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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心莊外

    天心莊,位於魯山縣西南,與南召縣交界的地方,佔地百畝,範圍廣闊,莊後不遠,便是連綿千里的伏牛山脈。因為莊主卓玉-為當今武林一代大俠,在江湖上聲威赫赫,威名遠震,故天心莊三字,便也就連帶著名震江湖,黑白兩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且說神州三傑,離開崤山小鎮,沿著偏山小道,一路縱馬疾馳,直奔天心莊而來。

    這天,三人已抵達天心莊外。

    天心莊雖然地處偏僻,因經常不斷有江湖人物、綠林豪客來往,莊外大路兩側,便有人開設了一些店鋪、酒樓客店,以應江湖豪客食宿之需,經年累月,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座小鎮。

    不過,開設這些店鋪之人,大多數都是天心莊主的手下,只有十分之二三是當地附近的百姓居民。

    三人到達天心莊之時,正是薄暮時分,莊內莊外燈燭照耀,如同白晝,一片喧嚷之聲,熱鬧非常。

    只見酒樓客店,家家客滿,座無虛席,到處都是三山五嶽武林豪客,大江南北的江湖好漢。三人牽著馬,在莊外街道上緩緩地來回走了一趟,接連跑了好幾家客店,都回說沒有空房,請三人徑赴莊內臨時設立的迎賓館中去接受招待。

    歐陽昭雖然自知他此際的形象舉止,與三月前在天心莊時大異,但他仍恐進入天心莊後被人認出,諸多不便,當然不願前往莊內迎賓館中去住息,接受招待。

    白衣追魂賽潘安一見這種情形,不由雙眉微皺,望著歐陽昭說道:“三弟,看來這情形,有些兒不妙呢。”

    歐陽昭因為一時沒有領會到白衣追魂賽潘安這句話的用意所在,不由微微一怔,詫異不解地望著白衣追魂問道:“大哥意思指的是……”

    白衣追魂賽潘安微笑地說道:“所有的客店家家客滿,住息的地方成了問題,這種情形,不是有些兒不妙麼?”

    歐陽昭尚未答話,吳娟娟已在接口說道:“三弟,如果實在無法找到住處,我看我們就乾脆入莊,到迎賓館去好了。”

    歐陽昭俊目略轉,稍作沉吟,朝吳娟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二姊,你且不要著急,我們先在這裡找家稍空的館子,吃飽了肚子後,跟著小弟走,保險能夠找到一個住息的地方。”

    正說之間,忽見迎面急匆匆走來一人,朝三人抱拳微一拱手說道:“三位尊姓大名,從何方來?請即示知,在下好轉報入莊,派人接引,招待三位前往莊內迎賓館中住息。”

    歐陽昭一看來人,乃是天心莊主卓玉-的四徒陸元青,連忙別轉臉去,向道旁店中張望,以防陸元青認出他的面貌來。

    其實歐陽昭過於顧慮了,他的五官相貌雖然未變,但形態卻已全異,舊日的跡象已不復存在,縱與陸元青面對面地相對著,陸元青亦不會認得出他來。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星目斜視,朝三弟瞥了一眼,他見三弟這種情形,知道對方是三弟認識的天心莊人,遂即朝陸元青拱手還禮,含笑說道:“請問尊駕是誰?”

    陸元青一聽對方不但沒有立時報出姓名來歷,並且反問他是誰?心中有些兒不高興,但因見對方雖是個身著儒衫,文質彬彬的一介書生,生得俊秀飄逸,瀟灑出塵,令人乍見之下,就會產生一種樂於接近的好感,何況對方又是含笑相問,言語溫和,彬彬有禮呢。

    是以,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這種不答反問,不禮貌的舉止,陸元青心中雖有些兒不高興,但卻是一閃即逝,他答道:“在下陸元青,乃莊主門下,奉莊主命諭,協助大師兄主持迎賓館職事,負責接待各方賓客。”

    “唔!原來是陸兄,小生久仰得很。”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說著,向陸元青拱了拱手,又道:“陸兄是要接待小生兄妹三人前往貴莊賓館中去嗎?”

    陸元青點點頭道:“所有客店都已住滿,除迎賓館外,無處可供貴兄妹等住息。”

    白衣追魂段彬略一沉吟,說道:“但是小生兄妹三人,與貴莊中人從未相識,並不是貴莊賓客,怎可以隨便進入貴莊迎賓館,接受招待呢?”

    陸元青哈哈一笑道:“尊兄太見外了,四海之內皆兄弟,本莊迎賓館,並非是為相識之賓客所設,凡前來參加打擂的各方武林同道,皆可進入迎賓館,接受招待。”

    “哦!原來是這樣的,不過……”

    “什麼?”陸元青接著問道。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微微一笑道:“陸兄看小生兄妹三人的樣子,像是來打擂的嗎?”

    陸元青不由微微一怔,目光掠掃了三人一眼,略感詫異地望著白衣追魂問道:“貴兄妹不是來打擂的?”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小生兄妹三人,小時候雖跟隨家裡一個護院的師傅,練過兩年武功,但都只是樣式好看,沒有一點實際用處的花拳繡腳,如何能夠用來打擂?”說到這裡,俊面上現出很難為情的樣子,略微頓了頓,又道:“不怕陸兄笑話,這次貴莊主卓大俠為愛女擺設半月擂臺,公開比武論技,遴選東床佳婿,小生弟兄因聞聽傳說,卓小姐不但武功蓋世,人更生得美豔如花,絕色無雙,所以才特地不遠千里前來瞻,仰卓小姐蓋世的武功,無雙的美貌,看看熱鬧,就便增長增長一點武學見識。”

    陸元青聞聽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對他小燕師妹,這樣讚譽頌揚,高興得神采飛揚,縱聲哈哈大笑道:“尊兄到底是讀書生人,說出話來,確實與我輩武林老粗不同,令人聽了既舒服,又高興。”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說道:“陸兄這樣誇獎,使小生實在慚愧極了。”

    “好啦!尊兄請別客氣啦吧!”陸元青說著又是一聲哈哈大笑,笑聲一落,接著又道:“貴兄妹雖然只是來看熱鬧,不是打擂來的,但,我輩武林俠義之士,講的是五湖四海之內,皆是朋友兄弟,貴兄妹遠道前來天心莊,也是天心莊的賓客,來,來,來,三位請不要客氣,隨著兄弟來吧,兄弟當立刻派人引領三位入莊,往迎賓館中住息,略盡地主之誼。”說著也不待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回答應允,便即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朝歐陽昭瞥了一眼,歐陽昭微一搖頭。白衣追魂段彬立即朗聲喊道:“陸兄,且慢!”

    陸元青聞聲止步回身,望著白衣追魂問道:“尊兄有何話說?”

