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慕嵩皺緊眉頭,以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道:
“為發動靖武林災劫,與及能使少俠這等武林好手得以吐氣揚眉,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
“下策?”
“只稱之為下策,事與過處此,不得不然,否則老夫豈屑為此……”
“願聽堡主的良策?”
田慕嵩沉吟了一會,正色道:
“問題在於少俠是否決心名留‘血榜’?”東方野故作謙遜地道:
“小可十分惶恐!”
“為什麼?”
“無德無才,豈敢另當堡主如此錯愛!”
“哈哈哈哈,老夫生平無他,最喜獎武林後起之秀……”
“小可謬蒙知遇,將回以報恩?”
“不必過謙,倒是少俠真的有意問鼎‘血榜’否?”
“小可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老夫欣見後起有人,少俠天縱奇材,必為武林放一異彩!”
“不敢當!”
“為今之計,是要令‘青衣修羅東方野’自動現身,予少俠以先期決鬥之機會,如能順利除去此撩,則下月‘藏龍谷’之盛會。老夫須表明放棄應戰,由天下第一手之位,少俠便唾手可得了。”
東方野故作雀躍之狀,道:
“小可就此謝過盛德。”
田慕嵩略作深思,道:
“計劃是如此,‘青衣修羅’有一紅顏知已,突遭意外死亡,老夫將她葬於武林城郊林中,就是‘青衣修羅’昨晚現身之處,他見墓必來,少俠可隱在附近等候,俟彼現身,即可出面挑戰,這是公平決鬥,傳出武林亦不礙少俠的名譽,此計如何?”
一提到“紅顏知已”,東方野心頭已在滴血,強裝歡容道:
“此計在妙,他不現身則已,現身定有來無回。”
“老夫預祝少俠成功。”
“敬謝!”
“少俠”且去歇息,午後便可行動了。
“遵命!”
東方野辭出,回到西院書齋,心裡的殺機,如火如荼,好一個老匹夫,話說提冠冕堂,其中定還有意想不到的陰謀,他為了第一高手寶座,不擇手段,以求確保,豈肯拱手讓人,連三尺童子也騙不過,現在且依他的,有“神童佟禹”,那再冒出個“青衣修羅”,由他去作白日夢吧!
上官鳳父女遭害之後,已被拋入地穴,所謂的和墓,必是假的。
時方近午,田三來請,又是盛宴招待,東方野樂得享受一番,酒飯之後,在田慕嵩殷殷叮囑之下,東方野離堡前往安排好的地點。
不久,來到昨晚那片密林之宮,果見靠近林緣的一處林空,隆起了堆新土,走近一點,墓碑上大書:“故愛女上官鳳之墓”後面署的是“父上官名望立。”
東方野面對假冢,被壓的仇,恨、怨、毒,全被勾了起來,此刻,他有一種難以遏止的要流血的衝動,如果現在田慕嵩父在側的話,他會不計一切後果的出手。
呆了一會,他隱入近旁的茂林之中。
不用說,這周近都有“無雙堡”的人暗中監視。
他選了個安適的地點,坐了下來,內心是一片瘋狂的衝動。
突地,遠遠一個“噓!”聲,傳入耳鼓,這分明是種暗號。
東方野心中一動,起身循聲淌去,林深樹密,視線受阻,聽“噓”並不遠,但卻無法發現。
穿枝拂葉,大約淌進了十丈左右,只見枝中隱約露出一條身影。
“噓!”聲停止了。
東方野再迫近數尺,距那人影,約莫兩丈,開聲喝問道:
“什麼人”。
“是我老頭子!”
“閣下是……”
那人影從枝葉中探出了鬥個頭,東方野一看,不禁大感振奮,對方,赫然是“歐駝子”當下急步穿行過去,激動地道:
“原來是歐老前輩!”
“歐駝子”沉聲道:“老夫幾乎認不出你了。”
“前輩來了多久?”
“兩天了!”
“此地談話……”
“不要緊,對方只有少數人隱伏,已受我方監視。”
“哦!”
“歐駝子”沉痛地道:
“少俠,‘虛無客石中利’向你請求寬恕!”
“為什麼?”
