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裡面繡榻橫陳,珠簾半卷,一個女子臥在床上,臉朝外向,星眸緊閉,帶著病容,這女子正是王燕羽!
鐵摩勒吃了一驚,轉身便跑,忽覺勁風颯然,展元修的手指已摸上了他肩背,沉聲說道:“鐵兄,你不能跑!”
鐵摩勒沉肩縮背,用了一招“霸王卸甲”,消去了他那一按之力,喝道:“你誘我到此,意欲何為?”
展元修如影隨形,緊迫不捨,鐵摩勒逃至中庭,展元修已搶快一步,堵住了門戶,說道:“不錯,是我誘騙鐵兄,但卻並無惡意,確確實實是想請你為我的師妹治病!”
鐵摩勒一掌劈去,斥道:“胡說八道,你這廝分明是王伯通的黨羽,想來陷害於我,哼哼,我雖然落了你們的圈套,你想要我束手就擒,那卻是萬萬不能!”
展元修用綿掌的功夫,接連化解了鐵摩勒剛猛之極的連環三掌,趁著鐵摩勒換招之際,托地跳出圈子,說道:“鐵兄,你已經親眼看見她了,難道你還看不出她確是生病嗎?怎的你不相信我的話?”
鐵摩勒與他拆了幾招,驀地想起一人,喝道:“且慢,你是不是那日在龍眠谷救出王家老賊的那個蒙面人?”
當日那蒙面人雖然只是略施身手,但所用的都是上乘招數,所以鐵摩勒的印象很深,他剛才與鐵摩勒對掌,其中有一招就正是當日用過的。展元修道:“好,你既然看出我的來歷,那你就更應該相信我了。”鐵摩勒道:“哼,哼,你這話剛好要顛倒過來,你那日捨命救出了王伯通,還說不是他的黨羽?”展元修道:“老實告訴你吧,王姑娘是我的師妹,我正是因為不願意她跟那些強盜胡混,才把她從她父親身邊拉回來的。至於救她的父親,那完全是為了她的緣故。並非我贊同王伯通的行為。當日,我救人的經過,你也是曾見到的了。不錯,我是捨命救了他們,但我可沒有傷害過你們的一個人。若然我是王伯通的黨羽,辛天雄還有命嗎?即是你那位韓姑娘,最少也要帶點傷!”
鐵摩勒想起那日他在辛天雄斧底救人,和在韓芷芬劍下拉走王燕羽的情景,心想憑他的武功這確也不是虛言,對他的敵意稍稍減了一兩分,說道:“好,我姑且信你的說話,信你不是王伯通的黨羽。那麼,王伯通這老賊現在是不是在這兒?”
展元修道:“她父親名利之心太重,妄想借外人之力,稱王稱霸,我勸不動他,只好由他去了。只留下了她的女兒在這裡養病。”
鐵摩勒心想:“這展元修縱使不是敵人,最少也是個是非不分的糊塗蛋,既然勸不動王伯通,為何不將他殺了?”鐵摩勒是個恩怨分明、是非清楚的硬漢子,他卻不想展元修是王燕羽的師兄,怎忍殺師妹的父親,何況其中還有一段別情?鐵摩勒總是要求別人都像他一樣,因此往往不肯原諒人家。
展元修見鐵摩勒神色不定,又釘緊一步道:“我的話已說得清清楚楚了,你當真是見死不救麼?”
鐵摩勒道:“你怎的歪纏不清,我不是說過了我不會治病的麼?”
展元修冷冷說道:“我不是也說過了麼,別人的病你不能醫,我師妹的病你一定能醫。只要你見一見她,說一聲:是我來了。我看她的病就會好了一半!”說話的腔調,頗有點酸溜溜的味兒。
鐵摩勒滿面通紅,在這瞬間,王燕羽和韓芷芬的影子同時在他腦中出現,他有點可憐王燕羽的痴情,同時也想起了未婚妻子臨別的叮囑,他驀地大聲說道:“你不知道你師妹是我的仇人?休說我不會治病,就是能治,我也不會救她!”
展元修道:“我知道她曾殺了你的義父,但,她不是也曾經救過你一次性命麼?”鐵摩勒道:“我在龍眠谷中不殺她,已經是報了她的恩了。”展元修冷笑道:“一個人的性命,也可以像債務一般,一筆一筆的計算清楚的麼?”
鐵摩勒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叫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是非走不可!還我的馬來!”
展元修道:“老實說,你的馬是我弄壞了的,你不給我治病,你的馬也絕好不了!”
鐵摩勒固然捨不得這匹馬,但卻更怕見王燕羽,一怒之下,口不擇言地罵道:“你這壞蛋,以後我再和你算帳。今天,我卻是寧可不要此馬,也決不理你歪纏!”
展元修也生了氣,峭聲說道:“好呀,我好心好意地請你來,你卻罵人,老實說,不是看在我師妹的份上,我才不會對你這樣客氣!你不肯救人,今天要走,可是萬萬不能!”
鐵摩勒道:“你不讓走,我偏要走!”展元修冷笑道:“當真要走?你就試試吧!”呼的一掌,立即劈面打來,掌勢既剛猛而又飄忽,與剛才大大不同!
幸虧鐵摩勒早有防備,喝聲:“來得好!”猛地一個翻身,雙臂內圈,用了一招“斬龍手”,向對方的預項直劈下去。兩人走的都是剛猛的招式,眼看就要碰上,展元修輕輕一閃,一變而為陰柔的擒拿手法,朝他的肘尖一託,五指合攏,一拂一抓,用了招“順手牽羊”,要把鐵摩勒活拿。
鐵摩勒用招太猛,一時收勢不住,險險就要跌進他的懷中,只聽得“嗤”的一聲,鐵摩勒的衣袖被撕去了一幅。可是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鐵摩勒已是騰身掠起,在半空中一個轉身,雙臂箕張,嚴如飢鷹撲兔,掌勢向他的頂門壓下來!
