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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一敵三

    這語氣很明顯,十三郎他根本沒有把“追魂堡”放在眼內,否則,怎會有那“不在乎”之說。

    他說時神色雖然冷漠而毫無表情,可是聽入“追魂公子”羅天宏和他兩名黑衣漢子的耳裡,臉色全部不禁倏然一變,即連梁挹芬聞言,芳心也不由得微微一震,忖道:“他好狂的口氣……”

    羅天宏臉色一變之後,旋忽朗聲哈哈大笑道:“十朋友,放眼天下武林,敢說這等狂話的,你該算得是第一人了!”語聲一頓,目射寒煞的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高的功力,有些什麼絕學,敢於如此目中無人,不把我追魂堡放在眼內。”

    話落,探手一撩衣襟,飛快地自腰間掣出一柄軟劍,振腕抖劍,劍身筆直的指著十三郎沉喝道:“亮你的兵刃!”

    顯然,他是因為適才一掌受挫,自知在功力差人一籌,遂乃掣出軟劍,企圖在劍術上挫敗十三郎。

    十三郎手裡提著的蛟皮長袋中雖然放著一柄長劍,也明知道羅天宏掣出軟劍的用心是想在劍術上勝他,以洩那一掌挫敗之辱,但是他卻並未打開蛟皮長袋掣出長劍,神情冷漠地微一搖頭道:“不必了,我就空手接你幾招‘追魂劍法’好了!”

    這話,好狂妄!

    “追魂劍法”威震天下武林,雖然只有一二招,但卻招招凌厲,狠辣無倫,他竟然要空手接鬥“追魂劍法”,實在太狂妄,太大膽了!

    然而,他要是沒有絕對的自信,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怎敢?

    羅天宏聽得臉色不禁又是倏然一變,厲聲一笑道:“十朋友既然如此狂妄,不把‘追魂劍法’放在眼內,我就不再客氣了!”

    話落,一振手中軟劍,便要挺劍發招刺出!

    一直默立在他身後的兩名黑衣漢子,此際突然雙雙跨前一大步,左邊的一個抬手一攔,道:“屬下請令代主一搏!”

    羅天宏微一猶豫,正要頷首許可,十三郎卻接口道:“羅閣下,我有個意見,你願意接受不?”

    羅天宏注目問道:“你有什麼意見?”

    十三郎道:“你和兩位手下聯手與我一搏,以十招為限,如何?”

    羅天宏劍眉一挑道:“你認為十招之內就可以分出勝負?”

    十三郎道:“我想應該足夠了!”

    羅天宏道:“要是不夠,未分勝負呢?”

    十三郎毫不思索地道:“那就算我輸。”

    羅天宏道:“你輸了,可是就不管閒事了?”

    十三郎冷哼一聲道:“同時從此退出江湖,終身不出!”

    羅天宏心頭暗暗不由一顫,道:“這麼說你是認定我們三人聯手,也決不是你之敵了?”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話我可不敢那麼說,在未動手分出高下之前,勝負你我各佔半數!”

    羅天宏點頭道:“你說的是。”語鋒一頓,雙目倏然凝注地道:“十朋友,以一對三作十招之搏,如此賭約,你不後悔麼?”

    十三郎濃眉雙挑,豪氣如虹的震聲說道:“少堡主閣下,我十三郎頂天立地,昂藏鬚眉,向來一言九鼎,如山不移,豈是那出爾反爾的小人!”

    “銀旗令主”梁挹芬靜立一邊,耳聞目睹十三郎這等豪語豪氣,美目不禁異彩連連飛揚不已。

    十三郎語聲一頓又起,問道:“你輸了怎麼說?”

    羅天宏心念暗轉了轉,道:“我輸了便任由她帶著‘藏寶龜圖’離去,如何?”

    說時,目光深深地瞥視了梁挹芬一眼。

    十三郎點頭道:“很好,不過得加上一句,決不追蹤攔截劫奪!”

    羅天宏劍眉微揚地道:“十朋友,你也太小看我羅天宏了!”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無關小看不小看的問題,借用你少堡主說過的一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高明,他竟在這兒借用了這句俗話還給了羅天宏,還得恰到好處。

    羅天宏嘿嘿一聲陰笑道:“十朋友放心,我羅天宏也是個言出如山頂天立地的昂藏鬚眉!”

    十三郎冷然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們可以出手了!”

    話落,目注羅天宏和兩名黑衣漢子,面色神情依舊一片冷漠。

    羅天宏目光瞥視了身旁左右的兩名黑衣漢子一眼,突然一聲沉喝道:“上!”

    振腕抖劍,挺劍直朝十三郎當胸刺出。

    他一劍刺出,劍勢看似平平,其實劍尖所指,卻籠罩著十三郎胸前五大穴,只要被刺中一穴,十三郎就得立刻濺血魂斷當場。

    十三郎雖身懷蓋世奇學,但是眼見羅天宏出手一劍的劍勢,已知這位“追魂堡”少堡主的劍術造詣火候兩皆不俗。

    因此,他雙眉微微一軒,立時收斂起那股狂傲輕敵之心,腳上橫移半步,側身避過劍勢,探手如電般直朝羅天宏的右腕抓去。

    羅天宏右腕一沉,軟劍倏如靈蛇般一翻,反削十三郎抓到的手掌。

    他這一式以攻制攻,爭制先機的劍勢,應變得不僅奇快異常,而且十分出人意外,如是差一點的江湖高手,在他這一式以攻制攻,應變奇快出人意外的劍勢下,定然難逃一劍斷掌的厄運。

    可惜,十三郎一身所學高他太多,這一劍縱是出自他父親“追魂堡主”羅揚波之手,也難傷得十三郎,何況十三郎對他這一劍變勢,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早有所備。

    是以,他軟劍劍勢甫才一變,十三郎竟已易抓變彈,彈指擊向劍葉!

    但聞“當”的一聲暴響,羅天宏手裡的軟劍立被彈得直向一旁蕩了開去,並且勁力奇大,虎口生疼欲裂。

    寫來實在太慢,就在羅天宏軟劍反削十三郎手掌,被十三郎彈指盪開的電閃剎那,兩名黑衣漢子的青銅長劍,已分自兩側勢疾凌厲地攻到。

    劍未到,劍氣已森森襲人生寒。

    十三郎口中一聲冷笑,身形飛閃之間,兩名黑衣漢子只覺得眼前人影一花,劍招便已雙雙走空。

    兩名黑衣漢子心頭方自微微一震,而他們的少堡主“追魂公子”羅天宏已突然發出一聲悶哼,身軀連連踉蹌後退。

    原來十三郎於身形飛閃,閃避兩名黑衣漢子攻到的劍招之際,竟突然抬手點出,一縷指風,擊中了羅天宏的右肩井穴。

    兩名黑衣漢子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見羅天宏突然悶哼,身軀踉蹌後退,心頭不禁倏然大驚,顧不得再出劍攻擊十三郎,雙雙飄身躍落羅天宏身旁,一左一右伸手扶住羅天宏,問道:“少堡主,您怎麼樣了?”