    白衣迫魂笑說著:“承蒙陸兄厚愛,邀請小生兄弟莊內迎賓館中住息,衷心感謝至深,只是小生的三弟……”說著略頓,目光掠瞥了仍裝著向道旁店中張望、呆呆出神的歐陽昭一眼,忽地走前一步,壓低著聲音,悄悄地說道:“不瞞陸兄說,小生的這位三弟,不但有點愣頭愣腦的,而且脾氣怪僻,精神有點不大正常,住入迎賓館中,如果他那愣頭愣腦的脾氣發起,鬧出什麼笑話來,那還是小事,萬一得罪了迎賓館中住著的其他賓客,闖出什麼紕漏禍事來,那就糟了,不如還是由小生兄弟自己設法,隨便找個地方住幾天算了。”

    “哦!”陸元青望了歐陽昭一眼,向白衣追魂搖搖頭,笑說道:“沒有關係,尊兄儘管放心好了,迎賓館房屋甚為寬廣,兄弟命人單獨分派兩間給三位居住,不和別的賓客在一起就是了。”

    白衣追魂故作沉吟地說道:“陸兄這辦法固然很好,但是迎賓館中賓客眾多,雖不住在一起,進出仍不免有所接觸,還是不大妥當,陸兄盛情,小生心領就是。”說著便朝陸元青一拱手道:“再見。”

    話落,他便牽著馬,和吳娟娟、歐陽昭二人,走向一家飯館門口,將馬匹拴在門外柱子上,徑行走入店內在空位子上坐下。

    陸元青目注三人的背影走入店內後,心中不禁暗道:這白衣書生不但人品生得極是俊秀,瀟灑出眾,並且性情謙和,可惜只學過兩年花拳繡腿式的武功,如果能得到明師傳授,練成和大師兄一般的武功,就太好了,與小師妹相配,真可說是天生的一對佳偶璧人……

    他想著,想著,忽然想起側立在白衣追魂兩側,始終一直未曾開口說過話的吳娟娟和歐陽昭二人。

    歐陽昭的面貌,他雖只看到了一個側面,沒有看清楚,但從這點側面上,他已確定歐陽昭生得也是挺英俊的,只是因為已聞聽書生說過,有點兒愣頭愣腦的,精神不大正常,心中甚感遺憾,替歐陽昭惋惜。

    陸元青又怎料到,白衣追魂口中的這個愣頭愣腦、精神有點不大正常的三弟,正是往昔受盡他們的譏嘲、欺凌,三個月前突然逃去,追蹤未獲的逃童,而今天已是身懷絕世武學功力,震撼武林的一代煞星呢。

    吳娟娟一頭柔軟如雲的秀髮,長長地披在背後,背上斜插著一柄象牙吞口的寶劍,蛋型的臉兒,白皙的皮膚,如凝脂般細膩,瑤鼻通梁,黛眉如畫,櫻唇有若噴火,尤其是她的一雙秀目,曾瞪得大大的,有些兒放肆地凝視著他,圓圓的眸珠子,黑白分明,宛如兩顆黑寶石,亮晶晶的,閃耀著智慧的光芒。

    不!這一雙秀目,這一對圓圓的黑眸珠子,應該說是像兩隻深不見底,清澈的碧潭,在這兩隻清澈的碧潭裡,有發掘不完的寶藏,也有探測不盡的奧秘,而且是永遠,永遠……

    呵!這一雙漂亮的秀目呵!著實使陸元青著了迷,引逗得他遐思,幻想……

    他覺著她美極了,比小燕師妹還要美!尤其是當她秀目瞪得大大的,明澈而又放肆地凝視著他的時候,更美!

    他呆呆地站立在街道上,失魂落魄似地,怔怔地望著神州三傑走進去的那家飯館的門口出神。

    忽然,他身側有人輕推了他一下說道:“陸兄!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有什麼事麼?”

    “呵!”他猛然一驚,從遐思幻想中警覺過來,轉頭一看,見是崑崙派掌門人鐵仗翁最寵愛的小弟子賽哪吒江文龍,不由面孔一陣發熱,急忙說道:“沒有什麼事。”口中說著,心念陡地一動,便急步直朝那家飯館內走進。

    賽哪吒江文龍一見他這種神情舉動,心中微覺詫異,他停身在飯館對面,朝裡面望著。

    這時,神州三傑正在吃飯。

    陸元青一直走到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面前,抱拳一拱笑說道:“請原諒兄弟前來打擾,尊兄尊姓大名,望祈告知!”

    白衣追魂段彬心中雖頗有點厭煩陸元青嚕囌,但卻又不得不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拱手還禮說道:“小生姓段,單名一個彬字。”

    吳娟娟見陸元青跟了進來和大哥說話,便不由秀眉微微一蹙,停下了筷子。

    陸元青笑說道:“明天段兄三位來莊內看擂時,不妨先找兄弟一下,兄弟當為段兄安排一個適當的位置,免得段兄兄妹擠雜在人群中,既費力又不方便,尤其是令妹,更是不方便甚多!”說罷,雙目含著深情地望了吳娟娟一眼。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出道江湖一年多,見識閱歷雖尚說不上廣博,但他為人心細如髮,絕頂的聰明,實不亞於一個闖蕩多年的老江湖。陸元青望向吳娟娟這一眼的神情,豈能逃過他銳利的雙目,好小子!你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要自找苦吃!心中在冷笑暗罵,俊面神情卻是依舊微笑著說道:“陸兄對小生兄妹如此盛情關懷,小生兄妹心中至為感激。”

    陸元青哈哈一笑道:“既然相識,便是朋友,段兄太客氣了。”說著又朝段彬、吳娟娟、歐陽昭三人抱拳一拱道:“三位請用飯吧,兄弟失陪了,明日再見!”話落,便轉身走到櫃檯上和管帳的說了兩句話,向店外走去,走出店門時,還回過頭來,朝吳娟娟笑了笑。

    自陸元青進店來與白衣迫魂段彬說話,歐陽昭一直在低著頭自顧吃飯,始終沒有抬起頭來一下,對二人的談話,直似未聞。

    陸元青走後,吳娟娟忍不住瑤鼻兒一皺,輕哼了一聲,說道:“這姓陸的真有點嚕囌討厭!”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聞言,連忙低聲阻止:“二妹,說話當心點,這裡人多耳雜。”說著俊目微閃,掠掃了左右的江湖人物一眼,幸好吳娟娟的話,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陸元青走出飯店後,賽哪吒江文龍立即迎著他,和他一面並肩走著,一面笑問道:“陸兄,那個美書生是誰呀?”

    陸元青望了江文龍一眼,微笑地答道:“他姓段。”

    江文龍又問道:“他是哪一派的弟子,也是來打擂的嗎?”

    陸元青搖搖頭道:“他是個不會武功的唸書人,因聞聽傳說小燕師妹武功既高,人又生得美豔,心中甚是仰慕,特地來瞻仰小師妹的武功、風姿,看熱鬧的。”

    “哦!他和陸兄是朋友?”