“計不及此,害上官鳳父女送命。”
東方野眼圈一紅,咬了咬牙,道:
“田慕嵩將付出可觀的代價。”
“是的,但……總是件撼事。”
“晚輩以後的情況……”
“老夫已得眼傳報,倒是這座新墳怎麼回事?”
“東方野”把“田慕嵩”的計謀說了一遍。
“歐駝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道:
“毒辣的一石二鳥之計!”
東方野心中一震,道:
“一石二鳥之計?”
“歐駝子”點了點頭,道:
“此計夠毒辣,若非老夫及時發覺,將被蒙過!”
“前輩發現了什麼?”
“你以為墓內埋的是什麼?”
“空棺。”
“你錯了,滿棺火藥……”
東方野不由為之心頭劇震,栗聲道:
“火藥?”
“不錯,有近千斤之多,是由八名得力漢子扛抬的,這一棺火藥如爆炸,十丈內,無人能倖免。”
東方野打一個冷顫道:
“前輩怎知是火藥?”
“老夫發現有引線通到二十丈外的坑中。”
“啊!老匹夫”
“剛才你一說,老夫便完全明白了,田慕嵩藉假冢引誘‘青衣修羅’現身,然後‘神童佟禹’向他挑戰,點燃引線,兩人一併除去。”
東方野目眥欲裂地道:“他枉費心機,他不知兩人原是一人。”
“不錯,但我們將機就計……”
“怎樣?”
“讓他陰謀得逞,你不必再回堡了,靜待下月出面挑戰,讓他好夢成空;”
東方野困惑至極地道:
“晚輩不明白?”
“到時你就明白,老夫已有安排,但必須到日暮才能行事。”
“為什麼不現在呢?”
“日暮時視線不佳,免得破綻。”
“哦!”
“現在我們計劃一下將來‘藏龍谷’的行事步驟。”
“老前輩的計劃是什麼?”
“今日之後,田幕嵩必定認為陰謀得逞,高枕無憂,屆時,只要挑戰者逾時不至,他便算渡過這一關,穩坐第一高手寶座……”
“然後呢?”
“你現身上臺,讓他措手不及。”
“然後呢?”
“照你意思行事!”
東方野低頭一想,突地目射寒芒,以栗人的聲調道:
“請前輩出動所有高手控制‘無雙堡’四周所有通道,晚輩‘藏龍谷’事了,便要犁庭掃穴,血洗‘無雙堡’!”
“歐駝子”皺了皺眉。
東方野不等他開口,接著道:
“這是晚輩的的誓言。”
“歐駝子”點了點頭,道:
“就這麼辦吧!”
“屆時將有不少朋友出面行動……”
“哪一方面的?”
東方野不願洩露“秘魔門”之秘,含糊以應道:
“是晚輩安排的!”
“很好,現在你把行頭換下來備用!”
東方野似有所悟,心中已料到了幾分,也不說破,依言把衣服脫下,“歐駝子”早有準備,立時抓過一發玄色儒衫與東方野更換。東方野退去了“易形”之術,回覆本來面目。
現在,他不能自由行動了,否則必露馬腳。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名黑衣人悄然掩近,低聲道:
“人已帶到!”
“歐駝子”把東方野換下的武士服交與那人道:
“更換了待命行動!”
“是!”
那名黑衣人帶著衣物離開。好不容易捱了薄暮時分,“歐駝子”道:
“你到前面候著,好戲即將上場!”
東方野回到最先停身之處,從枝縫葉隙,可以看到那座假墳的動靜。
夜色漸濃,十丈之外,是有些迷濛,只能見人,而無法辨形。
死寂的林空,氣氛顯得十分詭譎,東方野耐著性子等候。
突地,一條人影,幽靈般緩緩走向墳墓,手撫墓碑,垂頭不動了。那人影儒衫佩劍,遠遠望去,活脫是“青衣修羅”。
不久,另一條人影出現,是武士裝束,一步一步向前欺去。
“誰?”
“朋友便是‘青衣修羅’麼?”
“不錯!”
“幸會!”
“朋友尚未通名?”
“區區佟禹!”
“有何指教?”
“聽說閣下劍術無雙,特來討教!”
“怕不如此簡單吧?”
“信不信由你。”
“佟朋友很自負?”
“區區嗜武成僻,可惜多年未逢敵手,今夜,可能得賞夙願。”
“在下不願與你出手!”
