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仇恨當著大敵在前,而出手在即的時候,倏然一縱,往後面跑去,拉著長江黑鰻杜保父子,三個頭湊在一堆,嘰咕了一陣,看來就象開玩笑似的,實則這也是仇恨機警聰明的地方,就因他這靈機一動,卻救過了長江黑鰻杜保父子兩條性命。
百毒天君看他鬼頭鬼腦,一時間也不知他弄的什麼玄慮,只當他有畏懼心理,哈哈一笑,道:“怕死又要強出頭,何苦來哉!慢說你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孩,今天就是你們三個一起來,我百毒天君要是眨了眨眼也不算英雄好漢!”
了塵師太聽他道及“武林帖”的事,心中一凜,隨道:“你別提‘武林帖’來嚇唬人,須知‘武林帖’是一回事,殺人血仇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可不能以為你是‘武林帖’第三代掌主就能胡作非為!”
說到此後,猛然一想,百毒天君提的只是什麼仇恨也有一本“武林帖”,這件事又是怎麼搞的?想到這點,連忙又回頭對駝俠問道:“邵大俠可知仇小俠也有一本‘武林帖’是怎麼一回事麼?”
駝俠聽她問到有關真假“武林帖”的事上,腦裡略為轉了一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對你直說,‘武林帖’就象魏三省一樣,有真有假,西湖印證武學,爭奪的那本乃是假的,現在恨兒身上另有一本真的。那本才能代表武林至尊的無上信符,我已親眼看過,也經九州八奇丐俠證實,魏三省已經不能算是‘武林帖’的第三代掌主了!”
百毒夫君一旁聽得哈哈大笑,道:“昔日贏得‘武林帖’掌主之尊,全憑我的文武才學,紫陽真人和慧悟大師都是一代宗師,我都可以制服,何況你們區區幾個?我們不妨也來個比試,可是君子有言在先,我們說好,誰贏了誰就保管‘武林帖’怎麼樣?”
仇恨交代過了長江黑鰻杜盡父子,只見他倆掉頭飛奔而去後,仇恨才回到眾人之前,正遇百毒天君說到比武選取保管“武林帖”的事,遂搶著答道:“好!我們君子協定,我要是敗了,定然交出‘武林帖’不誤,絕不食言。”
仇恨胸中豪氣千雲,暗想:“我仇恨如果再敵不過你百毒天君,那還保守著這‘帖’何用?要是戰勝了他,不是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是個‘武林帖’的執掌人了嗎?”
這兩個念頭象雷般地閃過心際,因此斷然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的答覆。
仇恨剛剛把話說完,驀地就覺一陣勁風迎面襲來,連忙晃肩繞步,一旋身避過掌風,立即凝神注目,蓄勢等待對方二次出手。
百毒夫君趁人不備之際發出一掌,卻被仇恨很輕易地閃身讓過,不再話下,旋即跨步欺身,豎掌便砍,掌風之銳,有如驚濤駭浪,犀利之極。
仇恨已知他的掌力,而且又知道他是單臂,存有輕敵之心,只見他腳下微動,身形則略退後數步。百毒天君見他避不進招,當即改砍為推,身隨掌進,迅疾如旋風一般,已是一撲而至。
仇恨早已胸有成竹,等到掌風迎面到時,倏然收起右足,用單腳尖點地,整個人就象陀螺般的急轉起來,百毒天君指尖就差毫髮之微,險些擊中,而仇恨在那急轉之時,雙掌齊都發出,這招用得極為神速詭異。
百毒天君不愧一代魔頭,深深懂得這些毒招怪式,就在對方掌風還未發出之際,快如閃電地回肘一撞,把敵人出掌都化解了。
兩人身形倏然由合而分,遙遙對峙良久,驀地發動攻勢,兩人又由分而合,但見百毒天君那龐大的身形,在黑色葛抱襯托下,只見一團黑影,矯健無倫地迴旋搶攻。
仇恨面上毫無怒色,雖是全神貫注當前大敵,可是動作十分優雅,不顯絲毫火氣,但見他靈巧的身軀,在那團黑影之中,有如行雲流水,不但神速非常,並且令人感到有一種舒泰的風度。
