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來到了“紅樓”之外的生死橋頭,他望了望橋的另一端,然後大著步走了過去。
“站住!”一聲斷喝傳處,眼前出現了紫衣人舒眉。
斐劍聞聲止步,舉目一看,忙拱手道:
“舒姑娘,你好!”
“啊!掘墓人,原來是你,此來有何貴幹?”
“完成對令師的諾言!”
“哦!我……可以請教尊姓大名嗎?”
“在下斐劍!”
舒眉深深地凝視了斐劍一眼,然後拱手道:
“斐少俠請!”
顧盼間,來到了上次與“紅樓主人”答話的西廂院中,舒眉道:
“請稍候,待小女子稟明家師!”
“姑娘自管請使!”
工夫不大,舒眉去而復返,和上次一樣,碧紗屏門之後,傳出了“紅樓主人”
低沉而暗啞的聲音:
“掘墓人,你真是言而有信!”
“過獎了,這是武士本份。”
“你……見到了他了?”
“沒有,但得到了他的消息!”
“啊!”聲音中充滿了激動之情。
“什麼消息?”
斐劍把紫衣人的話複述了一遍。
“紅樓主人”剽聲道:
“他功力全廢,雙目盲殘?”
“據說是如此!”
“你說他被放逐在荊山石碣峰頂的石洞中?”
“是的!”
“啊!天!我竟然懷疑他,恨他,誰知道他遭了這等慘禍!”聲音中帶著自責,悲悽,憐憫之情。
“掘墓人,可願意再為我做一件事?”
“尊駕說說看?”
“請把‘屠龍劍客’帶來此處!”
“這……在下要違命了!”
“你……不願意?”
“尊駕何不親自去找他?”
“我……辦不到啊!”
斐劍心中大奇,困惑的道:
“在下不解!”
“紅樓主人”音調突然悽怨,幽幽的道:
“掘墓人,我若不是格於誓言,不能離開‘紅樓’,我不會求你!”
斐劍心中又是一動,誓言,什麼誓言?為什麼不能離開“紅樓”?但,他並不想追根究底,對方的要求,他是無法辦到的。
“舒眉,開門請他進來,我和他當面一談!”
“是!”
舒眉上前,推開了八扇屏門中的一隔,輕輕一抬手道:
“斐少俠請進!”
斐劍心頭一陣忐忑,他即將看到這種秘密人的真面目,然而,對方舉意在何為呢?在對方而言,隔門而談與當面相談,似乎並無分別。
心念之中,不由自主的移動腳步,向廂房走去,跨入屏門,眼前突然一亮,房內古樸素雅的佈設,使人有一種清新之感。
居中,太師奇上,端坐著一個清麗的中年女人,脂粉不施,面色蒼白而憔悴,雙眉結,似乎有一種解不開的愁,不用說,這就是困惑武林的神秘人物‘紅樓主人’了。
“請坐!”
斐劍靠近側方椅子,道了聲:
“謝坐!”緩緩落坐。
另一個紫衣少女,捧上一盞香茗,隨即退下,舒眉在門外沒有進來。
“紅樓主人”徐徐開口道:
“斐少俠,你這消息是從何而來的?”
“一個紫衣蒙面人!”
“紫衣人?”
“是的,尊駕莫非認識他?”
“不……他的名號是什麼?”
“他只說外號紫衣人,對他,在下所知僅如此!”
“哦!”
“紅樓主人”垂下目光,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廳內驟呈一片異樣的冷寂,久久,“紅樓主人”才抬起目光,道:
“斐少俠,本人重申前請?”
斐劍斷然道:
“恕在下辦不到!”
“為什麼?”
“尊駕當不忘記上次在一下曾明白奉告,‘屠龍劍客司馬宣’是在下仇人,見面必殺他……”
“可是他現在功力全無,雙目已肓你仍要對他下手?”
“他死了在下也要鞭屍!”這話所含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懍。
“紅樓主人”蒼白的面容一變,黯淡的眼神,一變而為凌厲,大聲道:
“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樣怨仇何等深的恨?”
斐劍冷冷的道:
“這一點怨在下無可奉告。”
“你非殺他不可?”
“非殺不可!”
“如果我不許呢?”
“沒有人能阻止在下的行動,口氣堅決無比。”
“不見得吧?”
斐劍雙目迸射寒芒,沉聲道:
聽尊駕的口吻,莫非想對在下出手?
