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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空城

    北緯46°14′00″,東經6°03′00″,歐洲,瑞士和法國交界處的黑暗地帶。底下100米深處,巨大的機械彷彿魔獸一樣蟄伏著,直徑27公里的圓形軌道緩緩展開,通向不可見的彼端。LHC(LargeHadronCollider,大型強子對撞機)的通道中放置著兩個質子束管,被超導磁鐵和液態氮包圍著,管中運轉著高速的質子流,每一次環繞時間為75納秒。

    “現在預熱還沒完成,我們將在軌道中放入較少的粒子團,然後漸漸提升到目標。”黑暗的實驗室裡,有人看著屏幕上閃爍的數字,對身邊的人開口,“到時候,兩束質子將分別被加速到7TeV(7萬億電子伏特)的極高能量狀態,對撞時產生的能量幾乎可以媲美宇宙大爆炸後的狀態。”

    “在日內瓦地底出現一次宇宙大爆炸?聽起來很像末日的傳說。”另一個人笑了笑,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以人類的力量去挑戰上帝的領域,太不敬了。”

    “科學也是一種信仰,神父。”那個人聳了聳肩。那是一個英國人,大約五十歲左右的模樣,有些發福,然而眼神卻閃亮,顯得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慾望。機器開始緩慢地運行,在這個寂靜的地下實驗室裡聽上去彷彿是遙遠的地方下著細雨,沙沙地響。

    “聽啊,”他喃喃,“多麼美妙,那是物質被加速和分解的聲音!”

    “氦氣已經注入完成了麼?埃文斯博士?”龔格爾神父卻煞風景地打斷了這個詩意的抒情,“密鑰已經插入,LHC在啟動後多久可以完成預熱?”

    埃文斯博士停止了抒情,想了想,皺眉道:“三個月吧。上次用了四個月,這次應該可以快一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不能有什麼意外!現在已經是九月底了,必須要在12月21日之前完成第一次對撞!”那個聲音嚴肅而凌厲,“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別給我耍什麼鬼主意。”

    “我比你還急呢!”埃文斯博士嘀咕,搓著雙手,“雖然天野站在我們一邊,但要瞞住委員會那幫傢伙可不容易。如果不能順利快速啟動,我的職業生涯就完蛋了——要知道,已經有三位瑞典皇家科學院院士答應提名我參評下一屆諾貝爾物理學獎了。”

    “呵,”龔格爾神父冷笑了一聲,“末日到了的話,諾貝爾獎還有什麼用?”

    “你真的相信有末日呀?”科學家忍不住詫異起來,“這是你們宗教界人士的迷信吧?居然還花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把觸手都伸到我們這邊來了。你到底要搞什麼名堂呀?啟動LHC,可是會出大事的!”

    “愚蠢的人啊……算了,”龔格爾神父搖頭嘆息,“看在我給了你兩千萬歐元的支票的份上,博士,麻煩你閉嘴不要多問了,可以麼?”

    埃文斯博士臉上顯出尷尬之色,嘀咕著什麼,便不再問了。然而說到這裡,屏幕上的數字突然出現了異常。粒子束波動劇烈,顯示著有外來的能量進入。通過監控儀器,可以清晰地看到黑暗的軌道內部忽然有一縷光出現,從及其遠的彼端搖曳而來。

    “天啊,”埃文斯博士吃驚地叫了起來,“難道又是氦氣洩露了?”

    他連忙拉下手動控制閘,然而那一束光的速度卻是驚人的快,唰地一下子便穿透了質子束管,朝著他們所在的控制室飛來!

    “小心!”龔格爾神父長身而起,一把將博士拉到了身後,用右手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低低祈禱,平推出去——十字光芒從中四射而出,彷彿一道屏障迅速展開,唰的一聲將闖入的東西攔截。

    那東西發出了一聲悲鳴,如受重擊,頹然落在了地上。原來那是一隻白色的鳥,全身發著淡淡的白光,在地底的黑暗裡宛如神靈。它不知從何而來,就這樣穿透了CERN地面的實驗室,沿著LHC巨大的集束管出現在兩個人面前。

    埃文斯博士被方才那一瞬間的變故嚇住了,這還是這個科學家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詭異的超自然現象。他癱坐在地,看著那隻飛入控制室的奇怪的白鳥,半晌,才說出話來:“這、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飛進來的?”