    “追魂公子”羅天宏深吸了口氣,搖頭道:“不要緊,只是肩井穴被他點中了一指。”語聲一頓,倏然瞪目望著十三郎沉聲道:“姓十的,你算得號人物麼?”

    十三郎淡淡地道:“我怎麼不算得人物了?”

    羅天宏道:“你如果是號人物,就不該暗以指力突襲暗算我!”

    十三郎道:“少堡主閣下,我以一敵三,又未從你背後出手,豈能說是突襲暗算你,這隻能怪你自己應變遲鈍,學藝不精。”

    羅天宏眨了眨眼睛,不禁默然無語。

    本來也是,十三郎他說的是理,一個“理”字能壓死人,羅天宏說理既說不過十三郎,打又打不過他,在此時此際,他還能說什麼?自然是無話可說了。

    羅天宏這裡正自默然無言,那站在他左邊的一名黑衣漢子突然抬起了一隻手掌,意欲替羅天宏拍解受制肩井穴道,朝羅天宏的背上拍下。

    十三郎見狀,立時雙眉一揚,沉喝道:“住手!”

    那名黑衣漢子聞喝一怔,舉起的那隻手掌也就停在半空沒有立即拍下,目光轉望向十三郎。

    十三郎冷冷地道:“我用的是獨門制穴手法,你那一掌拍下去,非但不能解開他的穴道,反而會使他嘔血當場,要了他的半條命。”

    那名黑衣漢子聽得心頭不禁猛然一顫,緩緩地垂下了那隻停在半空的手掌。

    十三郎卻是語聲一頓又起,目視羅天宏問道:“閣下,如今你怎麼說?”

    羅天宏眼睛一眨道:“你可要我就此認敗服輸?”

    十三郎冷冷地道:“難道要我把你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你才認敗服輸?”

    羅天宏略一沉默道:“如此請先解開我的穴道再說。”

    十三郎淡然一搖頭道:“被制穴道六個時辰之後自解,如願就此認輸,你就走吧。”

    羅天宏再次沉默了剎那,雙目突射狠毒之色地望著十三郎恨聲說道:“十三郎,今天之辱,我羅天宏他日定必找你討還!”

    十三郎冷冷地道:“我不在乎,江湖上我隨時候教。”

    羅天宏心中雖然有點不甘,不願認輸,可是肩井穴被制,整條右臂麻軟無力,不能與敵手搏戰,心中不甘,不願又能奈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心念暗轉,突然默默一聲陰笑,道:“如此甚好,走!”

    語落,轉身和兩名黑衣漢子大踏步走去。

    他右肩穴道受制,雖然不能與敵動手搏戰,但是並不影響兩腳行動,是以腳步仍然十分快捷,眨眼工夫,便已遠在百丈以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目視“追魂公子”羅天宏身影遠去消失不見之後,“銀旗令主”梁挹芬立即朝十三郎盈盈一福,語音無限甜美地說道:

    “承蒙相公仗義相助,妾身衷心至為感激!”

    十三郎淡然擺手道:“姑娘不必客氣,再見。”

    話落,一抱拳,瀟灑地舉步走去。

    梁挹芬突然玉手一抬,道:“相公請留步。”

    十三郎腳下一停,注目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梁挹芬沒有開口說話,卻緩緩抬手除下了蒙面輕紗。

    她,好美!好美!

    黛眉美目,瑤鼻,檀口,鵝蛋型的臉兒,那皮膚白又嫩,簡直吹彈得破,尤其是那一雙美目,烏黑晶亮的眸子,充滿著聖潔的光輝,也閃灼著令人心顫的智慧,令人自慚形穢,不敢仰視。

    她的美麗,是清秀的,純潔無瑕的,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套句俗話來說恰似瑤池仙子下凡塵。

    十三郎看得神情不由一呆。

    梁挹芬卻望著他甜美地一笑,道:“相公,你看妾身的容貌如何,還過得去麼?”

    十三郎神色一斂,道:“姑娘玉貌花容,清麗若仙,豈只是過得去,簡直太美了!”

    梁挹芬美目異采飛閃地道:“相公這話可是真的?”

    十三郎正容說道:“在下句句由衷,字字出自肺腑!”

    梁挹芬甜美地笑了笑,道:“如此,妾身就放心了。”

    這話,說得似乎有點言不對題,其意何在?頗為令人難解。

    十三郎神情不禁微微一愕,怔目問道:“姑娘什麼就放心了?”

    梁挹芬美目一眨,道:“相公不懂妾身這話的意思?”

    十三郎搖頭道:“在下很笨,實在不懂姑娘這話的意思。”

    梁挹芬眸珠輕轉,略一沉默,道:“相公可聽說過天香谷少女和蒙面輕紗有關的規矩沒有?”

    “沒有。”十三郎搖頭道:“在下出道江湖還不到兩月,對江湖上的傳說一切知道的極少。”

    梁挹芬玉首微垂,再次沉默了剎那,旋而忽抬首說道:

    “相公既是不知,妾身只好厚顏忍羞實告相公了。”語聲微頓了頓,嬌靨容色一肅,接道:“舉凡本谷少女不論容貌,規定都得戴上面紗,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十三郎心中暗忖道:“怪不得那‘追魂公子’羅天宏適才要她除下面紗時,她堅決不肯……”

    他暗忖之間,梁挹芬卻接著又道:“但是她如果自動除下面紗,讓某人看到她的真面目時,那人便就是她終身託付之人了。”

    說罷,她那秀麗的嬌靨上已飛現起兩片紅暈,含羞無限地緩緩地垂下了一顆玉首。

    十三郎明白了,心頭不禁一陣震動,旋而,他暗暗深吸了口氣,道:“姑娘,你這份垂愛之情,在下衷心十分感激,只是……”語聲一頓,倏地轉過身形,以背對著梁挹芬,說道:“姑娘還是將面紗戴上吧!”

    梁挹芬玉首倏地一抬,美目注視著十三郎的背影,道:“相公,你不要我麼?”

