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公子”不再言語,立即正襟危坐,一手按在東方野“脈根”,另一手附於“氣海”。
“七巧婆婆”伸掌按上東方野的“天突”大穴。
東方野但覺一股奇強勁力,自“天突”迫入,內元登時迴歸“丹田”。
“七巧婆婆”雙唇緊抿,點了點頭,“百花公子”開始行動。
東方野全身一顫,真元由“丹田”沉“氣海”,復又為“百花公子”掌心所透勁力,壓向“帶脈”而走“脈根”,“百花公子”的右掌心發生了吸力,真元開始外流。
一種練武人的本能,體內產生了抗拒之力。
於是,東方野照“玄機心法”行動抵制真元外溢。
功力一行開,他發覺“百花公子”手心的吸力消失,反而有熱源倒流入體。他立即領悟到自己的行功方式,恰與一般的方式相反。
這一發現,使他狂喜過望,全力加緊行功,“百花公子”的內元,滾滾流入他的體內,這情況,“七巧婆婆”沒有覺察。
約莫半盞茶工夫,“百花公子”汗珠滾滾而落,他想收功,卻身不由已,想出聲,又開不了口,原來產生合手“驅元過脈”之術,一但行開,除了“七巧婆婆”先行收切欲罷不能的。
逐漸,“百花公子”喘息如牛,面色灰敗,已快到元竭之境,他狠狠以眼色示意,但“七巧婆婆”一心要使兒子成為無敵的高手,閉目加緊施術,絕未覺察。
又過半盞茶工夫,“七巧婆婆”認為已經事成,才緩緩撤回掌力,口裡輕喝一聲;
“運功十週天,揉合本身真元。”
說完,她仍沒睜眼,自顧自地調息返本。
“百花公子”業已脫元,像一堆泥般癱瘓在椅上,直翻白眼,唇動無聲。
東方野自份被毀,想不到反平白得了數十年功力,這使他的真元達到了任何武林人所無法企及的境界。
兩母子的情況,他完全看在眼中,現在,必然急速設法脫出“神仙索”的控制,如等“七巧婆婆”功畢醒轉,發現她寶貝兒子的慘狀,後果不堪設想。
但那“神仙索”除了寶刀寶劍,根本無法弄斷。
他急得滿頭星火,就是無法自解。
“小子,怎樣?”
“七巧婆婆”收功睜眼,開口發話,東方野一顆心頓往下沉,暗道一聲:“完了!”這正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這兩句話了。
“咦!怎麼回事?”
“七巧婆婆”驀覺情況不對,驚叫一聲,跳了起來,扶起“百花公子”的臉面一看,登時魂散魄飛,厲吼一聲:“死了!”
東方野全身冰冷,在這種情況之下,縱使功力通了玄,還是隻有待宰的份兒。
“七巧婆婆”白髮根根倒立,雙目綠芒似電,面上的皺摺僵化了,那一股子淒厲之情,筆墨難以形容。
“青衣修羅,你……你毀了我兒子……”
東方野咬牙道:
“為什麼不說是你自己害的?”
“七巧婆婆”戟指東方野道:
“說,你……施的什麼詭計?”
東方野冷口一哼道:
“七巧婆婆,這得問你自己!”
“七巧婆婆”突地瘋狂地笑了起來,呱呱呱呱……
那聲音說多難聽有多難聽,笑聲中,充滿了殘酷的情味,令人不寒而慄。
久久,她自動斂住了笑聲,咬牙切齒地道:
“你準備怎樣死法?”
東方野想一想,反正豁出去了,慨然道:
“悉聽尊便!”
“一寸一寸地死?”
“未始不可!”
“不!不!還是便宜了你,不能洩老身心頭之恨……”
東方野再強傲,也不禁有心顫膽寒之感。
“七巧婆婆”側頭望了望業已斷氣的“百花公子”,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羅,聽著,我廢了你的功力,殘你的雙目,然後每五天,割你一塊肉,祭奠我的兒子,五天,被割的地方可醫好,不會讓你死,最後,再把你挫骨揚灰……”
東方野厲叫道:
“老魔婆,你不是人,你沒有人性!”
“七巧婆婆”獰聲又道:
“在殘你雙目之前,先讓你欣賞那賤人如何死法,呱呱呱呱……”
東方野亡魂盡冒,切齒大吼道:
“七巧婆婆,你別殘害無辜,天理難容。”
“我兒子怎麼說?”
