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南威心道:“怪不得他們要我瞞住陳大哥,原來是想假手於我,謀害陳大哥和雲姑娘。他們不僅知道了陳大哥的來歷,雲姑娘是女扮男裝,他們也知道了。”當下說道:“不錯,他們是我的朋友,如今正是和我同在一起,但卻不知殷大莊主為何想要他們?”
殷紀緩緩說道:“葛七俠雖然年紀還輕,或許不知武林舊事。但‘八仙’中的林大俠和樂二俠,他們熟悉掌故,料想是應該知道這件事的。葛七俠很有可能曾經聽得他們說過。”弦外之音,暗示他已知道葛南威乃是分明“裝蒜”。”
葛南威索性“裝蒜”(佯作不知)到底,“林大哥、樂二哥和我談過的武林掌故太多了,不知殷大莊主說的是哪一件?”
殷紀說道:“是我的奇恥大辱!這件事情,我本來不願提起的,如今為了做成這生意,只好和葛七俠說了。四十年前,家祖天鑑公是給張丹楓殺死的!”
“唔。我好像曾經聽過這個掌故。”
“我已調查清楚,陳石星正是張丹楓的關門弟子!你是他的朋友,而且交情不淺,料也應該知道。”
“此事又與那位雲姑娘又有何干?”
“張雲兩家乃是至親,張丹楓的關門弟於是陳石星,雲瑚則是雲家唯一尚存人世的人。而且,據我所知,他們又是未婚夫婦,怎能說沒有關聯?”
假如照葛南威以往的脾氣,他必定立即當場發作。但在經過了上月在京城一次魯莽失事的教訓之後,已是變得沉穩好多,他暗自思量:“雖說張丹楓是殷家仇人,但報仇報到四十年後他的關門弟子身上,總是有點牽強。事情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要為祖先報仇這樣簡單!”
殷紀繼續說道:“據我所知,葛七俠和杜女俠也是未婚夫妻,朋友雖好,總不如未婚妻子緊要吧?這宗交易,葛七俠意下如何?”
葛南威佯作沉吟半晌,說道:“他們有手有腳,本領也比我高強,我怎能把他們交給你?”
殷紀聞言大喜,只道葛南威已經心動,立即說道:“俗語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葛七俠若要暗算他們,那還不易?巫三娘子是使毒的大名家,她有一種無色無味的蒙汗藥,你是他們的好朋友,他們決計不會疑心你的!”
葛南威淡淡說道:“暗中下毒,這是江湖上下三濫的行為,恐怕有失列位高人的身份吧?”
殷紀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為人子孫者為祖先報仇,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何況這是我和葛七俠之間的交易,我只求買賣做成,不管貨物如何取得。葛七俠,你若願意做這宗買賣,似乎也不必講究什麼仁義道德了!”
葛南威道。”好,殷大莊主既然開口生意,閉口生意,那我也要談談生意經了!”
殷紀大喜說道:“對,俗話說漫天討價,就地還錢。葛七俠儘管開價。咱們總有商量餘地。”
葛南威道:“兩個換一個,而且我得回來的,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未婚妻子,這宗交易,於我未免太過吃虧。”
殷紀道:“葛七俠想要得到什麼更多的好處,不妨明說。”
葛南威道:“做生意固然可以漫天討價,就地還錢,但若有心做成買賣,似乎雙方也該坦誠相見,互不欺瞞!”
殷紀道:“對,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這也是我們信奉的格言。我本來就想和葛六俠開心見誠,公平議價的。”他但求得遂所願,也顧不得話語的前後矛盾了”。
葛南威道:“你做生意當然是要賺錢的,但也該賺得比較合理,所以我先要知道你可以從這宗交易得到多少好處,我才可以和你公平議價。”
“我不是已經告訴了你嗎?”我得到的好處就是可以為先祖報仇雪恥!”
