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主野不由一窒,這問題他沒考慮到,說起來自己的對頭不少,在這種情況之下,即使碰上一個普通武士,他也應付不了,但,不能坐著等死,不治而死與遇敵而死,同樣是死,而遇敵只是可能,未必真的便碰上,此去建始,以“的廬”的腳程,全速而馳,明天下午便可抵達。
心念之中,堅決地道:
“小弟有馬代步,此馬並非凡物,行程不會太久。”
“血手書生”寒聲道:
“你的身體能經得起勞頓驅馳嗎?”
“那些無法計較了!”
“如你中途不支,誰給你料理後事。”
東方野心頭一慘,但隨即斷然道:
“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小弟目前僅有三日活命,還計較這些則甚。”
“你一定要離開?”
“是的!”
“如我不許你走呢?”
“兄臺義薄雲天,但請體諒一個待死武士的心境!”
“血手書生”低頭思索了一陣,道:
“你等著,我去與那位老人家商量,看看能否再想辦法,一切代階不計。”
說完,匆匆出門,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又復返房中。
東方野並非完全認命,只是迫於事實而已,求生是人的本能,從使視死如歸,潛意識中求生之念仍是不泯的,趁“血手書生”甫一回轉,便脫口問道:
“如何?”
“血手書生”期期地道:
“辦法有,但……三天恐難辦到。”
“什麼辦法?”
“要少林寺之寶‘大還丹’三粒千年何首烏一支,或可換回。”東方野苦苦一笑道:
“兄臺,這難如登天啊!‘大還丹’是少林寺之寶,求一粒也難,別說三粒,何況此去嵩山,迢迢數千裡,除非脅生雙翅,不然無法在三天之內往返。千年何首烏天材地寶,可遇而不可求。”
“血手書生”廢然長嘆道:
“真是天絕人了,你準備去那裡?”
“建始,找一位至交好友。”
“並不遠,我伴你去——”
“不必再麻煩兄臺了!”
“我說出口的話從不更改!”
“這……這……恐有不便?”
“我伴你到建始,你自去辦事!”
東方野無奈,只好道:
“那小弟從命了!”
“現在就走麼?”
“是的!”
“深更半夜……如何渡江?”
“出重資讓擺渡的夜渡!”
“好,依你了!”
一馬雙乘,第二天未時光景,到了建始城外的小鎮,兩人在鎮外下了馬,東方野心念一轉,道:
“兄臺,此馬名喚‘的廬’是匹神駒,小弟謹以奉贈!”
“血手書生”意外地毫不推辭,一口便答應了。
東方野又解下“松紋古定劍”,道:
“兄臺,請代保留此劍,以後便交與‘川中追魂客’!”
“為什麼?”
“此劍乃是一位叫上白芸香的姑娘所贈,應該……歸還她!”
“白姑娘……是你的……”
“哦!算是朋友吧!”
“女子贈物……恐不止於朋友吧?”
“這個……目前已沒有談的必要了。”
“血手書生”身軀在顫抖,語音也變了:
“你……你……像是在交待……後事了!”
東方野咬牙道:
“是的,兄臺明白,這不必諱言。”
“我認為不妥!”
“怎樣!”
“這劍代表那位姑娘的情意,無論……生死,都該伴在你身旁。”
“小弟是怕……落入旁人之手!”
“不會,我……不會離開……你的。”
東方野再也忍耐不住,鼻頭一酸,掉下了幾滴英雄之淚,非愴地道:
“兄臺,小弟再說什麼也是多餘的了,我……該走了!”
說完,用衣袖拭去了淚痕,朝“血手書生”深深一揖,重新佩上劍,蹣跚入鎮。
東方野連回顧的勇氣都沒有了,一步一步向宇文一友的小店挨去,前後數日之隔,前一次來與這一次來情況多麼不同啊!