展元修見他變招迅速,亦是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蓬”的一聲,兩人四掌,已是碰個正著,鐵摩勒居高臨下,稍佔便宜,展元修使出綿掌的功夫化解,兀自蹌蹌踉踉的倒退三步。
可是鐵摩勒也不敢乘勝追擊,原來展元修的綿掌善能以柔克剛,鐵摩勒雙掌似打中了一團棉花似的,不由得身向前傾,幾乎立足不穩。還幸展元修的綿掌功夫,也尚未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僅能卸開鐵摩勒的掌力,未能及時反撲。
待到鐵摩勒站穩腳步,展元修已是退而覆上,展出了奇詭百變的招數,忽虛忽實,忽柔忽剛,或拍或接,或抓或拿,將七十二路擒拿手法混雜在“綿掌劈石”的招式之中,瞬息之間,但見四面八方都是展元修的影子!
兩人的功力差不多,但鐵摩勒擅長的是劍術而不是掌法,對付展元修這種變化莫測的掌法,時間稍長,便感到應付為難。好在鐵摩勒曾從韓芷芬那兒學會了幾招韓家的點穴手法,韓家的點穴手法神妙無比,到了危急之時,鐵摩勒便突然使用出來,教展元修也不敢過份欺身進迫。打了將近半個時辰,兀自分不出勝負。不過,由於鐵摩勒的點穴法未曾學全,來來去去是那幾招,僅可以在危急之時作為護身之用,因此始終是他處在下風。
正在他們鬥得緊張的時候,有一個人從角門走了進來,看了一會,說道:“這小子真是倔強,就似他的坐騎一樣!嗯,稟少爺,那匹黃驃馬已醫好了,正在大發脾氣,要闖出來,我已經用大石頭頂著馬房了。少爺,你要不要我請、請……”
鐵摩勒全神貫注的與展元修相鬥,聽到話聲,才發現了這個人,一看,卻原來就是昨日渡他過河的那個舟子。
鐵摩勒恍然大悟,喝道:“原來你們乃是一夥,設下陷姘,騙我來的!”
展元修哈哈笑道:“不錯,你現在才明白嗎?是他通風報訊,是我將你的坐騎弄壞,這才請得你的大駕光臨!你明白了也好,你試想想,我們費了如許心血,才請得閣下光臨,豈能容你輕易走出此門!”
鐵摩勒大怒,揮掌猛攻,展元修氣定神閒的兀立不動,輕描淡寫的便化解了他幾招,這才轉過頭來笑道:“你瞧見了麼,這小子雖然兇惡,料想我還有本領將他留下,你不必多事了!”
那“舟子”道:“是,是!不過,我是在想,少爺,你也實在不必費這麼大氣力,不如,不如……”展元修喝道:“我叫你別管你就別管,退下!”
鐵摩勒聽他們的對話,那“舟子”似乎是他的僕人,要請什麼人出來幫忙,展元修卻不允許。鐵摩勒霍然一驚,心中想道:“這是在他們家中,眼前這少年我已戰他不下,要是再有幫手到來,那我可真要走不得了。哼,哼,我還和他們講什麼客氣?”
展元修一掌拍下,鐵摩勒忽地向後躍開,嗖的一聲,拔出了佩劍,喝道:“再不讓路我這把劍可從不得人了!”
展元修笑道:“你還要比試一下兵刃上的功夫麼?好!主隨客意,一定奉陪!大駕那是定要留的!”他隨手摺下了一枝樹枝,迎風一抖,颶的便向鐵摩勒刺去!
鐵摩勒大怒,立即向樹枝斬下,心中想道:“你敢藐視於我,且叫你識得厲害!”哪知展元修這枝樹枝,竟似靈蛇遊走,剎那間就從鐵摩勒的劍底鑽了出來,上刺鐵摩勒的雙目,鐵摩勒一念輕敵,幾乎吃虧。
展元修那枝樹枝,揮動起來,呼呼風響,勁道十足,實在不亞於一枝長劍,可是它究竟是枝樹枝,眼看就要刺中鐵摩勒,卻給鐵摩勒用衣袖排開了。
鐵摩勒輕敵之心一去,登時站穩了腳步,將長劍霍霍展開,這一來便輪到展元修吃了輕敵的虧了。他因為在掌法上佔了上風,對鐵摩勒的本領估計不足,哪知鐵摩勒本來不長於掌法而是長於劍術,若然展元修換了一把真劍,也許還可以對付,現在用的只是一枝樹枝,就不免相形見絀了。
轉眼間鬥了三十來招,鐵摩勒一劍緊似一劍,劍招催動,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展元修只有用騰挪閃展的功夫閃避,連招架也感到為難。正在吃緊,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燕兒夢裡也念著的就是這小子嗎?”
園門開處,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走了進來。就在這時,只聽得“咔嚓”一聲,展元修那枝樹枝已給鐵摩勒一劍削斷。
展元修退到那個老婆婆的身邊,說道:“媽,正是這個小子!”那老婆婆厲聲喝道:“給我站住!”
鐵摩勒道:“對不起,我還要趕路。”正要闖出園門,忽見那老婆婆身形一晃,喝道:“乖乖的給我躺下來吧!”
