽得唐加源一片驚喜的聲音叫道“爹爹,是我,我在這兒!娘,你也米啦!”話聲未了,門外現出兩個人來,正是唐加源的父母——唐經天和冰川大女,他們已從尼泊爾趕回來了。
唐經天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不死的妖婦,當年我爹孃一念慈悲,未曾將你誅掉,你卻躲到這裡作惡。”
冰川天女道:“我且把伽毒焰破了,看你還有什麼伎倆!”一揚手,飛出一串冰魄神彈,也化成了一大片寒光冷霧,罩在童姥姥的冷焰之上,冰魄神彈是從萬載玄冰提煉出來的精華,恰好是童姥姥的毒磷所煉的冷焰剋星,冰魄神彈所化的寒光冷霧覆罩下來;登時把童姥姥的毒焰消滅得乾乾淨淨。
童姥姥打了一個寒噤,大吼一聲,向唐經天夫婦發出一蓬毒針,回身便跑。唐經天揮劍絞碎毒針,喝道:“來而不往非札也,你也接我一支神芒!”
唐經天的功力自是要比他的兒子更勝一籌,童姥姥套著鐵環的中指一彈,只聽得“錚”的一聲,鐵環已被天山神芒穿過,童姥姥的中指也去了一截,但她仍然是疾跑如飛,進入宮內。
宮內重門疊戶,迴廊曲折,江海天正不知向何處追蹤,忽聽得“轟隆”一聲,江海天循聲覓跡,趕過去一看,只見童姥姥披頭散髮,正在用力擊打一堵牆壁,一面打一面咒罵,聽得是馬薩兒國土話,卻不知她罵的什麼。
這是用花崗石所砌的一堵石牆,在童姥姥掌力打擊之下,碎石紛落如雨,牆上現出一道鐵門,鐵門緊閉,童姥姥的掌力雖有開碑裂石之能,對這道堅厚的鐵門卻是無法擊破。
江海天喝道:“你把谷姑娘藏在哪兒?”童姥姥見江海天追到,大吼一聲,驀地躍起,只聽得又是“轟隆”一聲,屋頂給她撞穿了一個窟窿,童姥姥一頭就鑽出去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外面忽地傳來幾聲長嘯,還雜著驚駭的叫聲,嘯聲透入重門,回聲嗡嗡,不絕於耳,顯得功力十分深厚。
江海天又驚又喜,心道:“莫非是我的珠穆師弟來了?”他本來躊躇未決,不知是繼續追趕童姥姥,還是先去搜查鐵門之內的秘密,此時聽得嘯聲,心意立決,當下施展出一鶴沖天的輕功,也跟著童姥姥從那個窟窿跳出。
下面是御花園,月色雖然不很明亮,但江海天從屋頂上望下去,憑著他銳利的目力,一眼已認出幾個熟人!
只見在那片草地上現出一群男女,共有七人之多。不但有唐努珠穆,還有云瓊兄妹和華雲碧。江海天這一喜非同小可,大聲叫道:“珠穆師弟,碧妹,雲大哥,雲姐姐,你門都脫險啦!”
