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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荒庵魅影

    一行人蜂湧朝庵門擠去,連香案也顧不得撤了。

    東方野忍俊不止,老道分明在胡扯八道,那有什麼狐精……

    就在此刻,只見那老道突地怪叫一聲,“砰!”仆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亂舞,那些武士見狀,發出一陣狂喊,奪門而逃,眨眼便溜個精光,只剩下怒目切齒的老者,還站在現場,劍已出鞘,還有老道直挺躺軀在地上。

    東方野不由鎖上了眉頭,他竟然看不出對方是如何毀了這老道?

    老道厲聲大叫道:

    “什麼賤女人敢冒狐鬼之名作祟,還老夫兒子的命來。”

    東方野目不轉睛地註定現場,但卻久久不見動靜。

    老道鬚髮戰立,再次吼道:

    “與老夫滾出來?”

    東方野心念一動,看這老者,並非邪惡之流,如果對方按對付老道的手段如法泡製,老者非死不可,庵外的人如真的舉火焚庵,這白衫之謎,便無法揭曉了。

    心念之間,兩個閃躍,如輕絮般飄落前院場中。

    身形甫落,老者“唰!”地一劍,攻了過來,出手相當厲辣。

    東方野滑身避開,大喝一聲:

    “住手!”

    老道收劍一看,暴聲喝問道:

    “你是誰?”

    “在下‘青衣修羅’?”

    老者顯然吃了一驚,向後一退道:

    “你……‘青衣修羅’?”

    “不錯!”

    喝聲,引進了數十名武士,有的執劍,有的持火把,在老者身後,圍了個半月形。

    老者窒了一窒之後,挺劍再上,目眥欲裂地道:

    “還老夫兒子的命來?”

    東方野冷冷地道:

    “老丈冷靜些,在下是聞風而來的!”

    “你……不是那兩個賤人一夥?”

    “當然不是。”

    “準備何為?”

    “查明真相!”

    老者怔望著東方野,意似不信,久久,突地冷哼了一聲,道:

    “蛇鼠一窩,休想騙過老夫,納命來!”

    手起一劍,惡狠狠劈向東方野,東方野滴溜溜一轉,竟用兩指住了對方劍尖,這一手,激起子一片驚呼。

    老者滿面俱是駭色,但目中的殺機未滅。

    東方野冷冷地道:

    “不想死趕快帶人離開!”

    老者厲叫道:

    “老夫與你拼了!”

    振腕抽劍,卻抽不動,老臉頓時起了抽搐。

    東方野寒聲道:

    “老丈,在下是好意,要動手,老丈不堪一擊,這老道離奇被殺,老丈是目賭的,下手的人手段毒辣而詭秘,非普通武士所能敵,在下在城中茶樓獲知消息之後,已守候了半日一夜,毫無所獲,老丈別奢談為子報仇……”

    “老夫的兒子白死了?”

    “並非在下放肆,令郎之死是自招,見色起意,武士大忌。”

    說著,鬆開了手指。

    老道連退了三步,回顧手下道:

    “舉火焚庵,燒狐媚子出來。”

    東方野大聲阻止道:

    “老丈不可,你知這一燒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什麼意思?”

    “對方不會對老丈的手下們施毒手麼?”

    老者愕住了,這話不無道理。

    “你,真的是傳言中的‘青衣修羅’?”

    “這豈能冒充!”

    “你保證能除掉這害人精?”

    “在下要查個水落石出。”

    “老夫王永善,主持四海鎵局,在歸州薄有微名……”

    “哦,王局主,失敬!”

    “老夫撤退可以,但少俠以‘青衣修羅’之令名,必須對老夫有個交代?”

    東方野略一思索道:

    “可以,但在下看事辦事,不能擔保替令郎報仇。”

    老者窒了一窒,道:

    “好,老夫在局中等候下文。”

    說完,拱拱手牽眾撤離。

    東方野目送對方離去,然後折身回精舍,一腳踏入明間,忍不住大聲驚呼:

    “呀!有意思!”

    明間桌上擺了一付杯筷,一壺酒,六樣菜餚。

    杯子底下,壓了一張花箋。

    東方野腦海裡又回覆了初來庵時的昏亂,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走過去,拿起花箋,字跡娜秀,是出自女人手筆,上面寫的是:

    “山居無兼味,粗餚薄酒以奉君。”

    另一行看似後來加寫的:

    “看君金面,不流彼等之血。”

    後面的署名是“怨狐”。

    怨狐!怨狐!