    那隻鳥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鳥瞳居然是淡紫色的,彷彿人一樣通靈。

    “是DreamBird,夢鳶。”龔格爾神父低聲道,彷彿認識那個東西,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它垂落的腦袋,“怎麼啦?為什麼忽然來到這裡?出什麼事了?”

    夢鳶低鳴了一聲,將合攏在背上的翅膀吃力地打開,身體傾斜向地面。那一瞬,鳥背上彷彿有一個結界打開了,一個人瞬間滑落下來,一動不動地躺在控制室的地面上,氣息奄奄,滿頭美麗的長髮如同純金般鋪開。

    “天啊……它、它還帶來了一個美女!”埃文斯博士不可思議的驚呼。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那個日本人天野對眼前這個神父的敬畏是有理由的——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超出定律之外的東西存在。

    埃文斯博士好奇地上前,剛看了一眼,卻如遇鬼魅般地倒退,發出一聲驚呼。地上的那個美女忽然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裡流出兩行鮮血來!

    “神、神父……”她喉嚨發出模糊的聲音,對著他伸出手來。

    “加百列!是你?”龔格爾神父驚呼起來,上前一步抱住她,將手按在她的後心上托起,連聲道,“我的孩子!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那個美女蒼白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努力地說什麼,卻一個字也發不出。她只能用盡了全力,將緊緊握在手心裡的東西放在了神父的手裡:那是一張被揉皺的舊相片,殘缺不全,依稀看得出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女嬰,微笑著站在薔薇花下。

    龔格爾神父認得其中的那個年輕女子:那個叫歐陽芷青的中國女人,是米迦勒的愛人。他昔年最鍾愛的大天使長曾經為了這個女人罔顧社團規定,秘密和她結婚並生下了孩子。當時,身為社團的最高領袖,他自然無法無視,只是還沒來得及為此事懲罰米迦勒,他就戰死在了洪都拉斯的藍洞裡,再也無法回來。

    很多年來,他一直為此耿耿於懷:四大天使長是社團的砥柱,他們都曾經在聖殿宣誓將棄絕人世凡俗之愛,全身心侍奉上帝。而米迦勒違背了誓約,結締了世俗的婚約,所以他受到了神的懲罰,失去一部分的靈力。

    在那一戰裡,米迦勒的力量明顯削弱,以至於無法及時通過瞬間打開的黑洞返回人世——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他估計也不會戰死在異世界裡吧?

    龔格爾神父怔怔地看著這張照片,心潮起伏。

    那個中國女人是美麗而安靜的,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她懷裡的孩童在花下微笑,那一雙黑色的眼睛裡有歧義的光芒,竟然令他猛然一陣恍惚。照片裡那個女嬰,是米迦勒和那個女人的孩子麼?這次讓白之月的人大動干戈的,也是這個女孩?

    在米迦勒死後,這一對母女一直是默默無聞的,平凡地生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甚至連社團都在十年的保密期過後不再跟蹤她們——而白之月為何會關注她們?並且牽動了異世界如此大的力量?

    “看……看看……那裡……”加百列說不出話來,用染滿了血的手指用力地指著照片背後,眼神里滿是焦急。

    龔格爾神父翻過這張照片,發現後面還附著一張紙,上面寫著社團內部採用的密文,依稀是米迦勒的字跡——然而已經被血跡浸透,又被火燒灼,很多字已經模糊不清。

    “這是……”龔格爾神父看著加百列拼死帶回來的兩張紙,將手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讀取著這個無法說話的人的內心。然而,她喘息著,還是拼盡全力地開口說出來了——“神父,夏微藍……她、她不是米迦勒的孩子!”