還有一男二女,江海天卻不認得。這時童姥姥已先到了下面那片草地,驀地喝道:“玉小子,你拐帶了公主,居然還敢回來?”一抓就向江海天不認得的那個女子抓去。原來這一男二女正是昆布蘭國的羅曼挪公主和玉崑崙、玉玲瓏兄妹,他們和唐努珠穆等人一起,前日從那座高宮動身,恰恰今日趕到京都。
唐努珠穆意圖與昆布蘭國國王秘密會晤,解釋誤殺使臣之事,遂連夜入宮,擬請羅雖娜公主代為引見,拜訪國王。哪知宮中正鬧得天翻地覆,還未得見國王,便碰上了童姥姥。
童姥姥正苦於無法脫身,一眼瞥見羅曼娜公主,惡念陡生。
便想把羅曼娜公主擄為人質,以利逃走。
玉崑崙兄妹正在公主身邊,焉能容她得逞?只聽得叱吒聲中,玉崑崙一拳搗出,玉玲瓏則揮舞玉蕭,一招之間,遍襲童姥姥的七處穴道。
玉家兄妹家學淵源,武功原非泛泛,狙比起童姥姥來,尚還是有所不及。雙方攻守奇快,童姥姥腳尖剛剛著地,胸口的“璇璣穴”已給玉玲瓏的玉蕭點中,但玉蕭觸處,卻如一困棉絮,童姥姥獰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竟敢與我動手!”五指如鉤,劈手就抓住了玉蕭,左掌一翻,又抓著了玉崑崙的拳頭。
唐努珠穆喝道:“你就是什麼金輪聖母嗎,豈有此理,你受王室供養,竟敢欺侮公主?”人還未到,中指一彈,已是發出一股無形罡氣,疾點童姥姥背心大穴。
另一個人來得比唐努珠穆更快,幾乎是身劍合一,化成了一道銀虹,向前衝刺!這人正是唐加源。
童姥姥背心大穴一麻,吃了一驚,又見唐加源攻到,不敢戀戰,忽地把玉蕭一彈,隨即移形換位,退出圈子。她這一彈,用的是股巧勁,玉蕭彈起,恰恰迎上了唐加源的寶劍。幸而唐加源劍術精妙,收發隨心,聽得錚的一聲,連忙卸勁收劍,這才沒有誤傷了玉玲瓏。
玉玲瓏驚喜交集,腳步一個踉蹌,幾乎倒人唐加源懷中,叫道:“源哥,你回來了!”唐加源將她扶穩,也幾乎疑是夢中,低聲說道:“玉妹,想不到在這裡和你見面。”兩人久別重逢,情意纏綿,已無暇再去理會那童姥姥。
童姥姥身法如電,一個轉身,雙手便向唐努珠穆抓下,唐努珠穆以大乘般若掌力還了一掌,唐努珠穆功力略遜一籌,但亦相差不遠,這一掌把童姥姥的雙抓盪開,便即退開幾步,消解了童姥姥那一招的勁度。
宣姥姥試了一招,已知唐努珠穆並非好惹,她志在拿個俘虜,作為人質,忙即轉個方向,一聲獰笑,又向華雲碧撲去。
雲瓊兄弟與華雲碧同在一起,兩兄妹一掌護胸,一掌迎敵,用的是雲家獨步天下的大力金剛掌,華雲碧則施展柔雲劍法,以守為攻。
童姥姥一招“大鵬展翅”,雙掌一分,電光石火之間,已與雲家兄妹各自對了一掌。雲瓊功力較高,也禁不住一個踉蹌,身形傾側;雲壁接了她的一掌,只覺氣血翻湧,登時似皮球般拋了起來,幸而重姥姥是雙掌分擊,每一掌只有五成功力,要不然臟腑也要震傷。雲壁在半空中一個筋斗翻下來,腳尖尚未落地,已被人雙臂抱住,原來是唐努珠穆趕來,將她接下。
重姥姥打開缺口,長臂疾伸,便向華雲碧胸前抓到,華雲碧橫劍一封,只聽得“錚”的一聲,那口青鋼劍竟被童姥姥當中一彈,斷為兩段!華雲碧禁不住那股反彈的力道。朝天跌倒!
童姥姥正要一抓之下,忽聽得一聲大喝,就似頭頂上空響起一個焦雷,原來是江海天已經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人在半空,已是一掌擊下,童姥姥只得雙掌齊出,擋他一擊,兩人功力相當,但江海天是從高空衝下,加上了一股衝力,童姥姥抵敵不住,腳尖一點,便是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去,她輕功本來不弱,藉著江海天這一衝擊的力道,去勢如箭,轉眼間不見蹤影。
江海天記掛著華雲署,無暇追趕,打退了童姥姥之後,連忙跑過去看,卻見雲瓊早已把華雲碧從地上拉起,華雲碧正自靠著他的肩膊,嬌喘吁吁。
雲瓊見江海天走來,似乎有點尷尬,輕輕把華雲碧拉昇,說道:“幸虧你出手得快,碧妹未曾受傷。”江海天怔了一怔,隨即驚喜交集說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這話表面聽來是慶幸華雲碧沒有受傷,其實他心中所想乃是另外一種意思,這也不必細表了。