“殷大莊主似乎不大老實了,據我所知,陳石星和雲瑚固然可以勉強列為你的仇人,但在生意上說,這一項是‘應收未收’的上一代舊帳,你不必費盡心機做這宗買賣的。不過,好在我還知道一件事情,他們也是欽犯!憑著他們這個身份,殷大莊主,你得到的好處料當不少吧!”
殷紀哈哈大笑,“葛七俠還說不會做生意,我看你才是做生意的能手呢。好吧,你既然有心做成生意,我也不必對你隱瞞了。我再讓一位朋友與你相識。”說罷,吩咐充當“掌櫃”的官宗耀幾句,官宗耀便退下去。
過了片刻,只見一個瓦刺武土哈哈大笑的走進亭子,“葛七俠,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想不到又在這裡見著了。”
這個瓦刺武土,正是濮陽昆吾。
殷紀笑道:“你們過去是各為其主,但據我所知,你們私人之間是沒有仇怨的。葛七俠做成這宗買賣,從今之後,你們也可算是朋友了。”
葛南威道:“生意還未做成,朋友是還不能做的。殷大莊主,你尚未回答我呢。”
殷紀道:“無須畫蛇添足了吧?你見了濮陽先生,難道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急於得到陳石星稱雲瑚嗎?”
葛南威道:“恕我魯鈍,希望你們還是說得明白一些的好!”
濮陽昆吾說道:“老實告訴你吧,殷莊主剛才說咱們是各為其主,那也只說對了一半。”
葛南威道:“另一半呢?”
濮陽昆吾道:“不錯,我是為了大汗,但你若是為了大明天子那就錯了。大明天子正在惱恨你們做出他不想做的事呢!”
“請說得更明白些!”
“這不夠明白?陳石星和雲瑚是大明天子所要的人!你和殷莊主這宗交易,其實不過是在殷莊主替你們的皇上做的!不信,你可以問這位東門先生,他就是你們的皇上派來專辦此案的。”
東門壯哈哈笑道:“不打不成相識,如今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必瞞著葛七俠了。貴友陳石星擅闖禁宮,挾逼皇上,大逆不道,罪無可恕。我正是奉了皇上密令,退到江南,緝拿主犯陳石星與從犯雲瑚歸案的!”
濮陽昆吾接著說道:“所以我們雖是各為其主,但也是殊途同歸。葛七俠若肯幫我們這個忙,不但大明天子會感謝你,我們大汗也是同樣感激你的。做成這宗生意,好處還少得了你的一份嗎?”
圖窮匕現,至此葛南威方始恍然大悟:“歸根結底,原來那沒出息的大明皇帝還是想向瓦刺屈辱求和。那份和約草案是給陳石星取去的,怪不得他們百計千方的要把陳石星‘緝拿歸案’以為可以從他身上取回了。”這個主要的原因葛南威沒有猜錯,但還有一個次要的原因,陳石星出宮之時,曾留下血書,警告皇帝曰:“背信棄義,天子不恕。”這八個字實是令貴為天子的朱見深寢食難安。
葛南威裝作鄭重考慮的模樣,沉吟半晌,說道:“多謝各位說了實話,那我也必須率直告訴你們,各為其主這四個字是說得不錯的,不過——”說話之間,似乎是不知不覺的身子向前,湊近殷紀,聲音也越來越小。
殷紀以為他是有難言之隱,說道:“不過什麼,葛七俠要有什麼為難之處,不妨說出來大家也好商量。否則告訴我一個人也行。”他急於聽清楚葛南威的話,不知不覺之間,身子也向前湊近。
富南威道:“這裡都是你的好朋友,說出來也不打緊。各為其主,濮陽昆吾是為了他的大汗,我呢,卻是為了天下百姓!”
後半段話,他飛快的一口氣說了出來。一說出來,立即把殷紹抓住!
殷紀武功本來不弱,但葛南威這一招乃是池梁傳給他的絕招,一抓住就用驚神指法點了他的穴道,殷紀哪裡還能動彈?濮陽昆吾的劍尖已是刺到他的後心,巫三娘子的獨門暗器蝴蝶鏢也朝他左脅的空門打過來了。
三方面動作都快,只聽得“當”的一聲,葛南威早已取出玉簫,反手一擋,就似背後長著眼睛一樣,盪開了濮陽昆吾向他後心刺來的劍,濮陽昆吾心頭一凜:“相距不過月餘,這小子的武功可是比前大不相同啦!”