“紅樓主人”冷冰冰地頷首道:
“如果你堅持成見,這事情立即就會發生。”
斐劍登時怒火上騰,離座而起,剽聲道:
“在下此來,是實踐當初諾言,不願效小人行徑,否則在下曾有言在先,儘可先到荊山石碣峰,殺了‘屠龍劍客’再通知尊駕。”
“紅樓主人”窒了一窒,道:
“看來我只好違誓離此了,掘墓人,我現在不殺你,但到了荊山,可就很難說了,對於你重話傳言,本人一樣領情,言盡於此,你可以走!”
斐劍一抱拳道:
“告辭!”
轉身出了西廂,邁步向“紅樓”之外行去,心中暗忖,看樣子“紅樓主人”會立即趕往荊山,自己必須在對方之先趕到地頭,否則以“紅樓主人”的功力,要想殺死‘“屠龍劍客”可就難以辦到了,一旦“屠龍劍客”入了“紅樓主人”掌握,今後要完成母親遺命,恐怕很難很難。
過了生死橋,認了認方向,立即展開身形,全速荊山趕去,為了避免與“金月盟”的人遭遇,節外生枝耽誤大事,他不敢走官道,落荒而奔。
路上,他默想尹一凡的話:“我會安排,恐怕大有文章……”他安排些什麼?
難道自己與“紅樓主人”之間可能發生的後果,已在他意料之中?或是……
他只想儘快的趕到地頭,連飢渴都忘了。
這一天,日出時分,斐劍來到了荊山腳下。
荊山綿亙數百里,要從其中找一座其名不彰的峰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應該如何走法才不致走冤枉路呢?可惜當時紫衣人問個明白。
他遍了附近的山居人家,沒有人知道石碣峰座落何處,最後問了一個獵人,指示給他一座可能是石碣峰的從沒人跡的孤峰,但,離此在數十里外,須翻越十餘座山頭,才可到達。
有一點線索,總比盲目尋找的好。當然,找到只是時間問題,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摸索,他必須要在“紅樓主人”之先到達,否則一切歸徒勞了。
他順著獵人的指示入山,登上主峰之後,向前疾馳。
連越三道嶺脊之後,他停下來辨認方向。
然,一座巍峨的巨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這荒山絕嶺之巔,是什麼人卜葬於此,而且還構築了這麼宏偉的墳墓?
他下意識地走了過去,口中念尋碑文:
“故先室芍藥仙子司馬斐氏諱芸卿之墓,夫司馬宣立”
象一記悶雷,殛在當頂,震得他目瞪口張,心悸神搖,幾乎昏倒下去。
這簡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拭目再看一遍,沒有錯,還是那麼幾個字。
他象遭逢鬼魅似的,踉蹌倒退數步,無力斜倚在一株矮松上,竭力鎮靜心神,他自問,自己的神態還正常嗎?
“芍藥仙子斐芸卿”,是亡母的名號呀!
如此說來,母親要啟己殺的“屠龍劍客司馬宣”,是自己的父親了,記得幼時,曾不止一次問母親名諱下落,但得到的答覆,永遠是一句話:“你父親早死了!”
再問,便是,現在還不到你當問的時候。
天啊!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當年,自己不懂事,對從母親姓斐一事,從來沒有懷疑過。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紛亂的情緒,才平息下來,他冷靜地想:
母親被殺之後,被燒成枯骨,是自己目睹的,師父“土帝申天闕”路過收留自己,並代埋母骨也是自己親眼見的,怎會又被葬在此間呢?
如果說,是偶合,但天下團屬有同名的,也有同號的,但同名又同號,事實上不可能有,因為“芍藥仙子”四個字,在武林中是很響亮的。
從先室與夫這稱謂看來,立碑人與死者是結髮夫妻,換句話說,司馬宣是自己的父親,可是母親卻道命要自己殺司馬宣!而且,與女魔……金釵……連在一起。
母親遇害,到現在整整十一年,而據紫衣人所說,“屠龍劍客司馬宣”被“宇宙一尊”廢功殘目,放置絕峰,是十五年前的事,其間相差了四年,如何解釋呢?
同時,人只能死一次,不可能死兩次呀!
母親葬在家園故址,沒有錯,那這墓中的“芍藥仙子”又是誰呢?
他只覺頭脹欲裂,心亂神疲,這個謎,連分析的餘地都沒有。
只有一個可能,同名同號,不可思議的巧合,可是母親要自己殺“屠龍劍客”,證明母親與他並非陌生。
這謎底,只有“屠龍劍客”……
心念及此,霍然而震,自己一定要在“紅樓主人”之先,找到“屠龍劍客”。
他迷惘而又駭異地再掃了那墓碑一眼,轉身……
“呀!”