華雲碧百感交集,心中也不知是甜是苦還是辛酸?淡淡說道:“聽說谷姐姐遇難,我是為谷姐姐來的,你還沒有將她救出來嗎?”江海天道:“我正在找她,這座宮中有道鐵門,我想現在就去搜查。”
公主說道:“不錯,這樣分頭搜索更好,反正那妖婆已被打跑,谷姑娘總可以找得出來。我先去見我的哥哥吧。”唐努珠穆等人也急於要見昆布蘭王,當下除了江海天之外,其他的人都隨著公主去見國王。
宮中武士都認得公主,紛紛走來稟報,說是國王那邊似乎出了事情,尼泊爾武士已把寢宮包圍起來,大上皇也已到那邊去了,羅曼娜公主大為著急,連忙加快腳步,匆匆趕去。
且說太上皇被擒之後,尼泊爾廢王正在鼓其如簧之舌,對太上皇威脅利誘,想要他做個傀儡,出來收抬殘局,忽聽得殺聲震天,孟哈赤進來報道:“不好了,羅曼娜公主帶領一群武士殺來,咱們的人抵敵不住,已被他們攻進來了。”
尼泊爾廢王大吃一驚,說道:“羅曼娜公主不是聽說已經和情郎私逃了的嗎,怎的又回來了?金輪聖母何在,為何不阻止她?孔雀明倫王,請、請你……”“請你出去抵擋一陣”這句話還來說得完全,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門己被打開。唐經天夫婦和唐努珠穆首先殺入,跟著是玉家兄妹保護住羅曼娜公主,也殺了進來。
尼泊爾廢王見了冰川天女,嚇得面如上色,連忙抓著太上皇,一手拔出佩刀,想把太上皇當作盾牌,忍覺奇寒徹骨,佩刀拿捏不牢,“當”的一聲、掉在地上。原來是冰川天女發出了冰魄神彈,恰恰打中他的虎口。
羅曼娜公主叫道:“爺爺!”祖孫相擁,悲喜交集,兩人都不禁放聲哭泣。景月上人剛跳過來,唐加源喝道:“賊禿,認得我麼?”
唐加源曾是尼泊爾義軍元帥,景月上人、孟哈赤等都是他手下敗將,一見是他,先自嚇得慌了。唐加源拔出游龍寶劍,揚空一閃,只是一招,便把景月上人僅存的一面銅鈸破作兩邊,再一招就刺中了他的穴道。另一邊,玉崑崙也只是一拳便把孟哈赤打倒。
唐加源看出大上皇是極點了穴道。便即給他解開。尼泊爾廢王叫:“表妹,饒命!老祖宗,饒命!”冰川天女斥道:“你在本國殘暴不仁,又來鄰國興風作浪,誰是你的表妹?你大罪難饒,源凡,把他縛了!”
唐加源還未動手,太上皇己拾起柺杖,大怒罵道:“你幾乎弄得我國破家亡,還想我饒你麼?”氣恨萬分,使盡了平生氣力,一拐擊下,登時把尼泊爾廢王兩條腿都打斷了,太上皇氣呼呼地還要再打,羅曼娜公主勸道:“爺爺,省點氣力。他是尼泊爾國賊,咱們送他回去,讓他受他本國的國法制裁,不更好麼?”唐加源過來,便即將他縛了。
這時只剩下一個孔雀明倫王還在作因獸之鬥,唐經天道:
“你不聽你師兄良言,如今悔之晚矣。”孔雀明倫王抖起袈裟一撲,唐經天使出須彌掌力,掌風一震,袈裟反捲過來,孔雀明倫王狀類瘋狂,大聲吼叫:“唐經天,我與你風馬牛不相及,你休得欺人太甚!來,來,來,我把這條性命與你拼了!”唐經天眉頭一皺,道:“你這話可是說錯了!……”
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你若在鄂克沁寺,我們只有對你尊重,豈會與你為難;但你卻偏要做什麼尼泊爾的‘國師’,禍延我國百姓,我就不能不管了!今日我是以佛門護法與尼泊爾公主的雙重身份捕你,對不住,我可不能與你講什麼江湖上的規矩了。”當下與丈夫聯手而攻,飛出了一顆冰魄神彈,孔雀明倫王被唐經天的掌力膠著,躲閃不開,冰彈恰恰打進他的耳竅,登時破去了他的護身氣功。唐經天一掌將他打翻,說道:“看在你師兄份上,我饒你一命。”當下將孔雀明倫王交給昆布蘭國的御林軍統領看管,等待平事之後,再送他回鄂克沁寺,由他師兄自教法王發落。
這時眾人已經發現了昆布蘭王的屍體,太上皇道:“你哥哥引狼入室,遭此橫禍。還幸仇人都已落網,我也可以瞑目了。”
羅曼娜公主與哥哥雖然一向感情不好,也很傷心,正在痛哭,忽聽得祖父此言,心頭一震,連忙拭淚說道:“爺爺,你胡為出此不祥之言!如今國中無主,正要爺爺多多保重。”
太上皇輕輕撫摸公主的頭髮,說道:“人生不過百年,我己活到九十,想來也不能陪你多少日子了。我這樣老邁,難道你還要我操心國事嗎?國不可一日無君,曼娜,你且忍悲傷,今後這個擔子,是要由你來挑起了。”
羅曼娜公主嚇了一跳,道:“爺爺,你說什麼?”太上皇道:
“咱們小國習俗與中華大國不同,男女平等,都可繼位,從現在起,你就是昆布蘭國的女王了!”公主道:“這怎麼使得?”
