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舉步便要走。
東方野急道:
“名揚,我要見你師父……”
郝名揚搖頭道:
“小可沒什麼師父。”
東方野不禁啼笑皆非,沒奈何,只好道:
“我是東方野,你聽不出我的聲音?”
郝名揚再次打量了東方野一番,期期地道:
“小可不認得什麼……東方野。”
說完舉步又要離開,東方野伸臂一攔,道:
“你到底怎麼回事?”
郝名揚滿面狐疑驚懼之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東方野倏地醒悟過來,自己業已易了形,如果單是面容改變,憑聲音可以認出是易了容。連形體都改變了,即使聽出聲音,他也不敢相認,迭遭慘變,他怕別人摹仿自己的聲音,施展陰謀,他謹慎得不無道理。當下低聲道:
“你覺得我的形體不對,是麼?我不僅是易容,而且是易形。”
郝名揚心中依然疑念未釋,但已相信了幾分,口裡唯唯而應。
東方野接著道:
“走,我們先到鎮外再說。”
郝名揚硬著頭皮,跟這既黃且瘦的書生,來到鎮外,東方野四顧無人,立即卸了“易形術”,回覆本來身形面目。郝名揚激越地道:
“啊!師叔,妙極了!”
東方野皺了皺眉道:
“你師父沒告訴你該叫我什麼?”
郝名揚緋紅了臉道:
“有,師兄!”
“此地怎麼回事?”
郝名揚咬牙切齒地道:
“還不是‘無雙堡’那批爪牙來乾的好事。”
“縱火?”
“是的!”
“沒傷人?”
“師父為了掩護店中夥計,負了點輕傷。”
“嗯!這些債一併結算,我娘與外公住哪裡?”
“離此不足百里,腳程快天亮前可以趕到。”
“他們都好麼?”
“都好!”
“你師父也在那裡?”
“是的,住在一道。”
“你來此有事麼?”
“沒什麼大事,探探風聲。”
“我們現在可以走麼?”
“先打尖趕路,如何?”
“好!”
兩師兄弟在一間小店中匆匆用了飯,立即上路。起更時分,越過建始站,舍官道登上小路。東方野歸心似箭,無形中身法加快,累得郝名揚上氣不接下氣,少年心性,又不甘示弱,拼盡餘力,仍然趕不上,而東方野卻只用出了不到六成功力,他這已算是顧念郝名揚了。
奔行之際,眼前現出一條雙岔路,東方野邊馳邊道:
“該走左邊還是右邊?”
奇怪,沒有回應,當下剎注身形,掉頭一看,不見了郝名揚,不由吃了一驚,難道他追不上,怎沒出聲呢?如果說遇到什麼意外,自己不會不覺察。
沒奈何,只好回頭朝來路奔去。
一路之上,不見郝名揚的蹤影,不由大感焦灼,一口氣回奔了七八里,仍沒見人影,驀覺情況不對,他不能直奔回建始,再說,郝名揚即使被拋後,也不會這麼遠,記得不久前,兩人還說過話,想了想,又折轉身回奔。
回奔了約莫三四里,忽聽路旁林中傳出了呻吟之聲,不由心中一動,循聲撲了過去,動作有如鬼魅,一看,只見郝名揚被倒在一枝樹椏上,口裡直在哼唧,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是什麼人拌搗的把戲……
只聽暗影中一個聲音道:
“小子,這是警告你不要動輒出手傷人。”
郝名揚沒有作聲。
東方野聽暗影中那聲音極熟,立即發話道:
“是什麼人,現身答話?”
一條人影,自樹身閃了出來。
東方野憑超人的視力,一眼便看出對方是誰,大聲道:
“是袁安麼?”
袁安吃了一驚,反問道:
“朋友是誰?”
東方野一幌到了對方身前,袁安本能地向後一退身,仔細一辨認,喜極地道:
“東方少主!”
這稱呼倒使東方野大感楞愕,期期地道:
“你……稱呼我少主?”
袁安點頭一笑道:
“是門主的命令!”
東方野不便再說什麼,看袁安的衣著,道:
“你已晉紫衣武士了?”
袁安一躬道:
“是門主的恩典!”