一個是百毒門的掌門人一個是武當正宗傳人,兩個高手合鬥,身手之上乘俱是武林罕見,這時各自施展本門絕技,做那捨生忘死的拼鬥,打到急處,竟連面目都難以分辨,僅能從身形大小上去區別出來。
百毒天君比仇恨年紀大上數倍有餘,浸淫力深,火候自已到家。仇恨年齡雖小,可是功力之深卻非百毒天君可以想象,尤其招式變化無窮,又是奇奧難解,選出敵人意外,往往使對方有措手不及的危險。
百毒天君殺氣騰騰,不住地噴氣哼聲,叱吒聲震盪四野。仇恨間中偶也發出龍吟清嘯,嘯聲震耳刺心,憑添無限氣勢。
戰了將有一個時辰,百毒天君卻未能以戰勝紫陽真人的餘威而佔得仇恨一絲便宜,仍然是個平手局面,只聽百毒天君的叱喝之聲,變得更響亮急劇,顯然是為了戰得過久,未能取勝而焦躁不安。
這場戰事不過只是開始,然而了塵師太與駝俠邵松已暗中認定百毒天君必敗,仇恨定能取得勝利,由其面上漸露的笑容,不難看出他倆此時的心境。
須知一場生死之鬥,最忌心浮氣躁,必須沉得住氣,穩得住心才能應付裕如,克敵制勝,古人說:“欲速則不達。”百毒天君顯然就吃了這點虧,一來是自思曾經戰敗武當魁首紫陽真人,哪裡還在乎他的徒兒。二來又是當著了塵師太與駝俠之面,如果連一個毛頭小夥子都戰他不過,這人又如何丟得起。心裡愈急著取勝,卻又偏逢到一個不慍不火而狠攻穩守的對頭,這又怎能不急得他呱呱直叫!
兩條人影如兔起雞落,龍飛鳳舞,令人眼花繚亂,驀地,忽聽仇恨又是一聲清嘯,身形驟然拔空而起,在半空微一轉折,又如閃電一般疾速落下,四肢並張,猶如巨鳥凌空下降,直向百毒天君當頭罩下。
這一招乃是武林帖中最絕三招之一,名喚“騰蛟取鳳”,此刻正因百毒天君心情急躁,吃仇恨反手一掌勾得腳步踉蹌,在在這頃刻之間,仇恨已然離地飛起,懸空撲下,這一招四肢同時展開並用,變化無窮,只要找著對方隙處,使用出來,敵人不死必傷,確實是厲害無比。
百毒天君敗象已呈,瞥及敵人當頭罩下,這才發覺無論自己用什麼招數,都難解拆對方此一殺手,不禁心中大驚,急得手足無措,眼看就要傷在敵人手下而無法挽救,只好閉目待死。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驀地傳來一聲嬌喝:“仇哥哥留情!”聲中帶著悽切的哀求之音,仇恨聽得清楚,趕緊身子一斜,滑了過去,只聽“咚”的一聲,百毒天君已隨聲倒地,只見他面上肌肉抽搐,一陣痛苦難忍之態,可是那炯炯灼灼的雙目中,卻不時閃耀著狡房毒狠的寒光,隨著發出陣陣陰笑,笑聲陰絲成線。
百毒天君這一種陰暗長笑,顯然是鼓起餘力,使出他那震懾武林的“厲聲斷魂音”,此音一出,眾人只感周身熱血凝結,一個個連忙盤膝坐地,運功相抵。
“厲聲斷魂音”不止近處能傷人,即使遠在百數十丈,仍能傷人如故,昔日翠兒就曾受此傷,若不是仇恨騙得一粒仲平煥的“聚魂歸元丹”及服下大量的補藥的話,早就一命歸陰去了。仇恨早已料到有此一著,故在未曾動手之先,已然囑咐長江黑鰻杜保父子遠遠避去,救了他們父子兩條性命。
百毒天君臨死尚且施出乎生最為惡毒的一著,顯見他為人之歹毒陰險。
久久,百毒天君吐盡最後一口長氣,雙腿一伸,命赴陰曹,一代梟雄從此與世長辭。
就在那“厲聲斷魂音”甫方落止之時,驟見一條嬌小黑影,如風似電,眨眼撲在百毒天君屍上,“哇”的一聲,嚎陶痛哭起來。
了塵師太與駝俠見了此景,俱是一怔,仇恨聞聲,早已知道來人是誰,只是見了如此悽慘的景況,自也神傷不已。
那來的黑影非別,正是百毒天君愛女魏葦到來,只見她伏在屍上哭了一會兒,猛的一個翻身,就向仇恨撲去。
了塵師太不明究竟,連忙架起拂塵想來阻擋,一旁的駝俠看清來人面目,伸手攔住了塵師太,壓低嗓音,道:“這是他們小孩的事,我們暫且退下,不必管他。”
魏葦一躍上前,五指箕張,嘴裡不停尖叫道:“我魏葦對你不壞,你竟出手如此狠毒,傷我生父,我也不要活了!”