    “唔。”

    江文龍雙目忽地光采奕奕,望了陸元青一眼,問道:“陸兄知道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他的什麼人嗎?”

    陸元青睨視江文龍一眼,淡淡地問道:“江兄弟問她什麼事?”

    江文龍搖搖頭笑道:“沒有什麼事。”

    “是他妹妹。”

    江文龍由衷地讚譽道:“她真美!”

    陸元青的雙目裡陡地閃過一股絢爛的光彩,他忽然停下身來,目注江文龍問道:“是嗎?”

    “嗯。”江文龍點點頭,“小弟站在街道對面,雖然看得不十分清楚,但覺得她實在很美,若與卓姑娘相比,可能難分軒輊。”

    陸元青聽後,不由意興飛揚,隱忍不住心底的喜悅,情不自禁,興奮地朗聲哈哈大笑道:“江兄弟,你眼光實在不錯,很會審美,段姑娘確實可算得上是美豔無匹,絕色傾城,如與小燕師妹比肩而立,比起來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賽哪吒江文龍本是驚於吳娟姆那容光照人的美豔,乃才心懷深意地向陸元青探問姑娘是書生的什麼人?一見陸元青如此意興飛揚,心中微微一震。但這賽哪吒江文龍乃是心機深沉之人,心中雖是微微一震,卻仍是面含笑容,用心良深地試探問道:“看陸兄如此意興飛揚的神情,想來定是深得美人芳心吧?”

    陸元青又是一聲哈哈朗笑道:“江兄弟,你真會察言觀色,深得美人芳心,這句話愚兄雖不敢自以為是,但她對愚兄印象良佳。頗獲美人青睞,確是不假!”

    “哦!”賽哪吒江文龍只聽得宛如冷水澆頭,一顆心直往下沉,但因他素性心機深沉,仍是神色不異地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陸兄真是豔福不淺呢!”

    陸元青也是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將來吃喜酒時,當必請江兄弟盡興一醉!”

    說罷,二人都是一陣哈哈大笑,舉步向天心莊內走去。

    且說歐陽昭三人吃好飯後,站起身來,一齊走向櫃檯付賬,只見那管帳先生忙不迭站起身來,滿臉陪笑朝三人拱拱手,恭敬地說道:“三位相公的飯賬,莊內陸四爺已經付過了,陸四爺並且還吩咐過,以後三位相公來敝店一切食用,概由陸四爺清付,不準收取分文!”

    “哦!”白衣追魂段彬聽罷,只微微一笑,隨手取出一錠碎銀,丟在櫃檯上,說道:“這點算是賞給你們的。”

    賬房先生一看這錠銀子,足有三兩重,比三人的飯賬多十倍,不禁睜大了一雙眼睛,望著白衣追魂段彬,口中連聲不迭地謝道:“謝謝!謝謝!謝謝相公的賞賜!”

    白衣追魂段彬微笑地朝他擺手,和歐陽昭吳娟娟緩步向店外走去。

    三人走出店外,解開馬韁,白衣追魂段彬向歐陽昭低聲問道:“三弟,在什麼地方?”

    歐陽昭朝他一笑,答道:“大哥且先別問,請和二姊跟著小弟走好了。”說罷,身形一縱,躍身上了馬背,段彬和吳娟娟二人也即各自躍身上馬,三人並轡,蹄聲得得,緩緩地出了街道向西行去。

    走了約摸三四里路程,吳娟娟見大哥和三弟都沒有開口說話,只默默地坐在馬背上,任由馬兒慢慢地走著。

    姑娘似乎不慣於這黑夜慢行的寂寞,忍不住向歐陽昭嬌聲問道:“三弟,還有多遠呀?這樣慢慢地走,要走到什麼時候才到呢!”

    歐陽昭笑道:“二姊,你休要急,前面不遠就到了。”

    吳娟娟說道:“那麼我們就走快一點吧。”

    歐陽昭答道:“好。”

    於是三人便即各自一抖手中馬韁,驅開坐騎,向前奔馳。

    馬行快速,轉瞬工夫,便又是三四里路程。

    歐陽昭輕輕一動手中馬韁,坐下馬便即收住奔勢,四蹄漸次緩慢下來,白衣追魂段彬和吳娟娟二人一見,連忙各收韁轡,抑止馬的奔勢。

    吳娟娟見三弟忽然勒馬緩行,知道已經到了目的地,她秀目精光灼灼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陣之後,因為沒有見到一座房屋,忍不住又向歐陽昭問道:“三弟,是到了嗎?”

    歐陽昭點點頭道:“嗯,到了。”

    吳娟娟有點奇怪地說道:“怎麼看不見一座房子呢?”

    歐陽昭微笑地用手指著左前方的一座小土丘說道:“在那座小土丘的後面,怎麼能看得到呢!”

    歐陽昭說著一帶馬韁,轉向通往小丘的小路上走去。

    上了小丘,歐陽昭勒馬佇立,用手指著丘坡下面,佔地不大、孤零零的一座房屋說道:“二姊,你看,那不是麼?”

    吳娟娟問道:“那是什麼地方?附近怎麼沒有其他的房屋呢?”

    歐陽昭笑道:“是一座山神廟。”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問道:“廟中有人麼?”

    歐陽昭道:“只有一個殘廢的年老道人。”

    吳娟娟問道:“三弟和他認識嗎?”

    歐陽昭點點頭道:“他很喜歡小弟。”

    歐陽昭說著輕嘆了口氣,說道:“這位老人家待小弟真好極了,每當小弟在莊中受了委曲、欺侮的時候,便會偷偷地跑到這裡來找他老人家訴說一番,發洩胸中的委曲,他老人家總是百般安慰小弟。並且每次來時,他總要拿出一些小弟喜歡吃的東西來給小弟吃,在小弟臨回去的時候,又總是那麼不嫌煩贅地殷殷叮囑小弟,在莊內無論遇上什麼事情,一切都不要理它,千萬小心忍耐,不要闖禍。他對小弟之關懷愛護,真是無微不至,勝若親生。”

    白衣追魂賽潘安段彬心細如髮,智慧超人,他聽完歐陽昭的這番話後,心中忽有所感地微微一動,望著歐陽昭問道:“三弟!你知道這殘廢老道人的姓名嗎?”

    歐陽昭搖搖頭道:“不知道。”

    “道號呢?”

    “也不知道。”

    “你問過他嗎?”

    “問過。”

    “他怎麼說?”

    “他叫小弟不要問。”

    “他問過你的姓名嗎?”

    “沒有。”

    “那麼他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了?”

    “現在的他當然不知道,以前的他是知道的。”

    “他怎麼知道的呢?”

    “是小弟自己告訴他的。”

    白衣追魂段彬略微沉吟了一下,又問道:“你認識他多久了?”