鐵摩勒見她年邁,且又雙手空空,並無兵器,因此雖然迫於無奈,也只好一劍刺去,不過只用了三分力道,指向她的咽喉,用意是想把她嚇退而已。
哪知這老婆婆卻一聲冷笑,厲聲斥道:“你敢小覷我!”話聲未了,長袖一揮,鐵摩勒頓覺一股大力捲來,招數未曾用實,長劍己給她的衣袖捲去。咣啷一聲,插在假山石上,火花四濺!
鐵摩勒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閃開,那老婆婆長袖再揮,鐵摩勒的身法已經快極,還是躲避不開,腳跟剛剛離地,就正好給她捲住,提了起來。那老婆婆道:“不是看在你對老年人尚有點禮貌,還要叫你多吃些苦頭!”衣袖一揮一送,鐵摩勒在半空接連翻了三個筋斗,摔得發昏,展元修隨即將他擒住,點了他的穴道。
那老婆婆嘿嘿的冷笑幾聲,向鐵摩勒端詳了好一會子,說道:“人長得還漂亮,武功也很不錯,怪不得燕兒會喜歡他。元兒,你就甘心認輸了麼?”
展元修道:“他的劍術是比我高明。”
那老婆婆雙眼一瞪,說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說的不是武功!”
展元修低下了頭,道:“燕妹喜歡他,我不認輸也沒法子。”
那老婆婆“哼”了一聲,說道:“我當年也不歡喜你的父親,結果還不是嫁了他了。”頓了一頓,又問道:“聽說這小子的義父就是給燕兒殺掉的,你知道麼?”
展元修道:“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小子咬牙切齒的始終把燕妹當作仇人,不肯給她醫病。”
那老婆婆冷笑道:“天下竟有你們這樣的兩個傻小子!一個喜歡她的仇人;另一個卻將他的敵人請來,給他所喜歡的人治病。哼,我勸你別打這個傻主意啦,乾脆的把這小子殺了,斷了她的念頭,豈不一千二淨。”說到此處,那老婆婆的手臂緩緩舉了起來,說道:“姓鐵的小子,你認命了吧!”
展元修大吃一驚,慌忙託著他母親的手臂,顫聲叫道:“不可!”
那老婆婆以眼一睜,淡淡說道:“除了殺他,你還有什麼法子?”
展元修低下了頭,現出了痛苦的神情,說道:“我不知道。不過,不過,我總是不想、不想讓燕妹傷心。”
那老婆婆慍道:“大丈夫做事豈能畏首畏尾,哼,你簡直不像是展龍飛的兒子!你父親生前殺人如草,哪有像你這樣婆婆媽媽的!”
鐵摩勒心頭一震,這才知道這個老婆婆乃是大魔頭展龍飛的妻子,展龍飛死得早,他是被各正派的人物圍攻,因而重傷致死的,那時鐵摩勒還在襁褓之中。不過,他的父親鐵崑崙和他的師父磨鏡老人都是參加圍攻的人物之一,所以鐵摩勒對他的事蹟耳熟能詳,並且知道他的妻子也是像他一樣心狠手辣的女魔頭。在展龍飛死後,他的妻子銷聲匿跡,經過了這許多年,江湖上從未見過她露面,大家都以為她也早已死了,哪知道還在此間;鐵摩勒知道了她的來歷,不禁寒意直透心頭,想道:“落在這女魔頭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鐵摩勒心念未已,便聽得展大娘一聲喝道:“你走過一邊,我替你了斷!哼,你還要攔阻麼?你懂不懂得,我殺這小子乃是為你!”
展大娘將她的兒子一把推開,手臂又舉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又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師父,你連我也殺了吧!”只見王燕羽滿面驚惶焦急的神情,顫巍巍地走來,她本來就在病中,這一來更顯得花容憔悴,嬌怯可憐。
展大娘道:“燕兒,你竟是這樣的愛這小子嗎?你也來向我求情?”
王燕羽道:“我不敢向師父求情,只是想請師父成全,將我也一同殺了!”
展大娘似乎很疼惜王燕羽,聽了她這番以死要脅的“求情”說話,手臂又徐徐放下,她想了一想,忽地說道:“好,我成全你的心願。你在一旁聽著,待我來問問這個小子!”
展大娘將鐵摩勒拉了起來,解開了他的穴道,陰沉沉地說道:“燕兒與你有緣,為了你,她不惜以死相救,現在就看你了,你願不願娶她?我今天就讓你們成親!怎麼樣,你到底怎麼樣?說呀!”
這剎那間,鐵摩勒心情混亂之極,他面臨著一個最難答覆的難題!
形勢擺在面前:要是他說一個“不”字,便將斃在這女魔頭的鐵掌之下。
鐵摩勒並不怕死,可是,不知怎的,當他一觸及王燕羽的目光,就禁不住整個身心都顫抖起來。王燕羽扶著花枝,那張嬌怯可憐的臉孔正盯著他,那是充滿著惶恐的、期待的、焦急的而又柔情似水的目光,鐵摩勒知道,要是他說一個“不”字,只怕王燕羽也會像一朵突然遭受風雨摧殘的鮮花,枯萎了的!
這幾年來,鐵摩勒念念不忘給義父報仇,以手刃王家父女為快。經過那次帳幕之夜,王燕羽的愛意表露無遺之後,他的仇恨大部分轉移到她的父親的身上,可是對她的恨意也還未全消,他可以不殺她,但若說到要化敵為友,卻是不能想象的事!
可是,鐵摩勒現在對王燕羽的目光,任他是鐵石的心腸,也終於動搖了。他能夠把這樣愛他的人當作仇人嗎?他能夠讓這個少女像鮮花一樣的枯萎嗎?不,這也是不能想象的事!