    十三郎道:“姑娘!我不敢當。”

    梁挹芬道:“相公可是嫌棄我?”

    十三郎搖搖頭道:“姑娘玉貌花容,人間絕色,我怎會嫌棄姑娘!”

    梁挹芬美目眨動地道:“如此,相公為何不要我?”

    十三郎道:“我並沒有說不要姑娘。”

    梁挹芬道:“那麼相公是要我了。”

    十三郎道:“姑娘,我只能說我不敢當,套句姑娘對那羅天宏的話:我福薄命也薄,我不配,也不值得姑娘垂愛。”

    梁挹芬道:“相公這是真心話麼?”

    十三郎道:“我句句發自肺腑,決無一字虛假!”

    梁挹芬語音憂悽地道:“但是我卻認為相公這是自謙,根本不是真心話。”

    十三郎淡漠地道:“姑娘要是那麼認為,我就莫可奈何了。”

    梁挹芬黛眉微皺地沉默了剎那,道:“請相公回過身來說話,好嗎?”

    十三郎冷然搖頭道:“不必了,姑娘如是沒有其他的見教,我該走了。”

    梁挹芬忽然幽幽地輕聲一嘆,道:“相公就那麼討厭我?連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麼?”

    十三郎搖頭道:“姑娘誤會了,姑娘姿容絕代,貌勝天仙,我怎會討厭,又怎敢討厭姑娘。”

    梁挹芬道:“既然不是,相公為何以背對著我不肯回過身來和我說話,這算什麼,是禮貌麼?”

    “這……”十三郎微窒,道:“姑娘,這雖然似乎有點不禮貌,但是我是有道理的!”

    梁挹芬美目一眨,道:“如此我請問相公是什麼道理?”

    十三郎道:“因為姑娘生得實在太美了,令我有自慚形穢之感!”

    梁挹芬道:“所以相公便不願轉過身來看我,是麼?”

    十三郎點點頭道:“是的,姑娘。”

    梁挹芬微一沉思道:“這大概也是相公自認那‘不配’的理由麼?”

    十三郎道:“我另外還有理由。”

    梁挹芬問道:“另外還有什麼理由?”

    十三郎默然沉思有頃,反問道:“姑娘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麼?”

    梁挹芬心念電轉,道:“姓十名三郎,出道江湖兩月,名不見經傳,但卻是個身懷絕學,頂天立地的昂藏鬚眉,蓋世奇男。”

    十三郎雙目異采飛閃地道:“這只是姑娘片面的看法,也是姑娘美好的看法,其實,我根本不是姑娘所想象的那麼美好的人!”

    梁挹芬道:“相公又自以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十三郎語音平靜地道:“姑娘,我是個無家無業,浪蕩江湖,今東明西,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的江湖人!”

    梁挹芬道:“相公應該明白,妾身雖然生長天香谷,身份雖然是天香谷的銀旗令主,事實上也是個扛湖人。”

    十三郎道:“姑娘,我不只是個今東明西,居無定所,浪蕩江湖的江湖人,而且還是個好酒好賭好色,滿身惡習的浪子!”

    梁挹芬道:“這我已經聽相公說過了。”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不管相公是怎樣的一個人,縱然是個大奸大惡的一代惡梟,找也不在乎。”

    十三郎道:“謝謝姑娘,不過,姑娘雖然不在乎,我卻在乎。”

    梁挹芬黛眉微皺,道:“為什麼?我都不在乎,你在乎的什麼?”

    十三郎道:“適才我已經說過了,姑娘!”

    他話未說完,梁挹芬突然接口道:“你是因為我長得太美了,所以你不敢要我,怕辱沒了我,是不是?”

    十三郎點頭道:“是的,姑娘,姑娘人間絕色,像我這樣一個滿身惡習的江湖浪子,實在配不上姑娘,不然,那會害了姑娘一輩子!”

    梁挹芬道:“我不在乎,我不怕,我願意!”

    十三郎道:“姑娘雖然願意,雖然不怕,可是我卻不願意,我卻怕!”

    梁挹芬道:“相公怕什麼?”

    十三郎道:“我怕天下武林為姑娘不平,咒罵我,怕‘天香谷主’和姑娘的同門群起責難我,找我算賬!”

    梁挹芬黛眉深蹙,幽幽地道:“這麼說,相公是堅決不要我了?”

    十三郎道:“姑娘原諒,我實在不適合姑娘!”

    梁挹芬默然沉思地深吸了口氣,聲調突地一冷,道:“十三郎,你轉過身來!”

    話聲中,她緩緩伸手入懷,掣出了一柄寒光灼灼如電的匕首。

    十三郎冷然一搖頭道:“不必了,我轉不轉過身去都是一樣。”

    梁挹芬冷冷地道:“是不是一樣,你轉過身來看看就知道了。”

    十三郎心念忽然微微一動,默默地轉過了身軀,眼見梁挹芬手上握著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時,神情不由愕然一怔!

    梁挹芬卻嬌靨神色冷凝地道:“相公看清楚我手裡的這把匕首了麼?”

    十三郎點頭道:“看清了。”

    梁挹芬道:“相公知道我要用這把匕首做什麼?”

    十三郎搖搖頭道:“這我怎麼知道。”

    梁挹芬語音平靜地道:“我要用它完成一件事情!”

    十三郎問道:“一件什麼事情?”

    梁挹芬道:“我要用它毀了我這張不太難看的臉!”

    十三郎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梁挹芬淡淡地道:“好讓相公安心無慮的答應要我。”

    十三郎濃眉微蹙,道:“但我仍不答應呢?”

    梁挹芬神色一片平靜地道:“那我就把它扎進我自己的胸窩裡去!”

    十三郎心頭不禁倏然一震,臉色微變了變,旋忽冷聲一笑,道:“姑娘是想威脅我麼?”

    梁挹芬黛眉微揚,隨即緩緩地垂下了玉首,低聲悽惋地道:“那麼相公的意思要我如何呢?”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請姑娘立即返回天香谷覆命!”

    梁挹芬默然了剎那,點著玉首,語音悽惋地道:“為了免得相公誤會我這是威協,我遵命,相公你先請吧!”

    十三郎略一猶豫,星目深望了梁挹芬一眼,緩緩轉身舉步。

    他剛走出兩步,驀地,十丈以外暴起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芬侄女,使不得!”