    東方野喃喃地叨唸著,對方自承是狐,真的是狐嗎?狐而含怨,的確不可思議,竟然置酒菜款待自己,要令人莫測,如果對方是人,但這種動作,與狐也相去了不多遠,這等怪事,說出去了不會被人相信。

    望著桌上的酒菜,恍若置身奇幻的夢境。

    對方何以如此神秘呢?

    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友善?

    照理,自己已侵犯了對方的安寧,而對方竟不敵視自己,為什麼?

    對方如不現身,謎底便無法揭開,如何才能使對方現身呢?

    依情理測度,對方必隱藏在什麼秘密處所,可能近在咫尺,雖然花箋上寫的是“怨狐”,但決非狐而是人。想了一會,忽然得計,運足功力,施展千里傳音之法發話道:

    “區區恭請此間主人現身一見!”

    連說三遍,空夜寂寂,沒人應聲,他不死心,耐著性子又道:

    “主人盛意款客,卻吝一面,令人失望。”

    “唉!”

    一聲幽悽的嘆息傳來,似近又遠,目標是施展傳音之術,方位無從捉摸,對方何以再長嘆呢?是一個傷心人嗎?

    東方野被弄得神魂不定,心頭昏昏的,忍不住開口道:

    “既然有緣可否見面,可否請出示名號,不速之客也心安?”

    說了等於沒說,一無反應。

    東方野無奈,只好單刀直入地道:

    “在下想請教帶血白衫之謎?”

    等了很久,卻不聞對方答覆,心想,夜已深了,再磨下去恐也是白費,且先吃對方這一頓酒菜,再慢慢設法罷。

    心念之間,挪椅就坐,自斟自飲。用罷已是夜深時分,既知對方是女的,倒不好意思入房歇息了,好在明間橫了張木榻,暗道了一聲慚愧,一個武士,在這種詭秘的環境中,是不該如此毫無警惕的。

    目江光瞥處,發現桌上多了一張花箋,不禁心中一動,忙取來看上面寫的是:

    “帶血儒衫,乃至友賈明遺物,別無他意,留作紀念耳,知君乃伊金蘭之契,唯自慚形穢,故不敢相見。”

    “拜兄死了!”

    東方野狂叫一聲,跌坐木榻之上,眼前陣陣發黑,淚水簌簌而下,只覺天旋地轉,彷彿什麼都變了。

    千方百計要尋找的拜兄賈明,竟然不在人世了,是傷重不治而死嗎?他以“青衣修羅”面目出現江湖,猶如曇花一現。

    兇手“黑鷹黃西川”雖已死在自己劍下,但他只是一名高級爪牙,推源禍首,應是“無雙堡主田慕嵩”。

    他也聯想到好友宇文一雄,雙腿一樣是被炸斷的。

    舊仇未復,新恨又添。

    “砰!”他用力一拍榻沿,悽歷地道:“我與無雙堡誓不兩立!”

    怨毒之火,在心內燃燒,幾乎使他發狂。他算想著拜兄賈明生時的聲音笑貌,他想,拜兄那裡像是一個夭折橫死的人,然而他已飲恨九泉了。

    他無法想像自稱“怨狐”的女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與拜兄的直校關係,但他極想與她當面一談,有許多的疑問,須要澄清,可是她不肯現身,她在花箋上說:“……自慚形穢,不敢相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真是異類,真的是狐精,不然“形穢”二字從何說起呢?

    多麼困惑人的謎。

    對方不肯現身,強自也是枉然,再僵持下去反而沒意思,還是辦正事去罷。

    心念之中,站起身來,以傳音之術發話道:

    “在下無禮侵擾,不唯不罪,復蒙盛情款待,無比感激,拜兄賈明一代英才,遭肖小暗算而不幸,在下誓必報此血仇,就此告辭!”

    說完,舉步離庵。

    眼前,似乎仍閃幌著拜兄賈明那件帶血的白衫,這使他痛苦萬狀,兩人的相交,十分奇突,分離也十分意外,像一場短促而令人悸怖的夢。

    到了庵門外,一個聲音,遙遙傳來:

    “恕不遠送了,有緣再見!”

    東方野報之以一陣苦笑。

    由於心頭的無比哀傷,腳步變的十分沉重,他像一個醉酒的人,蹣跚而行。

    山野悅目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片灰朦。

    正行之間,耳畔突聞一聲驚呼:

    “門主,果然不錯,是他!”