    “什麼?”神父失聲。

    “知道麼?她、她居然是——”加百列開啟著滿是鮮血的嘴唇,在神父耳邊喃喃地吐出了最後幾個字。那是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當她失去知覺地倒下後,龔格爾神父的眼神變了。

    “不會吧……怎麼會是這樣?”老人在黑暗的地下實驗室裡抬起頭,喃喃自語,臉上有多年來罕見的震驚。他盯著空虛中的某一處看,眼神里漸漸有一點光亮起,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幾乎轉為燃燒。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沉穩冷靜的老人忽然間大笑起來,震驚而狂喜地低下頭,不停親吻著手裡的十字架,虔誠而感激,語無倫次,“感謝上帝……感謝上帝!……米迦勒,我的孩子,你是好樣的!”

    神父眸子裡燃燒的光嚇到了一邊的埃文斯博士,他看著這兩個人,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龔格爾抱起昏迷的女子,頭也不回地對那個英國人道,“LHC的啟動交給你了,事情緊急,我要立刻去一趟中國。預熱完成後立即通知我。”

    “啊?”埃文斯博士目瞪口呆,看著他將加百列放在夢鳶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不由得失聲,“喂,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LHC是個龐然大物,我一個人來弄,萬一出錯呢?該死,我不想一個人扛啊!”

    “放心,我會請天野彌生來這裡幫助你,”龔格爾神父回過頭,“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加複雜,此刻中國那邊的事情非常重要,我必須親自前去,稍微晚一點就會出大事,所以LHC的預熱就交給你們了。但是,沒有我的指令之前,千萬不要啟動。”

    龔格爾神父一手抱著昏迷的下屬,一手摁下了開啟的按鈕,走出密閉的實驗場,回頭扔下了最後一句話——:“努力啊,埃文斯!就算是看在那兩千萬份上也好——末日來臨之前,所有人都要同舟共濟。”

    “末日?”埃文斯博士喃喃——真的有末日麼?他不知道。他只是為了鉅額的金錢和誘惑,以及掌握在克蘭社團手裡的貪汙證據而被迫和這個神父合作的。此刻,在空無一人的地下實驗室,聽著巨大的儀器運行的聲音,他不由得一陣心虛。

    居然要揹著各國領袖秘密啟動LHC了……這臺集中了世界各國力量的超級儀器,當初研發它的目的是為了模擬宇宙大爆炸最初的模樣,以便於發現上帝粒子。然而,它同時也有著超出世人想象的力量,一旦開啟,讓兩束粒子在極大的加速度下對撞,湮滅,會產生極其驚人的結果,據說甚至會撕裂時間和空間,產生“蟲洞”。

    克蘭社團耗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控制這臺機器,究竟是準備做什麼?是要自己創造末日麼?

    2012年10月1日,國慶節。窗外有煙花。

    大於連續下了兩個月,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絕大部分的市民都選擇呆在家裡,或者乾脆暫時離開這座城市。S城的政府部門還在運作,卻也是倦怠非常。天色陰霾不散,即使是國慶節的煙花也在暴雨中顯得零星散亂,毫無熱鬧的氣息,和歷年國慶大相徑庭。

    “真是一座不祥的城市啊……末日之戰將從這裡爆發吧?等待戰爭的時間可真是難熬。”一個塞著耳機的男人站在空蕩蕩的旋轉餐廳裡,隔著落地玻璃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幕,開始懷念那個戴著眼鏡永遠微笑的的銀髮同伴來,“拉斐爾,要是你還在這裡,我們可以玩多少盤紙牌談論多少個女人啊。”

    他的手指在空中靈巧地翻動,一張張紙牌刷刷地從左手彈出,精準地落入右手,連成了一條直線令人目不暇接。

    作為社團裡關係最好的兩個朋友,在他來到這裡之前,聽到的消息是拉菲爾在中國受了重傷,幾乎半邊身體都廢掉了,被秘密送去醫治,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身為四大天使長,在末日最後一步步逼近的時候,自然誰都要有隨時犧牲的覺悟,然而最後戰爭尚未打響,卻失去了一個並肩作戰的同伴,也未免令人低落。