太上皇道:“你沒有兄弟,你不為王,難道要本國陷於混亂嗎?你性情剛毅,卻又仁慈,勝過你的哥哥多矣!當初若不是因為長幼有別.繼承法又以男子當先,我早已想立你為王了!”公主只好含淚應承,眾人也都上來向公主道賀。
太上皇道:“阿娜,你做了國王,有一件事情必須牢牢記住!”羅曼娜公主道:“請爺爺吩咐。”太上皇道:“馬薩兒國是咱們兄弟之邦,你必須與馬薩兒國罷兵修好,從今之後,只能玉帛往來。決不可干戈相向!”公主道:“我正要稟告爺爺,那馬薩兒國國王已經來了,就在這兒!”
唐努珠穆滿懷喜悅,連忙上來行札,說道:“爺爺,我正要向你稟明此事,原來你都已明白了。”太上皇怔了一怔,道。
“你也叫我爺爺,你已經見過你的妹妹了?呀,你們兩兄妹長得真似!”唐努珠穆道:“聽說爺爺認了蓮妹做孫女兒,我也斗膽跟著妹妹叫了。”
太上皇喜極而位,擁著唐努珠穆說道:“不錯,你真是我的好孫兒!”眾人雖覺太上皇舉動似失常態,卻都以為他是因為失了孫幾之後,悲傷過度所至,也就不怎麼奇怪了。只有唐努珠穆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了幾分。
公主道:“這次全是靠了珠穆大哥。要不然我還不敢回來呢。”當下將事情經過,簡略陳明,玉崑崙兄妹等人也都上來與太上皇見過了。太上皇更是喜歡,一手拉著唐努珠穆,一手拉著公主,說道:“從今之後,你們要似親兄妹一般,讓兩國百姓永享太平之福!”兩人齊聲答道:“這正是我們的心願。”
唐努珠穆道:“爺爺,我妹妹呢?”太上皇道:“你還沒有見著?”唐努珠穆道:“關於蓮妹在你這裡的情形,都是曼娜妹子告訴我的。我還沒有見著她。”太上皇赫然一驚,說道:“那麼你們趕快去把她找來。她和她的師父,從這裡跑出去大約還不到半個時辰。”
公主和唐努珠穆等人剛剛走出集賢閣,只見江海天已勿勿跑來,問道:“蓮妹呢?”原來江海天用寶劍破開那道鐵門,只見一條長長的隧道,另一頭門通到宮外。隧道中什麼人都沒見著,只發現了一些零亂的腳印。
公主叫眾武土都來幫忙尋找,可是搜遍了宮中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谷中蓮。
且說谷之華揹著谷中蓮逃出王宮,心中盤盤:“蓮兒中毒不輕,目前之計,只能找個僻靜的地方暫且躲藏,再設法給她解毒。”於是向著雪山高處跑去。
雪山上冰河交錯,寒氣撲人,但谷中蓮呼出來的氣息,卻越來越覺炙熱,她己失了知覺,軟綿綿的伏在谷之華的肩頭,呼也來的熱氣,與谷之華頸背接觸,當真是有如火燙一般。
谷之華正自叫苦,忽見山坳處有個人走出,三絡長鬚,揹負葫蘆,顏容有些兒礁悴,但雙目炯炯有光,顯然是個功力不凡的老前輩。
谷之華怔了一怔,驀地裡心頭大喜,連忙叫道:“來的可是華山醫隱華老前輩麼?”那老頭兒也同時叫道:“來的可是邙山掌門谷女俠麼?”原來華天風當呂四娘還在生之時,曾到過邙山,見過谷之華一面。那時谷之華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呢。事隔多年,好在兩人相貌無多改變,華天風又認得谷之華那口霜華寶劍是呂四娘當年的鎮山之寶,是以立即上前相認。
華無風自從那日與江海天分手之後,即沿著冰河,尋訪唐努珠穆與雲家兄妹,卻不知他們已經脫險,一直沿著那條冰河上溯源又,來到了這座雪山之上。他找不到所要尋找的人,卻意外的巧遇了谷之華。
谷之華見著了華天風,當真是有如從天上掉下了寶貝,不暇敘話,便即說道:“華老前輩,你來得正好,請你救救我的徒兒。”華天風吃了一驚,道:“你的徒兒?那不是谷中蓮嗎?聽說她陷在昆布蘭國王宮,你已經將她救出來了?她怎麼啦?”谷之華道:“救是救出來了,但她身中劇毒,如今正是命在須臾。”