鐵摩勒片刻間轉了無數念頭,突然,另一個少女的影子在他眼前浮現,這是韓芷芬的影子,他記起了韓芷芬臨別時的叮嚀囑咐,他憶起了韓芷芬含愁責備的目光,他能夠對未婚的妻子忘恩負義嗎?不,這也是不能想象之事!
鐵摩勒咬了咬牙,避開了王燕羽的目光,終於搖了搖頭,說道:“王姑娘,我感激你的好意,我又一次欠上你的債了。只是我已經有了另外的人,她也是像你一樣可愛的姑娘,我不能夠拋棄她,你,你把我忘記了吧!”
王燕羽痴痴地聽著,她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笑,那是因為她聽到鐵摩勒說她是個“可愛的姑娘”,但是這卻是悽慘的笑容,因為她也從鐵摩勒的話中,聽出了他對韓芷芬的深情厚愛!甚至在死亡的陰影之下,韓芷芬在他心中的位置也難以動搖!
鐵摩勒的話剛剛完畢,展大娘便冷冷說道:“燕兒,你聽清楚了麼?你願意嫁他,他卻不願意娶你!他已經有了另外的人了!”
展元修叫道:“媽、媽、你、你、”他想說的是“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但在母親的積威之下,他這樣頂撞的話兒在舌頭上打了幾個滾還不敢說出來。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一聲尖叫,王燕羽倒下去了!
展元修連忙跑過去將她扶住,展大娘冷冷地望了他們一眼,說道:“她是一時氣昏了,你把她放下,你走過來!”
展元修道:“媽,你有什麼吩咐?”展大娘道:“你把這把劍拔下來!”她指的是鐵摩勒那把青鋼劍,剛才在鐵摩勒和她交手之時,給她拂落,正巧插在一塊假山石上的。
展元修莫名其妙,拔了下來,問道:“這又不是一把寶劍,媽要它作什麼?”展大娘冷冷說道:“誰希罕他這把劍?我是要他喪在自己的兵刃上。元兒,你給我將這小子一劍殺了!”
展元修嚇了一跳,咣啷聲響,那把劍又跌落地上。展大娘道:“真沒出息,枉你是展龍飛的兒子,連殺人都沒有膽量嗎?”
展元修叫道:“媽,你叫我殺別的人還可以,我就是不能殺他!”
展大娘道:“你燕妹喜歡這個小子,這小子又不願娶她。她也應該斷了念頭了。還留這小子何用?好,你不肯殺他,待我來殺!”
展大娘這個“殺”字剛一出口,人已走了過來,第三次舉起手掌,朝著鐵摩勒的腦門擊下!
展元修叫道:“殺不得,殺不得!”攔在鐵摩勒身前,拼命的託著他母親的手臂!
展大娘手臂一振,將展元修摔了一個筋斗,手掌停在離鐵摩勒腦門三寸之處,“哼”了一聲道:“為什麼殺不得?”
展元修顧不得疼痛,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便即說道:“媽,你不能夠為你的兒子想一想麼?”
展大娘詫道:“我要殺這小子,正是為你設想啊!你想要燕兒做你的妻子,是嗎?”展元修道:“不錯,我是有這念頭。”展大娘道:“著呀!那你為什麼還要留著這小子在世間礙眼?殺了他豈不正是斬草除根?”
展元修道:“你看燕妹已經這樣傷心,要是殺了他,只怕燕妹病情更為惡化,那卻如何是好?”
展大娘道:“這小子一點也不念她的情義,她就算一時傷心,傷心過後,也會說我殺得對的!”
展元修道:“媽,你又不是不知燕妹的脾氣,寧可讓她自己去殺,要是咱們殺了她喜歡的人,她這一生還會理睬我嗎?”
展大娘道:“依你之見如伺?放了他?”展元修道:“放了他又怕燕妹醒來之後還要見他,或者疑心咱們害了他。”
展大娘道:“好,娘就暫時把他關起來吧!待到燕兒答應做你的妻子,我再放他!”
展元修滿面通紅,叫道:“媽,你不能這樣做,這,這,這太令我難堪了!”
展大娘冷冷一笑,隨手一拂,點了鐵摩勒的昏眩穴,令他失了知覺,這才說道:“傻孩子,你以為媽當真要放這小子嗎?我這不過是想燕兒嫁你。待到燕兒答應了做你的妻子,我自然有辦法整治他!”
展元修打了一個寒襟,道:“媽要怎樣整治他?”展大娘道:“我當著燕兒的面放他,暗地裡卻在他的飲食放下敗血散,叫他未到長安,就要身罹重病,死在路上!”
展元修聽得皮膚起栗。不錯,他對鐵摩勒的確是心懷妒恨,但他卻是有幾分傲骨的人,他不願意用要脅的手段迫師妹嫁他,他要的是王燕羽的心,而不是王燕羽的身子。他之所以覺得“難堪”,就是因為母親要採用這種不顧他面子的做法,可是展大娘卻誤會了兒子的意思。
展大娘揮了揮手,說道:“好,事情就這樣定奪了。姑且讓這小子多活幾天!”
展元修躊躇片刻,忽地說道:“媽,我還有話說!”
展大娘道:“你還要說些什麼?你不過是想要師妹做你的妻子罷了,難道你當真捨不得殺這小子麼?”
展元修道:“正是我想親手殺這小子,才解我心頭之恨!媽!你將那敗血散給我,待到你要放他那一天,我就用它。我要親眼看著他在我的面前服下毒藥!”