    “你都還沒來得及和那個女人表白吧?”烏利爾喃喃,“不要就這樣掛了啊……加百列那個女人那麼難搞,你總要活得長久一點才能有時間攻克堡壘。”

    “啪”,最後一朵煙花衝上了雨幕,升入了烏雲裡,然後綻放。光從濃重的烏雲裡透出,微弱地照亮了一下,然後整個城市重新歸於寂靜——陰暗的雲層深處被瞬間照亮。那裡面,隱約看得到無數的黑影在遊弋,彷彿巨大的蝙蝠。烏利爾的眼神瞬地銳利,似有一把刀驀地拔出。

    窗外大雨無窮無盡。烏雲密集的壓下來,層層交疊,令人喘不過氣來。從兩百多米高的天際明珠頂樓看過去,雲層幾乎與視線平行。雲裡不時有閃電落下,擊向城市的各個角落。烏利爾站在S城最高的“天際明珠”大廈頂樓,伸手打開了窗。暴雨頓時傾斜而入,鞭子一樣抽了過來。然而他身上彷彿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結界,所有的風雨都無法透入。他迎風站著,看著腳下的大地,沉吟。

    ——自從天坑蔓延的那一天起,A城就一直下著沒日沒夜的的大雨,從沒聽過。城市的排水系統根本跟不上這樣持久而暴烈的降雨量,從天際明珠頂樓看下去,整個城市已經陷入了一片汪洋,不要說那些小巷,甚至連是政府門前的大道都積了半米多深的水。

    喀拉拉一聲響,一道雪亮的電光從烏雲裡擊落,落在兩公里外的城市某處——那裡是一大片廢棄工業園區,閃電落在鋼鐵的棚架上,劃出一道刺眼的光。然而烏利爾卻敏銳地發現在閃電過後破舊的廠房深處有第二道閃電一掠而過,似是刀鋒的光亮,瞬間消失。

    “我們的人今天全部回來了麼?”他忽的問。

    “截止到下午五點半,今天出去的六十三個人已經回來了五十七個,”助手在一邊彙報,“剩下的六個至今沒有消息,也聯絡不上——他們那一組負責搜查的是倉九路的工業園區。”

    “倉九路……估計在那裡出事了。”烏利爾看著剛才閃電落下來的地方,眉頭緊蹙,“昨天還只有五個人失去聯繫……看來傷亡是越來越大了。”

    自從他們進入這座城市以來,便馬不停蹄地派遣人手搜尋,希望能儘快地找到那個叫做夏微藍的少女。然而,當他們一進入這裡,立刻遭遇了來自白之月的敵對力量——雖然他們得到了政府的合作,但那些躲藏在暗影裡的敵人從未停止對他們的攻擊,每一次行動,每一次搜索,都會遭到猝不及防的襲擊,人員傷亡逐步擴大。這兩個月來,他們已經經歷大小巷戰九十餘次,雙方傷亡慘重。

    然而,誰都沒有找到那個叫做夏微藍的女孩。

    “那群傢伙……”烏利爾看著烏雲,咬牙,“陰暗裡的蛇。”

    “為什麼不乾脆和他們開戰?”助手看著天幕,眼裡有一股火光跳躍,躍躍欲試,“把那群躲在烏雲背後的傢伙拉出來,狠狠拼個你死我活!我們難道怕他們了麼?”

    “不,還不到時候,”烏利爾阻止了他,眼神冷肅,“天坑造成的地質不穩定還沒有消除,暴雨又在持續,如果雙方貿然全面開戰,只怕整個城市都要覆滅——神父不會允許我們如此莽撞行事。我們先要配合政府,逐步撤離這裡的人,等安全了才能行動。”

    聽到神父的名字,助手不再說話——可是,要將這個南方沿海最繁華的城市清空,需要多長的時間?末日的鐘聲已經近在耳側,到時候整個人類都要毀來,如今還要顧及S城的區區一百多萬人麼?