    喝聲中,一條高大魁梧的身影,突自十丈以外的一株大槐樹上電掠撲下。

    十三郎反應極快,一聞喝聲,心中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身形電旋,只一探掌,已奇快無倫地一把握住了梁挹芬姑娘的一隻皓腕。

    原來就在十三郎轉過身形,剛走出兩步之際,梁挹芬姑娘芳心已萌死志,玉腕一翻,那柄寒光灼灼的匕首便直朝自己的胸窩刺去!

    幸虧十三郎反應極快,旋身、探掌均皆快逾電閃,否則後果不言可知,梁挹芬必然香消玉殞,十三郎定將抱恨終身!

    當然,這還得歸功於那一聲喝呼,若不是那聲喝呼使得梁挹芬心中微微一怔,手上匕首刺得略慢了一慢,他十三郎反應縱然再快,也將略遲了一步,仍將是個“抱恨終身”之局!

    十三郎一把握住了梁挹芬的玉腕,濃眉立即微微一皺,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梁挹芬美目微睜,掙了掙被十三郎握著的玉腕,冷聲道:“請放開我!”

    十三郎雙眉微揚了揚,道:“我遵命!”

    說話間手掌一滑,梁挹芬只覺得腕脈微麻,手裡的匕首已到了十三郎的手裡,同時,十三郎立即趁勢後退了一大步,轉朝那由大槐樹上撲落,身形高大的魁梧之人抱拳一拱道:“梁大哥,謝謝你!”

    原來此人正是那位威震江湖,義薄雲天,大酒棚棚主“九環刀”,又號“鐵漢”的梁大豪。

    梁鐵漢哈哈豪笑一聲道:“十兄弟請別客氣。”

    語聲一頓,環目轉望向梁挹芬,梁挹芬不待梁鐵漢開口,立即盈盈一福,道:“侄女兒拜見豪叔叔。”

    梁鐵漢臉色一凝,輕哼一聲道:“姑娘請少禮,我不敢當。”

    梁挹芬黛眉微微一皺,道:“豪叔叔生侄女兒的氣了?”

    梁鐵漢又輕哼了一聲,道:“丫頭,你還把我這個叔叔放在眼裡麼?”

    梁挹芬玉首微垂,道:“豪叔,您老人家這話侄女兒可吃

    罪不起,侄女兒怎敢不把您老人家放在眼裡!”

    “好。”梁鐵漢環目一凝,道:“那麼我問你,你來開封幾天了?”

    梁挹芬答道:“三天了。”

    梁鐵漢道:“你知道我住的地方麼?”

    梁挹芬點著頭道:“侄女兒知道。”

    梁鐵漢又輕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再問你,你既然到了開封,也知道我住的地方,為什麼不到我那裡去見我?”

    “這個……”梁挹芬微一猶豫,道:“侄女兒此來之時,娘曾有嚴諭囑咐。”

    梁鐵漢環目一睜道:“是你娘不准你到我那裡去麼?”

    梁挹芬玉首微搖道:“不是,娘只嚴諭侄女此來事情未辦好之前,不許去見您老人家。”

    梁鐵漢威態稍斂地道:“那是為什麼?”

    梁挹芬道:“孃的意思是您老人家那裡人品過雜,怕洩漏了侄女此來任務的消息,增加麻煩。”

    梁鐵漢環目眨了眨,問道:“你此來任務便是那隻大龜麼?”

    梁拒芬點點玉首答道:“是的。”

    十三郎心中突然一動,接口問道:“姑娘,這隻‘藏寶龜圖’究竟是藏些什麼寶藏?姑娘能告訴我麼?”

    梁挹芬嬌靨倏然一凝,玉手一伸,冷冷地道:“相公請把匕首還給我!”

    她沒有答理十三郎的問話,反而神色冰冷地伸手向十三郎要回匕首,這對十三郎實在是個極大的難堪,是個極大的“釘”子。

    十三郎兩道濃眉微挑了挑,旋忽一翻腕,遞過了匕首,神色冷漠地道:“再見!”

    話落,轉身瀟灑地舉步。

    梁鐵漢見狀一怔,連忙說道:“十兄弟請留步。”

    十三郎頭也不回地道:“梁大哥,你們叔侄多談談吧,有話我們回頭再談好了。”

    說話間,腳下已若行雲流水般地出去五丈以外。

    梁鐵漢望著十三郎遠去的背影,不禁長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他真是個倔強、高傲、冷漠、絕情集於一身,令人無法理解的怪人!”

    梁挹芬嬌靨上充滿了一片幽怨的神色,默默地低垂著玉首。

    俄而,她芳心裡突然升起了一抹希望,抬起玉首,美目發亮地望著梁鐵漢問道:“豪叔,您老人家和他的交情很好?”

    梁鐵漢微一搖頭,道:“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和他認識的。”

    梁挹芬美目中的亮光消失了,有點失望地道:“這麼說,豪叔也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師承了?”

    梁鐵漢道:“豪叔和你一樣,除了知道姓十名叫三郎以外,其他也毫無所知。”

    話聲微頓了頓,接著便把“黑飛燕”趙玉倩慧眼識英傑,要聘請十三郎為乃弟教讀西席,十三郎一再推拒不答應,和住宿在豔豔姑娘處的經過告訴了梁挹芬。

    梁挹芬對於這番經過聽的十分凝神,很是仔細,聽完之後,她黛眉深蹙地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照此說來,那位豔豔姑娘對他倒有可能比較瞭解些了!”

    梁鐵漢搖頭說道:“我已經盤問過豔豔,豔豔也和你我一樣,也只知道他名叫十三郎,連他從不離手的那隻蛟皮長袋是些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梁挹芬美目眨動地道:“豔豔姑娘她不會說謊瞞騙您老人家吧?”

    梁鐵漢道:“我想不會,我一向以誠義待人,豔豔她絕不會說謊瞞騙我,再說她也不敢!”

    梁挹芬心念電閃地道:“豪叔,以侄女兒揣想,那麼豔豔姑娘若說連十三郎蛟皮長袋裡裝的是些什麼東西都不知,這似乎有點不可能。”

    梁鐵漢環目一凝,道:“為什麼不可能?”

    梁挹芬微一猶豫道:“豪叔不是說他已在豔豔姑娘那裡住了三天了麼?”

    這話一說,梁鐵漢明白了,也笑了。

    梁挹芬嬌靨不禁一紅,含羞地嗔道:“豪叔,您笑什麼,侄女兒這話難道還有什麼不對麼?”

