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寂心開始走。他一步一步的走著,堅決而深刻地走著。
鳳霞飛也走。她輕柔卻含著無盡邪氣地,往他行去。
兩人的步伐,都釀著死亡陰影的苦絕。
一步又一步!
群雄看著兩方步伐的接近,而不由地拉緊了心。
驀地,鳳霞飛的眼內,映出一點微芒。她不由自主地愣了愣,且緩緩飄移的步伐,也停了下來。
就因為,她的這一愣,戰局有了最荒謬的發展。
獨孤寂心的氣勢,已凝聚到最頂處,正是一觸即發的時刻。
這時,鳳霞飛的一愣,正像是她的氣勢,漏出一洞缺口,等著獨孤寂心的孤絕一劍一般。
獨孤寂心的氣勢,受到對方弱點出現的牽引,而驀地登上他有生以來的極峰。他已不得不發,他加快腳步,一徑地衝向風霞飛。
“極脈”起手勢,已要使出,再一次的劈、斬、刺!
再一次的“極脈”。
鳳霞飛卻好若手足無措似的呆楞著。那點從獨孤寂心背後襲來的殊有的瑩芒光澤,正是她十分熟識的“鬼舞教”歹毒邪器“爆火彈”的引針芒光,是一種足以將人軀炸碎的烈性火藥。
她的邪意因為思慮而顯得緩和。她的心,她真正的心,慢慢地活絡著。她想著是誰暗算的?她並沒有下命令啊。他知道嗎,獨孤寂心?他知道死亡的靜默,正要噬去他生命的存在嗎?
“爆火彈”最陰邪處,乃正在於它的無聲無息。在施放之前,通常會先射出一隻瑩針,作為誘引,那點特殊的微光,正是引針所暈散的光輝,引針同時也與“爆火彈”用著一條細線繫著。
因此,“爆火彈”的本體,便能靜逸地隱於針的空嘯聲後,完全將那股肅殺之聲隱去。
於是,假若敵人能高明的查覷針聲,且將針掃去,但是“爆火彈”受到勁氣的振動,便也會立即引爆,使對方栽入死滅之境。
鳳霞飛憂憂疑疑地想著,她的心又“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一直處於極限控制的狀態,再也壓抑不住,“邪心”與“邪針”倏地鬆動了。
她對獨孤寂心無限的愛慕,像團火球似的熊熊焚燃著,將邪術的禁梏完全熔銷。
她的心又活了。沸沸熱熱地活著。
“邪針”緩緩地露出針頭、針體,只餘下一分針尾。她的眸裡,情影露現,盪出一片心蒙。
“鬼舞”之人,哪有暗中偷襲之輩!
她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個藉口。一個絕對的藉口。她很高興地笑了,在獨孤寂心的劍芒死影中,她笑著。
獨孤寂心見鳳霞飛神色不對,且眼眸竟情思纏綿,立即回收真力,欲要緩去驚絕的劍勢。
鳳霞飛卻倏地竄出,一個轉折,撲到獨孤寂心身後“卟”地兩掌拍出,將引針與“爆火彈”遠遠推開。
“轟”的一聲,“爆火彈”在遠處炸開。
邪異的焰火,漫天飄儷著,在昏暗的夜裡更顯得突兀驚魂。
“是誰擲”風霞飛正待說些什麼,卻透地胸口一痛,“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
她嬌軀一軟,便要倒下,但她同時,也執著艱辛地回首望著獨孤寂心。
獨孤寂心無情的臉容,終於破天荒的有了變化。鳳霞飛竟替他擋去陰邪的暗器!這這這
一種合揉驚異、痛楚、悲涼的複雜表情,很是鮮絡地浮呈於他的臉上。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但他確實地流露著,而她鳳霞飛也確實地看到了。她欣懷地笑了笑。
心劍“鏘”的一聲,入鞘。
獨孤寂心一個前竄,來到鳳霞飛身旁,一把扶著她,同時右手食指點住鳳霞飛的雙乳之間,迅速將真氣透進她的體內。他問道:“你,為何”
原來,在鳳霞飛放棄攻擊,且忽地前撲疾轉時,獨孤寂心那融匯自我與天地的“極脈”
劍氣,便早已侵入她的體內。
即便,獨孤寂心已立即收回真力,但氣勢的一面倒,卻使得部分真氣莫可遏抑地直破入,呈無防狀態的鳳霞飛的身軀。
她的生命,在“極脈”未完成的一劍,以及“邪心不動”術的反噬下,摧耗殆盡,僅僅餘下一縷心與情的輝光。
現時的鳳霞飛,已無復“邪尊”凌威天下的氣勢,她已是一個瀕臨死境的凡常女子,獨孤寂心很清楚這一點。
在他收劍斂氣時,便已察覺鳳霞飛受傷之重,所以,才立即輸與她真氣,希冀著能助她度過這個因為幫他而招來的死滅劫厄。
她不能死!