    “我知道你的想法,”烏利爾有著洞察人心的能力,嘆了口氣,“我也是那麼想的。可神父說,上帝是仁慈的,人類若想得到他的拯救,必不能先自相殘殺,否則只能得到懲罰,末日就要真正降臨了。”

    “是。”助手低下頭去。

    烏利爾轉過了話題:“今天有新進展麼?”

    “最近的一批搜索人員剛返回,同步更新了地圖,但沒有帶回有價值的消息。”助手苦笑,有些情緒低落,“大雨令我們的搜索進度都緩慢了很多——我奇怪的是白之月怎麼可以操縱那麼大範圍的降雨這麼久?”

    “我想,這一次,基本上世界上所有追隨使徒的邪靈都集中在這裡了吧?”烏利爾喃喃,抬頭看著窗外的烏雲,“可見白之月對那個女孩志在必得。”說到這裡,他打斷了助手欲言又止的提問,道:“把今天拿到的數據傳給我。”

    “是。”迅速地,IPAD上出現了一張地圖,旋轉著浮現,是S城的3D全貌模型。黑色的底圖上縱橫著道路橋樑,右下側那一個黑洞觸目驚心——那是蔓延後的天坑。非常規整,如同用一個圓規畫出來一樣。

    “上面紅色標註的都是我們的人今天剛排查過的地點,”助手指著屏幕,道:“現場沒有發現任何與那個女孩有關的跡象,倒是救出來不少受困者。”

    烏利爾看著那張地圖,上面的紅點比昨天密集了許多,顯然搜索進度已經加快,然而從整個城市區域看來,依舊還有三分之一沒有搜索——反常的大雨嚴重地阻礙了搜索,他們的人儘管得到了當地政府的支持,依舊沒能如預想的完成任務。

    “……”烏利爾沉默地皺起眉頭看著屏幕上的地圖,手指輕輕地劃過每一處紅點標註——那裡,都是他精心選出來的地址,是最有可能找到那個女孩的地方。

    根據拉斐爾帶回來的情報,那個女孩在最後一刻逃脫了白之月的捕捉,關閉了那道門,在瞬間開闢了通道,脫身而出,能力之強令人驚歎。但是,作為一個新手,她並沒有訓練掌握那麼巨大的力量,在最後關頭下意識開啟的通道是非常不穩定的,會受到周圍環境、以及她心裡那一瞬間念力的牽引,會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會知道自己下一瞬間會出現在哪個時空,更何況他們這些搜尋的人?

    可是,這些地方如今已經排除了一大半,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她到底去了哪裡?會不會已經不在這座城市,而回到了故鄉B城?

    這幾天他曾經嘗試聯繫加百利,但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和他同時進入中國境內的加百利那一組居然一去再無消息:聯絡中斷,感知停止,甚至耶路撒冷殿總部那邊也無法聯繫他們。因為同在中國,他也曾派出人手去B城探尋同伴的下落,然而派去的人卻居然根本無法找到那個所謂的“翠微一區”!加百利那一群人,彷彿就這樣被從世間抹去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怎麼可能呢?加百利那個女人雖然總是愛泡夜店,整天醉醺醺,但能力卻不遜色於四大天使長裡任何一位,這次跟隨她前去尋找夏微藍的母親而已啊……真正棘手的、正面的敵對力量,應該雲集在這座城市裡,戰爭怎麼會先在那兒打響呢?

    更奇怪的是,連龔格爾神父也離開了聖殿,不知道身在何方,身為四大天使長的他居然都聯繫不到——在這樣離末日只有不足兩個月的關鍵時候,社團的每一個人都奔走於世界各地,指揮全局的神父卻去了哪裡?

    “今天城市整體情況如何?”他沉吟著問身邊的助手。

    “雖然沒有坍塌的危險,但整個交通已經徹底癱瘓了,”助手攤開了手,“道路最深的地方積水有兩米,車根本無法開過去——很多立交橋成了真的‘橋’,連公交車都停了,甚至有人把度假時用的水排氣墊都推出來當交通工具。”

    “這樣的降雨量,”烏利爾喃喃,“是五十年一遇?”