由於長途跋涉,一點點真元早巳耗盡,雙腿軟綿綿的,舉步艱難眼前陣陣發黑,但他咬牙苦撐著,一面在心裡道:“不要在街頭倒下!”
好不容易到了店前,只見酒客滿座,生意也興隆,只是不知道易了主沒有。
他強自振作,進入店門,手扶後座,目光掃向櫃檯,一看,大喜過望,在櫃上的赫然是宇文一雄的弟子郝名揚。
郝名揚怔了一怔,忙迎上前來,道:
“師叔,您又回來了,家師無日不……”說到這裡,發覺東方野神色不對,眉頭一皺道:
“你怎麼了?”
東方野再難支持,勉強裝出一個笑容道:
“宇文兄在麼?”
“在!”
就在此刻,後座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郝名揚驚聲道:
“一個蒙面人,您的馬……”
東方野知道是誰來了,立即道:
“是我的朋友,馬是我送他的,好好招待,什麼也不要問!”
話說完,已聽見“血手書生”的聲音:
“小二,我要一間單獨的廂房,有嗎?”
小二的聲音道:
“有,有,只那麼一間特別座,正好空著!”
“好!”
東方野忍不住回顧了“血手書生”一眼,心頭一陣悽楚,對方仍蒙著面,無法看出面上的表情。
“師叔,請到後面……”
“你扶我進去!”
“哦!”郝名揚臉色全變,驚震莫明,在他心目中功力不可一世的高手,現在走路要人扶,不言可喻必然發生了嚴重的事。
“師叔,您……受了傷?”
“進去再說!”
進入內宅,蹬上正屋階沿,郝名揚放了手,高聲道:
“師父,東方師叔回來了!”
“啊!”
宇文一雄持著兩根柺杖,跳了出來。
東方野只叫得一聲:“宇文兄!”兩眼一黑,摔了下去。
郝名揚驚叫一頭,急忙把東方野抱了起來。
宇文一雄亡魂大冒,栗聲道:
“怎麼回事?”
“師叔可能受了傷!”
“快,抱進臥室!”
郝名揚抱著東方野進入臥室,平放在床上,東方野人長長喘了一口氣,人是半昏迷狀態。宇文一雄跟了進來,郝名揚端椅讓師父靠床坐著。
“怎麼回事?”郝名揚把所見說了一遍。
宇文一雄伸手探查一陣,栗聲道:
“什麼傷這等嚴重?”
東方野喘息了一陣,人完全清醒過來,氣息奄奄地道:
“宇文兄,小弟……不久要離人世了!”
宇文一雄惶急萬狀地道:
“怎麼搞的?”
“小弟……被‘紫電神功’所傷……”
“呀!‘紫電神功’,何人下的手?”
“魔轎!”
“啊!‘秘魔門主’竟練成了這絕傳的神功……”
“小弟……此來……有幾件後要要……向宇文兄……”
“幾天了?”
“今天……第三天,小弟服了藥,還……可活兩天。”
“慢著……你死不了!”
“小弟……死……不了?”
宇文一雄轉頭道:
“名揚,盡你腳程,去請你師祖來,立即動身,明天必須趕回!”
郝名揚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東方野心中一動,名揚的師祖,當然是那怪老人,不錯,怪老人是岐黃聖手,但他是父母的仇人,且曾交待宇文一雄不許與自己來往,他肯出手救自己嗎?
宇文一雄激顫地道:
“那天你竟不辭而別?”
東方野苦笑道:
“宇文兄……小弟是……不得已!”
“你聽到了家師的話?”
“是的!”
“唉!”
“宇文兄……名揚不必……徒勞往返了,小弟的話說完……便走……”
“什麼話,你往那裡走?”
“尋個……永久安息之地……”
宇文一雄暴喝道:
“傻話,靜靜休息……”
“宇文兄……”
“閉上嘴,我助你一口元氣!”
說完,以手搭上東方野“脈根穴”,徐徐迫入真元,約一刻光景,又復連點東方野十八處大穴,東方野元氣大復,精神又振作了些。
“宇文兄,令師肯對小弟施援手嗎?”
