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到後峰獻寶!”
“明淨和尚”楞楞地望著東方野,半響,才若有所悟地道:
“少施主莫非要鬥‘嶺南三聖’?”
東方野微微一笑道:
“對了,正是這句話,大師父膽怯麼?”
“明淨和尚”豪笑一聲道:
“小僧何懼之有,只是……少施主要鬥三個成了精的魔頭……”
東方野朗聲一笑道:
“大師父認為在下力有不逮麼?”
“不,小僧的意思是少施主在寺中時,何不對掌門方丈明言,共籌對策,卻要一人甘冒此險?”
“大師父,少林寺佛門淨地,能避免褻瀆最好,而且在下受‘濟慈大師’深恩,愧無以報,這只是略盡綿薄而已。”
“阿彌陀佛,如能就此消劫弭厄,少施主功德無量了。”
“大師父包上石頭,逕赴約定地點,中途碰上也無妨,在下暗中尾隨。”
“謹遵施主之命。”
“明淨和尚”脫下僧袍,抱起了那塊方形的山石,然後放開身形奔去,東方野在後面遙遙跟隨。
眼前,來到一座碣石峰頭。
“明淨和尚”停了腳步,東方野知道已到了地頭,在石間縫中藏好身形。
不久,一條身影,自五丈外的石隙中出現,東方野展目遠望,初見這現身的是一個黑衣蒙面人,既非“乾坤真人”,也不是“嶺南三聖”之中的任何一聖,看來是“三聖”門下,但為何蒙面呢?
少林名門大派之首,雖說式微但仍然不可輕侮,如果說只派門下來辦這件大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只有一個可能,老魔們不到不得已時不出面,伏伺在暗中。
黑衣蒙面人開了口,聲音並不蒼老。
“少林寺來的麼?”
“明淨和尚”沉聲應道:
“不錯!”
“東西可帶來了?”
“帶來了!”
“只你一人麼?”
“只貧僧一人。”
黑衣蒙面人飄身欺近“明淨和尚”,大聲道:
“拿來!”
“明淨和尚”道:
“施主尚未表明身份?”
“大和尚,少林寺還與什麼人在此約會?”
“沒旁的。”
“那身份已不表白明瞭,這一問是多餘。”
“並非多餘,貧僧奉命行事,不得不謹慎,江湖險惡,人心詭計;誰能擔保不出意外,況且這東西不是尋常之物,可說有武林至寶……”
“區區‘嶺南三聖’門下。”
“明淨和尚”可有些慌了,東方野不見現身,而他手裡捧的是一塊山石,只要接過手,馬上就會被識破,不由下意識地轉頭旁顧。
黑衣蒙面人陰沉沉地道:
“和尚,別打算弄鬼,否則少林寺會遭到毒洗,乖乖交出來吧!”
“明淨和尚”無奈,只好橫著心,把那包山石遞了過去……
就在此刻,一個冷漠但卻震耳的聲音道:
“慢著!”
“明淨和尚”立即彈退一邊。
黑衣蒙面人栗聲喝問道:
“什麼人。”
一條人影,行雲流水般飄到現場,在黑衣蒙面人當前一站,道:
“區區人稱‘青衣修羅’!”
黑衣蒙面人顯然吃驚不小,身軀一震,連退三步,栗聲道:
“青衣修羅?”
“對了!”
“好哇,少林寺竟然邀了幫手,將自食其果。”
“三聖不來麼?”
“嘿嘿,隨時現身。”
“東西在此,要三聖親自出面接取。”
“此事何必勞三聖大駕,在下奉命接取。”
“那對不起,三聖不出面,東西沒有,閣下也不必打算回去了。”
黑衣蒙面人厲聲道:
“青衣修羅,你替少林賣命麼?”
“區區只是適逢其會。”
“很好,本人據實回覆三聖,一切後果,由少林承擔……”
東方野冷酷地道:
“你別打算走,走不了的。”
黑衣蒙面人怒吼道:
“你打算怎樣?”
“不怎麼樣,現在除下你的面。”
“辦不到!”
“見不得人麼?”
“放屁!”
“要區區動手?”
黑衣蒙面人閃電般轉身,一彈數丈……
他快,東方野更快,黑衣蒙面人方一起,東方野已截在頭裡。
“你想逃是做夢!”
黑衣蒙面人發出一聲長嘯。
東方野不屑地道:
“對,你早該呼援了!現在,先摘面巾!”