他不禁失口而呼,面前,赫然站著那神秘而恐怖的紫衣人,紫衣人何時來到了身後,他完全不知道。
紫衣人陰陰的道:
“掘墓人,你在此河為?”
斐劍冷眼一掃紫衣人,道:
“這關閣下什麼事?”
“你對這墳墓似乎很感興趣?”
“怎麼樣?”
“我警告你,不許在這附近徘徊,這是對墓中人不敬!”斐劍心中一顫,紫衣人此言大有蹊蹺,在這裡徘徊,便算對墓中人不敬,他對墓中人如此尊重嗎?也許,這謎底能從他身上揭曉,當下故作不經意的道:
“墓中人與閣下是什麼淵源?”
“這你管不著!”
“閣下對墓中人如此尊敬嗎?”
“我說你別廢話了……”
“紫衣人,武林中到底有幾個‘芍藥仙子斐芸卿’?”
紫衣人怔了一怔道:
“小子,這是什麼意思?”
“請先回答在下的問題!”
“當然只有一人!”
斐劍內心激盪起,但表面上力持鎮靜,甚至比平常還冷上三分,追問道:
“墓中人是‘屠龍劍客’的妻子?”
“碑上不是寫得很明白嗎?”
“屠龍劍客有後嗎?”
“小子,你愈問愈奇了,在弄什麼玄虛?”
“我們彼此坦白,如何?”
紫衣人目中奇芒進射,斐劍想起那“移神大法”的邪門功夫,不由歷聲道:
“閣下又要施展邪法了?”
“本人沒有這意思,如你坦白的話,就用不著了。”
斐劍心念一連幾轉,這是揭破謎底的最好機會,當下冷冷一笑道:
“這並非秘密,在下只是一時好奇,你即使施邪‘移神之術’,並沒有用處。”
“小子,你問‘屠龍劍客’是否有後,是什麼意思?”
“如果武林中有兩位同名同號的‘芍藥仙子斐芸卿’,這話就不必說了,如果僅只一個,情況可就有些出入了。”
“噢!說說看?”
“閣下可知道‘芍藥仙子’一共有幾個丈夫?”
“小子,你信口狂吠,當心我劈了你。”
“這是問題的關鍵!”
“芍藥仙子只有一個丈夫,便是司馬宣!”
“有後嗎?”
“無後!”
“那就不對了!”
“為什麼?”
“在下曾聽一位武林前輩提及,十年前他碰到‘芍藥仙子’,還帶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紫衣人一反平時的陰沉,怪吼道:
“十年前,不可能!”
斐劍的心絃繃得更緊了,談話已觸及問題的重心,故裝若無其事的道:
“什麼不可能?”
“芍藥仙子死於十年前,不錯,她死時懷有身孕,是‘屠龍劍客司馬宣’親自埋葬的……”
“閣下知道得這麼清楚?”
“司馬宣親口說的。”
“那在下所聞是虛的了?”
“全是鬼話,小子,你給我滾,我現在還不想殺你!”
斐劍大感困惑.但仍不捨地追問道:
“據那位前輩說,此事千真萬確!”
“我要你滾!”
“同時,那位前輩還透露,‘芍藥仙子’曾拜託他一件事……”
“拜託他什麼?”
“殺‘屠龍劍客司馬宣’!”
“這事發生在十年前?”
“不錯!”
“哈哈哈哈,小子,滿口胡說,十年前‘芍藥仙子’屍骨早寒了,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電閃而逝。
斐劍窒在當場,傲聲不得,這事使他攪昏了頭,若非世上有兩個“芍藥仙子”,就不可能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怪事,除非……嗯!除非“屠龍劍客”別有用心,故弄玄虛,這謎底,仍得要從司馬宣上揭曉。
這一耽誤,總有個時辰,當下懷著滿腹疑雲,向前峰馳去。
一個時辰之後,照獵戶的指示,果然發現一座壁立千刃的危峰,象一塊巨大的石碑矗立群峰之中,形勢之險,的確猿猴也為之驚心。
他想,可能這是石碣峰不錯了,當下,提氣輕身,左旋右折,手足並用,經過了重重險阻,終算登上了峰頭。
峰頂,全是蒼巖,前半邊平滑如鏡,後半邊高高隆起,象一把交椅,就在交椅的背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穴。
斐劍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由於那與母親同名同號疑家的發現,使他感到事態相當不尋常,看樣子,“屠龍劍客”就在這洞穴之中。
是闖進去呢?還是指名呼叫?
心念未決,一聲冷笑傳來,眼前出現了“紅樓主人”。
斐劍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方不遲不早,適時趕到,後果如何,就難以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