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二更
“英雄情”燈光輝煌,宴開不夜,那些被目為英雄的打擂優勝者,在美如天仙的豔裝少女陪侍下,忘形地豪飲,狂歡,幾不知人間為何世。
英雄,醇酒,美人,加了曼舞輕歌,疊出了無邊的春色。
漸漸,每一個人僅存的理性,被醇酒所淹沒,不堪入目的場面,層層疊了出來,姿意的調笑,放浪的行為,譜成了一曲顛狂的樂章。
人的尊嚴被剝奪了,武士應有的操持蕩然無存,人性的弱點至此暴露無遺,一切似乎都回到原始,人與禽獸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幾乎不分。
那些少女,似經過特別訓練,在與風塵女子無異的行徑中,卻保存了幾分上流女子的風範。這樣,就更加迷人了。
而且,每一個女子都是豆冠芳華,美若天仙,在這些江湖好漢的眼中,恍若劉阮到了天台。
蝶浪,蜂狂……
粗獷的笑聲.夾雜著媚蕩的軟語,一對,一對,向特設中房間走去,場面逐漸冷落,但另一個高潮,卻在東西跨院中疊出。
在分隔前後院的走道上,一條白色人影,幽靈般出現,由陰暗處緩緩步出,燈火照耀下,只見這白衣人俊美豪雄兼備,只是面冷如冰,目中盡是栗人殺機。
他,正是“掘莫人斐劍”
為了要東方霏雯當面一談,他改回了裝束。
他眼望著那些被稱為英雄的人物,步履跟蹌,醉眼乜斜,摟著那些鶯燕,走向跨院,醜態百出,下文是什麼,就不必提了,自古酒為色之媒,二者是相連的,何況,這是蓄意的安排。
今夜,或者明白,這些英雄,將步上那些裸屍的後塵。
他一方面憤恨設謀者的酷毒卑鄙,一方面慨嘆這些武士的無行,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發覺這是死亡陷井?
東方霏雯天生尤物,美得使夫仙生妒,然而,她竟然參加了這人神共憤的無恥陰謀,這使斐劍在駭異之外憤慨欲死。
為什麼,一付美麗的軀殼,卻名裹著一個汙穢的靈魂?
“紫衣人”一再罵她淫賤,難道真是如此?
斐劍表面上冰寒沉靜,內心卻有如烈火焚燒,燒得他幾乎要發狂。
不少人從他身前走過,但沒有人注意到他,認為他不過是被迎來的英雄之一。
沉重的腳步,踏在青石走道上,得得有聲。
一個粗豪的漢子,醉態可掬,雙手橫抱著一個少女,從斜裡穿過,目注斐劍道:
“朋友,好花當前,還裝什麼君子,及時行樂啊!”
斐劍瞪了他一眼,這一眼,憐酷凌厲,還帶著三分嘲諷,那漢子頭一低,徑自走了,口裡嘟嚕著:“小子好厲害的眼神‘好俊的形貌。”
走道盡頭,是一道月洞門,門前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賓客到此止步!”
斐劍瞟了那木牌一眼,仍不疾不徐地直朝前走……
“朋友留步!”
喝話聲中,一個滿面陰鷲之色的錦衣少年,出現在月洞門中,擋住去路。
斐劍不期然地止住腳步,利刃般的目光,逼注在錦衣少年面上。
錦衣少年面上湧起一片震驚之色,不知是震於斐劍那股逼人的冷厲之氣,還是驚於斐劍那份俊美而擴豪的美男子典型風標,這使他窒了片刻,才道:
“閣下也是本館賓客之一?”
斐劍冰森森的道:
“本人要見臺主!”
“賓客至此止步……”
“本人並非賓客!”
“那閣下是……”
“掘墓人!”
錦衣少年駭然退了一步,栗聲道:
“閣下是‘掘墓人斐劍’?”
“不錯!”
錦衣少年面色數變之後,道:
“在下安彼舟,久聞閣下之名……”
斐劍意頗不耐的道;
“東方臺主可在裡面?”
“咦!奇怪……”
“奇怪什麼?”
“東方臺主何以不與閣下連絡……”
“本人找她也是一樣!”
“她不住在館中。”
斐劍心中一動,道:“她住在何處?”
“這……在下無可奉告。”
“你不願說,還是不敢說?”
錦衣少年安彼舟臉色又是一變,道:
“不敢還不至於,在下不知道!”
斐劍心念疾轉,東方霏雯既不住在館中,這也算是機會,先毀了這淫窟再找她現論,她不在場,自己可以放手的做,當下冷泠的道:
“此地負責人是誰?”
“家師!”