    “我查了一下,只有1922年7月的一次記錄勉強達到了這次日均降雨量的一半——而那次只不過持續了三天而已。”助手苦笑,“這次可謂是空前,百年一遇也不止。”

    “這個城市的居民目前怎樣?”烏利爾皺眉,“還有多少人沒有撤離?剩下留守的人都在做什麼?他們是不是一定不願意離開?”

    “雨那麼大,街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酒吧咖啡館也冷冷清清,根本沒法子打聽到什麼消息啊。”助手苦笑著聳了聳肩,“幸虧我有另外的方法。”

    “什麼?”烏利爾揚了揚眉毛。

    “網絡。”助手將手裡那臺IPAD2轉了過來,笑嘻嘻,“你看,我搜索了所有門戶網站的微博,以及S城的同城交友論壇和微群——撤離的市民們和留守在這裡的,都泡在網上抱怨呢。”

    “哦……”烏利爾看著上面整理出的密密麻麻的各類數據,點頭,“倒是好辦法。”

    助手笑了起來,“老實說,中國人在壞天氣面前的樂觀精神真是令人驚歎。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在調侃自己,微博上到處都是‘來嘉達國際廣場看海吧!’、‘超值,我家變成了一線海景房’、‘到處都可以看到美女溼身熱辣出鏡’之類的圖文,還有人划著度假用的充氣水排在街上來回擺渡呢。”

    “別隻說這些,”烏利爾有些不耐煩,“有沒有一點有用的資料?”

    “有,”助手連忙收斂了調侃的語氣,迅速地切換畫面,“我們注意到了有三百二十七條微博同時提到一個話題——雷擊。水患沒有造成太多傷亡,雷擊卻要了一百多人的命!太邪門了,讓留守的人都不敢上街了,搜救工作也停頓了。”

    烏利爾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烏雲,“那都是白之月的功勞,還有呢?”

    “排在第二位的話題是‘末日’,”助手苦笑,攤開了雙手,“這聲大雨讓2012的預言又開始流行起來了……幸虧南方最大的邪教、聖心教的教主被關到了精神病醫院裡,沒能借機出來再度宣揚末日言論蠱惑人心。”

    “精神病院?”烏利爾沉吟了下,“還有其他的麼?”

    “沒有了。”助手無奈地道。“剩下的都是很雜亂的話題了,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無非是抱怨漏水,交通堵塞,買不到一些日用品之類的……還有——”

    說到這裡,烏利爾面色一變,忽地站了起來。

    “大人,小心!”他連忙扶住了幾乎傾覆的水杯。

    烏利爾長身丫起,低頭看著自己的戒指,臉色變化——方才那一瞬,他感覺到這個受洗聖戒指微微灼熱了一下!這是某種呼應……是傳遞自社團內部某人的強烈呼喚。

    是誰?是誰突破了屏障,在竭力的向他示意?不可能是派出去搜索的那些人——那些下屬的力量並不曾到達這樣的地步,能引起身為四大天使長之一的他手上的聖戒的共鳴。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至少是上三級的天使!可是,這樣級別的天使,會是誰?

    烏利爾沉吟著,在窗口看著頭頂不遠處的雲層,“調出前面七天的所有監控,將所有數據補全——統計閃電的頻率,以及擊落的位置!”“是。”

    “還有,”他想了想,伸手在屏幕上畫了個圓圈,“替我精確定位天坑的位置,把天坑的中心點,以及邊緣切線上的所有建築物都標出來!”“是。”

    烏利爾唇邊露出了下冷冷的笑——戰爭已經開始了,只是還沒有進入大規模正面交鋒的狀態。白之月的追隨者們,你們也在尋找那個女孩吧?那麼,就讓我們看著,誰先找到她!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低低的敲門聲。

    “大人,我們找到了一個人。”下屬隔著門稟告,“似乎是我們的同伴,但又不在此次委派行動的名冊上,所以特意帶來讓您看看。”

    “進來。”烏利爾心裡一跳,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受洗聖戒——落單的同伴?不會是這個人引發的呼喚吧?拉開門的時候,赫然看到一個年輕的中國人站在電梯口,烏利爾不由得愣了一下,脫口:“歐陽?”