獨孤寂心深深地吶喊著。她絕不能死!
幾近於昏厥的鳳霞飛,彷彿聽到他的呼召似的睜目,對他淒涼地笑了笑。
獨孤寂心知道,她的渾身邪氣,已盡數散去。連她的生命,也慢慢脫離了人間生存的常軌。死亡已是不遠!
但她仍是傻傻地痴望著他。
強烈的昏眩與烏暗,又漸吹地強行奪入她的腦域。她慢慢地闔上了她的雙眸,嘴角並且浮著,一絲悽美奇絕的笑意。
別死啊!獨孤寂心更急催自己體中的真氣,硬貫入鳳霞飛的體內“氣府”(內力的控制中樞與收納真氣所在)。
獨孤寂心強烈的震動了。因為,她的眼神是愛嗎?她真的愛著他嗎?他一向慣有的冷漠築堤,慢慢地潰決了。
一直以來,孤單獨行的他,再度嚐到生命的重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鏤在他心肉裡、附沾在他生命上的生命,前有嬌縱的司徒蕾,現在則是邪豔的風霞飛。這些女子的生命,極欲著和他緊緊地纏系在一起。
天性獨僻的他,始終在避免著這些狀況。然而,司徒蕾與風霞飛的傷跡,卻令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就像他踏入江湖的血途一般,在感情的坎坷曲路上,他已深深地陷入,再不能說拋就拋,說走就走。
生命的重荷啊!
他要抉擇嗎?或者是,他要如何抉擇?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異域眾人發一聲喊,便要撲上一舉殲滅那罪該萬死、讓他們的教主受傷的獨孤寂心。
而中原諸雄,卻是不知該如何做,彼此惶惑地對看著。
“他媽的,住手。”脾性暴野的“六護將”之一“抗後雙斧”
舒芍,見到他所衷心愛戴的教主,竟慘遭毒手,且那該死的黑衣人竟不放過戰敗的她,還要再下辣手,不由火冒三丈,一個前衝,雙斧凝集著最飆悍的真力,劈向獨孤寂心。
同時,義憤填膺的“鬼舞教”教眾,也都使出最強烈的招式,齊往獨孤寂心身上砸。
雲破月、空宇僧、司徒蕾等人,一見苗頭不對,立即踏上前,營救獨孤寂心。
厲翼北一眼瞄去,乍見鳳霞飛的情痴笑意與獨孤寂心的深切思悟貌,不由一驚。他與最早看出端倪的卓刃、陽皇羲,對望一眼,三人互相點了點頭,陡地齊往前縱。擋在獨孤寂心與風霞飛身前。
“鬼舞教”眾人不由大驚,紛紛收手,齊看著厲、卓、陽三人。
舒芍首先喝問:“三位座主,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神州諸人,也都暫時止步,旁覷著情況的發展。
“九天女”與司徒蕾等人,則自動的圍在獨孤寂心身邊,以防有人再暗下毒手。
戰局的荒謬與奇異氛圍,在此登上最頂處。
所有人的心中,都埋著一份並蓄著可笑與悲楚的情念。
卓刃發言道:“先別急,獨孤寂心正在替教主醫治,等教主清醒再說。”
“鬼舞教”教人一聽,才將心胸的那股怨忿,狠狠地平抑下來。
終戰。
“落風之役”似乎在最詭誦的情況下,趨向於平靜。
這樣的情勢,顯然大出某些人的意料。是的,某些人的意料,正在控制著戰局的走向。
只是,連這些人也都沒想到,鳳霞飛竟會為了獨孤寂心,而甘願捨棄她的生命與地位。
某些人的陰謀,隨著鳳霞飛的受傷,而遭到最劇盛的挑戰。
這種絕特的意外,正大大地撼動著某些人的意料。某些人!
悠然行在街道上的烈易玄,正興味昂然地聽說傳聞。
一旁的姣妙,則不知該如何是好,憂心忡忡地四處觀望著。
烈易玄忽地回首與姣妙說:“姣妙姊,聽說我們與異域人開打了羅。一定是很精彩很精彩的大戰。你說對嗎?”