    “五六年了。”

    “怎麼認識的?”

    歐陽昭想了想,說道:“有一天,他在莊外街上買東西的時候,忽然跌倒了,他只有一隻胳膊,又跛了一條腿,並且還只有一隻眇目,那時,他似乎有病,跌倒之後,便伏在地上直喘氣,沒有力氣爬起來,街上的人,都因他又醜又髒,身上又有一股難聞的臭味,沒有一個人願意去伸手扶他起來。”

    歐陽昭說著略微頓了一下,接著又道:“他那副醜樣子,那時小弟看了心中雖然很是害怕,但因為覺著他很可憐,便上前去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扶了起來,他喘息略停,用一隻眇目仔細地望了小弟一會兒之後,忽然要求小弟扶著他,送他回來……”

    吳娟娟在旁忽然插嘴嬌聲說道:“你就答應了他,送他回到這裡,因此你和他便也就這樣認識了,是嗎?三弟。”

    歐陽昭點點頭,望著白衣追魂段彬,奇怪地問道:“大哥,你問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白衣追魂段彬說道:“愚兄猜想這道人可能與你有極深的淵源。”

    歐陽昭驚異地目注段彬問道:“大哥認為他與小弟有淵源?”

    “嗯。”白衣追魂段彬點點頭,“很可能是叔父生前的好友。”

    “呵——”

    歐陽昭乃是賦天超人、聰明絕世的奇才,聞聽段彬這麼一說,他腦中略一回憶自與老道人相識之後,老道人對他種種關懷愛護的情景。他心中也就恍然大悟,覺得大哥這種猜想很對。

    於是,他點頭說道:“大哥說得一點不錯,否則,他怎會那麼不嫌煩贅,用心良深地時刻叮囑著小弟,凡事小心謹慎,忍耐呢!”他說著忽地用手一拍腦袋,自責地說道:“小弟真是該死,也真是太笨了,怎地竟沒有想到這些呢!”

    吳娟娟見歐陽昭自責自怨的樣子,不由一聲嬌笑道:“三弟,你自怨自責什麼呢?以前沒有想到,現在想到了,也還並不遲呀!何況馬上又可以見著他了。”

    白衣追魂段彬笑說道:“二妹的話不錯,三弟也不必自怨自責了,現在時間已經不早,我們就趕快去見這位老人家吧。”

    歐陽昭點頭說道:“大哥、二姊,請隨小弟來吧。”話落,一抖馬韁,直向丘下馳去,段彬和吳娟娟二人連忙縱馬跟隨。

    到達山神廟前,三人一齊飄身下馬,只見兩扇破舊的廟門緊緊地關閉著,裡面漆黑,一點聲息全無。

    吳娟娟說道:“三弟,老人家恐怕已經睡了吧。”

    歐陽昭說道:“沒有一定,平常他沒睡的時候,夜晚也是從來不點燈的。”說著便走前兩步,舉手在廟門上輕拍了兩下,喊道:“老道伯伯,”

    冬夜的荒野,格外沉寂,一點些微的聲音,皆可傳出很遠,但是歐陽昭的喊聲落後,廟裡卻沒有一點回音。

    歐陽昭又在廟門上輕拍了兩下,聲音略略提高:“老道伯伯,老道伯伯。”

    可是,廟裡依舊是一片沉寂,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吳娟娟秀眉微微一皺,說道:“老人家大概是睡著了吧。”

    歐陽昭搖搖頭道:“不會的。據小弟所知,他老人家很少在二更以前入睡的,而且聽覺極好,就是睡著了,往常只要小弟這麼輕喊一聲,便會立刻驚醒答應的。”

    白衣追魂段彬說道:“這樣說來,老人家大概是出去了不在。”

    歐陽昭說道:“怎麼會呢?他老人家行動甚是不便,在這冷天夜裡,怎會出去呢?而且又到哪裡去呢?”

    白衣追魂段彬微微一笑道:“三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歐陽昭不禁一楞,怔然地望著段彬問道:“大哥是說……”

    段彬含笑地說道:“三弟,叔父當年在世時,乃是武林絕世高手,所交友好,不用說,當然皆是武林一流好手,功力精湛、身懷奇學之士,這位老人家如果是叔父生前友好,豈會因殘而廢,以往的行動不便,也許是故意裝的,倘若愚兄臆測不錯,老人家之隱跡這山神廟中,說不定就是為的你呢。”

    歐陽昭聽後,慚愧地說道:“大哥,你真了不起,不但見解高明,而且推斷確切,合情合理,實在使小弟既慚愧,又佩服。”

    白衣追魂段彬笑道:“你只不過是當局者迷,沒有仔細推斷考慮,所以才沒有想到這些,如果凡事你能稍作思慮,便就不難想到了,又何必慚愧呢!”說到這裡,心念忽然一動,凝目注視著歐陽昭問道:“三弟,你真的很佩服愚兄嗎?”

    歐陽昭正容說道:“當然是真的,小弟對大哥豈敢作違心之言!”

    白衣追魂段彬嚴肅地說道:“那麼你以後可得要好好地聽愚兄的話了。”

    歐陽昭恭謹地點頭答道:“當然,大哥的話小弟絕對遵從!”

    吳娟娟忽地問道:“三弟,我這二姊的話呢?”

    歐陽昭肅容說道:“神州三傑患難相共,親如骨肉,大哥二姊的話,便皆是令諭,小弟如何敢違拗不遵!”

    吳娟娟高興地嬌笑了,笑得是那麼甜、那麼動人。

    接著,歐陽昭望著白衣追魂段彬,劍眉微皺地說道:“大哥,老道伯伯不在廟裡,沒有人開門,我們怎麼進去呢?”

    白衣追魂還沒有開口,吳娟娟已經接著說道:“沒有人開門,我們從牆上進去好了。”

    歐陽昭向段彬問道:“大哥,可以嗎?”