附近有個巖洞,華天風將谷中蓮搬了進去,給她診了一把脈,過了一會,抬起頭來,面有詫色,說道:“奇怪,這女孩子年紀輕輕,不應有如此功力,是不是曾服了什麼藥物?”谷之華道:“不錯,她曾經服了天心石。……”
華天風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天心石是最能增進功力的奇藥,但卻也是‘熱性’最強的一種藥物,她當時雖因內功純正,導引得宜,未受其害,但也未曾去得淨盡,恰巧她現在中的毒又是一種極厲害的熱毒,這就等於火上加油了。”
谷之華擔心道:“這麼說,很、很難醫嗎?”華天風道:“幸好我藥囊裡有雪簷散,這是解熱毒最有效的藥物,我還可以用金針刺穴之法,給他發散。但醫好之後,最少也還得靜養三天。”
當下華天風撬開谷中蓮的嘴巴,將葫聲中的藥酒調勻了雪贍散,給她灌了進去,隨即取出一根金針,刺她的全身三十六道大穴,每刺三針,一縷熱氣就隨著散發出來,刺遍了三十六道大穴,華天風也已累得大汗淋漓。輕快說道:“好了,大約再過半個多時辰,她就可以醒來了。”
谷之華鬆了口氣,說道:“華老前輩,多謝你了,你歇一會兒.我去找點食物。”谷之華走了不多一會,谷中蓮就從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張開眼睛,吃了一驚,叫道:“我的師父呢?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誰?”華天風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柔聲說道:
“好了,好孩子,你醒過來了。你不用害怕,你師父給你找食物去了。我是你師父的朋友。“
谷中蓮神智漸漸恢復,見華天風目光慈祥、滿懷關切的模樣看著她,心中明白了幾分,說道:“老丈,是你將我救了的?”華無風笑道:“你不必客氣,你不認識我,但我一說起來,你就知道不是外人了。我是江海天的乾爹,華雲碧是我女兒,你一定聽江海天說過我的。”
谷中蓮一片迷茫,囈語般的喃喃說道:“江海天、華雲碧、江海天、華雲碧……”華天風只當她是神智初復,要用心回憶往事,也就不以為意,當下點點頭道:“不錯,你想起來了。嗯,還有你的哥哥……”
谷中蓮翟然一驚,抬起頭道:“我哥哥又怎麼啦?”華天風道:“你哥哥和我還有海天,要打聽你的消息和找尋我的碧兒,唉——”谷中蓮定了定神,說道:“啊,對了,我想起來了,聽說碧姐姐失了蹤,可有她的消息麼?”華天風嘆了口氣,說道:
“我已經見著她了,但又給她走了,至今還未知道她的下落。”
谷中蓮最掛念的一件事情,就是要知道江海天和華雲碧的結果,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海天他可有見著碧姐麼?”華天風道:“你躺下來,不要多說話,讓我慢慢告訴你。”說到了在靈鷲峰上碰到華雲碧的一幕,華天風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
“可憐我的碧兒,她夢裡醒裡,都忘不了她的海哥。那時她正在神智昏迷之中,就像你剛才一樣,她見了我也毫無知覺,只是記得她的海哥,口中不斷叫著的,就是江海天的名字。”
谷中蓮淚水直在裡咽,心頭一片混亂,只聽得華天風接續說道:“我一生治過無數怪病,就只心病最是難醫。怪也怪我,我早已知道他們二人是互相愛慕的了,卻不及早把他們的婚事定奪下來。他們兩小口子也不知鬧什麼彆扭,金鷹官之會過後,碧幾竟不與他同走,以致遭了這場災難。唉,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但願她能得平安,見著了海天。就會好了。”
谷中蓮心痛如絞,好幾次就要衝口而出,“不,這都應該怪我。”但卻沒有勇氣在華天風面前說出來。華天風道:“海天想來早已到了昆布蘭的京都了,他可有偷入王官查訪你麼?”