仇恨沒想到她會誤認百毒天君為自己所殺,又見她美目含淚中又帶有陣陣殺氣,知她已然動了真火,但又不使出手還擊,當即一個倒縱,退出尋丈以外,大叫道:“魏姑娘,你別誤會,令尊非我所傷!”
此言既出,魏葦不禁一怔,然而此時心情紊亂,一時怎能相信,兩足一點,二次衝上前去,不過這一次顯然收斂了不少真力,不象先前那樣拼命的兇狠。
仇恨這次不閃不讓,瞧準她雙手撲來,然後施出擒拿手法,兩臂從中往外一分,旋即收手抄至魏葦身後,順勢一抱,將魏葦抱了個鐵緊。
魏葦突然被他抱在懷中,非但沒有再事掙扎,而且雙手一勾,摟著仇恨頸項,臉貼臉地放聲大哭起來。
仇恨見她已然溫順,想起如今已然落得孑然一身的她,不覺也是悲從中來,勉強忍住心中悲意,拍了拍她的肩背,溫柔地道:“葦妹妹,你父不是傷在我的手裡,當我聞得你的呼叫時,我已強自剋制了內心的殺意……”
說到此處,只見他倏然眉目微剔,猛然推開懷中抱的魏葦,“噫”了一聲,道:“令尊死因可疑,我倒一時大意了!”言罷,也沒注意魏葦反應,一個縱身,已往百毒天君屍身之處飛去。
此話一出,眾人也是大吃一驚,不及思索,駝俠、了塵師太、魏葦已先後圍了上來。
事實上駝俠與了塵師太都曾看見仇恨手未沽著百毒天君,只當是他運用絕藝,使出紫陽真人的得意傑作“乾坤指”傷了他的性命,沒想到卻又被仇恨否認是他所傷,然而百毒天君喪命乃是鐵般事實,這如何又不叫他們吃驚呢?
再說以他兩人功力來言,武林之中俱屬一等高手,而百毒天君既非仇恨所傷,顯然是中了另外一種暗器,但這施放暗器的人竟能在這兩個武林罕見的高手之下,施放暗器競末被發覺,這也可說是奇之怪也的事了!
四個人扳著百毒天君屍體,翻來覆去,卻沒有發現絲毫可疑之處,一時倒弄得茫然不知所措,魏葦眼裡流露著怨恨的毒光,凝視著仇恨,久久不放,似乎是指仇恨既然傷了她父,反而推御責任,含意中帶有責問的意思。
這時的仇恨有口難辯,雖然不是他手所傷,然而事實上百毒天君周身部找不到一點可疑之處,不由他急得面紅耳熱,摸耳抓腮,一臉可憐相。
驀地,只聽駝俠一聲叫道:“在這裡了!”