展大娘哈哈大笑說道:“這才不愧是我的兒子!好吧!敗血散這就給你!你把這小子關在地牢裡,我替你料理燕兒。嗯,這次的氣也真夠她受了,現在尚未醒來。”
展元修抱起了鐵摩勒,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媽,燕妹醒來,請你不要先和她說那些話。讓我來說。”
展大娘說道:“燕兒是聰明人,她知道了我關了這個小子,還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連你也不用說。講得太過明白,反而大家的面上都沒有光彩!”
展元修聽著他母親得意的笑聲,心頭就像壓了鉛塊般的沉重,想道:“怪不得江湖上的豪傑,聽到我父母的名字,沒有不痛罵的!他們當年所做的事情,我雖然不大知道,但看媽這次的所作所為,也就不難想象了。”
鐵摩勒在黑暗中醒來,四圍摸索,手指碰著了冰冷的石壁,這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囚徒。鐵摩勒大為憤怒,揮拳罵道:“你們將我騙到此間,卻又為何不將我乾脆殺了,哼,哼,世上的壞人我也見過不少,就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卑劣的!”他越罵越氣,“砰”的一拳擊在牆壁上,被那反震之力震倒地上,周身骨節隱隱作痛。原來他是被展大娘用陰狠的獨門手法點了穴道,還幸虧展元修一將他關進地牢,便給他解穴,要不然,若是時間較長,那就不止骨頭疼痛而已,內臟還要受傷。
鐵摩勒罵得力竭聲嘶,無計可施,只好在地上盤膝而坐,運氣調元。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頭頂上有“軋軋”聲響,抬頭一看,只見頭頂上方開了一個洞口,有一隻小籃子吊下來,籃內盛滿飯菜,轉瞬間那洞口又關上了。
鐵摩勒大叫道:“姓展的,你若還有一點男兒氣概,就放我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外面的人回答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與你拼死,你安心養息幾天吧!”果然是展元修的聲音。隨即便聽得沉重的腳步聲,像是他故意要讓鐵摩勒知道他已經走了。
鐵摩勒正自餓得發慌,小籃子內的飯菜發出香噴噴的氣味,鐵摩勒心道:“反正我這條命是在你們手上,就算你們放了毒藥,我也樂得先吃個飽。”
鐵摩勒吃飽之後,精神大大恢復,他將所遭遇的一連串事情回憶了一遍,心中想道:“這姓展的將我騙到此間,當然不是正人君子,但比起他的母親,卻要好得多了。”再想到他這樣做,都是為了愛王燕羽的緣故,而王燕羽卻不愛他,想到此處,他對展元修的敵意便減了幾分,反而有點同情地了。
最令得鐵摩勒焦急的,是他負有使命,要趕往長安,現在被關在地牢,只怕死了也無人知道,要想有人來救,那更難了。他想到悶處,自己給自己開解道:“我本來不想做皇帝的保鏢,若是因此丟了差事,南大哥也不能責備我。唉,我也真傻,連生死都尚未可知,卻還要想到南大哥的責備。”
黑暗中不知時日,但那小籃子是每天三次準時吊下來的,鐵摩勒從送飯的次數可以算得出所過的日子。到了第三天中飯送過之後,他正在煩悶,忽地那扇石門打開了半扇,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鐵摩勒倏地跳將起來,一掌便打過去,放聲罵道:“賊婆娘,你還有什麼陰狠的手段。我乾脆與你,與你·”“拼了”那兩個字還未曾吐出口來,鐵摩勒突然呆住,張大了嘴巴,做聲不得,他的手指觸處,溫較如綿,幸而他的勁力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未曾把對方打傷。
只見那人晃了兩晃,低聲說道:“摩勒,你還是這樣恨我嗎?”
鐵摩勒處在黑漆的地牢中,他一眼望去,只隱隱約約的辨得出是個女的,只當是那女魔頭展大娘,卻不料是王燕羽!
鐵摩勒手足無措,呆了片刻,方始歉然說道:“是你?我還以為是你那狠毒的師父呢。”
王燕羽道:“你恨我也是應當,說起來,其實你與其恨展家的人不如恨我,你所受的災難都是我引起來的,我又是你的仇人!”
王燕羽自動的先提出了往日的冤仇,鐵摩勒的心頭登時似著了火燒一般,不由得想起義父被她慘殺的情景,耳邊似乎聽得義父的聲音說道:“摩勒,是你替我報仇的時候了!”
不錯,要是鐵摩勒現在動手報仇,那確是不費吹灰之力。休說王燕羽尚未曾病好,即算她已康復如常,聽她那語氣,大約也不會抵抗的。
可是鐵摩勒怎能殺一個尚在病中的女子?他在黑暗中過得久了,眼睛漸漸習慣,這時已不止是辨認出了王燕羽面部的輪廓,還隱約看得出她那幽怨的神情。他和王燕羽面面相對,聽到了她短促的呼吸,忽然,只見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滴下來!
鐵摩勒的鐵石心腸都在這顆淚水中溶化了,他義父的影子也在淚水中模糊了,眼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是王燕羽俏生生的影子!
鐵摩勒突然轉過了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從今之後,我與你的冤仇一筆勾銷,是生是死,都不恨你!”聲音顫抖而又沉重,顯見他的心情激動非常。
王燕羽叫道:“啊!摩勒!摩勒!”她將摩勒的名字叫了兩遍,就硬嚥住了,說不出話來,不知不覺的,她緊緊抓住了鐵摩勒的手。
鐵摩勒緩緩轉過頭來,可是仍然不敢面對她的目光,他想掙開,但終於還是讓王燕羽將他的手緊緊握住。這剎那間,他感到了羞愧,卻又得到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輕快心情!