“你是‘貌魔’門下?”
“閣下說話客氣些?”
“這已相當客氣了!”
“閣下到底意在何為?”
“見了你師父再說吧!”
安彼舟怒聲道:“在下是看在東方臺主面上,才對閣下如此客氣……”
“這大可不必,本人還要找她算賬!”
“姓斐的,你到底安什麼心眼來的?”
“催毀這罪惡的淵窟!”
安筱舟面上抖露一片獰鷲之色,身形向後一退。沉聲道:“你不是說著玩的吧?”
斐劍一字一頓一道:“非常認真!”
“你辦得到嗎?”
“大概不成問題!”
“屆時東方臺主包庇不了你……”
“廢話!”
就在此刻
內院房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
“舟兒,什麼事?”
安筱舟大聲應道:“師父,有人上門要毀咱們這‘英雄館”!”
“什麼樣的人?”
“東主臺主的知已!”
“什麼?你說誰?”
“掘墓人!”
“嗯!要他進來,為師的問問他!”
安筱舟側身一讓,擺了擺了手,道:“請!”
斐劍知道那發話的便是“貌魔”,當下毫不猶豫地一腳跨入月洞門,沿碎石徑行去,花蔭深處,是一座三開間的精舍,打水通明,有如白晝,精舍之前,站著兩名妖沼的少女,一見斐劍現身,先是一愕,既而眸射邪光,蕩態盎然,其中之一脆生生的道“臺主賞識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另一個拋了一個媚眼,嬌聲道:“你可別亂動春心,臺主的人,誰敢染指!”
美劍牙癢癢地恨不能一掌劈了這兩個妖巷。
安筱舟搶前一步,道:
“閣下稍待!”
斐劍停下步子,仰首望天,他實在不願看那兩名少女的醜態。
安筱舟疾步上階,輕薄地在兩少女臉上擠了一把,才匆匆入內。
斐劍一方面計劃著今夜的行動步驟,一方面付想著那些英雄們的遭遇,春風一度,便將精枯元喪而死…
心念之間,安筱舟入而復出,在階沿上一招手道:
“家師有請!”
斐劍知道對方如此態度,是基於自己與東方霏雯的關係,但東方霏雯與“金月盟”又是什麼淵源呢?當下昂首上階,只見廳中交椅上坐著一個風韻不衰的半老徐娘,塗脂抹粉,一身豔紅衣裙,眼角眉梢,盡是淫蕩之氣,嬌媚入骨。
難道這就是“天竺八魔”之一的“貌魔”?
算來這女魔已刻是自豪之年,但看上猶如四十許婦女……
斐劍站在階沿,並不入廳,帶煞的目光掃向紅衣女人,等對方開口。
紅衣婦人被斐劍的蓋世風標所奪,不由呆了,久久,才一笑開口道:
“斐少俠,何不請進一敘?”
斐劍冷冷的道:“不必了!”
“少俠諒已知道老身來歷?”
“知道!”
“何不請進?”
“沒有這個必要!”
“那少俠此來何為?”
“見識一下尊駕如何調練‘陰風隊’!”
“貌魔”勃然作色,但隨即又蕩意盎然一笑道:
“少俠也知‘陰風隊’的事?”
“嗯!”
“少俠不至於與東方臺主為敵吧?”
斐劍心頭暗自一震,咬了咬牙,道:
“這得看看事實而論!”
“老身不解?”
“很簡單,在下從不放過邪惡之徒。”
“哦……本館有數名弟子,在西城外林中遇害……”
斐劍口中微微一哼,道:
“不錯,正是在下所為!”
“貌魔”拂袖而起,凝聲道;
“少俠如果愛東方臺主,就不應該有這種行為?”
“在下愛恨分明,決不有虧武士天職!”
“如此說來,你蓄意與‘金月盟’為敵了?”
“在下不否認!”
“你是否想到後果?”
“想得很多了。”
“那你今晚擅闖本館,是有所為的了?”
“當然!”
“目的何在?”
“毀滅這罪惡之源,為武林申第正義,替無辜的同道復仇!”
“哈哈哈哈……”
“貌魔”縱聲狂笑起來,笑聲中有不屬也有殺機。
斐劍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這沒有什麼可笑的!”
一直靜立在側的安筱舟,突地怒喝道:
“掘墓人,你是為自己掘墓麼?”
斐劍連頭也不轉的道:
“你還不配與本人答腔!”
安筱舟厲聲道:
“你算什麼東西,若非礙於東方臺主面子,早把你宰了餵狗了!”
斐劍緩緩轉身,面對安筱舟,寒聲道:
“今晚第一個拿你開刀!”