    白衣追魂道:“這樣進入別人的住處,不但很不禮貌,並且極容易引起其他的誤會,老人家回來見了,定然很不高興的。”

    歐陽昭想了想道:“不要緊,老道伯伯素來很疼愛小弟,他回來時,只要小弟向他解釋一下,諒來必不會責怪的。”

    白衣追魂微一沉吟,點頭說道:“好吧,你就越牆進去開門吧,但是,仍須要當心點。”

    歐陽昭點頭答道:“小弟知道。”

    說著便將手中馬韁交給白衣追魂段彬,暗中略一提氣,身形已經平空拔起,疾如流星般直向廟牆內飄落。

    歐陽昭打開了廟門,白衣追魂段彬和吳娟娟二人牽馬入內,關好廟門,拴好馬後,三人一齊步入山神殿內。

    白衣追魂一看,這座山神廟一排三間房屋,除當中的一間,供奉著山神神像之外,其餘兩間看樣子可能皆是供守廟道士住用的房間。只是這兩間房間的門,均用一把大鎖鎖著。

    在這等荒野偏僻的地方,門上上鎖,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沒有多大用處,這種形式明示著房間的主人極為不願意外人私自進入他的房間。

    歐陽昭向段彬和吳娟娟二人笑說道:

    “這廟裡有幾張破凳椅可供坐用的,但被鎖在房間裡了,大哥和二姊請稍等一會兒,待小弟去廟後廚房裡搬些稻草鋪在地上,好坐著憩息,等老道伯伯回來了再說吧。”說罷,便即走出殿外,轉向廟後廚房裡搬稻草去了。

    不一會工夫,歐陽昭已從後面搬取了一大堆稻草回來,丟了一些給馬匹咀嚼充飢,其他的便鋪在殿中地上,三人盤膝席地而坐。

    白衣追魂段彬望著歐陽昭問道:“三弟,剛才那個姓陸的是天心莊主的門下麼?”

    歐陽昭點點頭道:“卓玉望的第四個弟子陸元青。”

    段彬忽地星目朗朗地轉望著吳娟娟說道:“二妹,你看出他對你的神情嗎?”

    吳娟娟微微一怔,睜大著兩隻秀目,望著段彬問道:“什麼神情?”

    白衣追魂段彬說:“愚兄看他對你大有一見鍾情之意呢。”

    吳娟娟頓時霞生滿頰,噘起小嘴兒,嬌嗔地說道:“大哥,你怎麼開起小妹的玩笑來了。”說著,一雙秀目,還含著無限情意地,偷偷地斜睨了三弟一眼。

    白衣追魂段彬朗聲一笑道:“二妹,你以為愚兄是和你開玩笑的麼?”

    吳娟娟秀眉微微一挑,臉罩寒霜地說道,“哼!只要他真敢懷有這樣的心意,小妹必叫他吃苦頭,濺血雷音劍下。”

    白衣追魂段彬笑說道:“二妹,他對你傾心鍾情,這並不能算是什麼壞意呵,你竟要他濺血雷音劍下,你也未免太狠心了。”

    吳娟娟道:“我才不管這些呢,初次見面,連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就對我有這樣的心意,諒來決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段彬笑道:“誰叫你生得這麼美的呢。”

    世間上,沒有-個人不喜歡被人讚美的,吳娟娟聽得段彬這句話後,芳心裡感覺得甜甜的,很是高興,明豔的嬌靨上,現露著春花般的笑容,她格格一聲嬌笑道:“可是,我不喜歡他嘛。”

    段彬俊面含笑地問道:“那麼你喜歡誰呢?”

    “我……”她粉臉上陡地湧現起一片羞澀的紅暈,明眸輕睞,含情脈脈偷偷地瞟了靜坐在旁邊的三弟一眼。

    吳娟娟雖然羞澀地沒有說出她喜歡誰來,但是,在她那充滿蜜意柔情,明眸輕飄的那一眼裡,已經明顯地表示了她芳心裡喜歡的人,是三弟歐陽昭。

    以白衣追魂粉面書生賽潘安段彬與歐陽昭二人而言,論武功,歐陽昭一身承受了武林三絕的武學功力,段彬實是望塵莫及。論人品,歐陽昭卻不如段彬生得俊秀飄逸,瀟灑出塵!但是,歐陽昭那種高傲堅毅的氣質,卻又是段彬所不及的,尤其是歐陽昭在俊逸之外,那種英挺出群,不怒而威的氣概,在段彬的身上是無法看得到的!

    這樣俊秀的兩個典型的少年,當然皆是女性夢寐追求的對象。

    吳娟娟和歐陽昭認識在前,與白衣追魂段彬相識在後,她喜歡歐陽昭,芳心深處為歐陽昭播下了情愛的苗芽。固然,歐陽昭在她的芳心中,也許是佔了先入為主的便宜。換句話說,如果她和段彬相遇在歐陽昭之前,她芳心底一縷情絲,很可能會縛向段彬的身上。

    白衣追魂段彬目睹此情此景,他心裡雖然有些兒難以言喻悵惘,但口中卻是朗聲哈哈,爽朗地笑了。

    朗笑聲中,吳婿娟本就已是紅暈滿頰、嬌豔欲滴的粉臉,像飲下了一杯醇酒,更加酡紅,愈發的嬌豔了。

    歐陽昭靜靜地坐在旁邊,耳聽著大哥與二姊的談話,眼看著二姊那種嬌羞嫵媚的神情,他心底有莫名的驚與喜!

    他為二姊喜歡他,對他產生的情愛而驚,也為他的被喜歡,被愛而喜。

    因為,在他這十幾年生命的過程中,除了曾經被天心莊主卓玉塑的愛女卓小燕喜歡過,這山神廟裡的年老而又極醜陋的道人愛以外,還沒有被第三個人喜歡過,愛過……

    就在此際,驚見一條黑影自廟外掠空飛入,疾如流星下落。

    三人均是當世武林奇葩,身負絕學的高手,一見掠入黑影的這種快捷輕功身法,顯然功力已臻上乘絕境。因為不知道這黑影是誰?他們心中均猛然一驚,疾地挺身站起,凝神戒備。

    歐陽昭內力精深,目力超人,黑影身形才一落地,他便已看清楚了是誰,口中一聲驚喜地呼喊:“老道伯伯!”

    身形疾如電射,直朝黑影的懷中撲去。

    原來這自廟外掠空飛入落下的黑影,正是歐陽昭口中所說的那個面容奇醜、眇目斷臂跛腿的老道人。

    老道人獨臂一環,緊緊地摟抱著歐陽昭撲進懷裡的身子。

    可能是太過驚喜了吧?他只顫抖地喊了一聲:“孩子……”

    他眇目一閉,竟落下了一連串不知道是驚喜,還是悲愴的淚珠。

    白衣追魂段彬和吳娟娟二人,先前雖已聽得歐陽昭說過老道人臉容奇醜無比,但,決未料到,竟是這樣的醜法,乍見之下,二人驀地吃了一驚。

    原來這老道人的一張臉孔上,滿是疤痕,竟然沒有一塊好肉,累累塊塊,凸凹不平,形象之醜,簡直比深山裡的鬼怪還要難看怕人。

    歐陽昭仰起俊臉,望著老道人的醜臉,問道:“老道伯伯,您哭了?”

    老道人眇目徐徐地睜開,慈愛無限地凝視著歐陽昭的俊臉,搖了搖頭,微笑著溫和地說道:“孩子,伯伯不是哭,是因為能夠重見著你,心裡太高興,太喜歡了。”

    這時,白衣追魂段彬和吳娟娟姑娘,已經由殿中走了出來,兩人默默地並肩站立在旁邊。

    吳娟娟忍不住向白衣追魂段彬問道:“大哥,你曾聽說過他是誰嗎?”