    梁鐵漢笑容一斂,道:“據豔豔姑娘說,十三郎他雖然在她那裡已經住了三天,可是他每夜都住在客廳裡,從未踏進豔豔的房內一步。”

    “哦……”梁挹芬美目異采飛閃地道:“這麼說,他根本不是那種滿身惡習的江湖浪子了?”

    梁鐵漢忽地哈哈一聲豪笑道:“丫頭,他真要是那種浪子惡徒,今晚你早就遭殃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會遭什麼殃,梁挹芬她聰慧絕世,當然聽得懂也當然明白,十三郎真要是那種人的話,以十三郎適才對付“追魂公子”羅天宏和奪取她手上的匕首的那等武功身手,今晚恐怕誰也救不了她,她一定非遭殃不可!

    因此,梁鐵漢話聲一落,她不禁又羞紅了雙頰,緩緩地垂下了玉首,默然不語。

    梁鐵漢話題倏地一改,正容問道:“丫頭,那隻大龜究竟關係著什麼藏寶?”

    梁挹芬略一猶豫道:“聽娘說,那是一批價值連城的珠寶和一部武學奇書,誰要得到了那批藏寶,不但立可富致敵國,而且可以練成蓋世奇學神功,席捲天下,雄霸武林!”

    梁鐵漢“哦”了一聲,隨即環眼一睜,道:“這麼說,你娘是要雄霸武林了!”

    梁挹芬搖搖玉首道:“我娘並沒有那麼說,只說我們必須得到那批藏寶,免得落入歹徒的手裡,為害武林!”

    梁鐵漢道:“你娘真是這麼說的麼?”

    梁挹芬正容說道:“我娘確是這樣說的,侄女兒決未說謊。”

    梁鐵漢默然沉思了片刻,話題倏又一改,問道:“丫頭,對於十三郎,你打算怎麼辦?”

    梁挹芬神色默然地搖了搖玉首,道:“他恁地絕情,侄女兒還能怎麼辦,只好自怨命薄了!”

    梁鐵漢濃眉微皺道:“難道你打算就這樣算了不成?”

    “是的。”梁挹芬點點頭道:“他對侄女兒既然絲毫無動於衷,不要侄女兒,不算了又能怎樣?難道還能陰魂不散地纏著他,硬賴著給他不成?”

    梁鐵漢環目一凝,道:“丫頭,你不會再做傻事,用你手裡的那柄匕首輕生吧?”

    “不會的。”梁挹芬玉首輕搖,語音平靜地緩緩說道:“侄女兒已經想開了,侄女兒既然喜歡他愛他,便應該為他設想,不該做那等傻事,令他心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愧疚不安終身,害他落個絕情無義的罵名!”語聲一頓又起,接道:“因為愛並不是絕對的佔有,是犧牲,是奉獻,也是聖潔的!”

    她說時不僅語音,臉色神情都顯得出奇的平靜,而且美目中那種幽悽、哀怨、黯然的神色消逝了,代之的是一片聖潔的光輝,晶亮照人!

    梁鐵漢看得不禁雙眉高軒,雙目異采飛閃地肅容點頭說道:“賢侄女這份心胸,這等見解,確實不愧是咱們梁氏門中的女丈夫,愧煞鬚眉的蓋世紅粉!”語鋒一頓,環眼倏又深注地道:“可是,賢侄女,你為他設想,這是你的美德,你對他的深情,然而你自己呢?對於你自己的一生,你也為你自己設想了麼?”

    梁挹芬淡淡地點頭道:“侄女兒早已經想好了,返回天香谷覆命之後,便即青燈古佛,修積來生。”

    梁鐵漢心頭微微一震,道:“丫頭,你要出家當尼姑去麼?”

    梁挹芬道:“侄女兒此生也只有這條路好走了。”

    梁鐵漢眉頭暗皺了皺道:“你娘她會答應你這樣做麼?”

    梁挹芬語音堅決地道:“我娘自然不會答應,不過,她老人家不答應也攔不住我的!”

    梁鐵漢雙眉深蹙地道:“丫頭,你應該明白,你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

    梁挹芬點點頭道:“侄女兒明白,侄女兒雖出家為尼,但是仍然會孝敬她老人家的。”

    梁鐵漢默然稍頃,道:“賢侄女,你想過你這麼做的後果麼?”

    梁挹芬道:“侄女兒想過了,我娘她老人家一定會很傷心,很悲痛,但是我會好好地安慰她老人家的。”

    梁鐵漢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種‘後果’,而是另外的可怕的‘後果’!”

    梁挹芬神情愕然一怔,問道:“豪叔以為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梁鐵漢臉色神情倏地一肅,道:“我問你,你瞭解你孃的性情麼?”

    梁挹芬輕輕點頭道:“孃的脾性,侄女兒當然十分清楚。”

    梁鐵漢道:“如此你說說看,你娘是怎樣性情的人。”

    梁挹芬眨了眨美目,道:“她老人家是位個性倔強、剛烈、好勝心極強之人。”

    梁鐵漢點了點頭,道:“你娘很愛你麼?”

    梁挹芬道:“我娘十分地愛我,在表面上對我與谷中弟子屬眾似乎沒有什麼兩樣,事實上,她老人家愛我,比她老人家的性命還重要!”

    “那就是了。”梁鐵漢道:“你娘愛你既勝過她自己的性命,你受了委屈要出家做尼姑,她豈會不追根究源地查問真相,你想想看,她於明白真相後,在傷心悲痛下,她會怎麼做,她會不為愛女出這口氣麼?”

    梁挹芬芳心不由暗暗一震,道:“豪叔的意思可是說我娘她老人家在悲痛之下,會找他的麻煩,與他為難麼?”

    梁鐵漢臉色凝重地道:“賢侄女聰明絕世,你應該想到以你孃的性情為人,豈止是找他的麻煩,與他為難,只怕……”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以他那一身高絕驚人的所學功力與他那冷漠狂傲的個性,必將激怒你娘,激起你孃的倔強、好勝之心,定必出動天香谷精銳高手與他為敵,甚至於要毀掉他,其結果必然引起武林軒然大波,不可收拾的後果!”

    這番話,只聽得梁挹芬芳心不禁大為震顫,雖然,這只是梁鐵漢的推測之言,但是梁挹芬她芳心明白,她娘只有她這一個女兒,她娘愛她,以她孃的脾性,為了她,確有可能不顧一切地這麼做的。

    她只是一時沒有考慮細想這後果問題,如今經梁鐵漢這麼一說,她芳心大為震顫之下,不禁黛眉雙蹙默然地垂下了玉首。

    梁鐵漢環眼微轉了轉,語音溫和地問道:“芬兒,你願意聽叔叔的話麼?”