“喔?”姣妙有點心不在焉。
“喂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噫?有啊。”姣妙道。
烈易玄很懷疑地看著她。
姣妙不理他的反應,心急地說:“小玄啊,我們還是快離開這裡吧。”從“板山山脈”
的清幽絕壯,回到紅塵俗世裡的她,復又開始驚惶起來。
“別急嘛別急啊。我們又還沒到‘極流’。慢慢來慢慢來。
何況,這場大戰很有些意思,怎能不探聽清楚呢?我再去”
“別管那些了,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啊。那有多餘的時間,去理那種事”姣妙急切的說著。
“那種事!噫?”烈易玄一向澄清開懷的笑容,驀地緊斂著。
他一把拉起姣妙,走向街尾的牆角。
姣妙有點莫名其妙,她回扯著烈易玄,道:“小玄,你幹什麼?”
“別說話。跟我來。”烈易玄強拉著姣妙,決然走往目的地。
姣妙有些心慌了。她知道,該是她說錯了話。但,她錯在哪裡?
這個錯,竟會使得始終無塵無慾的藍天,添上一層暗閡疾暴的烏雲。
到底,錯於何處?到底!
她不自禁地害怕著。她害怕著,他的生怒與離去。但是,她並沒辯說些什麼,只是與他一齊走著。因為,那並非她所能控制的。悠深的藍天,是絕不能關在籠裡的,她明白這一點,悽傷的明白。
現在的她,所關心的不過是,他想說些什麼?
燕孤鴻神色沉重。
“隱者”無名的臉容,也凝然肅穆著。
翔靖相夾在兩人之間,有點惶迷,不知發生何事。
“你的刀道,仍舊無情?”“隱者”無名劈頭就問。
燕孤鴻曬道:“何時,你這個不理世間俗務的超級隱者,也管起閒事來?”
“莫說風涼話,隱者只適合於太平之世出現,並非是亂世所能豢養的。如今,天下動盪,各外族極欲分食我神州大好江山,加上中原本身‘龍朝’的腐敗貪爛,身為天下一份了的我,又怎能超然於紅塵之外?”
燕孤鴻星眸裡精芒炸閃,他直視隱者無名,道:“你想說些什麼?”
“隱者”無名應道:“老夫非常清楚,燕小子你對於天下大勢的漠不關心,與極端的冷漠。但十幾年的時光穿梭而去後,我十分好奇,當年單刀弱齡的你,與現在超絕翱天的你,會否有什麼差異?抑或轉變?當今天下的亂味煩騰,想必你也早已嗅出。
前一陣子,聽說你燕小子一刀一人,獨闖諸外族聯軍,怒斬‘妖猴’,並全身而退。這令老夫更渴望弄清你的改變。不過,現在看來,燕小子似乎仍是沒有變化。你一樣是那麼的孤高,那麼的冷淡,那麼的飄渺。燕小子啊!難道,你真的想孤孤單單地,自己一個人飛向永恆?你難道就不能稍為覷視一下人間的疾苦?你真的不能?”
“噢?然後?你要說的,應不只這些牢騷吧?”燕孤鴻不為所動地,指出“隱者”無名必有來訪的目的。
“其實,老夫是代替一個人前來,邀你提刀入人間,斬絕群邪!”“隱者”無名再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
“入人間?斬絕群邪?”燕孤鴻驀然長笑起來。
笑聲呼呼嘯嘯,直進天宇。
“隱者”無名理著眉頭,等著燕孤鴻的解釋。
“你這無名無姓的人,竟會如此的關心這荒謬的人世。真讓燕某意外!我們以武神交十數年了猶記得,當初我初出茅廬,你已萌生退意的景況,那不由令我慨嘆萬千。然而,曾幾何時,‘隱者’無名竟也墮入人間的血肉煉獄裡,任著拯救蒼生的可笑欲求振昂你頹死的心。這就是,‘天下第一秘’‘隱者’無名的隱?你就是這樣隱跡的?哈!”
“隱者”無名靜默半晌後,道:“好!便不理蒼生萬劫、人間痴妄,單說你屋裡那位姑娘燕小子你要拿她如何?”
“她怎麼了?”
“形貌枯槁、人迷心痴、神魂飛體。這樣一個耽戀於你的女子,竟然被你折磨成那樣子,實在讓老夫心痛啊!”