駝俠這一叫,無異天降綸音,頓時解了仇恨窘境,也消除了魏葦疑惑之心。
眾人照著駝俠所指示之處看去,只見百毒天君的左太陽穴當中,深深陷進一個針頭大的小洞,既無血跡,洞又奇小,如不定神觀察,很難發現,這也是駝俠老於江湖,見多隻廣的關係。
了塵師太看了,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看來象是針類,但為什麼發出來卻無聲無光呢?”
駝俠用目示意仇恨,道:“待恨兒將那暗器拔出,便知端倪!”
仇恨聞言站起,緩步感到百毒天君頭側,吸了一口氣,右掌貼近太陽穴小洞之處,驟然向上一提,一支細如繡花針的暗器已應手而出,沾在掌心之中。
了塵師太冷眼旁觀,見他手不沾身,竟然能用內家功力,把那枚深嵌入肉的細小暗器起了出來,不由衷心敬佩。
葦魏近前一看,煥然面色大變,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仇恨本想立即上前抱救,怎奈眾目昭影之下,似又未便,只好哀求了塵師太替她推宮活血。不消片刻,魏葦已然悠悠醒轉,叫了一聲:“氣死我也!”隨著,眼淚簌簌而下。
仇恨低聲勸了一陣,勉強止住了魏葦的哭泣,只見她抹去臉上淚痕,緩緩站起身形,朝了塵師太福了-一福,道:“家父雖然為人過於險惡,但卻沒想到死在自己兄弟之手……”言下又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了塵師太與駝俠父子三人俱都不明白她話是指誰而說,異口同聲問道:“姑娘此話怎講?”
魏葦收斂哭意,面色凝重道:“這種暗器名叫竹節索命針,只有我家叔父曾得使用,百步之內,隨心所欲,擊無不中,中無不深,是一種無聲無光的歹毒暗器,沒想到叔父這種暗器練成以後,沒有傷過旁人,卻傷了自己兄長。”
魏葦所指的叔父,自然是魏平省無疑,話要說到魏平省自與飛天雙環到九姑嶺後,百毒天君跟踵而至。魏平省不想而知是為了“武林帖”而來,不待百毒天君開口,已自哭喪著臉,露出斷了的左臂,苦苦哀求兄長替他報仇,又說“武林帖”已被仇恨奪去。百毒天君一時不察,被他瞞過,一句話也沒講就趕下嶺來,魏平省見計得承,暗中跟蹤兄長,到得湖邊,正值百毒天君遭受仇恨那招狠招,閉目受死之時,眼看時機千栽難逢,倏然把心一橫,抖出一枚“竹節索命針”,暗中發射出去,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以嫁禍東牆,讓人誤為仇恨所傷,卻不料被魏葦趕到識破。
仇恨聞知乃是被魏平省暗施冷箭,連忙展開絕頂輕功,巡查附近湖邊一帶,此刻哪裡還有人影,只聽得湖中一陣狂笑,由近而遠,消逝得無聲無息。
眾人幫著魏葦葬了百毒天君,並由仇恨施出鐵爪神功,刻了一塊墓碑,一代梟雄,就此長眠湖濱。
魏葦捶胸頓足地哭了一頓,立志要血刃叔父,為父報仇,仇恨勸她參加自己行列,一道前往九姑嶺算帳,魏葦已成孑然一身,且見仇恨殷殷情深,點頭應許,仇恨跑去找回長江黑鰻杜保父子,共同商議如何渡湖之事。