谷中蓮在迷迷糊糊中又是翟然一驚,道:“你說什麼?”華天風道:“我是問你可曾見過海天?”谷中蓮澀聲說道:“沒有。
籲,有——我昨晚似乎聽得他的聲音。那時師父正背看我走出來。”
華天風見她面色灰自,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你的熱已退了許多了,卻怎的鐘情如此委頓。”只道她是為自己女兒的事情擔憂,谷中蓮卻反而先安慰他道:“華老爺子你放心,他們兩人遲早總會見著的,海天,他,他是個極重情義的人,他一定不會辜負碧姐姐對他的情意的,嗯,我忘了問你,你說和我的哥哥同來,他又到哪裡去了?”華天風怕她病中受驚。不敢把唐努珠穆墜入冰河之事告訴她,含糊說道:“我在靈鷲峰下與他分手,想必他也已經到了昆布蘭國的京都了。”
谷中蓮輕聲說道:“我哥哥來了,那就好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暗自想道:“海天和我哥哥都已來了,以他們二人之力,定能制伏那個妖婆,昆布蘭國的國王和主戰的泰清王又已同歸於盡,有太上皇作主,兩國的糾紛也必然能得到解決,我的擔子可以放下來了。”
但面對著華天風憔悴的顏容、優鬱的目光,又不禁暗晴悲傷:“唉,海哥你為我而來,但我又豈能只顧自己的幸福,忍心讓他們父女同受悲苦?你的乾爹曾救過你的性命,現在又教了我的性命,我除了成全他的心願之外,還有什麼可以報答於他?”
華天風見她面色蒼白,神態疲倦,柔聲說道:“你剛剛退了燒,不要說話太多了。好好的再睡一覺吧。”輕輕點了谷中蓮的昏睡穴,一般的點穴對身體有害,但這是華天風獨家的點穴手法,以點穴與醫療結合,可令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非但無害,且有助於健康的何復。
過了不久,谷之華已獵了兩隻雪雞回來,還摘了許多雪桃,一見谷中蓮尚在沉睡的狀態中,不覺吃了一驚。問道,“怎麼,她還未醒來?”華大風笑道:“她的熱毒都已散發淨盡了,剛才已經醒來,是我怕她勞累,要她再睡一會的。”當下幫忙谷之華生火烤那兩隻雪雞,邊吃邊說道,“熱毒散發之後,可以無需吃藥,就只要靜養了。大約靜養三天,便可恢復如初。我把護理病人應注意的事項告訴你,你多多照料她吧。”
谷之華道:“得華老前輩救了她的性命,我已是感激不盡,照料病人之事,怎敢再勞煩你老人家?”