想起了未婚妻子的臨別叮嚀,他感到羞愧;但他心頭上的一個“結”卻解開了,在這之前,他常常為了自己與王燕羽之間的恩怨糾纏而煩惱,“要不要向她報仇?”成為了一個困惑他的問題,現在他已親口向王燕羽答應,不再將她當作仇人,亦即是這個長期困惑他的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了。
兩人緊緊握著手兒,默然相對,彼此都感到對方跳動的心聲。過了好一會子,王燕羽方始吁了口氣,說道:“摩勒,你真好!儘管你不歡喜我,我還是會記得你的好處的!”
鐵摩勒感到不安,輕輕的將她的手格開,說道:“王姑娘,過往的都別提了。從今之後,你忘記了我吧。嗯,我覺得你的師父雖然狠毒,你的師兄卻還不算壞人。”
王燕羽道:“不錯,我的師兄的確是對我很好,我已經答應了師父,願意做他的媳婦了,你、你可以安心了吧?”
鐵摩勒又喜又憂,喜者是王燕羽有了著落,憂者是從她的語氣之中聽得出來,她之肯答應嫁給她的師兄,並不是由於心甘情願,而不過是僅僅要使自己“安心”!
黑暗中王燕羽看不真鐵摩勒臉上的神情,但鐵摩勒自己卻感到了臉上一陣陣發熱,他低下了頭說道:“好,那我要恭喜你啦!”王燕羽道:“我卻還未曾恭喜你和韓姑娘呢!”她這幾句帶著笑聲說出,卻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聽得鐵摩勒甚為難過。
鐵摩勒連忙說道:“王姑娘,我多謝你來看我,咱們的話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你還是回去吧,免得你的師兄多心。”
王燕羽道:“不錯,我是應該回去了。我還沒有將我答應婚事的事情告訴師兄呢。”她離開了鐵摩勒的身邊,行了兩步,忽又停了下來,輕聲喚道:“摩勒,摩勒!”
鐵摩勒心頭一震,道:“王姑娘,你請回吧!”王燕羽道:“摩勒,你也應該回去了。”
鐵摩勒怔了一怔,道:“我回去哪兒?”王燕羽道:“你回到你韓姑娘那兒也好,回到你南師兄那兒也好,那是你的事情,怎麼問我?”
鐵摩勒吃了一驚,道:“你要放我走麼?”王燕羽道:“你總不能在這地牢裡過一輩子!”鐵摩勒道:“你不怕你的師父責怪?”王燕羽道:“她總得給她未來的媳婦幾分面子。”
鐵摩勒心亂如麻,不知是領她的情好還是不領她的情好,躊躇間忽聽得展大娘那尖銳的聲音叫道:“燕兒,燕兒!”王燕羽忙道:“你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她打開了門,倏的就將鐵摩勒拖了出去。
忽聽得一個顫抖的聲音低低的“咦”了一聲,鐵摩勒睜大了眼睛一看,只見展元修就站在門邊,這時王燕羽還在拖著他的手,鐵摩勒禁不住滿面通紅,尷尬之極。
展元修怔了一怔,看到了這個情形,他全都明白了,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揮揮手道:“好,你們都走吧!”
鐵摩勒連忙分辨道:“只是我走,你,你不要誤會了她!”展元修望了鐵摩勒一眼,卻不理會他,自轉過頭來,低聲對王燕羽道:“燕妹,你也趕快走吧!那老叫化上門來啦!他,他要找你晦氣!”
鐵摩勒聽得“老叫化”三字,心頭一動,想道:“在華山上住的老叫化沒有別人,敢情是西嶽神龍皇甫嵩來了?”
王燕羽冷冷一笑,淡淡說道:“我早料到他會親自登門,我做的事我自己擔當,怕他怎的?”
展元修道:“料想媽也不會讓你吃虧,不過媽的脾氣很特別,喜怒無常,難說得很。我看你還是避開這個老叫化的好!再說,那老叫化一定是認識鐵兄的,若給他發現了鐵兄在這裡,只怕又生枝節!”
王燕羽道:“我先送他下山,然後回來!”展元修的眼睛眨了一眨,王燕羽這話似乎頗出他意料之外,他臉上沉暗的神色也開朗了一些,說道:“也好,那麼在媽的面前,我給你暫時敷衍一陣,你們走過前面院子的時候,可要特別小心!”
展大娘那尖銳的聲音又在叫道:“元兒,元兒!”展元修連忙提高了聲音應道:“來啦!來啦!”匆匆忙忙的便跑了進去。
王燕羽仍然拖著鐵摩勒的手,走過一道迴廊,便到了前面的院於,正好聽得屋子裡展大娘的聲音在問道:“燕兒的病好了點麼?怎麼她不出來。”
王燕羽拉著鐵摩勒,兩人一同躲在一塊假山石的後面,只聽得展元修在回答道:“燕妹的病昨晚本來已好了些,可是今天又沉重了,她起不了床。”
這時,鐵摩勒在假山石的後面渝窺進去,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和展大娘同在屋子裡的那個人,果然是西嶽神龍皇甫嵩!只是他穿著一身光鮮的衣裳,並非化子打扮,看起來沒有以前所見的那麼蒼老。
展大娘道:“皇甫先生,小徒委實是患病臥床,沒法出來。”
皇甫嵩臉兒朝外,只見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下,忽地說道:“展大娘,請恕我無禮,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明白。令徒既然患病在床,我就親自去看她吧!”