燕孤鴻口吻肅然,道:“也許,我的確對她太無情、太狠辣了。這燕某不能否認。但我的確不知道,她竟會如此的執著,這絕非推託之辭。由她飄然逸灑的性格看來,燕某以為她拿得起也放得下。我真的這樣以為。只是,就算現在燕某真正清楚了她的心,也不會有所改變。燕某的橫虹刀,早已將自己的情與心奪去,虛化成一雙展飛翱翔的翅翼,任孤鴻飄流於無盡的天地時空裡。
這樣的超然,我又怎可能放棄?刀道、探索生命的真實與深邃、超然死生、跨越永恆,一直是“橫虹孤雁”生存的最大指標。我絕不能捨、斷不能棄!這些,你也都該明白。只是,你丟不下情愛,不,精確來說是你選擇情愛來煉化你的劍,而我卻選擇放棄情愛,來剔厲我的刀。孰對孰錯,誰是誰非,這之間又有什麼基準?”
翔靖相聽得眉色飛舞。他從未想過,“橫虹孤雁”所擇決的路,竟是如斯的悽倫與孤寂!
燕孤鴻的無情,竟根源於他對刀的無盡深情。他對人無情,但卻對刀對天地對宇奧,充滿了無限的情思。可惜,這樣的執念,卻被世俗判定成無情冷血的怪類。
因為,他是人!即使,他想超越身在人界的枷鎖,跨足永遠之界,但只要他一日身處人間,人群便會用著痴恨妒煞的眼光,來刺殺著他對夢與刀的追尋!真是絕大而冷別的現實諷嘲啊。
“隱者”無名喟嘆一聲,道:“你果然在你自己選擇的路里,走得很堅穩。即便傷痕累累也不棄離。老夫這麼說,並不代表我認同你。只不過是,對你的夢表示些許祟意罷了。想十三年前,我們偶然相遇的無端一戰,實令人懷詠無窮。那時的我,早已退出武林,卻仍是忍不住與猶是新手的你捨命一搏。哈,真是痛快啊。今番,老夫的確受人所託,來激你踏進天下大業的血途。但另外,我也想借由你的刀來提振老夫沉眠許久的衝騰戰意。沒有心與血的柳劍,又能有怎樣的作為?燕小子的刀,果然精采,果然足以將我的心與血沸熱滾燙起來!你說的沒錯。自從,二十年前她死後,老夫便再也無心於武道的鑽研,我因為她,登足紅塵裡的高手之巔,但也因為她,我沉睡了近二十年。現在,也的確該是我再清醒的時候了。所以你的刀,是我的引劑,老夫非來找你不可。而受人之託,不過是個附帶性的承諾罷了。”
“你既然出現了。其他的‘七絕隱’也不會躲著,對嗎?”
“確是如此。我們各自有要做的事。我找的是你,他們自然也有事要辦。”
“到底,是誰有這樣的魅力,能請出你們這些本該心若死灰、無心天下的‘七絕隱’?”
“是一個與你一樣,用生命尋夢的人。只不過,他尋的是天下,而你尋的卻是刀。”
“是誰?”
“‘修羅海’的‘修羅冰心’寒冰心。”
“修羅寒、冰、心。”燕孤鴻遙想,這一該丰神驚採的人傑,心神不禁地飄忽了。
“落風崖”北境臨“炬菟山脈”與“橫屏山”交接處。
當代兩大高手:北漠的一世梟雄“霸劫王”那昆汗,與南島智慮驚絕的“寒錐”公孫楨,二人正在這界點上,謀略著整個戰局的形勢。
公孫楨撫著嘴下的小撮黑鬚,神情沉嚴道:“情況不妙。據我方最新傳來的消息,鳳霞飛竟為了獨孤寂心負傷毀功。看來,中原、異域這兩隻大老虎,恐怕是打不起來了。嗯……
我們的計劃稍稍有了波折。”
那昆汗大笑。“只是稍稍?如此聽來,公孫老弟該有了腹案。”
“正是。”
“計安將出?”
公孫楨陰陰笑道:“就從我們的暗棋下手。”
那昆汗大眼一轉,很快的領悟。“暗棋?你是說暗棋?哈哈哈。這條毒計,終也有見天日的機會。哈哈!”
一團團辣狠的血氣,極速地於他們的慾望中,沸湯狂揚。
“雷鬼,照你的估計,那兩支潛埋的人馬,何時才會發動總攻擊?”飛馳中的寒冰心問。
“少主,據屬下猜測,大概在受傷的老虎要返回巢穴的時候。”
“那麼,你以為,他們想捕的是那隻傷虎?”