    白衣追魂段彬自一見老道人之後,他暗地裡就已在依著往昔的見聞記憶,逐步搜索,想想出這個醜怪駭人的老道人是誰?

    他見聞雖稱廣博,可是,當他搜遍了見聞記憶後,竟發覺似乎從未聞聽說過,武林中曾有這樣一個武功高深,像貌醜怪的人物。

    聞聽吳娟娟問,他搖頭低聲答道:“沒有聽說過。”

    老道人面色忽地一冷,眇目精光驀如寒芒電射,掠掃了兩人一眼,兩人心中均不由得同時一震,暗忖道:這老道人好精深的內功。

    兩人暗忖未已,老道人已向歐陽昭問道:“孩子,他們兩位是你的朋友嗎?”

    歐陽昭點頭答道:“是祿兒途中結拜的大哥和二姊。”

    “哦。”

    白衣追魂段彬暗中微微一拉吳娟娟的羅袖,兩人一齊疾步上前,朝老道人恭敬行禮:“晚輩段彬拜見老前輩。晚輩吳娟娟拜見老前輩。”

    “嗯。”老道人神情極是冷傲,也不還禮。

    忽然,老道人的一隻眇目,陡地又如冷電激射,凝視著段彬和吳娟娟兩人,聲音極其冷峻地問道:“你們兩個是哪一派的門下?”

    段彬和吳娟娟兩人皆是性情高傲之人,先見老道人神情冷傲,心中已微覺不快,再聽他問話聲音如此冷峻不客氣,不由更加不快。

    但,兩人均是愛屋及烏,礙著三弟,心裡雖然不快,卻不願當面發作,而強行忍耐著。

    白衣追魂段彬朗聲答道:“晚輩乃是冰魄夫人門人。”

    吳娟娟也嬌聲答道:“晚輩恩師法諱雷音神尼。”

    “哦!”老道人臉上的冷峻之色立即消逝,但,眇目中卻微現訝異之色,凝注著白衣追魂段彬問道:“你是冰魄夫人弟子?姓段?”

    白衣追魂段彬點點頭道:“是的。”

    “那麼你是……”

    白衣追魂段彬本是聰明絕頂之人,一聽老道人這口氣,心中不由一動,不待老道人的話說下去,連忙接口喊道:“老前輩。”

    老道人聞喊止聲,望著他問道:“什麼?”

    白衣追魂段彬躬身一揖問道:“老前輩和家師認識麼?”

    “唔。”

    “請恕晚輩眼拙,不知老前輩的諱是……”

    老道人聞問,醜臉上的肌肉,驀地起了一陣顫抖,輕嘆了口氣後,緩緩地說道:“老夫不用名號已經十多年,早就淡忘了。”

    白衣追魂段彬見老道人不願示知名號,於是也就不再多問,便又向老道人躬身一揖,微笑地說道:“老前輩既然不願示知號諱,晚輩當然不敢多問,但是……神州三傑,兩男一女,不久定可威震天下武林。”

    白衣追魂段彬這三句話說得很突然,並且有點沒頭沒腦。

    老道人聞聽不禁微微一怔,詫異地目注段彬問道:“誰是神州三傑?”

    這時,歐陽昭已經離開了老道人懷中,立在一邊,見伺便搶著答道:“就是祿兒和大哥、二姊三人。”

    老道人聽得歐陽昭這麼一說,明白了白衣追魂段彬的心意,於是一隻眇目,便不由得飄視了白衣追魂一眼,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白衣追魂段彬聰慧透頂,一聽老道人這話,知道他是一語雙關,俊面不禁微微一紅,跟著朗聲笑了。

    老道人眇目掠視了神州三傑一眼,他心裡有無法形容的高興,他替歐陽昭喜歡,聲音極其溫和而慈愛地向三人說道:“我們到裡面去坐下慢慢談吧!”

    說著,一隻獨手,已經挽起歐陽昭的右手,領先向山神殿內走進。

    四人入內坐下,吳娟娟忽地望著老道人嬌聲問道:“老道伯伯,你也認識我恩師嗎?”

    吳娟娟姑娘本性天真純潔,她心中先前雖曾因老道人的神情冷傲,而感覺不快,但,此際道人的神情語氣,均已由冷峻而轉變為慈愛溫和,她芳心裡的那點不快,早就隨著消逝了。因為歐陽昭喊老道人老道伯伯,於是她便很自然地也喊老道人為“老道伯伯”。

    “嗯。”老道人口中輕應著,朝她微笑地點了點頭,一隻眇目便即精芒灼灼,端詳著歐陽昭問道:“孩子,如果伯伯的老眼不花,這三個多月的時間裡,你已經獲得奇遇,練成了一身極高的武功了,是嗎?”

    歐陽昭點點頭道:“伯伯的眼光確實不錯。”

    於是歐陽昭便把逃離天心莊後,遍走荒山深澤,尋訪武林異人,歷盡艱險苦楚,怎樣遇虎,跌下懸崖絕壑,死裡逃生,得遇武林三絕,獲傳全部功力武學,出山後,沿途挫敗陰陽雙劍覃子超、天山四劍、霍山六惡、白骨七魔,如何與大哥二姊相識,結拜異姓兄妹,巧遇鐵筆窮儒,得悉身世,恢復本姓歐陽,並起名歐陽昭等等詳細經過,一絲不漏地向老道人述說了一遍。

    歐陽昭的這番敘述,只聽得吳娟娟和段彬兩人難過非常,俊眼溼潤,盈盈欲滴。歐陽昭說到那懸崖遇虎,失足跌落絕壑之時,兩人心中砰砰直跳,幾乎要脫口驚叫出聲。

    老道人聽得又驚又喜,望著歐陽昭說道:“是天不負苦心人,孩子,你終於成功了,真是蒼天有眼,歐陽丹夫婦十五載的血海深仇,可以得報了。”說罷,縱聲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聲震屋瓦,積灰簌簌下落,顯然,這老道人內功精深,無與倫比。

    不過,這陣笑聲,雖然顯出老道人的內功精深超絕,但卻隱含著一股悽愴,悲壯的音韻。

    老道人縱聲大笑了一陣之後,眇目忽現灼灼精光地望著歐陽昭說道:“走!孩子,我們到廟外去。”

    歐陽昭問道:“做什麼?老道伯伯!”

    老道人道:“伯伯要看看你的武學功力火候。”

    這句話要是出自於別人的口中,歐陽昭一定會加以拒絕,但,對老道人他卻不願拒絕,也無法拒絕。

    四人一齊出了廟外,歐陽昭望著老道人問道:“老道伯伯,您老人家要先看什麼呢?”

    老道人道:“先看你的掌力吧。”說著眇目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用手指著左面三丈開外的兩顆合抱大樹,望著歐陽昭說道:“你站在這裡發掌,能夠擊倒那兩顆大樹嗎?”