展大娘道:“這怎麼敢當?”皇甫嵩道:“龍眠谷的王家大寨已經給段珪璋和南霽雲這些人挑了,若是他們知道我在這裡,必定會前來尋事,嘿嘿,到了那時,只怕對你老人家也有不利。我看,還是得趕快向令徒查問清楚才好。”
展大娘有點不悅,說道:“我這小徒雖然不知輕重,作事任性,但想來還不至於胳膊向外彎,幫她父親的仇家!不過,皇甫先生既然相信不過,要親自查問小徒,我就陪你去吧,問清楚了,也好叫你放心。”
鐵摩勒聽得心頭一震,想道:“聽這皇甫嵩的話語,竟是與王伯通這老賊同一鼻孔出氣的,不但如此,他怕我的南師兄找他晦氣,敢情夏姑娘的母親也真是被他囚禁的了?”鐵摩勒因為皇甫嵩以前曾救過他和段珪璋脫難,不管旁人議論如何,他對皇甫嵩卻是頗有幾分好感的,如今聽了這番說話,那幾分好感登時變為惡感,“我以前還不相信他真是壞人,誰知卻是我給他的假仁假義騙了。”
心念未已,展大娘這一行人已走出臺階,展元修心驚膽戰,神色上顯露出來,展大娘何等厲害,“咦”了一聲,問道:“元兒,你怎麼啦?”展元修道:“有點不大舒服。”展大娘“哼”了一哼,停下腳步,遊目四顧,忽地一聲喝道:“是誰在那裡躲躲藏藏的?出來!”
王燕羽知道躲避不過,應聲便道:“是我!”展大娘見她和鐵摩勒並肩走出,面色大變,冷冷說道:“你要和這小子離開我嗎?”
展元修忙道:“媽,你不是說要放鐵兄走嗎?我剛才已給他餞行了,是我請燕妹送他下山的。”一邊說一邊向他母親眨眨眼睛,意思似道:“在外人面前,請恕我不便直說。”
鐵摩勒莫名其妙,不知展元修何以要捏造謊話,說是已給他餞行?展大娘卻是心領神會,暗自想道:“哦,原來元兒已經知道燕兒答應了做他的媳婦,也給這小子服下了敗血散了!”面色緩和下來,說道:“燕兒,皇甫先生有事要問你,不必你送他下山了。’”
王燕羽大喜,說道:“摩勒,你自己走吧。你的馬在馬廄裡,你問前日送你過河的那個人要,他在園子裡。”
皇甫嵩哈哈笑道:“原來王姑娘的病早已好了,可喜可賀。”眼光一轉,忽地停在鐵摩勒身上,問道:“這位是誰?”
鐵摩勒大為詫異,他因為惱恨皇甫嵩,所以剛才出來的時候,正眼也不看他。但他卻想不到皇甫嵩竟會問起他是誰來?就在這時,只聽得展大娘已經回答他道:“皇甫先生不認得他嗎,他就是以前‘燕山王’鐵崑崙的兒子鐵摩勒!”
皇甫嵩作了個詫異的神情,說道:“原來你已與那磨鏡的老兒和解了麼?當真是意想不到!”
展大娘雙眼一瞪,道:“皇甫先生,你這話從何而來?”皇甫嵩道:“你若然未曾與磨鏡老人和解,怎的他的徒弟會在你的府上?”
展大娘面色倏變,叫道:“什麼,這姓鐵的小子是那磨鏡老兒的徒弟麼?”皇甫嵩哈哈一笑,立即接著她的話語說道:“我正奇怪你老人家怎會把殺夫之仇忘了,原來你還未知道這姓鐵的來歷,我雖然也不認得他,但江湖上誰不知道:鐵崑崙的兒子鐵摩勒是磨鏡老人的關門弟子!”
展大娘聽了這話,立即回過頭來,陰沉沉地說道:“原來你是磨鏡老人的高足,恕我不知,怠慢你了。你多留一會兒,等下我再親自給你餞行!元兒,你陪著他!”
王燕羽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展元修也嚇得嬪足顫戰了。他們當然知道展大娘所說的“餞行”是什麼意思,展大娘掃了他們一眼,厲聲悅道:“在我的眼皮底下,你們不用再打什麼主意了。姓鐵的小子,你不進來,要我親自去請你麼?”
鐵摩勒情知決難在展大娘與皇甫嵩的手下逃得出去,索性大大方方便走進屋來,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看她怎樣發落。
那展大娘卻不理會他,自向王燕羽說道:“燕兒,你過來,皇甫先生有話問你。”
皇甫嵩冷冷的看了王燕羽一眼,說道:“我已與你的哥哥見過了,聽說就在龍眠谷出事那天,我給他的那包奪魂香的解藥突然不翼而飛,那位中了毒的夏姑娘也突然恢復如常,這件事可真有點奇怪!那包藥藏在你哥哥的房中,別人決計不能知道!王姑娘,你是他的妹妹,你可知道是誰幹的麼?”
王燕羽眉毛一挺,冷笑道:“皇甫先生,你說話不必繞圈子啦,你既然懷疑了我,何不直接的說出來?不錯,這事情是我乾的!偷解藥給夏姑娘的是我!”
皇甫嵩道:“那麼,你有沒有告訴那位夏姑娘,說她的母親是我擄的?”王燕羽道:“這倒未曾!”皇甫嵩道:“真的?”王燕羽道:“我做的事我自己擔當,有一句就說一句,難道我還怕你把我吃了不成?”皇甫嵩哈哈笑道:“真不愧是展大娘調教出來的好徒兒,這副倔強的脾氣倒真令老夫佩服!我豈敢將你難為,只是要問個明白。那麼,你可露出口風沒有,比如說,將她母親的下落告訴她?”他的話聲方了,王燕羽立即答道:“有!”