“是你施展什麼‘驅元過脈’的邪門玩意害死的。”
“不管怎樣,你們要付出代價。”
“七巧婆婆,你兒子在江湖的作為,死一百次也不為過。”
“小子,要先拔你的舌頭。”
說著,伸手拔出“百花公子”的佩劍,另一隻手去掐東方野的咽喉。
東方野怪叫一聲,奮力扭動身軀,他此刻的功力,已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極限,這一扭動,力道萬鈞,連人帶石凳翻了一個滾,石凳裂成了碎石,石凳一碎,捆縛自然鬆了。
“七巧婆婆”見狀,厲吼一聲,舉劍便朝東方野攔腰剁下。
東方野身上,捆索雖已鬆開,但縛住雙手的繩頭卻無法解開,急切裡一個翻滾,滾出八尺之外。
“七巧婆婆”一劍剁在石地上,激起一蓬火花。
東方野站了起來,不得已施展“秘魔門”的“分身移影”身法,在寬敞的石中鬼魅般閃幌,一面努力用口齒解那索頭。
剎那間,滿石室都是東方野的影子,不知孰真孰幻。
“七巧婆婆”瘋狂地亂劈亂刺。
差不多半刻光景,索頭終於鬆開了,東方野抖落“神仙索”停止了閃幌。
這一幕,相當驚險,但,終算過去了。
東方野面對淒厲如鬼的“七巧婆婆”,沉聲道:
“七巧婆婆,你曾有意要以殘酷手段對付在下,但在下卻不原以牙還牙,因為你年事大了,希望你爾後把惡性收斂些。”
“七巧婆婆”厲哼一聲,返身撲向右上首的石室,東方野連想都不想,便已知道她的企圖,她想挾伍文俊的妻子作人質,而另打主意,當下“呼!”地一掌拍了出去,他平空得了“百花公子”的全部內元,加上原有的,已超出了武人的常情,這一擊,其勢力可想而知。
悶哼聲中,“七巧婆婆”被震得撞向石壁,幸得她身手不弱,借力指點旋轉,消去了衝力,否則非被撞死不可。
東方野身形似魅,一下子用劍抵上了“七巧婆婆”的後心,字字如鋼地道:
“七巧婆婆,如你敢再弄鬼,我收回前言,要你的命。”
“小子,在下……算你狠。”
“現在乖乖進去。”
“七巧婆婆”在東方野肋迫下,進入石室。只見那少婦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狀如熟睡,東方野又道:
“現在把她弄醒!”
“辦不到!”
“你不想死吧?”
劍尖微微一送,皮破入肉,“七巧婆婆”悽哼一聲,伸指在少婦身上一連數點,少婦深深喘了一口氣,睜開眼來,驚怔地掃了兩眼,翻身下床,栗聲道:
“這是什麼地方?”
東方野冷聲道:
“你是伍文俊的夫人?”
少婦駭然驚疑地望著東方野道:
“閣下是……”
“青衣修羅!”
“啊!是閣下來救……”
“尊夫在外面等你,現在你先試試身上有否什麼不適。”
少婦略一提氣運功,道:
“沒什麼!”
“那好,我們走!”說完,轉註“七巧婆婆”道:“帶路!”
“七巧婆婆”咬牙切齒,但卻沒吭聲。
到了外間,少婦一眼瞥見椅上的死屍,驚問道:
“這是誰?”
東方野道:
“‘百花公子’,‘七巧婆婆’的寶貝兒子。”
“他……死了?”
“江湖中少了一個禍害。”
“文俊……文俊他沒事麼?”
“沒事,我們快走,免他著急。”
在“七巧婆婆”帶領下,出了石窟,東方野深深透了一口氣,收回了劍,道:
“七巧煞婆,在下不殺你,將來該走那條路你自己去選吧!”
“七巧煞婆”目眥欲裂的道:
“青衣修羅,要殺只管下手!”
“在下說過饒你一死。”
“我‘七巧煞婆’誓報此仇!”