“為什麼?”
“在下心情不佳,可能要傷人。”
“嘿嘿嘿嘿,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驀地,一聲城崩地裂的巨響,撕空而起,墳周頓呈一片濃黑,樹倒枝飛,石迸射,如落了一天巨雹,令人心神俱顫。
東方野暗地切齒,這手段的確夠狠辣。
土石落完,煙硝散盡,現場已是滿目瘡痍。
一條人影,鬼魅般掠到現場,東方野一扭身形,便知是田慕嵩親查看,登時殺機衝頂,身形一幌,一個聲音道:
“此非其時,再忍耐幾天!”
發話的是“歐駝子”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
東方野牙齒咬得作響。
“哈哈哈哈!”
田慕嵩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飄然而逝。
現場以回覆死一般的沉寂,在夜幕籠罩之下,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東方野平靜一下,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東方野平靜一下情緒,道:
“歐前輩,犧牲了兩名無辜?”
“並非無辜!”
“是什麼人?”
“兩名採花劇盜,被老夫擒獲,正好用以扮演這兩名角色,不過,今夜的事,可說十分幸……”
“為什麼?”
“田慕嵩親監察看,證明他早已在暗中,如果時間拖下去,兩人只好動手,只要一出手,便會露出破綻將功垂成。”
“是的!不知田慕嵩會不會起疑?”
“不會,從他那一聲狂笑的得意之情可知。”
“現場演戲的人已被炸得屍骨無存,死無對證了。”
“下一步棋如何?”
“你最好遠離武林。易形改裝,到處混些時日,屆期赴‘藏龍谷’,最重要的一點,切勿敗露痕跡。”
“萬一中途中了變化,如何聯絡?”
“要不你暫往‘來鳳’小住!”
東方野略一思索道:
“好!”
“我們此刻便分手。”
“如此再見了!”
東方野再次易形為黃病書生,連夜奔赴來鳳。
到了來鳳,投店住下,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每日深居簡出,只在店內消磨時間,閒來無事,把從前鄭老爹——聽說是“劍王吳昆”——所傳習而未悟的劍訣,仔細參修,由於“玄機武功”的啟示,在觸類旁通的情況下,參研起來,便不苦當年的格格不入子,在心有所寄之下,便不覺日子難遣。
十天下來,把以前所記的口訣,全部參透,至此,才驚歎“劍王吳昆”的劍道,的確不同凡想,可惜,他死於師門變故,一代劍術宗師,落得如是下場。
頃想所見所聞武士生涯,除非沒沒無聞庸碌以終,否則都是悲劇收場的多,說起來令人慨嘆,而武林的勾心與鬥角,恩怨仇殺,更是無了無休。
想到父母親,外祖父,師叔,“劍王吳昆”,上官鳳父女,拜兄賈明等等,恍若歷經一場恐怖的夢境。
這些親朋舊友,一個個殞落了,在武林,在異地芸花一現。
想著想著,不由萬念俱灰。
“一戒和尚”,不失為智者。
像田慕嵩雲流,不但可恨,而且可悲,他最後得到的是什麼?
這一天,距“藏龍谷”之會,還剩下四日,東方野開始煩燥不安,似乎有迫不及待之感,午飯後,兀坐窗前沉思,明天該動身了,一直不曾見“歐駝子”他們來聯絡,不知情況有否變化?
突地,一個衣服華麗的老者,笑嘻嘻向自己房門走來。
這老者是在十天前投店,還帶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看來是個富商,平日顧指氣使,大呼小叫,東方野看他相當不順眼,道不同,不相為謀,同店十天,從沒打過招呼,現在,他竟然找上自己——心念之間,那富商巨賈打扮的老者,已到門邊,嘻嘻一笑道:
“老夫可以奉訪麼?”
東方野無奈,只好起身道:
“請吧!”
華服老者入房,不待招呼,大剌剌朝椅上一坐,道:
“小友是遊學的士子”
東方野冷聲道:
“是的,老丈有何見教?”
老者嘻嘻一笑道:
“逆旅寂寞,日子難打發,小友有同感否?”
這種不著邊際,無聊復無味的扯淡話,東方野甚為不耐,勉強一笑道: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