皇甫嵩面色大變,況聲問道:“你怎麼對夏姑娘說?”王燕羽道:“我不是對夏姑娘說的,我是對她的未婚夫說的,我告訴他,他若是要找人的話,可到蓮花峰斷魂巖下!”皇甫嵩道:“她的未婚夫是誰?”他聲音急促,似乎等待一個渴欲知道的消息,王燕羽也有點愕然,想不到他突然把緊要的事情放過一邊,卻盤問起夏凌霜的未婚夫來了。
王燕羽道:“夏姑娘的未婚夫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大俠,南霽雲!”
皇甫嵩呆了一呆,叫道:“怎麼會是南霽雲?哼,這南霽雲不也是磨鏡老人的徒弟麼?”王燕羽道:“你奇怪什麼?夏姑娘和南大俠相配有哪點不對?”
皇甫嵩霍然一驚,定了定神,說道:“王姑娘,我是說你!你怎麼胳膊向外彎,反轉過來幫你父兄的仇人,這,這可有點不對了!”
王燕羽道:“我的師父在這兒,不勞你來管教!”她知道師父的脾氣,即使要將她責打,也決不容外人越俎代庖。
果然展大娘瞅了皇甫嵩一眼,便冷冷說道:“皇甫先生,你無非是怕你的仇家來搗你的老巢罷了,你我既定下守望相助之約,若是事情臨頭,我自不能坐視,你怕什麼?你回去吧,我的家事,我會料理。”
皇甫嵩正是要她這句話,當下立即施禮說道:“多謝你老人家鼎力扶持,不過,咱們的強敵不少,風聲已然洩漏出去,只怕這幾天就會有人尋上門來,你老人家也該小心一些!”
展大娘道:“我知道啦,我這二十年的光陰是白過的麼?但正要會會昔日的仇人,試試我的功夫,就怕不是他們上來。要你擔心作甚?”
展大娘說了這番話,就不再理睬皇甫嵩,轉過眼光,盯著王燕羽道:“燕兒,你做得好事,你過來!”
王燕羽見她師父面似寒露,她師父雖然兇惡,向來卻也還未曾用過這樣難看的面色對她。王燕羽本來在救鐵摩勒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天塌下來也不管的了,這時在師父的威嚴之下,也不禁心裡發毛,硬著頭皮說道:“徒兒不該做的也已做了,要殺要剮,聽師父的便!”
展大娘眼光一瞥,只見她的兒子也在一旁發抖,她嘆了口氣道:“你這兩個冤家!”神情緩和了一些,對王燕羽道:“你且站過一邊,待我先發落這個小子!”一個轉身便到了鐵摩勒的身前。
皇甫嵩說是要走卻還未肯爽爽快快地走,這時他索性停下腳步,等著看展大娘如何將鐵摩勒發落。
展大娘站在鐵摩勒面前,陰森森的眼光緊緊地盯著他,一聲不響,也不知是打什麼主意。王燕羽幾乎是屏息了呼吸,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她師父的動作。
皇甫嵩留意到王燕羽對鐵摩勒的關心情態,恍然大悟:“我道王伯通的女兒為什麼會反過來幫助仇家,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小子!”
他見展大娘遲遲未肯出手,心中又是奇怪,又是著急,深怕展大娘為了愛徒之故,放走了鐵摩勒。
皇甫嵩正想說幾句話激怒展大娘,忽見展大娘的面色越發沉暗,突然“哼”了一聲道:“元兒,你好大膽,你竟然敢欺騙你的母親!”原來她已看出了鐵摩勒氣色如常,顯然並未曾服下什麼敗血散。
展元修顫聲叫道:“媽,你不是說過要為我著想,不,不殺他的嗎?”展大娘大怒道:“你好沒出息!”這句話包含了好幾層意思,既是惱怒兒子的心腸不夠硬,不夠狠,又是惱怒兒子為了要討好妻子的緣故,竟然“沒出息”到要庇護妻子的情郎。
只聽得“蓬”的一聲,展大娘已一掌向鐵摩勒的頂門拍下,王燕羽一聲慘叫,撲上前去,拼命地扳著她師父的手臂!展元修略一遲疑,也撲上前去,扳他母親的另一條臂膊。
鐵摩勒早就蓄勢以待,但他出盡全力,硬接了展大娘這一掌,仍是禁不住給她震得跌出一丈開外,還幸虧有王燕羽與展元修合力阻攔,展大娘的掌力未能盡發,鐵摩勒雖然跌倒,卻未受傷。
王燕羽叫道:“你快跑呀!”皇甫嵩忽地接著冷笑道:“王姑娘,你不用操心了,還有我呢!這小子怎跑得了?”
皇甫嵩跳出門口,柺杖一揮,就向鐵摩勒打去,鐵摩勒早已拔出展元修還給他的那柄佩劍,反手一劍,使出了“神龍掉尾”的殺手神招!
皇甫嵩的功力略遜於展大娘,劍杖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鐵摩勒後退三步,卻未跌倒。不但如此,他這一招“神龍掉尾”剛猛之極,竟把皇甫嵩的紫檀木杖也削去了一小塊,而且震得皇甫嵩的虎口也微感痠麻。
皇甫嵩大怒,第二杖、第三杖接連打來,鐵摩勒的功力究競尚不如他,接到了第三招已是難以抵擋,眼看他又是一杖打來,鐵摩勒只好使個“雲裡倒翻”的身法,急忙後退。
皇甫嵩正要趕上,忽地聽得半空中嗚嗚的聲響,刺耳非常,皇甫嵩大吃一驚,連忙抬起頭來觀看,顧不得要去殺鐵摩勒了。
正是:自有奇兵天外降,佇看劍氣蕩魔氛。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