雷鬼沉吟半晌後,道:“該是異域!”
“嗯。理由?”
“由地勢研判而得出的結論。‘落風崖’本就是神州人熟悉的地域,自是進退皆宜。但是,異域人卻是長驅直人處於陌地,天時、地利、人和,全無可憑藉。因此,如果我是他們,就必然會找異域開刀!”
寒冰心讚道:“說得好。”
“是你嗎?”微弱的呼喚,由那寂深的石屋內漂浮出來。
燕孤鴻並沒有回答。
“隱者”無名耐不住地問:“難道,你真沒喜歡過她?”
一直頹老肅然的他,竟陡地神魂翻翔,渾身充滿騰飛的力量,彷彿他剛從長眠的覺睡中,清醒過來一般。汩汩泉湧的青春於他身上重現著,亮出最燦絢的一面。他氣威凌喝地瞧著燕孤鴻。
“不。她可以說是燕某這半生來惟一、也最鍾愛的女子。”
燕孤鴻否認“隱者”無名的說法。
“那麼,你怎對她如此無情?為何,你只在她身邊待了十餘日,便瀟灑而冷狠地離去?
我並不是強求,你要拋離你的刀道,而永久地待在她身旁。這於你的刀道、於她的深情,都沒有好處。
這一點,老夫很清楚。老夫只是冀盼,你能多給她一些珍憐的回憶,好讓她可以在沒有你的日子裡,好好的走著、哭著、笑著。
燕小子你就這麼吝於給她希望?”“隱者”無名悲痛地說。
燕孤鴻精眸電閃,深深注視著“隱者”無名。“燕某的確想給她一些回憶。但人是會變的。雖然,她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子,然而,將來的她真會珍憐在我身邊的日子嗎?我並不怎麼相信。
並非不相信她。而是,在這廣闊的世上,她應該還會遇到更好的男子。燕某不過是個浪蕩天涯、飄跡江湖的孤”
“隱者”無名截斷他的話,道:“別說些自以為是的話。如果,你仔細看過她的眸神,體會過她的心境,探尋過她的魂靈,你就會非常清楚,在她的世界裡,只有你。她只有你!
其餘的,都不重要。過去、現在、未來,都只是一團虛霧罷了。只有你的存在,才能給她生命的真實。只有你能!讓她在你身邊,甚至為你傳下一脈香火,這樣的舉動,真會礙到你的武道尋覓?難道,那不該是種更刺厲更酷絕更艱苦的試煉?如果說,只因她的存在,便會影響到你的道心,那麼這樣的夢,就算放棄又何妨?”
燕孤鴻忽然一笑,嘴角的灑脫笑意,如雲蹦出。“你說的,也有點道理。先讓我看看她,再說吧!”說完,便要踏入屋內。
‘隱者”無名欣慰地笑了。
到石屋門口時,燕孤鴻驀地回首道:“你的說詞與神情,讓我很懷疑你已是個年近七十的老人。我看你‘隱者’無名的稱謂,可能要換個說詞與名目,呢就天下第一‘管’好了,你覺得如何?方才,你是怎樣的形神,你可知曉?乍悲乍喜的,活像個毛躁的小孩。老實說,燕某從未想象過,你是這樣的入世。老實說,你的她是否很像月夜?所以,你才盼月夜能得到幸福,由我這裡?”
“隱者”無名賁張的身軀,倏地縮收。那份莫名的青春熱力,疾速消溶,只餘下蒼老與滄桑的情韻,緩慢流散著。
燕孤鴻看了看,不再說些什麼,聳肩一笑,舉步踏進石屋。
一直無聲的翔靖相,那緊繃的神經,隨著燕孤鴻的入屋,與“隱者”無名氣勢的放弛,而突地鬆懈下來。
原來,就在燕、隱兩人對話之際,翔靖相徹底體悟到,身為一個有想飛的夢的人,總該舍卻些什麼的慟楚,以及那份執著的悲愴!
他的思域,緩緩地流向還在未來的現在與自己他也想走出自己的路他也想理清楚,自己是否受得住那種永恆的孤單他更想弄清,人的生命與宇宙,到底有什麼確實的存有?
一切,似乎都有著它的韻律。每個人每件事,都在固執地走著。於自己尋出的路上,堅決漫漫地淌著血,走著。走著!
世界還在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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