    梁挹芬玉首微抬,道:“侄女兒理應靜聽您老人家的訓誨。”

    梁鐵漢微微一笑道:“賢侄女既然願意聽叔叔的話,那就不準再有那‘青燈古佛,修積來生’,或者其他任何一點消極的意念,回谷之後,也不準向你娘提說他的事情,你答應麼?”

    梁挹芬默然沉思了剎那,點頭道:“侄女兒遵命。”

    “好。”梁鐵漢點頭一笑道:“只要你聽我的話,我一定想辦法遂你的心願。”語聲一頓,又道:“現在你仍然戴上面紗,回谷覆命去吧!”

    梁挹芬檀口動了動,像似要說什麼,但卻又忍了下去。溫順聽話地收起手裡的匕首,抬手戴上面紗,朝梁鐵漢盈盈一福,道:“侄女兒遵命,也謝謝叔叔。”語聲一頓,目光緩緩瞥視了地上兩名侍女的屍身一眼,又道:“豪叔,她二人的屍首就麻煩豪叔派人買兩具棺木,將她們殮葬了吧。”

    梁鐵漢點頭道:“賢侄女放心好了,叔叔會派人殮葬她們的。”

    梁挹芬點了點玉首:“謝謝叔叔。”

    話落,又是盈盈一福,一擰嬌軀,長身飛掠而去。

    她身法快捷,白衣飄飄,恍若海鷗掠波,接連幾個起落,便已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不見蹤影。

    梁鐵漢目視梁挹芬的背影消失不見,不由長長地吁了口氣,緩緩轉身邁了步。

    那“夜遊鬼吏”殷千成雖被“追魂公子”羅天宏制住穴道,身不能動,口卻能言,一見梁鐵漢轉身邁步即將離去,他忍不住了。

    因此,梁鐵漢這裡剛一邁步,殷千成連忙開口喊道:“梁大俠!”

    梁鐵漢雖然明知他是穴道被制不能動彈,卻故作不知不識地愕然一怔,停步凝目問道:“請恕梁某眼拙,閣下是……”

    “夜遊鬼吏”殷千成道:“老朽殷千成,乃幽冥鬼府屬下。”

    梁鐵漢一抱拳道:“哦,原來是‘夜遊鬼吏’殷兄,梁某失敬了。”語聲一頓即起,目光深沉地問道:“殷兄喊住梁某有何見教?”

    “夜遊鬼吏”殷千成臉色有點尷尬地道:“老朽想請梁大俠幫個忙,梁大俠肯不肯?”

    梁鐵漢道:“殷兄要梁某幫什麼忙?梁某能幫得上嗎?”

    “夜遊鬼吏”道:“梁大俠不但能幫得上,而且只是舉手之勞!”

    梁鐵漢輕聲一“哦”,道:“如此,殷兄但請吩咐好了。”

    “夜遊鬼吏”目光眨動地道:“梁大俠是答應幫忙了?”

    梁鐵漢微一點頭道:“只要梁某真能幫得上忙,力所能及,梁某自當答應。”

    “夜遊鬼吏”嘿嘿一笑,道:“謝謝梁大俠。”

    梁鐵漢道:“不敢當,殷兄請勿客氣。”

    “夜遊鬼吏”乾咳了一聲,說道:“請梁大俠幫忙解開老朽被制的穴道。”

    梁鐵漢故作訝異地一驚:“殷兄何處穴道被制了?是誰下的手?以殷兄的功力,怎會……”

    “夜遊鬼吏”臉上微微一紅,道:“是羅家小兒,也是老朽一時大意輕敵,中了他的暗算。”

    梁鐵漢道:“哦!原來如此,我說呢,以殷兄一身上乘武學功力,怎會輕易被人制住穴道呢!”語聲微微一頓,注目問道:“殷兄被制的是何處穴道,知道解法麼?”

    “夜遊鬼吏”嘿嘿乾笑了笑道:“請梁大俠以三成掌力在老朽背後‘靈臺’穴上拍上一掌,被制穴道就能解開了。”

    梁鐵漢點了點頭,道:“這沒有問題,不過,殷兄必須答應梁某一個不小的要求。”

    “夜遊鬼吏”雙目微轉了轉,倏然凝注地問道:“梁大俠可是要老朽不去追截令侄女?”

    梁鐵漢點頭道:“殷兄高明,梁某正是這個要求。”語聲一頓即起,注目問道:“殷兄答應麼?”

    “夜遊鬼吏”眨眨眼睛道:“老朽如是不答應,梁大俠便不替老朽拍解穴道麼?”

    梁鐵漢點頭道:“不,梁某仍當替殷兄解開穴道,只是時間必須等到天亮以後。”

    “夜遊鬼吏”道:“梁大俠認為等到天亮以後,便不虞老朽去追截她麼?”

    梁鐵漢道:“不錯,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更次,那時她已遠在百里之外,殷兄是追不上她了。”

    “夜遊鬼吏”微一沉思,道:“如此,梁大俠只管放心好了,老朽答應梁大俠天亮以前,決不去追她就是。”

    梁鐵漢抱拳道:“梁某謝謝殷兄的千金一諾。”

    “夜遊鬼吏”嘿嘿一聲乾笑道:“梁大俠無須客氣,這是應該的,也是一項公平交易!”

    梁鐵漢沒有再說話,抬手出掌,功聚三成,往“靈臺”穴上一拍,“夜遊鬼吏”身軀微微一震,被制穴道立解,體內真氣頓然暢通,張口吐出一口瘀痰,著實吸了口氣,朝梁鐵漢抱掌一拱,道:“多謝梁大俠。”

    梁鐵漢淡然一笑,道:“借用殷兄之言,‘這是一項公平的交易’,殷兄又何必客套言謝。”

    “夜遊鬼吏”嘿嘿一笑,梁鐵漢卻接道:“現下時僅夜半,

    梁某恭請殷兄移駕梁某那大酒棚內略歇,讓梁某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夜遊鬼吏”搖頭道:“不必了,盛情心領。”

    梁鐵漢凝目道:“殷兄不肯賞光,是嫌棄麼?”

    “夜遊鬼吏”道:“梁大俠言重了,老朽怎敢……”心念倏然一動,抬眼問道:“梁大俠可是怕老朽不守諾言,夤夜出城追截令侄女?”