東廳野一拍袁安的肩頭,誠摯地道:
“袁安,我們仍像以前一樣,太拘谷套,顯得便生份了。”
“是的,不過……國有國法,門有門規,屆下不敢隨便。”
“喲!只顧說話,把他給怎了?”說著輕輕一縱身,用手指捻斷繩索,把郝名揚放落地面。
郝名揚活動了一下手腳,如鬥雞般怒視著袁安。
袁安不安地道:
“少主,這位是……”
“我師叔的弟子,他叫郝名揚,你們多親近。”
郝名揚氣呼呼地道:
“已經親近過了,算我倒黴。”
東方野莞爾道:
“名揚,都是一家人。”
袁安抱拳躬身,道:
“無知冒犯請包涵!”
郝名揚苦苦一笑道:
“包涵談不上,不過倒掛的滋味不好受。”
東主野忍俊不置地道:
“到底怎麼回事?”
郝名揚臉一紅,期期艾艾地道:
“是我不對……”
“怎麼不對?”
“找……追不上師兄。猛趕之下,氣力不續,坐在路邊休息……”
“為什麼不出聲告訴我?”
“這……這……”
“嗯!逞強,是吧?以後呢?”
“這位仁弟悄沒聲地來到我身邊,我以為是仇家一方的人,所以就出了手……”
“不錯,你幸而是碰到袁安,他心地善良,如果換了任何一個‘秘魔門’的武士,不單是這麼了事,有你消受的……”
“秘魔門?”
“對了,‘魔轎’手下!”
郝名揚吃驚地看了袁安一眼,不再開口了,“魔轎”這恐怖的名字他可不陌生。
東方野轉向袁安道:
“你怎會奔上了這條路?”
袁安頓時顯得激動地道:
“太巧了,在此碰上了少主……”
“你找我?”
“不是,卑屬正是走頭無路,卻碰上了少主,真是五行有救……”
“到底怎麼回事?”
“卑屬與另兩位同們,奉門主之命,查探‘白骨門’在這一帶的活動情形,今日午後,行抵此間,在前面林中發現有江湖人過去,卑屬等三人分頭在林中搜查,兩位同門離奇地失了蹤,卑屬搜找了兩個時辰,到黃昏時分,發現兩個同門暴屍在一座石廟口……”
東方野劍眉一挑道:
“石廟口,在何處?”
“離這裡四五里地!”
“什麼石廟?”
“是一間全用石料蓋的小廟……”
郝名揚插口道:
“我知道那地方,是一座石頭廟,方圍不過五丈平是沒有香火,也極少人涉足,據附近人說,那石廟叫‘小將軍廟’,是建始城一個富家修建的,供的是他獨生子……”
“這倒很玄,怎麼回事?”
“是個地方典故,說是大約一甲子前,那位富家的獨生子,受了江湖巫術太大的影響,一心求仙慕道,一個人在林中結草為廬,苦苦修練,任那富家如何規勸,就是不肯放棄,三年後的某一天,那富家忽然得了一兆,夢見他那獨生愛子,一身甲冑,回來向他辭行,說是功圓果滿,受玉帝冊封為小將軍掌管這一方……”
東方野不禁笑出了聲,道:
“無稽之談,以後呢?”
郝名揚眉飛色舞地道:
“那富豪夢醒,急急趕來,只見那寶貝兒子早已尸解在草廬中,當時痛不欲生,便在原地替他蓋了這間石廟,稱為‘小將軍廟’,派有專人管理香火,富豪無後,過世之後,財產被族人侵吞,這石廟也跟著斷了香火。”
“這典故倒很神奇,說穿了,不過是愚人之行而已,袁安,你進過廟沒有?”
“沒有,卑屬不敢冒險,如果不幸,便連報信的人都沒有了。”
“如沒碰上我,你準備怎麼辦?”
“傳訊回總壇,請示應付之法。”
“很好,現在你帶路,我看看。”
“遵令!”
“別那多規矩,我又不是真正的‘秘魔門’少主……”
郝名揚困惑地道:
“師兄這少主之稱從何說起?”
東方野一笑道:
“一時也說不清楚,以後你會知道,走啊!”
袁安當先帶路,三人一道奔去,到了岔路口,折向右邊入林,月黑林深,有些鬼氣迫人,不久,一幛黑魃魃的小廟,呈現在林空之中,這小廟狀如土地廟,因為是石頭所建,全披滿了青苔,顯得十分陰森。
廟門口草叢中,果然橫躺了兩具屍體。
東方野一抬手,道:
“你倆候在林中不要動,我去探探。”
說完,大步越過空地,迫近廟門,門是洞開的,內面無燈無火,隱約可見殿中供著的一尊金甲神像。
東方野冷冷發話道:
“是人是鬼,滾出來?”