華滅風嘆口氣道:“我本來應該陪伴你的,但我的女兒還未知道下落,我要去尋訪她。”谷之華也知道一些華雲碧和江海天之間的關係,但這時卻是不便提起。華天風行色匆匆,只能儘量簡單明瞭的教她如何護理病人,其他的也來不及洋談了。
谷中蓮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分,一醒來就抓著谷之華的衣袖道:“華老前輩,你別擔憂……啊,師父是你回來了?”谷之華道,“華老前輩已經走了。你餓了吧?我給你摘來了雪桃。”谷中蓮道:“華老前輩已經走了?唉,我……”谷之華道:“你有什麼話要和他說?”谷中蓮道:“沒有,沒有什麼了。嗯,我不想吃東西。”
這一晚,谷中蓮忽地義發高燒,不斷的在囈語,一會兒叫著江海天的名字,一會兒叫著華雲碧的名字!谷之華大為著急,心道:“華天風說她己好了的,怎的卻不靈驗?”幸好到五更時分,谷中蓮又安安靜靜的熟睡過去,第二夭一早醒來,竟是神清氣爽,判若兩人。
這場高燒來得快去得也快,谷之華雖是不明醫理。心中也自暗暗納罕,“何以她在熱毒散發之後,還有這場高燒,莫非這是一場心病?”事實確是如此,谷中蓮這場高燒是因刺激而起,待到心中有了主意,重新獲得安寧,病匿也就遠會了。
依谷中蓮的意思,當日便要下山,谷之華遵從華天風的吩咐,一定要她養好身子,才許下山。谷中蓮功力深厚,毒散之後,恢復極快,華天風原來估計她要靜養三天的,結果只到了第二天,她的功力已恢復七八成了。
第三閂一早,谷之華見她已是毫無病容,便也放心帶她下山。天氣很好,滿山交錯的冰河,在陽光下泛起滿天霞彩。師徒倆踏著朝陽,迎著曉風,精神為之一爽。走到半山,忽聽得笑語喧喧,歌聲陣陣,有一群青年男女,證自載歌載舞而來。谷之華道:“咦,他們為什麼這樣高興?這歌聲好聽極了!”
馬薩兒國與昆布蘭國是同甩一種方言,谷中蓮歸國已半年有多,這群青年男女唱的這一支歌,用的都是普通寧眼,並不難懂,只聽得他們唱的是:
“烽煙散盡、冰河如鏡,
我要在冰河洗淨我寶劍的血腥,
從今後永享太平。
年輕人得到愛情,
老年人得到安寧。
再沒有遙盼徵人的怨婦,
再沒有倚閭待子的母親。
咿呀!烽煙散盡,冰河如鏡。
我要在冰河洗淨我寶劍的血腥。”
谷中蓮聽了大喜,上前問道:“怎麼你們這樣高興,是不用打仗了嗎?”那群青年道:“咦,你怎麼還不知道;這是兩件天大的喜事呀,全國百姓,男女老幼,誰不歡欣?”
谷中蓮道:“我們母女是四天前上山採藥的,今日方才下山,那兩件喜事是什麼呀?”那群青年道:“頭一件喜事,是女王今日即位。”谷中蓮道:“哦,女王即位?是羅曼娜公主嗎?”那群青年道,“不錯,聽說國王暴斃,現在由太上皇作主,向臣民宣告,立公主作為女王,公主對百姓一向仁慈,比她哥哥好得多了。”谷中蓮道:“第二件喜事又是什麼?”
那群青年道:“你不聽見我們唱的歌嗎?正是從今之後不用打仗了。馬薩兒國的國王親自到了這兒,和女王訂了盟約呢!”谷中蓮大喜道:“馬薩兒國的國王來了?你們怎麼知道?”那群青年笑道:“我們不但知道,還見著了他呢。他和女工昨日在朝天門公開露面,宣佈這個盟約,讓百姓瞻仰!”
兩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眼邊,谷中蓮嘎咽說道:“不用打仗了,這就好啦,這就好啦。難怪你們這樣高興了!”一個稚氣未消的青年詫道:“咦,你怎麼哭起來了?不用打仗,當然人人高興,分什麼你們我們,難道你不高興嗎?”他旁邊一個少女笑道:“一個人正是因為太高興了,才會哭的,我猜這位姐姐的情郎大約是被抽了去當兵的呢?”谷中蓮抹了眼淚,說道:“不錯。從今之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冰河洗劍,永享安寧,我怎能不高興呢?我是太高興了!”
這些人怎知她是馬薩兒國公主的身份,當然也聽不懂她所說的“一家人”的意思,只道她歡喜得瘋了,是以悟無倫次。那少女笑道:“城裡還要熱鬧呢,中午女王要給馬薩兒國國王送行,條條街道搭起牌樓,處處有歌有舞。你快快進城,找著你的情郎,看熱鬧去吧!”
這群青年男女笑著嚷著,唱著歌兒走過去了。谷中蓮忽道:
“師父,你不是要趕回邙山的麼?”谷之華道:“怎麼?”谷中蓮道:“此間諸事已了,我可以和你一同走了。”谷之華道:“你不再進宮了麼?”