    ——這個人,正是多日前失蹤的同僚!

    在天坑出現的第一天清晨,他曾經在雷切爾的指揮下第一批抵達現場,然而隨即就失去了聯繫。有消息說,他已經被霍氏集團控制。

    “我們在大雨的立交橋下找到了他,”下屬解釋道,扶著那個失魂落魄的人,“當時他正躺在一堆泡沫塑料堆裡,像是一個流浪漢,外表沒有任何傷痕,只是精神狀態非常恍惚,連社團的徽章都不認得了。”

    歐陽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滿身溼漉漉的,髮梢滴著雨水,蒼白消瘦,眼神渙散,身體微微左右搖晃,彷彿一個鐘擺。他看到烏利爾的時候,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光,但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怎麼會變成這樣?”烏利爾皺眉,“誰幹的?”

    顯然知道對方無法回答,他忽然抬起雙手,左右扣住了對方的頭。一道光從他的掌心射出,一瞬間將他的顱腦照得通透。歐陽發出了一聲慘叫,身體驀然像彈簧一樣繃直。

    “他的意志被人摧毀過,”烏利爾在一瞬間洞察了對方的腦海,放開了手,蹙眉,“有人強行入侵了他的大腦,控制過他的身體,然後離開——導致他的大腦受到了嚴重損傷,需要長時間才能恢復。或許再也不能恢復。”

    “誰幹的?”下屬眼神凝聚起來,“是和我們暗中戰鬥的那些敵人麼?”

    “不是”,烏利爾回答,“他的腦部損傷時間更早,應該在我們抵達A城之前就已經形成——如果我沒猜錯,這座城市裡唯一有能力做到這樣的,中有一個人:霍天麟。”他回過頭看著助手,“最近霍氏集團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有。”助手戰戰兢兢地回答,“這幾天別墅裡沒有動靜,他的座駕一直停在庭院裡沒有出去,直升飛機也在停機坪上。探聽來的結果說是他的精神崩潰了,一連幾天一個人躲在房裡不吃不喝,連身邊親近的林管家都被他轟了出來。”

    “怎麼可能……這可不是霍天麟啊。”烏利爾喃喃,“他唯一的兒子失蹤了,可能已經死了,他難道還能在大雨之夜坐在家崩潰?”

    烏利爾忽然間心裡一動,抬起手點在屏幕上,增加了一個新的紅點——那個點在巨大的天坑邊緣上,幾乎就要被黑暗吞噬,“明天派人搜索這裡。”

    “青山精神病醫院?”助手吃了一驚。

    “歐陽最後的記憶定格在那裡。”烏利爾低聲說。他讀取過對方的記憶,在被俘後,霍天麟派人將他送到了那裡關押,但沒有抵達就發生了天坑擴大的事情,押送他的車子翻入了天坑,唯有他憑著超人的能力死裡逃生——那之後的記憶很凌亂,他在大雨裡到處流浪,直到被發現。然而在其中,幾次閃過“青山精神病醫院”的痕跡。”

    “是,我明白了。”助手迅速地做了記錄,“明天就派人去。”烏利爾點了點頭,示意對方退下。

    當助手離開後,落地窗前又剩下了他一個人。烏利爾暴雨中地城市,眼神凝重——大戰已經一觸即發,而些刻,那個引發這一切的女孩又在哪裡?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右手又微微灼熱了一下。受洗聖戒上掠過一絲光,無聲地鳴動,似乎傳達著一種冥冥中的召喚。烏利爾低下頭,細細地傾聽著這個聲音的來源,彷彿在黑暗中尋找著那一縷微弱的光透入的地方。

    是誰?是哪一個同伴,在彼端呼喚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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