經過一番議論,結果還是撇棄了了塵師太繞湖抄往背嶺曲意見,採取了駝俠盜船渡湖之議,當下派出長江黑鰻杜保和抓魚聖手杜全,父子兩人連忙換上蛇皮衣,裝束停當後,駝俠再三囑咐切莫冒險,寧可空手而返,另圖他計,但切莫打革驚蛇,以免犧牲。
長江黑鰻杜保父子連聲答應,下水偷船去了。
按下杜保父子盜船不提,且說湖邊四人分成兩對,了塵師太與駝俠不知道是有意或是無意,兩人邊走邊談,走得老遠去了,撇下仇恨、魏葦坐在湖邊。魏葦遭受喪父之痛,低首垂胸,淚水一滴滴的打從眼中滴落胸前,臉上神情甚苦。
仇恨下時又找不到適當的安慰話語,痴待著默默出神。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魏葦突然象是自言自語,道:
“叫我怎麼辦啊!”這句話也不知是她向九泉之下的亡父而發呢,還是對著身旁呆如木偶的仇恨而言。
兩人本來坐得相距不到一尺,仇恨驟聽她說出這麼一句話,伸手往她腰際一攔,取出一條絹帕,輕輕地替她擦去臉上淚痕,鼓起勇氣道:“葦妹……”話剛出口,突又感到十分難為情,偷偷瞟目打量魏葦時,只見她目蘊淚光,仰著頭深注自己,眼光中似乎含有無限期盼之情,宛如一隻迷途羔羊,驟然回到母羊懷中的情景,不禁心頭一陣酸楚,黯然一笑,又道:“葦妹,天涯海角我都伴你同行……”
魏葦本來是個傲骨驕氣的女子,可是聽了這話,自也再難矜持,兩隻清澈如水的大眼,滿含淚光,臉上神情悽婉,淚痕猶新,也是黯然一笑,道:“仇哥哥,我會永遠聽你的話……”
話說到此,只覺一陣嬌羞蒙上心頭,連忙又把頭低下,緊緊靠在仇恨那寬闊的胸前,再也說不出話。
柔風拂面,水聲潺潺,無限的纏綿,萬千的歡欣,兩人陶醉在那綿綿流情的愛河,忘去世上的煩惱,也忘去秋寒的襲人。
過了總有頓飯工夫,正當仇恨心旌搖曳之時,突聞身後一聲長嘆,接道:“看來她比蘋兒有福?”
這句話宛如冷水澆頭,仇恨心中一涼,接著臉上一熱,急松雙臂,放開魏葦,回頭看時,了塵師太與駝俠已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後,仇恨,魏葦正感羞愧難當之時,湖中已傳來搖櫓之聲。
定睛看時,長江黑鰻杜保父子已合搖一船到來。船雖不大,但足可容納四五人之多。眾人上了小船,抓魚聖手杜全掌舵,杜保仍遊入水中,在水中推船前進,大家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在那晚風之中,船行約有半個時辰,黑暗中只見一片高逾人頭的蘆葦,顯然湖岸已近小船雜在蘆葦中徐徐前進,發出陣陣“沙沙”之聲,然而風吹蘆葦“嘩嘩”作響,掩過了船擦蘆葦之聲。
片刻到達溉岸,留下杜保父子看守船隻,四人棄舟登陸。
眾人打量當前趨勢,只見數百丈的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當中僅狹長山道,是往九姑嶺必經之路。狹谷形勢,甚為兇險,兩邊絕壁如削,光滑如鏡。一眼即可看出,那條狹長山道,設若兩側絕壁上有人埋伏暗襲,真是難以逃避,駝俠沉思一番後,叮囑各人務必貼壁而行,切莫行走當中,如此駝俠領前,仇恨與魏葦斷後,一行四人沿著山道行去,數十丈後,山道愈深愈窄,而且迂迴曲折,不知究竟有多深多遠,漸漸愈走愈高,形勢也愈發地險惡,走出谷口,下面雖是萬佩絕壑,幸而尚未遭受敵人襲擊。