說時遲,那時快,葛南威在格開長劍的同時,身形突地轉了半個圓圈,剛好把殷紀的身軀轉了過來,當作一面盾牌,擋住了左脅的空門,迎接巫三娘子的毒鏢,喝道:“你還有多少暗器,儘管打吧!”
巫三娘子的暗器能發不能收,眼看殷紀就要傷在她的毒鏢之下,忽聽得“叮”的一聲,那枚蝴蝶鏢跌了落地。是那冒充“掌櫃”的官宗耀彈落的。
不過,殷紀雖然沒有受傷,他這一夥人卻也不敢冒險再去搶救他了。葛南威冷笑說道:“咱們還是談另一宗交易吧,殷大莊主,麻煩你送我出去,別人不許跟來,到了天平山下,我就放你。”
他抓著殷紀的穴道,指頭輕輕一捏,殷紀疼痛難熬,忙不迭的說道:“好,依你,依你!”葛南威喝道:“讓開!”一手握著玉蕭,一手抓著殷紀,大踏步走出亭子。巫三娘子、濮陽昆吾和官宗耀都是不敢動手,退過一旁。
葛南威從東門坎身邊走過之時,東門壯突的一掌打在殷紀身上。假如他是直接打葛南威的話,葛南威必定能夠及時招架。但這一掌他打的卻是殷紀,葛南威怎想得到?
這一掌打在殷紀身上,受力的卻是葛南威。葛南威驀地感到一股力道排山倒海似的推來,虎口一震,殷紀已是脫出他的掌握。原來東門壯練有一門“隔物傳功”的本領,這一掌雖然打在殷紀身上,身受的卻是葛南威。
殷紀一脫出葛南威掌握,巫三娘子立即中指一彈,陰惻惻的笑道:“葛七俠,我是一片好心留你,你歇歇吧。”葛南威嗅得一縷幽香,身形好似風中之燭晃了幾晃,就暈倒了。
殷紀說道:“東門先生,巫三娘子,多謝你們幫我擒著了這個小子。不過,巫三娘子,你可不要把他毒死才好。”
巫三娘子笑道:“殷大莊主放心,我豈能讓你做虧本的生意呢?我用的不是烈性毒藥,只不過是迷魂散而已。不過我這迷魂散卻不同於普通的蒙汗藥,倘若得不到我的獨門解藥,十二個時辰之後,他雖然也可以自己醒來,但最少也得再過三天,他方能恢復原來的功力。”
殷紀哈哈笑道:“這就最好不過了,在這三天之中,咱們用他為餌,說不定這宗大生意還是可以做得成功。”
官宗耀道:“莊主的意思,敢情是要用他來誘陳石星這小子上鉤。”
殷紀道:“不錯!他們這班以俠義道自居的小輩,最講究的是重義輕生。縱然知道是個陷阱,我看他和那姓雲的丫頭也是非來不可。”
葛甫威吸進了一小撮“迷魂散”,倘若是在三個月前,他非得立即昏倒不可。但在他得師叔池梁傳授以本門的內功心法之後,功力已是今非昔比。此時,他雖然亦已是神智漸漸模糊,但還不致完全不省人事。
就算殷紀不說,葛南威也料得到他必定會重施故技,像用杜素素為餌,誘他上當一樣,拿他為餌,來誘陳石星和雲瑚上當的。“但願他們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才好。”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急促的腳步聲跑來,隨即聽得殷紀問那人道:“王管家,可是出了什麼事了?”那人喘過口氣說道:“有兩個小子闖進老屋,說是要找江南八仙中的葛南威。”
此事早已在殷紀意料之中,笑道:“不是兩個小子吧?其中一個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個丫頭!