    梁鐵漢微微一笑道:“以殷兄身為幽冥鬼府八大鬼吏的身份,梁某相信殷兄決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江湖宵小之流。”語鋒一頓即起,道:“值此夜半時分,大小客店俱已關門,梁某身為地主,理應招待,無論如何也得請殷兄賞光移駕敝處歇息半夜,等天亮以後再走。”

    話,說得雖然十分婉轉動聽,是禮也是理,然而事實是怎麼回事,梁鐵漢欲邀請他殷千成前往大酒棚歇息半夜的用心是什麼?他殷千成不是傻瓜,怎會不明白。

    他乃心機深沉之人,也深知梁鐵漢一身功力所學兩皆不俗,倘若翻臉動手,他自己實無勝券的把握。

    因此,他心念電轉了轉,道:“梁大俠既是這麼說,老朽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打擾半夜了。”

    梁鐵漢哈哈一聲豪笑,道:“殷兄請。”

    說著一抬手,肅客先行。

    殷千成沒有開口說話,也未多作客套,微一欠身,邁開了大步。

    ☆☆☆☆☆☆

    夜涼如水,寒風輕拂。

    一朵烏雲,遮蓋了一彎淡淡的眉月,夜色頓時顯得更黑了。

    大冷天,夜半時分,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街道兩邊的店戶也都早就上了門熄了燈,入了夢鄉。

    萬籟俱寂,一點極輕的聲音也可以傳出老遠老遠。

    這時,街上像幽靈般地出現了一條黑衣人影,由東而西,緩緩地走著,鞋底擦著那鋪石板街道,發著沙沙的音響。

    看那黑衣人影走路的姿態,步履之間,頗為瀟灑,但是臉色神情卻顯得十分冷淡而又落寞!

    他,正是那位讓梁挹芬心碎神傷,幾乎自絕琉璃塔前,被視作絕情寡義的十三郎。

    十三郎,他左手提著蛟皮長袋,低著頭彳亍地走著,他腦子裡有點兒紊亂,一面走一面想著心事,想著這兩天來所經過的事情:先是“黑飛燕”趙玉倩,堅要聘請他為乃弟教讀。今夕則是那位“銀旗令主”,也是“天香谷主”的掌珠梁挹芬姑娘,竟然對他動了情,傾了心,愛上了他。

    人的性情,雖然由於先天的環境遭遇,後天的調教不同而有所不同,但是人總是血與肉的結晶,有思想,有靈智,懂得感情的生命。

    十三郎雖然是個性情冷淡、倨傲、倔強的人,但他絕非冷血動物,對於趙玉倩誠摯的聘請,梁挹芬的深情傾心,若說絲毫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之談!

    何況趙、梁二女又都生得那麼美,都是人間絕色,傾城傾國的美姑娘!

    可是,他和趙、梁二位姑娘都只緣僅一面,甫才相識,二位姑娘為何竟都對他如此?

    這問題,他實在想不通,也無法理解,究竟是為了什麼?因此,他腦子裡有點紛亂、迷惑,也有點惶恐!

    驀地,他星目寒芒一閃,心中暗暗冷哼了一聲地霍然停了步!

    原來就在此際,前面丈外道旁的一條小巷子裡突然閃出了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大漢,雙手叉腰地攔在路中。

    十三郎腳步一停,冷冷地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黑衣大漢嘿嘿一笑道:“請問朋友尊姓大名?”

    十三郎道:“有告訴閣下的必要?”

    黑衣大漢道:“你最好告訴我。”

    十三郎道:“我不呢?”

    黑衣大漢道:“那隻怕由不得你!”

    十三郎濃眉微皺,道:“由不得我難道還由你閣下不成?”

    “不錯。”黑衣大漢道:“正是得由我。”

    十三郎忽地冷聲一哂,道:“可是就憑你們五個人?”

    黑衣大漢心頭不禁暗暗一凜,隨即嘿嘿一聲冷笑道:“朋友高明,正是憑我們五個人!”

    十三郎冷冷地道:“如此,你就叫那四個都出來吧,別再躲著了。”

    黑衣大漢陰聲一笑,側首朝巷子裡喊道:“崔大祥,你們都出來吧。”

    隨著話聲,巷子裡閃出了四個一式黑衣勁裝,腰插短刀的精壯大漢。

    十三郎目光冷冷地一瞥那四個,望著那攔立路中,像是為首的一個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那黑衣大漢微一遲疑,道:“我們是奉命來請一位好朋友的。”

    十三郎道:“你們要請的朋友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黑衣大漢道:“我們只知道他姓十,其他便不知道了。”

    十三郎道:“你們奉誰命令?”

    “敝上。”黑衣大漢目光倏地一凝,問道:“朋友是姓十麼?”

    十三郎冷然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姓十。”聲調一落即起,問道:“貴上是誰?”

    黑衣大漢道:“十朋友見到就知道了。”

    十三郎道:“貴上現在什麼地方?”

    黑衣大漢道:“城南五里地方的一座樹林內。”

    十三郎道:“如此,前面帶路!”

    黑衣大漢沒再開口,抬手朝那四個一打手勢,兩個隨著他在前帶路,另兩個則隨在十三郎身後,三前二後,將十三郎夾在中間。

    顯然,他們的用心誰都能一見就知,他們是怕十三郎中途撒腿跑了。

    十三郎雖然明知道他們的這種用心,但是他並未在意,因為他們五個只不過是對方的手下爪牙,憑他十三郎要鬥就得鬥那些有頭有臉,成名的人物,是以也不願和他們五個一般見識,他們五個也不值他出手!

    ☆☆☆☆☆☆

    樹林中,二十餘名黑衣人拱立四周,一位錦袍中年人威儀凜凜地岸然傲立,雙眸精光灼灼,氣度沉穩,渾身散發著一股懾人的威凌之氣!

    進入林中,那個為首的黑衣大漢立即疾行幾步,朝錦袍中年人躬身為禮,說道:“稟報門主,姓十的帶到了。”

    十三郎停步冷然凝立錦袍中年人對面丈外之處,入耳“門主”這聲稱呼,他心中明白錦袍中年人是什麼人了。

    錦袍中年人微一擺手,道:“很好,著記大功一次。”

    黑衣大漢身形再次一躬,道:“謝謝門主。”

    話落,立即和那四個黑衣大漢退向了一旁。

    錦袍中年人雙目倏如兩道冷電般逼視著十三郎問道:“閣下半月前接連兩次光臨本門,並且出手傷人,是為了什麼?”

    原來這錦袍中年人,竟是當今武林五大家之一的“黑鷹門”門主——“毒鷹爪”褚武強。

    十三郎神色冷漠毫無表情地道:“你就是‘黑鷹門主’褚武強麼?”