黑衣蒙面人疾退數步,探懷取出一個黑忽忽的圓球。……
東方野反應神速,一眼便看出是“轟天雷”,一個倒彈,快逾閃電般的掠閃一方巨石之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裂空而起,煙硝瀰漫,碎石紛飛,聲勢驚人至極。
“明淨和尚”站在七八丈外,大聲驚呼:
“呀!”
黑衣蒙面人掠身迫近“明淨和尚”,大喝一聲:
“還不拿來!”
“明淨和尚”脫手擲出那包山石,齊眉鐵棍緊跟著掃了過去,黑衣蒙面人身手可真俐落,伸手接住那僧袍包裡的山石,人也彈退到丈外,莽和尚的一棍落了空。
“好小子,你找死!”
黑衣蒙面人聞聲回顧,“青衣修羅”已站在跟前,登時嚇了個亡魂盡冒,斜裡彈身圖逃。
“哇!”慘號破空而起,黑衣蒙面人幌了兩幌,栽了下去,手中還緊抱著那山石。
東方野手中劍斜揚著,尚未放下。
“明淨和尚”在第三代弟子中,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他竟不曾看出“青衣修羅”如何拔劍,如何出手,似乎那劍原來就這麼斜揚著,不由為之目瞪口呆。
七八條身影,如飛撲至。
東方野急聲道:
“大師父,你退遠些!”
“明淨和尚”想到來敵都是使毒的,他幫不上手,依言退到十丈之外。
人影倏忽而至,全都蒙著面巾,一下子把東方野圈在正中,其中一人驚呼道:
“青衣修羅!”
所有的人,下意識地向後一縮身,另一人栗聲道:
“大公子,他……被害……”
東方野心中一動,被殺的黑衣蒙面人竟被稱作“大公子”,這內中大有蹊蹺,黑衣人的屍體,正橫在腳前,當下用劍一挑,一張熟悉的面龐呈現眼簾。不禁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田大公子!”
他完全明白了,“無雙堡”假“嶺南三聖”之名傳柬少林,索討三樣奇藥,如此看來,田慕嵩是不會放手“九葉靈芝果”的。
心念之間,衝著這些蒙面哈哈一笑道:
“除下面巾吧,用不著藏頭露尾了,堂堂‘無雙堡’,竟然做出這等不齒於江湖同道的卑賤事,真是想不到。”
其中一人,暴喝一聲:
“上!”
七八柄長劍,從不同角度,猛攻而上。
東方野手中劍一劃……
“哇!哇!……”
慘號栗耳三人栽了下去。
其餘的紛紛倒退不迭。
東方野橫劍而立,星目中精芒如電炬,凜凜然儼若天神。
一個聲音蒼勁的蒙面人開了口:
“青衣修羅,想不到你會替少林寺賣命?”
東方野冷漠地道:
“你想不到的還多著哩!”
“你毀了本堡大公子……”
“咎由自取,怨得誰來?這算給田大堡主一個警告。”
“咱們走著瞧了!”
“在區區還沒有打定主意留下各位之前,快滾吧!”
那蒙面人怒哼了一聲,親自抱起田大公子的屍體,其餘三具,由另三人分別扶起,一行人狼狽而去。
“明淨和尚”趨近前來,合什道:
“少施主神勇,為本門消了一劫,小僧謹此致謝!”
“此須小事,何足掛齒。”
“想不到是‘無雙堡’弄的玄虛?”
“區區也深感意外!”
“請少施主回寺……”
“不必了,區區就此告辭,大師父速速回寺去吧!”
“天色已晚,這後峰崎嶇難行,還是……”
“不要緊。”
“這樣小僧難以心安,回寺也不好覆命?”
“大師父就說區區執意如此便了。”
“既是如此,還是由小僧帶路一程吧……”
“也好!”
明月已升,夜深如水,放眼一片蒼茫,東方野隨著“明淨和尚”繞峰而行,約莫一個時辰,便已到了前峰山麓,“明淨和尚”再三致謝而別。
東方野順大道踏月而行,心中甚感欣慰不虛此行。
“無雙堡”的爪牙,此次斷羽而歸,對少林寺可能不會再有圖謀,因為底牌被揭穿,傳出江湖去,田慕嵩將無顏見人,同時少林也未可輕侮,“無雙堡”不可能勞師動眾甘越武林之大不韙,與少林公開決鬥。對東方野,這仇怨可就深了。
當然,東方野是不在乎這點的,雙方的仇恨,本來就很深了,其所以隱而未發,只是時機未成熟而已。
東方野的目的,是要待“乾坤真人”落網,查明當年的公案,然後公開與田慕嵩決鬥完成毀“血榜”的心願。
對含恨九泉的父親,受盡折魔痛苦的母親,以及拜兄賈明等,必須有所交代。
來到登封,已是三更時分,路少行人燈火寥落,大部分店門已關。
東方野越城而入,轉了三條街,才找到投宿的旅店,幸而店中酒食現成,爐火未滅,終算沒空腹過夜。
這一折騰,已有四更天,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店內旅客大半已離店,倒顯得很安靜,洗漱之後,準備結帳上路……
突地——
東方野瞥見地上有一張字條,看似從門縫塞入的,忙揀起一趨勢,只見上面寫十個潦草的大字:“欲尋乾坤道,速赴伏牛山。”
看罷,登時大感激動,這字條是誰留的呢?