那人說道:“不錯,初時我看不出來,過了幾招,也就看出來了。這丫頭會雲家刀法,摻雜在劍法之中使用,料想是雲浩的女兒。”
殷紀說道:“那麼另一個人,不用說,必定是陳石星這小子了。”
這管家是從未見過陳石星的,不過卻曾聽人說過陳石星那手獨特的劍法,於是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他雖然沒有通名造姓,但我想一定是這小子無疑。”
殷紀哈哈笑道:“好在我有先見之明,他跑到我的老屋找葛南威,那是做定了虧本生意。你們把他擒下了沒有?”
那管家道:“慚愧得很,給他們跑了!”
葛南威鬆了口氣,“好在他們並沒失陷。”他吸了迷魂散已有一盞茶時刻,這口氣一鬆,登時支持不住,真正昏了過去,不省人事了,可惜他沒有聽到後來的對話。
殷紀道:“那邊有麥幫主和他手下的幾位大頭領,還有他代為邀請來的好手崑崙劍客郭長青,再加上你,怎的還是對付不了那小子和那丫頭嗎?”原來,這個姓王的管家,正是“閻王幫”原來的二幫主王宗允。“閻王幫”在十多年前散夥之後,大頭領閻宗保不知下落,王宗允和官宗耀則投入殷紀門下。
王宗允喘過口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那姓陳的小子和姓雲的丫頭,委實十分厲害,他們雙劍合壁,郭長青不過三招,就傷在他們劍下。幸虧我們人多,這才能夠把他們趕跑。”
殷紀吃了一驚,心道:“怪不得聽說東門壯昨晚也吃了陳石星那小子的虧。”
王宗允接著說道:“東翁,請你恕罪。小主人,他——”殷紀只有一個獨生愛子,名叫殷豪,大驚之下,迫不及待的連忙問道:“豪兒,他、他怎麼樣了?”王宗允道:“少爺受了點傷。”
“什麼傷?”“是被那小子分筋錯骨手法所傷。那小子傷了他之後,還點了他的穴道。幸好那小子不知道他是少爺,否則……”
殷紀哪有耐心聽他閒話,忙即再問:“是不是他已經殘廢了?”王宗允道:“少爺的斷骨已經由我替他接上,殘廢是不至於的,不過他的功夫恐怕要從頭練起了。”
殷紀鬆了口氣,說道:“我有這份家當,他就是一點武功不會,那也不算什麼。”
王宗允道:“不過,不過——”
殷紀眉頭一皺,說道:“還有什麼不過?”王宗允道:“少爺被那小子點了麻穴,我們卻沒法解開。”
麻穴雖然不如死穴被點的緊要,但時間久了,不能解開,對身體也有很大的損害。殷紀急道:“那你們為什麼還不趕快把他送來這裡。”
王宗允道:“我們已經把少爺送來了,只因少爺受的是分筋錯骨之傷,不能再受震盪。故此我不敢和他騎馬,也不敢揹著他飛跑。他是坐馬車來的,車上還鋪了厚厚的錦褥。車把式是張大腿,東翁可以放心。”張大腿是殷紀手下最好的一個車伕。
殷紀已經極力抑制自己,不向王宗允發脾氣了,但要他放心,他卻是放心不下的。連連頓足,頻頻叫人出去看,看他的那個寶貝兒子來了沒有。王宗允面上無光,呆立一旁,好像鬥敗的公雞。
還好,沒過多久,就給他盼著了。
只見四個家丁,抬一個軟兜,把他的兒子送到他的面前。
殷紀見兒子臉色慘白,衣上的血漬還未試揩乾淨,又是吃驚,又是心痛,忙道:“東門先生,求你幫幫忙,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替小子解開穴道的。”
東門壯有顛倒穴道之能,他是善解各家點穴的高手。王宗允就是因為知道他有這門本領,才火速把少主人送來此處求助於他的。
東門壯慢條斯理的說道:“讓我試試看吧。”輕輕的在殷豪的背心和兩脅拍了三下,只聽得“哇”的一聲,殷豪吐出一口濃痰。說得出話來了。
“爹爹,孩兒受了那小子的欺負,你一定要給我出這口氣!”