一道勁風,自門裡捲了出來,勁道之強,駭人聽聞,東方野當場被震退了數步,顯然,匿身廟內的並非等閒人物。
東方野定了定神,再次發話道:
“廟內何方高人,現身答話?”
一片死寂,沒有半絲反應。
東方野不由怒氣橫彈身便朝廟前射去,“波!”地一聲巨響,又被捲了出來,勁風餘勢不衰,廟門口石飛革揠,落木蕭蕭,煞是驚人。
一個極其刺耳的聲間,跟著傳出:
“青衣修羅,你送死來了!”
東方野駭然大震,對方竟認識自己,當下沉聲道:
“朋友是誰?”
“追魂索命人”
“何不現身?”
“有種你進來!”
“朋友見不得人嗎?”
“放屁!”
東方野心念一轉,以閃電般的速度,掠入廟門,隨即側方閃開,又一道勁氣卷出,但他已在廟中了。
這石廟僅有一間正殿,敞開的門窗,正面由四根石柱支持,其餘三面是石壁,兩旁是兩間小石屋,再就是圍牆,殿前院地,不及四丈,全是石板鋪砌,一樣長滿青苔。
東方野背牆而立,冷冷地道:
“區區進來了!”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赫然是一個裝束詭異老者,眸中閃著綠芒,在暗夜中,分外顯得嚇人。
東方野一看,並不認識,對方何由知道自己的名號呢?
那老者桀桀一聲怪笑道:
“小子,老夫正想找你不著,你卻自己撞上門來。”
東方野再次打量這老者一番,的確從來謀面。
“閣下要找區區?”
“不錯!”
“可是區區卻不認識閣下!”
“那不關緊要。”
“什麼意思?”
“最要緊的是取你性命。”
東方野毫不為意的道:
“總得有個理由呀!”
那老者獰聲道:
“理由有,等你斷氣時再告訴你不遲。”
東方野冷冷一哂,道:
“報個名號如何?”
“用不著,你立即會明白。”
“如果閣下一下子閉了口,成了無名屍體,豈不太冤?”
“哈哈,好小子,少逞口舌之利,告訴你,你將會嚐到世間再也找不到堪與相比的死法的滋味!”
東方野不屑地道:
“敢情好,讓區區見識一番。”
老者冷哼了一聲,向後退了數步,用手朝腰間一摸,一條八尺長的軟鞭,已握在手中,半截鞭身委地,像一條黑蛇。
“波!”老者一振腕,軟鞭如靈蛇般凌空一繞,發出了刺耳的爆裂聲。
“小子,拿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軟鞭電掃而至。
東方野拔劍一格,鞭梢倒轉,幾乎點中腕脈,東方野心頭一震,疾退兩步,吞吐之間,鞭影又告捲到,東方野一振劍,一蓬劍花,把鞭影硬行封開。
老者招式一變,一條鞭忽硬忽軟,點、戮、卷、劈、纏,如四五高手,以不同兵刃,同時出手,論造詣,已到了驚人之境。
東方野封、架、攔,以十成功力周旋,鞭長劍短,而且那軟鞭不知何物所制,竟不懼鋒刃,一時之間,卻也莫奈其何。
雙方在這三四丈寬廣的小院中,展開了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夜色濃如墨染,僅有星光帶來一絲微明,在普通人眼中,是伸手難見五指,但在功力精湛的高手,單憑星光,五丈之內,可察秋毫了。
東方野苦於不能近敵,再高的劍術,也打了折扣,殺手更是施展不開,而那老者一條鞭已到了神出鬼沒之境,盤旋飛舞,得手應心,密如驟雨,無懈可擊。
轉眼之間,激鬥了近二十招。
東方野靈機一動,劍化極平常的招式“朝天一柱香”,只覺手腕一震,鞭梢在劍身上繞上四五匝,右臂向後一張,繃牢鞭身,同時立運真力,借劍傳出。
這一來,老者被迫以真力抵禦,無法收鞭。
火辣辣的博鬥,變成了無聲無息的內力相拼。
論內力,東方野已具備近兩百年的精修程度,武林中恐已難找第二人,只片刻工夫,老者汗珠滾滾而落,身軀劇動,危在須臾。
慕地——
一條杖影,挾雷霆之威,朝東方野當頭砸下,他無法收勢,更不能閃躲,登時為之驚魂出了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