足足走了數刻工夫,才走出險境而進入平坦之地,眼前只見一峰高插入雲,峰頂隱約有燈光外洩。
四人剛剛走到峰下,往上走了幾步,魏葦一個不小心,踢落一塊碎石,“骨碌碌”地發出一陣響聲,似是驚動峰腰之人,突然連看幾聲呼喝,萬箭有如飛蝗似地射到,四人俱是一流好手,各自連忙揮動所帶兵器,一面揮動保住身體,腳下卻直不停留的在那箭出如雨中往上竄去。
幾陣箭如何能擋得住四人身勢,片刻工夫,已然竄上峰頂的那燈光外洩之處。
四個人上得峰頂,剛剛穩住身形,倏聞“當”的一聲鑼響,數十支松脂火把同時點燃起,照得周圍數十丈的峰頂有如白晝。
光亮中但見魏平省,飛天雙環李慶和一不知姓名的清癯老者一字排開站著,似是早已測知有人前來尋仇般的在此等待。
魏葦一眼瞥及魏平省參在其中,真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抖手中長劍,悶聲不響就往魏平省撲去。
駝俠見著飛天雙環李慶,打了聲哈哈,道:“昨天你誇說雙環厲害,今天特地前來領教?”言罷,一揮手中青光閃閃的鐵旱菸杆,就與飛天雙環李慶鬥了起來。
那個清癯老頭眼看四人分成兩對廝殺,揹著雙手,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觀戰。仇恨仔細打量,那老頭灰白頭髮,打成了髻,一身裝束似道非道,背上斜插一把二尺來長的短劍,兩眼炯炯有神中帶有一絲邪氣,一看就知道這人武功甚高,但來路不正,可是人家並無參戰之意,自己也不好貿然上前糾纏,只好挨著了塵師太,在一旁看義父和魏葦對敵。
飛天雙環的兩手功夫,仇恨早已領教,心想義父定然取勝。因之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卻暗中聚神注意魏葦和她叔父那對。打算萬一魏葦有險,準備出手相救,正當地凝神注視之時,驀地,“呼”的一聲,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打從那清癯老頭那面擲來,仇恨聞聲驚醒,手一揚,接個正著,五指一捏之下,發覺手中之物不似暗器,而且來勢不疾,不象出自暗算,連忙打開觀看,只見一塊黑巾中包有一條絲質薄絹,絹上分明留有恩師紫陽真人筆跡,上面寫著“要問血海仇,找那楊月東”十個字,旁邊又有一行血書“仇人當面”四字,似象出自一個女子手筆。
仇恨見嚴恩師遺墨,心中突然一陣悲傷,自地想到那四個血字,旋即將那絲絹往胸中一揣,一個縱躍,趕到那清癯,老頭面前,抱劍一揖,道:“請問老前輩上姓尊稱,可是九姑嶺的人麼?”
那老頭聽他問得甚有禮貌,微微一笑道:“老朽姓楊名月東,人稱老鏢頭,今日路過九姑嶺……”
仇恨一聽他叫楊月東,截住了他的話語,有如一個瘋子似的,一個虎撲而上,“刷刷刷”攻了三劍。
老鏡頭楊月東究竟身手不凡,一見他劍走險招,猶如拼命似的攻來,連忙晃肩移步,避過三劍。不由怒道:“老弟,怎麼不問青紅皂白,舉劍就攻?”
話是說得十分合情合理,仇恨眼中噴火,道:“我要不說,諒你死不甘心,我問你,可還記得‘威武鏢局’一筆的血債否?”