    歐陽昭朝那兩顆大樹望了一眼,搖搖頭說道:“昭兒沒有試過,不知道能是不能?”

    老道人道:“你試試看!”

    歐陽昭微一點頭,便即暗中調息運功,勁凝雙掌,面對著那兩顆合抱大樹,立掌當胸,掌心外吐,緩緩地推出一股颯然的熱風勁氣,極其平淡地朝那兩顆大樹擊去。

    這種內家至高的掌力,威勢看來平淡,實際上卻是勁道暗含,有數千斤之力量,足能開山,擊石成粉。

    掌風過處,只聽得接連兩聲大響,兩顆合抱大樹,全部齊腰中斷,轟隆倒地,

    距離三丈開外,掌力所至,能夠擊倒兩顆合抱大樹,這種掌力威勢,令人震駭。

    段彬和吳娟娟兩人,皆當世武林奇人的傳徒,內功深厚的年輕高手,他們目睹這等掌力威勢,也被驚得蹬目結舌,心中狂喜不已。

    老道人見歐陽昭具有這等深厚的功力,心中雖是喜極,面上神情卻是一片肅穆,並未予以讚揚,只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武林三絕果然已經練成驕陽神功了。”

    歐陽昭轉身望著老道人問道:“老道伯伯。昭兒的掌力怎樣?”

    “嗯!”道人肅容說道:“只能算是差強人意,火候尚嫌不足。”

    段彬和吳娟娟兩人,聞聽了這句話後,心中替三弟氣憤不平,認為老道人只是以老賣老,故意誇大其詞,以顯示他自己的功力深湛。若不是礙著三弟,怕三弟不高興,兩人必然立刻向老道人反問:“你有多大的功力火候呢?一掌擊倒三丈開外的合抱大樹,你能辦得到嗎?”

    歐陽昭低首默然,老道人陡地哈哈一笑道:“昭兒,不高興了嗎?”

    歐陽昭低聲答道:“昭兒不敢。”

    老道人笑道:“那你為什麼不抬起頭來?”

    歐陽昭緩緩地抬起頭來,俊臉上竟是掛著兩行清淚。

    老道人微微一驚:“你哭了。”

    歐陽昭低聲說道:“昭兒心裡有點難過。”

    吳娟娟在旁忍不住嬌聲說道:“本來嘛,我三弟的功力那麼深厚,你還說他火候尚嫌不足,他心裡當然要難過流淚了。”

    老道人朝吳娟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認為我不該這樣說是嗎?”

    “當然。”吳娟娟點了點頭,脫口問道:“你說他火候尚嫌不足,你能接得下他這一掌嗎?”

    歐陽昭一聽吳娟娟對老道伯伯竟說出這種不禮貌的話來,不禁急喊道:“二姊,你……”

    老道人聞言,臉色不由微微一變,但旋即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對我雖然不禮貌,但因為你是昭兒的義姊,我原諒你,不過……在你未知道我是誰之前,說話最好放禮貌些,不要目無尊長!”

    吳娟娟格格一聲嬌笑道:“那麼你是誰呢?”

    老道人忽地輕嘆了口氣,道:“姑娘,我是誰,你以後總會知道。”

    吳娟娟還要再說什麼,卻被白衣追魂段彬暗中扯了扯羅袖,阻止了她。他朝老道人躬身一揖道:“老伯伯,二妹因為太過關心三弟,所以才言語冒失,得罪老前輩,晚輩謹代陪禮,請老前輩千萬不要見怪!”

    老道人哈哈一笑道:“段賢侄,我很清楚她的心意,你不要替他陪禮了。”說罷,轉望著歐陽昭問道:“昭兒,你於運功凝勁時,是不是有渾身真力,無法完全凝聚,真氣微覺沉滯的現象?”

    歐陽昭一聽,連忙點頭答道:“伯伯說得不錯,昭兒確是覺著有這種現象。伯伯,您老人家是怎麼知道的呢?”

    老道人笑道:“伯伯是從你剛才運功凝勁時的神情上看出來的。”

    歐陽昭聞言,心中暗暗忖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道伯伯不但是個身懷極高武功的內家高手,並且竟能於我運功凝勁時的神情上,看出我體內真力凝聚、真氣運行的情形,由此可見,老道伯伯武學之深,委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自己也真是笨極了,六七年相處,竟然絲毫沒有看得出來……?

    歐陽昭心中暗自忖罷,立即目注老道人間道:“伯伯,這是什麼原因,您老人家指教昭兒吧。”

    老道人緩緩地說道:“武林三絕,每人皆有七八十年的內功修為,功力之深,當今武林無匹,他們將真力全部傳入你體內之後,雖然你功力劇增,得以速成,成為武林絕世高手,但因你只得三日傳授,尚未能領悟上乘武學精奧,沒有適時運功調息,致有部分傳入的真力,未能與你體內真氣融匯,乃有此現象,當時你若能在谷中,按照內功調息心法,靜坐七日,運息行功,使這部分真力,與你本身真氣融匯,進入物我俱忘,神與意會之境,則此際,你的功力必然已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無上玄通的化境了。”

    吳娟娟忽然插嘴問道:“老道伯伯,如果現在靜坐七日,運息行動,還來得及嗎?”

    老道人搖搖頭道:“現在運息行功,雖然還來得及,但七天的時間卻是不行了。”

    吳娟娟問道:“那麼要多久呢?”

    老道人說道:“必須增加到七七四十九日,並且因為武林三絕練有驕陽神功,他體內含有陽火熱毒,行功之時,陽火上升,就要受那陽火煉身之苦。”

    老道人說到這裡,略微一頓,神情極其嚴肅,“七七四十九日好挨,但那陽火煉身之苦卻是危險極點,很難熬過,隨時可因陽火焚心而死。”

    吳娟娟天真地說道:“那麼幹脆就不理好了!”

    老道人說道:“如果不理,他頂多只能再活十年!”

    吳娟娟不禁驀然一驚,秀目凝注著老道人,神情緊張地問道:“為什麼?”

    老道人淡淡地一笑道:“你師父沒有告訴過你嗎?一個身懷上乘武功之人,真力停滯體內,不能疏散發洩,必然影響體內經脈之運行,累年積月,久而久之,終成阻塞經脈之力,導致經脈硬化。經脈硬化,還有活命嗎?”

    雷音神尼內功已臻上乘絕境,乃當世武林奇人,吳娟娟姑娘乃其唯一傳人,這種重要的武學知識,豈有會不對吳娟娟說的。只是一時之間,她沒有想到這些罷了。

    聞聽老道人這麼一解釋之後,吳娟娟芳心不禁大為焦急,滿臉盡是惶急之色,望著老道人急急問道:“那麼怎麼辦呢?”