“那在你了,在下隨時候教。”
說完,揮了揮手,示意少婦走在頭裡,此際,已接近黎明時分,下了峰,踏上那連接兩峰的山脊,只見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口裡喚著:
“素蘭、蘭妹……”
少婦也雀躍著奔了過去。
“俊哥,俊哥……”
東方野止了步,想了想,一轉身從斜裡飛掠而去。身後,傳來了伍文俊夫妻的呼喚聲:
“少俠,少俠……”
“東方兄,東方兄……”
東方野毫不停滯,疾馳如故,不久,呼喚聲已不復聞。
這一天,來到了登城,已是日落時分,東方野投店住下,第二天雞聲三唱!便離店上路,直奔“五虎嶺”。
傍午時分,登上嶺頂,四望不見人蹤,只有松濤入耳,山風拂面,層峰疊翠怪石嵯峨。
在偌大的山區裡,要找一個素昧生平的人,的確不簡單。
照“一戒和尚”所說,對方在守他愛人的墳墓,那只有先找到墳墓再說了。
於是東方野開始盲目地搜尋。一峰一谷的慢慢找去。直到日暮,仍一無所遇,幸而早有準備,尋了個高亢之地,用了乾糧,露宿過夜。
月明星稀夜景如畫,他不由想起了幼年時讀過的曹孟德的“短歌行”。
曹操,一世之梟雄,由曹操,聯想到了“無雙堡主”,這兩人其似之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寧負盡天下人,而不願人負我。
田慕嵩十餘年來,雄踞第一把手寶座,在武林天下,大有不作第二人之想,而父親東方遠,雖名登“血榜”,但如曇花一現,早已被江湖人淡忘,究其實,父親是敗於江湖小人之手,想及此點,不禁咬牙切齒。
突地——
東方野發現遠遠一座如寶塔般的孤峰頂上,有光華閃爍,不由心中一動,那光華看似劍光,是誰在絕嶺孤峰月下練劍?莫非就是……
心念及此,精神陡振,霍地站起身來,審視了一下形勢,彈身便朝孤峰奔去。
到了峰腳,仰首一望,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孤峰遠望還不怎麼樣,近看可就不同了,似直插到半天雲裡,而更驚人是上寬下銳,像一朵未開的香菌。而且半峰以下,寸草不生,佈滿了苔蘚,月光下,可見平滑如削的石壁。
能登上此峰練劍,其身手可想而知。
東方野繞著峰腳走了半圈,發現靠澗谷方向可以攀援,但仍是筆直的,如果一不留神,跌下去必粉身碎骨。
藝高人膽大,東方野相了相形勢,彈身而起,如星丸般跳擲到五丈高下之處,四肢齊張,附貼於石壁。
緩過了一口氣,壁虎般向上揉升,二十丈之後,已有虯枝突石可以借力,他運起神功,身輕如燕,奔飛而上,一口氣上了峰頭,借木石掩蔽,欺近前去。
峰頂寬口只畝許,古松與岩石參半,一椽茅屋,半隱在松間。
茅屋前,一方小小石坪,一個黑衣人,懷抱一柄精光閃亮的長劍,仰首對月,寂然不動。
東方野的心開始跳蕩了,他是誰?是自己要找的人麼?
那人似未發現來了不速之客,靜靜矗立在月光下。
東方野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對方大半個側面,只見此人滿面于思,身軀壯碩,黑衣短裝,一副標準的武士坯子。
是否該先出聲招呼呢?
在就此刻,一聲清嘯,自峰下傳來,其聲清越,有如鶴唳九霄。
有人來了!東方野心中一動,忙悄然掩起身形。
不久,一條如灰鶴般的人影,飛掠而至,直抵石坪,在黑麵老者對面站定。
來的,是一個貌相清奇,年比略長於對方的灰衣老者。
黑衣老者仍目望著天,冷冷的道:
“你終於還是來了?”
“我不得不來!”
“我可以稱你大師兄麼?”
東方野大感困域,這兩人年紀相仿,看樣子是同門,而據“一戒和尚”所說的,石公是“一陽子”的遺徒,他只是獲得了“一陽子”的“手抄秘笈”而自認為徒,那來的同門呢?看來他並非自己要找的人,不由感到有些氣沮。
“我再勸大師兄一句……”
“不必了,你上次曾說了很多,要說的當已說完了。”
“大師兄不作考慮了麼?”
“我早已決定了。”
“我是奉師命傳話……”
“知道。”
“大師兄決不改變主意?”
“嗯……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有人能擊敗我,我便打消此念。”
“大師兄,這話的意思是……”
“你傳達師命,必然已有打算?”
“什麼打算?”
“你知道言語決不可能說服我,必須以行動。”
灰衣人驚聲道:
“大師兄的意思是要比武?”
黑衣人以斷然的口吻道:
“一點不錯。”
“我沒有這打算……”
“那就乖乖下峰去吧!”
“大師兄,站在我自己的立場,奉勸大師兄一句,大師兄那樣作,完全違犯師門之戒,而且也對文武相悖……”
“你是來教訓我麼?”
“是,是誠意相勸。”
“我不想聽,你沒有那能耐就罷了,不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大師兄,如事不成,將使師門蒙羞……”
黑衣人大喝一聲:“住口!”低頭平視,兩道電炬也似的目芒,直照在灰衣人臉上,那神情,的確使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