“為什麼不?”
“恐怕不可能……”
“他非救你不可!”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倒使東方野大感楞愕,期期地道:
“宇文兄,你縱視小弟如手足,但,你怎能強迫令師做那不願做的事?”
“你別管,我說過家師決不袖手。”
“可是……令師的脾氣……”
“放心,他會做的!”
東方野沉默了一會,道:
“難道宇文兄要使什麼手段逼迫他老人家?”
宇文一雄似滿有把握的道:
“不會有那樣的事,但我知道他會救你。”
“小弟想不透?”
“不用多想……”
“但他聲言不放過家母?”
“那不過一句話,家師做不出來!”
“為什麼?”
“你將來會明白!”
“宇文兄,小弟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說說看?”
“令師與家父母何仇?”
宇文一雄面色一變,吟著道:
“此事在未得家師允准之前,不能告訴你。”
東方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說,便什麼也不用提了,只是對宇文一雄這一份義氣,他是由衷銘感的,而怪老人雖說與父母有仇,但當年在白帝城本主廟救過他的命不假,這筆情,他也不會忘記的。
突地,他想到“血手書生”所請的那位錦衣老者說過的話:“……獨手醫聖,年紀已接近八十……”怪老人正是獨臂,心念之中,不由大感激動,脫口道:
“宇文兄,令師是否‘獨手醫聖’?”
“你怎麼知道?”
這一反問,等於是承認了,東方野猛坐起身末,地大叫道:
“奇蹟?”
宇文一雄瞪大了雙眼,道:
“什麼奇蹟?”
東方野勉力鎮定了一會激越的情緒,道:
“小弟受傷之後,曾請一名手醫治,但那名手自承力有不及,不能起死回生,說除非有奇蹟發生,可以不死,他提起了令師的尊號!”
“啊!”
“宇文兄不否認令師便是‘獨手醫聖’吧?”
“這……我不否認,但當他老人家之面,千萬別提起?”
“好的!”
東方野心境大為舒暢,壓在心頭的死亡陰影,似乎一下子移去了,但,他不有疑慮,便是“獨手醫聖”肯不肯雲惠施妙手的問題?
心念之間,又道:
“令師現在何處!”
“他老人家性情古怪,不願住鬧市,不願見生人,獨住僻靜的山間。”
“啊!”
就在此刻,店中夥計送酒菜進來,東方野也著實餓了,就率先幾與宇文一雄吃喝起來,心中陰霾已消,不再受死亡妁威脅,情緒自然也好了。
驀地,他想起了呆在外面的“血手書生”,該把這好消息告訴他,以免他想心。
“宇文兄,小弟到外間一趟……”
“做什麼?”
“有位朋友在外面,是他護送小弟來的,該向他說明一下情況。”
“方才名揚說的那蒙面客?”
“是的!”
“何不請他也來?”
“他不會進來的,他脾氣之古怪,決不亞於令師。”
“噢,可是你能去嗎?”
“這幾步路大概還不成問題,暫時失陪了!”
說著,起身向外走去,腳步有些虛飄飄地。
到了外間,逕自去扣那邊廂房的門。
“兄臺,是小弟,請開門!”
“唔!”
門開了一條縫,東方野挨身進去,又復把門關上,只見“血手書生”又已蒙著面,桌上菜餚不少,看來是店內特別料理的。
“何事?”
“兄臺,奇蹟出現了!”
“什麼?”
“此間小弟至交的師尊便是‘獨手醫聖’!”
“啊,有這等奇事,那……你……你有救了!”
“是的,特來告知,以免兄臺焦慮!”
“你先前不知道?”
“不知道,此刻方知!”
“哦,太好了,謝天謝地!”
“兄臺可以迴歸州了,小弟痊癒之後,必來探望!”
“獨手醫聖恰在店中?”
“不,敝友已派人去請,明日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