殷紀道:“孩兒不必惱怒,為父自當給你報仇。”
官宗耀道:“少爺放心,陳石星這小子是皇上的欽犯,即使沒有這樁事情,我們也是要捉拿他的。”
殷豪繼續說道:“爹爹,你謝過了王管家沒有,這次是多虧了他,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殷紀怔了一證:“他身為管家,卻給兩個小賊進來,就鬧個天翻地覆,我不責怪他有虧職守,已是好了,還要謝他?”但為了要敷衍王宗允的面子,便淡淡說道:“是啊:多虧王管家趕跑強盜,我是該多謝他的。”
殷豪道:“我指的不是這件事情,啊,王管家,原來你還未告訴我的爹爹的嗎?”
王宗允微微一笑:“這是我份所當為之事,不值少爺一提。”
殷紀聽得兒子這麼說,當然追問下去,王宗允仍是微笑不言。
殷豪道:“爹爹,說出來可要令你更為生氣,那小子不僅欺侮了我,還欺侮了三姨娘!”
殷豪口中的“三姨娘”即是殷紀的第三房妾侍。殷紀有一妻四妾,最寵愛的就是三妾。
殷紀又驚又急,怒道:“陳石星這小子真是可惡,他怎樣欺侮了你的三姨娘?”
殷豪道:“他闖進三姨娘的房中,也不知他幹什麼事情,我聽得三姨娘在叫救命,立即跑去。只恨孩兒學藝不精,救不了三姨娘,反而幾乎喪在他的手裡。幸虧王管家及時趕到,孩兒方得幸兔。三姨娘給他撕破衣裳,不過,也還幸虧沒有遭受更大的侮辱。”
殷紀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再向王宗允鄭重道謝,大罵陳石星“豈有此理”
他哪裡知道,此事本來就是“豈有此理”的。根本是他兒子捏造的謊言。
但“謊言”之中也有幾分事實,不過所謂“欺侮”他那第三房妾侍的人,不是陳石星,而是他的兒子罷了。
原來殷豪和他的“三姨娘”是早有私情的。當陳石星和雲瑚進來查探葛南威下落的時候,他正是和他的“三姨娘”睡在一張床上。
陳石星夜入殷家,不見葛南威蹤跡,誤打誤撞,想要抓著殷紀,撞進內宅,撞破姦情!
陳石星找不到殷紀,只能對殷豪略施懲戒,先殺出去再說了。
王宗允要巴結少主人,自是必須為殷豪遮瞞真相。殷豪更感激他代為掩飾,這就是他一見父親,就急忙替王宗允說好話的原因了。
王宗允道:“陳石星這小子雖然找不到莊主,但恐他還會抓著別的人,打聽出莊主是在這兒,尋到這兒來的。”
這話有如火上加油,殷紀氣呼呼地道:“我只怕這小子不來,咱們有這許多人,葛南威又在咱們手上,還怕他嗎?來了我拆他的骨,剝他的皮!”
王宗允道:“東翁息怒,當然咱們不能放過這個小子,可是別忘了他是皇上所要的欽犯啊!”
殷紀氣平了些,說道:“不拆他的骨、剝他的皮,我也要將他折磨夠了,才送給皇上。哼,就只怕這小子不敢來找咱們!”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那個人似乎是個江湖郎中,拉長了嗓子在叫:“專治奇難雜症,尤擅續筋駁骨,保管藥到回春,無傷無損!”
眾人聽得這個江湖郎中招攬生意的叫聲,不覺都是呆了一呆。
要知殷紀這座別墅佔地甚廣,那江湖郎中當然是不能隨便進來的了,亦即是他的聲音,也是從大門之外傳來的,他們所在之處,和大門外的距離少說恐怕也有半里路之遙,而且還是隔著重門深戶。
東門壯一呆之後,首先說道:“這江湖郎中有點邪門,他用的似乎是傳音入密的功夫!”