他想:自己追尋“乾坤真人”的事,只“歐駝子”他們知道,這字柬是否他們之一所傳的呢?可能不會錯,他們一幫子做事都喜歡故神其秘。
不管這字柬傳自何人,既有“乾坤真人”的消息,就決不能放過。
於是,他結算了店帳,立即上路奔向伏牛山。
如何著手搜尋呢?
如果留柬的是“歐駝子”一夥,早該現身了呀?
眼前,是一條曲折的羊腸小徑,盤旋著掛向嶺頭,山半腰,一塊光韃韃的山石,上面又出現十分顯目的字跡:
“澗名鷹愁,洞裡乾坤。”
後面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記號。
東方野精神陡振,有地頭便好找了,看這八個字的意思,是說“乾坤真人”藏身在“鷹愁澗”內的洞中。
但“鷹愁澗”在何處呢?
“乾坤真人”何以會來到伏牛山中呢?
如果留字的是“虛無客”一夥之一,或數人,定是一路追蹤“乾坤真人”而來的,照此情形,前道必有指標。
於是,他加快身形,上嶺頂。
到了嶺放眼四望,但見層巒疊嶂,山嵐氤氳,巨壑高峰,霧封去鎖,到此,羊腸小徑已是盡頭,再沒有路了。
“鷹愁澗”在哪裡?
澗喚鷹愁,必是個險惡所在。
他目光四下掃瞄,希望能發現指示途徑的記號,但什麼也沒有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事,傳信人既在山腰留下了字,不會在嶺頂忘記了做記號的……
在自彷徨無主之際,只見一條人影,從林中轉了出來,來人身穿皮襖,頭戴氈笠,腰懸弓箭,肩擔鋼叉,叉頭上持著幾支山雞野兔,顯然是個獵戶。
漸漸,那獵人走到跟前,東方野雙手一拱,道:
“這位大哥請了?”
獵人驚疑地深深看了東方野一眼,道:
“請了,公子是遊山的?”
東方野微微一笑,道:
“借問一聲,‘鷹愁澗’怎麼走法?”
獵人一皺眉道:
“公子問‘鷹愁澗’?”
“正是!”
“哦!那是個沒有人跡的絕澗,公子問那幹嗎?”
“呃……在下想採點藥,聽說那裡有。”
獵人轉身,甩手遙指一座形如筆架的山峰,道:
“公子看到那三指峰了?”
“看到了!”
“鷹愁澗在中峰的左面,很不好走的……”
“多謝指引。”
“好說!”
說完,大踏步走了。東方野相準了方位,彈身離去,山勢險惡,盡是斷岸絕谷,人行其間,的確是悚目驚心,好在東方野身手不凡,倒不以為意。
看那“三指峰”,似近實遠,疾馳半個時辰,才到峰下,仰首一望,半峰以上,雲銷霧封,峰腰以下,絕壁飛巖,真的是猿驚鷹愁。
右側方林深樹密,眼望不透,左方,雙峰壁立間,現出一道澗谷,怪石嶙峋,苔蘚滿布,日光不照,一片陰森。
穀道斜伸向上,澗水呈暗藍之色,從怪石中穿透而過。
鷹愁澗,這便是鷹愁澗。
“乾坤真人”便在這鬼氣森森的地方?他來此何為呢?
東方野定了定神,仔細忖度了一番谷勢,彈身更朝澗道淌進。
越行越覺心驚,兩旁巖壁,如刀砍斧削,直上半天雲頓起,已到地頭了,怎不見傳柬人的蹤影?至低限度,該留個聯絡的記號呀!
但一想到“乾坤真人”狡詐如狐,又是毒道高手,不禁又懸起心來。
莫不成傳柬人行跡敗露,發生意外了?
心雖驚疑,身形卻不曾停,只是速度已緩慢下來。
“洞裡乾坤”,洞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