谷中蓮道:“我已知道太上皇安然無恙,我也可以放心了。”谷之華道:“那麼,你也不想見見你的哥哥和江海天麼?”谷中蓮忍著心中的酸楚,強笑說道:“我哥哥在昆布蘭國京城公開露面,華老前輩此時想必也早已見著他了。我的平安訊息,華者前輩當然會帶給我的哥哥,咱們既忙著要趕回邙山,我似乎也不必多走這一起了。至於海天,此時還是不見的好!”
谷之華是過來人,無須再問,已知谷中蓮心意,輕輕嘆息,說道:“也好,海天若是對你真情,他自會回到你的身邊。”言下神色黯然,原來她不但是為徒弟嘆息,也為自己傷心。她這次擱下邙山的事情,來到昆布蘭國,固然是為了保護徒弟,但另外一個心願,也是希望在昆布蘭國能見看金世遺。可是竟然沒有見著!
她記得在金鷹宮大會之後,金世遺和她分手之時,曾隱隱約約有所暗示,要待一件心事了結之後,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知道這必是與厲勝男有關的心事,她也知道厲復生和天魔教主已在昆布蘭國出現,料想金世遺十九是去追蹤厲復生去了,可是如今已證實了厲復生在昆布蘭國。但她卻始終沒有見著金世遺!
谷之華心頭悵悵,暗自思量:“難道是世遺根本沒來,抑或是他把我忘了?”忽地想起自己從前送給金世遺的兩句詩“縱使浮雲能蔽日,陰霾亦僅是須臾。”不禁啞然失笑,“我知道勸他,怎的自己反而執著了?男女之間,難道只有夫妻之愛麼?我與他二十載交情,心心相印,我忘不了他,他當然也忘不了我。這一份知己的感情,難道還不足珍貴?”但話雖如此,這“二十載交情”畢竟也伴同著“二十載相思”,這“無了期”的相思,剛剛有了轉機的徵兆,到頭來卻又是一場失望,即使谷之華如何豁達,心中也難免有一點雲翳了。
那群青年的歌聲笑語猶自遠遠傳未:“烽煙散盡,冰河如鏡。
我要在冰河洗淨我寶劍的血腥,從今後永亭太平。……”谷之華忽道:“咦,這是什麼聲音?”
谷中蓮道:“不是他們在唱剛才那支歌嗎?”谷之華道“歌聲中好似還雜有別的聲音,好像,好像是有人叫你?”谷中蓮笑道,“不會的,師父一定是你聽錯了。趁著清晨涼爽,快趕路吧。”谷之華深情地望了她徒弟一眼,心裡暗暗嘆氣,卻不再言語,便和她走了。
其實谷中蓮比她師父還要聽得清楚。這是江海天在用“大遁傳音“呼喚她。原來江海天和華天風此時正在她們剛剛離開的那個石窟,谷中蓮也想到了一定是華天風帶他來找尋自己的,她為了成全華天風父女的心願,故作聽而不聞。
京城就建在山腳,她們下山之後,避免進城,繞過東門,下料女王的車駕正從東門出來,原來是送唐努珠穆回國。好在滿城百姓,都來送行,谷中蓮拉著師父,站在人叢之中:並沒有給熟人發現。
女王的車駕在前,唐努珠穆和他的隨從乘一輛敞篷的大馬車在後,隨從中有云家兄妹,有唐加源和玉玲瓏,這兩人是應唐努珠穆之請,到馬薩兒國作客的。另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華雲碧。但卻不見江海天和華天風。原來華雲碧也隨著他們南歸,她父親和江海天則正在找谷中蓮,三日之期未滿,華天風以為谷中蓮還在那石窟養病,一找便著,還可以趕來和他們同行的,哪知已是遲了一步了。
谷中蓮又是歡喜,又是心酸,心想:“原來雲姐姐已經找著了,瞧她已是全無病容,想必是見了海天,心病已經好了。那我更不宜露面,惹起波瀾了。”她怎知道,華雲碧的心病並不是江海天治好的,而是雲瓊治好的。谷中蓮在想著“成全”她,她也正在想著要成全谷中蓮呢。可惜谷中蓮不肯露面,雙方心事。竟是彼此難明!正是:
蔽日浮雲原已散,鴛鴦仍自各分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