殷紀心頭一凜,“莫非就是那個小賊。”
殷豪仔細一聽,說道:“不像,那小子的聲音我聽得出來的。”官宗耀也道:“此人聲音蒼老,不似小夥子假裝得來。”
其實殷紀本人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官宗耀所說這層——老嫩的聲音不同,他也是能夠分別的。不過,由於來得太過突然,心裡不免仍有多少疑慮而已。
殷豪說道:“要是他說的話並非浮誇之辭,爹爹,咱們倒不妨請他進來,孩兒願意試試他的醫術。”
要知殷豪是被陳石星用“分筋斷骨”的重手法折損了筋骨的,斷骨雖然已得王宗允駁好,可以免於殘廢,今後是不能再練武功的了。這江湖郎中是聲稱“專治奇難雜症,尤擅續筋駁骨,保管藥到回春,無傷無損,恢復如初”的。他聽了,自是不能不得隴望蜀,為之怦然心動了。
東門壯生性嗜武,說道:“就憑他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我也想和他結識結識。咱們不是正要抓那小子嗎?縱然這江湖郎中真的是那小子同黨,他送上門來,咱們也不怕他。假如他不是那小子的同黨,那麼咱們說不定還可以多招攬一個能人呢!”
巫三娘子笑道:“殷莊主的顧慮也有道理,不過我有辦法防他。”當下在殷紀耳邊說了幾句,殷紀大喜說道:“妙,妙,有了你這個辦法,我可以放心了。那你就去準備吧。王管家,麻煩你去把那江湖郎中請進來。”
東門壯是蒙漢混血兒,濮陽昆吾是瓦刺人,他們的相貌容易給人看出不是漢人。因此在未曾知道江湖郎中的底細之前,他們按照所定的計劃,暫不露面,躲在屏風之後。
不多一會,王宗允把那江湖郎中帶領進來,只見是個年約五十左右的瘦長漢子,面色焦黃,相貌毫無特別之處。但正因為並無特別之處,卻更像是一般常見的落魄江湖的藝人了。
殷紀見他貌不驚人,初時頗有點失望,但隨即心想:“人不可相貌,水不可斗量。或許這個江湖郎中是真有本領也說不定。”於是請那郎中坐下,施了一札,“請問先生高姓大名?”那江湖郎中陰陽怪氣的說道:“小姓管,賤名不平。”
姓“管”名叫“不平”,合起來就是“管不平”了。殷紀不禁又是心頭一凜:“這郎中的名字倒是古怪。”但想落魄江湖的藝人,十九都是憤世嫉俗之輩,故意取一個古怪的名字,那也是常有之事。
“不知府上哪位生了病,生的什麼病?”江湖郎中似乎不想多說閒話,通過姓名,立即便問。
殷紀說道:“是小兒不慎,失足落馬,摔了一跤,傷了筋骨,聽說先生擅長續筋駁骨,不知是否可以醫治得恢復如初。”那江湖郎中哈哈笑道:“不是小可誇口,莫說只是斷了臂骨,就是斷了一條手臂,一條大腿,我也有本領可以接上,絲毫不留痕跡。往日能夠挑一百斤擔子的,醫好之後,最少也能挑九十九斤。”
殷紀喜道:那好極了,倘若當真如先生所言醫好小兒,殷某自必不吝重酬。”
那江湖郎中淡淡說道:“酬金這節慢慢再談吧,殷大莊主,你是江南首富,天下知名,難道我還怕你少了我的診金嗎?請讓我先看令郎的傷勢吧。”
殷紀說道:“好的,我這就叫小兒出來。請你先喝杯茶,稍坐一會。”當下親自給那江湖郎中斟了一杯茶,自己也陪他喝了一杯。
那江湖郎中似乎半點也沒懷疑,拿過茶就喝。喝過之後,讚道:“又香又滑,真是好茶!”
殷紀這才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暗暗好笑:“巫三娘子所料果然不差,這江湖郎中或許醫術真是高明,但也非著她的道兒不可!”正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