    東方野一驚止步,只見站在眼前的赫然是“魔轎使者”,不遠處的樹下,停放著那輛令人心悸的“魔轎”,旁立四名抬轎的青衣少女,每個人的面上,都佈滿了驚愕莫明之色。

    “魔轎使者”睜大著眼睛,面上的肌肉抽得老緊,口唇翕動,久久無語。

    這被廢了武功,囚入水牢而喪生的叛徒,竟活生生在眼前,誰能置信?

    東方野並不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知道遲早有一天會碰上的,只冷漠地望著對方,不發一語。

    轎中傳出了話聲:

    “問問他,怎麼回事?”

    “魔轎使者”栗聲道:

    “小野,你……竟然還活著?”

    東方野冰聲道:

    “在下‘青衣修羅東方野’!”

    “你……不是小野麼?”

    “當然是!”

    “你……怎會……沒死?”

    “命不該絕罷?”

    “說說看?”

    “恕難從命,這是在下私人秘密。”

    “魔轎使者”面色一變,道:

    “別忘了你的身份!”

    東方野答無其事地淡然道:

    “什麼身份?”

    “你是‘秘魔門’弟子!”

    “哈哈哈……”

    “無禮,門主在此!”

    東方野收住了笑聲,道:

    “在下與貴門已無任何關係!”

    “魔轎使者”勃然作色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

    東方野冷冷一笑,道:

    “就是這個意思,在下已是自由之身。”

    “魔轎使者”厲聲道:

    “小野,你忘了入門時的誓言?”

    “沒忘!”

    “既然沒忘,還敢說這種悖道的話?”

    “在下所受於貴門的功力已被追回,沒錯吧?”

    “那只是依門規薄徽,若無門主恩典,你所犯死無赦!”

    “對,就是這句話,在下已死過一次,算是應了誓言。”

    “強辯!”

    “在下言止於此!”

    “小野,你存心叛逆?”

    “使者,現在用不上叛逆這兩個字眼了。”

    “魔轎使者”暴喝一聲:

    “大膽!”

    出手如電,詫異莫測地抓向東方野,這一抓在江湖中可能沒幾人能逃得過。東方野只那麼輕輕一轉,便避了開去。“魔轎使者”如影附形,再次抓出,東方野一滑退開八尺,神態十分從容。

    “魔轎使者”氣得粉腮發紫,“嗆!”地拔出了佩劍。

    東方野沉聲道:

    “使者閣下,最好別動兵刃你不是在下對手。”

    這話十分刺耳,但也是事實。在江湖中,武林人間“魔轎”而喪膽,誰敢對“魔轎使者”說這樣的話。

    “魔轎使者”氣得渾身直抖,手中劍一道,厲聲道:

    “小野,你以為功力足以目空一切了?”

    “在下沒這意思!”

    “你以為本使者殺不了你?”

    “這倒是可能!”

    “看劍!”

    栗喝聲中,一片劍芒,挾破風之聲,罩向東方野,每一個角度部位,全在被攻擊之中,她已施出了“秘魔門”最歷害的殺手。

    東方野可不敢託大,心頭一凜,疾展“玄機步法”從劍幕中脫了出來,道:

    “在下禮讓一劍,答覆貴使者關照之情。”

    “寬魔使者”怒叫道:

    “我非宰了你這叛徒不可!”

    喝話聲中,第二招又告出手,比前一招更加狠辣。

    “鏘鏘鏘……”一長串連珠密聲震耳而起,滿空劍芒乍收,“魔轎使者”業已退離原地五步之多,東方野手中劍斜揚向上,俊面神光奕奕,那神態,的確不愧“修羅”二字之稱。

    “魔轎使者”粉腮成了茄色,杏眼圓睜,嬌軀卻抖戰不已。

    東方野徐徐放落手中“松紋古定劍”,從容地道:

    “在下可以離開了麼?”

    “魔轎”中傳出了“秘魔主”冷酷的聲音:

    “過來,本座有話問你!”

    東方野定了定神,緩步走了過去,一面還劍入鞘,到轎前丈餘處止步,施禮道:

    “在下見過門主!”

    “你姓東方?”

    “是的!”

    “你是東方遠的兒子?”

    東方野不由心頭劇震,連退了兩個大步,他想不透“秘魔門主”可以能一口道出自己的來歷?

    “呀!”

    驚呼聲發自“魔轎使者”之口。

    “秘魔門主”語帶激顫地道:

    “說,你是不是東方遠的兒子?”

    東方野咬了咬牙,栗聲道:

    “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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