    白衣追魂段彬和吳娟娟並肩而立,他雖然沒有開口說話,聞聽老道人這番話後,他心中也甚為焦急。不過,因為他聰明超人,遇事又極心細沉著。他冷靜地從旁觀察,不但已發覺這個醜怪殘廢的老道人,身懷深不可測的高深武學功力,同時還看出了老道人與三弟有著不平凡的極深的關係。

    老道人既然與三弟有著極深的淵源關係,對三弟疼愛有加,而滯留在三弟體內,那部分真力的禍患厲害,他又知道得這麼清楚,為何光只是口裡說得驚心動魄,臉上卻無一絲憂急之色呢?

    顯然地,他是成竹在胸,早想好治救的辦法了。

    吳娟娟和段彬二人均在替歐陽昭擔憂焦急,但,歐陽昭本人卻出乎異樣地平靜,好像老道人所說的這些,根本與他無關一樣。

    因為,他在聞聽老道伯伯的話後,心念轉動之間,便已想好了一切,他覺得十年的時間,儘夠他用的了。

    其實,在他的想象中,根本就用不著十年,只要五年就夠了,五年的時間,已足夠替他父母報仇,找尋宋士龍,完成武林三絕的遺命了。

    老道人也許是今夜心中太高興了吧?他見吳娟娟那種滿臉惶急的神情,陡地哈哈一聲大笑道:“姑娘,你那麼急做什麼,他有十年好活,你們也就還有十年的時間可以相處呢。”

    說到最後,還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吳娟娟本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老道人這種語氣,她豈有聽不出來的?剎那,粉臉兒飛紅,蓮足兒輕跺,那紅紅的櫻桃小嘴兒,朝起一噘,嬌嗔道:“啐!老道伯伯真壞死了,人家和你說正經的,你卻拿人家來取笑,我不要理你了。”說罷,便裝著很生氣的樣子,別轉過嬌軀去。

    老道人見姑娘這副天真嬌憨的樣子,不禁又是一聲哈哈的大笑了。

    白衣追魂段彬見狀,他雖然不想笑,但卻是忍俊不住,莞爾笑了。

    只有歐陽昭,他沒有笑,俊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也沒有一絲憂愁,神情是那麼平靜、安詳。

    白衣追魂段彬走到他身側,無限關懷,低聲問道:“三弟,你在想什麼?”

    歐陽昭的神情依舊是那麼平靜而安詳,淡淡地弓笑道:“沒有。”

    老道人微笑地望著他說道:“昭兒,你心裡很難過嗎?”

    歐陽昭搖搖頭道:“沒有。”

    吳娟娟也走到他身側,一雙妙目凝注著他的俊臉,柔情無限,幽幽地嘆了口氣,嬌聲說道:“三弟,我知道你聽了老道伯伯的話,心中已經難過到了極點啦。”

    歐陽昭望著這位嬌豔如花的二姊,微微一笑道:“二姊,小弟和你所說的相反,心裡很是平靜呢。”

    白衣追魂段彬一聽歐陽昭這話,似乎已懂得他的心意,心不禁微微一沉,喟然一聲輕嘆說道:“三弟,愚兄很明白你此際的心情,你是在極端難過之後,靜如止水。因為在這剎那的時間裡,你已經決定好了你生命上重要的一切,要好好地利用這十年的時間,儘量去做你必須要做、想做的事情。是不?”

    因為段彬的話說到歐陽昭的心眼裡了,他不由劍眉倏地一揚,哈哈一聲朗笑,非常佩服地說道:“大哥,你真了不起。

    你說得不錯,小弟已經決定在這十年的時間內,報卻父母血仇,尋訪宋士龍,完成三位恩師的願望。”說到這裡,略微一頓,豪情飛逸地接道:“人生百年,只不過是彈指光陰,終難免一死,但只要死得心情安逸,無牽無掛,就很好了,所以,小弟能有十年的壽命,料理此生一切恩怨,心裡已經感覺得很滿足,很幸運了。”

    段彬和吳娟娟都不禁甚是黯然,默默無語,心底同樣地驀然閃過了一個兩人從來想也沒有想到過的意念:“君若死,儂豈獨生!”

    老道人陡地哈哈一聲大笑道:“歐陽丹有子若此,還有何恨?該瞑目矣!”說著,眇目忽地精光激射,望著段彬說道:“段賢侄,你身上帶有令師煉製的冰魄丸沒有?”

    段彬連忙答道:“有。”說著便自懷中取出一隻小玉盒,雙手捧著遞給老道人,說道:“伯伯,因為為數不多,恩師只賜給侄兒五粒,不知道夠不夠用?”

    老道人聽段彬問他夠不夠用,不禁問道:“你知伯伯要它做什麼嗎?”

    段彬星目略轉,微笑地望了歐陽昭一眼,答道:“侄兒猜想,一定是為了三弟。”

    老道人點頭一笑道:“夠了。”說著,接過玉盒揣入懷中放好,接著又向歐陽昭說道:“昭兒,現在你再把旋風八式旗招,施展給伯伯看看吧。”

    歐陽昭點頭答應了一聲,身形微閃,飄身兩丈開外,探手入懷,取出闢毒追魂旗,抱旗當胸,朝老道人躬身一拱,恭敬地說道:“請伯伯指點。”話落,右手握著旗柄,腕臂微微一抖,頓見金芒閃灼,耀目生花,旋風八式旗招已經展開。

    剎時間,只見一片灼灼金光,緊裹著歐陽昭的身形,勁風呼呼,旗影漫天,威力達及兩方圍。

    這旋風八式旗招,確不愧為號稱武林一絕的奇絕之學,威力不同凡響,令人凜駭。

    老道人的一隻眇目,此際精光如電,凝注著歐陽昭的身形旗招,瞬也不瞬一下,他在竭盡腦力,思索記悟歐陽昭施展的招式,與當年旗絕裘天慶所展的招式是不是一樣,有沒有什麼錯誤漏隙。

    歐陽昭將旋風八式旗招旋展完畢後,仍是抱旗當胸,嶽峙淵淳而立,朝老道人恭敬地躬身說道:“昭兒獻醜了。”

    歐陽昭話聲才落,忽聞右邊五丈開外的一片矮樹叢中,有人哈哈一聲大笑道:“不醜,不醜,旋風八式,威力確是絕倫無匹,”

    四人聞聲,心中均不禁驀然一驚,七道目光,倏地齊朝右邊矮樹叢中望去。

    只見一個相貌清-,白面無鬚的老者,隨著話聲,自矮樹叢中飄身而出,緩步走了過來。

    老道人一見這老者,立即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竟是你這偽君子跑到這裡宋了,荒野破廟,難道你也要來照顧照顧嗎?”

    說罷,又是一聲哈哈大笑。

    老者聞言,不由一怔,雙目精光陡射,凝注老道人間道:“尊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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