安倏舟一張臉,脹成了紫醬之色,目光中露出栗人殺機,向前一欺身道:
“小爺劈了你,到陰間說大話去……”
“貌魔”一擺手道:
“舟兒,你退開!’”
安筱舟倖幸然地向後退了數步,獰鷲的目光,卻沒有離開斐劍。
“貌魔“舉步出庭,面對斐劍,沉緩的道:
“你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斐劍報之以冷笑道:
‘在下珍惜中原同道的生命。”
“你既然蓄意找死,東方霏雯將怪不了老身……”
“在下除惡務盡,她也許會怪在下手段太辣。”
“別太張狂,老身殺人如家常便飯……”
“化外妖魔,竟敢人中原助紂為虐,荼毒生靈,除死何貸。”
“小子,老身要把你寸碟寸剛……”
安筱舟一欺身道:
“師父,讓徒兒成全他!”
“小心些!”
“師父過慮了!”
話聲中,“孽龍探爪”向斐劍當胸抓去,名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一式“孽以探風”,本是一招普通的手法,但在安彼舟手上施出,情況可就兩樣了,寓奇奧於平凡,暗藏殺著,如果你以普通招式視之,非遭毒手不可。
斐劍心中充滿了殺念,也深知今夜獨闖虎穴,決不能浪費一絲真力,因此早有成算,就在對方抓來的電光石火之間,左掌一封,右手“魁星射鬥”指力激射而出。
安筱舟功力果然不同凡響,立即覺出指風有異,腳下一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偏閃半尺,險極地壁過這洞金裂石的一指。
斐劍的身手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一指點空,立即剎住真氣,順勢改指為掌,橫裡掃去,變勢之速,駭人聽聞。
安彼舟躲過一指,卻閃不開這一掌,封截亦所不及。
“砰!”挾以一聲悽哼,安彼舟一個踉蹌,身軀猛然撞上廊柱,嘩啦啦震得碎瓦粉落,連連搖幌之後,才勉強定住身形,口角溢出了兩縷鮮血。
兩名妖豔少女,芳容失色,尖呼出聲。
“貌魔”也告面色大變,她看出斐劍的功力,遠超出她的預料。
斐劍卻相反地微告失望,竟不能一招致對方死命,就在眾人驚愕之際,手一揚,一道排山勁氣,向安筱舟再撞去……
“少狂!”
冷喝聲中,“貌魔”橫裡推出一掌,把斐劍的掌力震向一旁。
安筱舟一抹口血,“颼”地拔出長劍。
“貌魔”面色鐵青,戟指斐劍道:“小子,本太上護法若不殺你,何以為人!”
斐劍雙眼一瞪,道:“女魔,你根本不配稱為人。”
“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身軀一挪,舉掌向斐劍當胸按去,這一按之勢,玄奇詭辣得到了家,令人有無從躲閃還手之感。斐劍施展‘’步虛蹈幻”步法,鬼魁般閃了開去,反擊一掌。
“貌魔”也在同時二次出掌,恰好迎個正著。
“砰!”然一聲,雙方各退一步。
安筱舟覷準這空隙,手中劍閃電般刺向斐劍背後,“命門”大穴。
斐劍一側身,猛揮一掌。
“哇!”慘呼聲中,安筱舟被掃得直朝院中栽去,同時,一道奇寒無比陰功,捲上了斐劍的身軀,無聲無闃,斐劍乍黨全身一寒連打了兩冷顫,頭腦一陣暈眩。
這陰寒掌力,是“貌魔”的獨門殺著“追魂陰風”。一旦中上,陰寒奇毒之氣,立即穿經過脈,直迫心脈,功力隨散。功力再高,也難支持半刻不倒。
斐劍修習的“天樞”武功氣血運行反一般常軌,寒毒無法功入“心脈”,在本能的反應之下,寒毒立被排體外,是以他一暈眩之後,又平復如初。
“貌魔”尚未發覺此點,獰聲道:“小子,你準備如何死法?老身真想不出用什麼方式取你性命才平得這口氣。”
斐劍冷哼了一聲道:“你在作夢!”
驀地
十多條人影,飛撲入院,當先一名老者射身道:“參見太上護法,弟子等聽命!”
“候著!”
“遵命!”
“唔……那些賓客如何?”
“一切照常,已命人裝車!”
斐劍一聽,不由五內皆襲,只這短短時間,那批生龍活虎的高手,竟已全部喪命在那些少女之手,少女無辜,她們已被藥物迷了本性,變成了惡魔的工具……
“貌魔”這時已注意到斐劍神色不對,脫口道:
“小子,你竟然能抵抗‘追魂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