老鏢頭楊月東聞言一震,十餘年前的往事,飄然而上心頭。
那時楊月東不過三十餘歲,也在湖北省開了一家鏢局,可是聲望不如威武鏢局,為了業務上的競爭,因之兩家常常發生糾紛,大有勢不兩立的趨勢。正當仇恨四歲的那天,威武鏢局擺下百桌筵席,宴請親朋好友同賀,那晚,老鏢頭楊月東請了還未成名的飛天雙環李慶,趁著威武鏢同上下老少們都醉意朦朧之時,突然前往尋仇,威武鏢局祖孫三代,連同僱用夥計不下一百人口,一夜之間,俱都喪在楊月東與李慶手下,卻沒有想到仇家還逃出了一條命脈。
老鏢頭楊月東知是仇家已到,答也無益,連忙伸手拔出背上短劍,立定門戶,等待仇恨二次攻來。
仇恨見他沉默不語,復又拔劍在手,無形中答覆了仇恨的問話,越想越火,怒喝一聲,仗劍就刺。勢若排山倒海,盡是進手招數。老鏢頭自也展出十餘年之苦學絕藝,劍走偏鋒,靈如掠波燕剪,避重就輕地周旋在那劍影之中。
仇恨連連攻出十來招,冗自難以取勝,暴怒已極,加之取勝之心操之過急,幾乎被楊月東的短劍劈中,這一來更激起他的怒火,“刷刷刷”又是連綿三劍,狠辣至極。楊月東奮力解過三劍,倏然轉變戰略,易守為攻,這一轉變,劍尖抖勁,一招“萬蜂出巢”,化成一片銀星灑下,威勢之大,著實驚人。
仇恨數招均被化解,又見對方劍術精深,心中大感驚異,哪裡還敢再存輕敵之心,當下收斂急於全力取勝的心念,施出九州八奇儒俠所授的二十八式“七絕劍”,舞成一圈銀虹,封住對方的那招“萬鋒出巢”,旋即解招進招,左掌急推一招“撩蜂剔鰍”,對著敵人斜肩劈下。
老鏢頭楊月東劍施“別闢蹬徑”,橫截仇恨左臂。哪知仇恨端是了得,左手倏然一收,借勢引開對方寶劍,右足疾進半步,欺入中宮,右掌金龍赤火劍閃電攻出,直點楊月東握劍手腕,只見他微微一點,對方寶劍立時脫手飛出。
仇恨的這幾招變化,都是取自“武林帖”上的絕藝,楊月東聞所末聞,又哪裡防守得住,寶劍一經脫手,整個防禦陣勢被摧,心神為之一散。仇恨持劍往前一送,直抵老鏢頭楊月東前心,狂笑一陣道:“百人血債,今朝得償矣!”話聲未落,手腕微一加勁,楊月東已然一劍兩洞,倒地時仍是雙目圓睜,十分怕人。
就在這楊月東倒地之時,驀地一條黑影竄出,一直投入仇恨懷抱。
仇恨因何不懼反而伸臂相迎,須知他早已看出恩師留言的絲絹上那四個血字,與西湖鳳凰山頭雪兒羅帕留書的字跡相同,知道是雪兒帶書報信之故。
仇恨接著雪兒,正想問話,倏聞一陣嚶嚶啜泣,放眼看時,只見魏葦一旁垂頭落淚,這時他才發覺地上共有屍首三具,駝俠、魏葦都已斃了強敵,站在身後。而魏葦的泣聲,顯然是為了雪兒而發,這倒一時害得仇恨手足無措。
駝俠也知仇恨難解目前窘境,拉著魏葦上前道:“雪兒乃是仇恨恩師之女,我也與燕山孤老餘千在泰山有約,雪兒與仇恨必須遵照恩師遺言結為夫婦,但魏姑娘心地善良,而且多次背父相助恨兒,又對翠兒有救命之恩,因此對恨兒說來只有恩而無怨,現在又是孑然一身,恨兒自己也不應忘恩負義,問題在你們是否能結為姊妹,同心協力幫助恨兒了?”
雪兒似已聽出駝俠言意,且又感魏葦比她年長,輕啟櫻唇道:“魏姊姊,我做你妹妹好不好?”言罷,背轉身形,羞得低下頭來。
仇恨聽話知意,看她心地純真,並不爭寵奪愛,胸襟倏寬,如不是有人在場,他真會抱著雪兒親吻一番。
駝俠與了塵師太責任已完,趁他們三人聚在一塊不注意的時候,打從後山下嶺而去。
魚與熊掌,仇恨兼而得之,心情為之一暢。雪兒、魏葦俱已獲得久已愛慕的情郎,自也心頭喜悅,兩個人抱在一塊。頭碰頭地細話綿綿。仇恨發覺義父無蹤時,追已不及,遙望天空,嘆了一聲,跪下拜了一拜。
三人合作挖出魏平省與楊月東的血心,取過插在地上的火把代替香燭,對著黑夜長空,遙祭父靈後,手攜手地下嶺而去。
漫漫長夜,稀星數點,留下了罪惡的屍體與那蕭瑟的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