    “毒鷹爪”褚武強冷然一點頭道:“不錯。閣下兩次光臨本門,莫非是找我的麼?”

    十三郎道:“你說對了,‘黑鷹門’中除了你褚武強之外,還沒有值得我一找之人!”

    此語一出,拱立四周的“黑鷹門”高手,立時個個臉上變色,紛紛冷哼出聲。

    一名豹頭灰髯老者突然嘿嘿一聲冷笑,喝道:“十小子,說大話也不怕風閃了你的舌頭麼!”

    十三郎星目寒芒一閃,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插口多話,你先接我一掌試試!”

    話落,恢然抬手一掌遙遙拍了過去。

    他隨手一掌拍出,看似輕飄飄的並無驚人的威勢,但是豹頭灰髯老者已感到暗勁潮湧卷地撞來,心頭不禁駭然大驚,連忙雙掌疾抬,一聲大喝,吐氣開聲,以十成功力迎上!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勁氣狂飆激卷中,豹頭灰髯老者口中一聲悶哼,立被震得身形踉蹌連退五步,忍不住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兩腿一軟,撲倒地上當場昏死了過去!

    豹頭灰髯老者姓紀名登,為“黑鷹門”十大高手之一,外號人稱“開碑手”,素以掌力雄渾剛猛著稱。

    然而,他以雙掌之力竟接不下十三郎那輕飄飄的一掌,這情形,立刻震懾住了“黑鷹門”的一眾高手,個個心頭駭凜非常!

    的確,十三郎這等功力掌力,實在太駭人,太驚人了!

    “黑鷹門主”褚武強目睹此狀,心中也不禁駭然一凜,但,他到底是一門領袖,威鎮當代的梟雄,心中雖然駭凜,臉上神色卻是絲毫未變,氣態仍是一派沉穩,目射寒電地道:“十閣下,你好狠辣的掌力!”

    十三郎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地,冷漠地道:“這是對他口出不遜的懲戒,焉能怪我?”

    褚武強嘿嘿一聲陰笑,話題倏然一變,問道:“閣下與我有仇麼?”

    十三郎淡淡地道:“難道非得與你有仇才可以找你麼?”

    褚武強目光閃動地道:“那麼閣下找我是為了……”

    十三郎道:“我要向門主借樣東西。”

    褚武強雙目一凝道:“閣下要借什麼東西?”

    十三郎道:“請問門主,人生於世,以什麼東西最寶貴?”

    褚武強神情愕然一怔,心念電閃間,倏有所悟地臉色不禁勃然一變,旋而揚聲哈哈一聲大笑道:“十閣下,褚某手創‘黑鷹門’,縱橫江湖二十多年,敢向褚某說這等話的,你是第一人!”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麼說,門主是不肯借了?”

    褚武強道:“褚某既不會孫悟空那七十二變,也沒有兩條命,借給了你,我玩什麼?閣下想要可以憑本領拿去,褚某無法從命!”

    十三郎冷傲地一笑,沒有接話,但是一雙星目中卻突然射出了兩道凜人心顫,奪人神魄的煞芒!

    褚武強也立即目射灼灼精芒地注視著十三郎,雙肩微聳,沉神靜氣,抱元守一。

    兩人相對峙,四隻眼睛全都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對方,情勢已是有如拉滿了的弓弦,蓄勢待發!

    驀地,一個無限甜美的聲音起自五丈以外一片濃密暗黑的樹影中,輕柔地說道:“喂!你不能隨便欺負人,知道麼?”

    一位白衣少女,自那片暗黑的樹影中輕盈婀娜地現身走了出來。

    十三郎星目一掠,神情不由微微一呆,剎時,他心底的一股殺意消失了,目中那兩道凜人心顫,奪人神魄的煞芒也倏而斂去。

    她秀髮披肩,鵝蛋型的臉兒,美目、瑤鼻、檀口,長長的睫毛,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猶如天空兩顆晶亮的星星。

    她那純潔而顯得稚氣的氣質,她那清秀美麗的嬌靨上掛著柔和的淺笑,足以消彌任何一個兇惡之人胸中所蘊蓄著的殘酷殺意,化暴戾為祥和!

    她是那麼的美,那麼的純潔,美得令人無法形容,那些“人間絕色”“傾國傾城”的字眼,對她簡直是一種汙辱。

    如果真要用什麼字眼來形容她的話,那只有兩個字——聖女。

    白衣少女邁步輕盈地走近十三郎的身前五尺之處停了步,美眸光采柔和地望著十三郎,語音輕柔地說道:“喂!我的話你聽見了麼?”

    十三郎暗暗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姑娘,我聽見了。”

    白衣少女眨著烏黑晶亮的眸子,淺笑地道:“那你為什麼還站在這裡,還不走呢?”

    十三郎突然發覺白衣少女那雙烏黑晶亮的眸子裡,有著令他心悸,令他不忍拂逆的光輝。

    因此,他連忙逃避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不去與白衣少女的眸光接觸。

    可是,當他的目光一接觸到那“黑鷹門主”褚武強時,他心底的殺意陡又升起,臉上的冷傲之色倏又掠現,再次暗暗深吸了口氣,搖頭道:“姑娘,我不能走!”

    白衣少女問道:“為什麼?難道你一定要欺負人,要殺人麼?”

    十三郎道:“我並不是一定欺負人要殺人,我只是要懲罰

    那心腸陰惡,無恥卑鄙的人。”

    “哦!”白衣少女美眸閃漾著智慧的光采,道:“你憑什麼要懲罰人?”

    十三郎濃眉微微一揚,道:“憑我的一身所學,憑我的力量。”

    白衣少女道:“你雖然有一身很高的武學,有力量,但是你未必有資格、有權利懲罰別人。”

    十三郎冷冷地道:“姑娘,我不允許別人干涉我的事情。”

    白衣少女淺笑地道:“你這憑恃一身所學,恁恃力量,憑自己的好惡懲罰別人,那難道不是干涉到別人的事情麼?”

    她說時話音甜蜜而輕柔,語氣雖然含有著教訓的意味,但是卻令人有著不忍對她發怒之感。

    十三郎臉上神情有點尷尬,突然反手一掌拍向身後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

    “砰!克察!”連聲巨響中,那棵水桶般粗的大樹,立時被他的掌力劈斷,折斷了下去。

    顯然,他在神情尷尬,怒氣無處可洩之下,拿那棵大樹作了洩怒的對象,那棵大樹算是倒了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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