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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外面的氣溫高達攝氏三十二度,可是剛被併購的唱片公司會議室卻冷颼颼的,宛如置身零下三十度的冰層,連呼出的氣都帶著白霧。

    無意長留臺灣,公司的各主管職位不變,話不多的總裁還是得聽來自美國總公司的音樂總監的指派。

    前幾天還有說有笑地討論這一季出唱片的新人資質,打算訓練成全方位藝人好打進西方市場,甚至聘請重量級的作詞作曲家來增加實力。

    誰也沒料到才幾天光景就變了天,向來和顏悅色的音樂總監一臉陰沉,大半天不說話地猛抽菸,滿滿的菸灰缸塞不下掉了一地,讓人心裡不安。

    參與會議的何冠中見好友失神的模樣,沒好氣地朝黑子莫使使眼神,下令解散此次會議,救救這些汗流浹背的高級主管。

    黑子莫一開口,所有主管便鬆了一口氣抹抹冷汗,迫不及待地快步離開。

    “你太多事了。”白煙瀰漫,一道冷冽的聲音穿透骸骨。

    呼!他要披毛衣。“東方老大,你的表情可不可以有點溫度?”

    “看不慣就走遠,大門在你身後。”他的心突然空空蕩蕩的,像是被人刨光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瞧你要死不活的模樣,我怎麼走得開?”他要留下來嘲笑他。

    “我看見你嘴邊的賊笑,你最好不要讓腦中的念頭付諸行動。”他心情槽得想找人打一架。

    “哇!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任何事都逃不過你的鷹眼。”可怕的對手,幸好不是他的。

    東方奏的眼神飄得老遠。“追到你的咖啡妹了嗎?”

    “是妙紗,我們目前進展得很好,至少比你順利。”

    踢到鐵板了吧!

    “為什麼她是別人的女人?”他幽幽地說道,淡淡的苦澀充斥於空氣間。何冠中以為他已經知道她就是“隱名”的情婦。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我就是要她。”鬆不開手了,他無法忍受得而復失的空虛感。

    “做人何必太過執著,憑你的條件要多少女人都不成問題,幹嗎搶人家的破鞋穿?”他的話引來一道怒焰。“不許侮辱她,她會成為我的女人。”他就只要她,常弄歡。

    前後不過兩次,相處甚至不滿八個小時,但是傾心的感覺如潮水奔騰,一波蓋過一波地淹沒理智,激盪出前所未有的熱情。

    第一次見面,她蓬頭垢面得像個瘋婆子,神經兮兮地指控他跟蹤她,害他反被當成神經病疏離,而他卻只記得她有張極度性感的小嘴。

    第二次意外相逢,他是喜多於怒,深深的一巴掌打出他不曾為誰心動的情感,她是美麗的性感火神,一身的硬脾氣和石頭有得比,讓他身不由己地陷入迷人火焰中。

    看著她瞬變的表情,好像看到花開時的幸福感,四周洋溢著柔柔的花香味。

    一直到“他”的出現,他才驚覺自己愛了她好久,從上輩子延續到今日,三生三世不離不棄,終究只愛她一人呀!

    對她,他是誓在必得,不管有多少阻礙在前頭。

    “東方,你別傻了,天下的女人何其多,自甘墮落的女人不值得你用心。”他是酸葡萄心理。

    親愛的妙妙重視她的學姐居然更甚於他,身為她未來的老公豈能不拈拈酸,伴了她十幾年還不如短短幾年的學姐,要他不怨都難。“自甘墮落?”

    “女人當人家的情婦不就是為了錢,總不會是良家婦女吧!”出賣肉體是賺錢的捷徑,而她有那個本錢。美麗。

    “誰說她是人家的情婦。”東方奏不高興地一瞪,不允許他說歡兒的壞話。

    “常弄歡耶!你可別真的暈了頭。”女人果真是禍水,好朋友都快反目成仇了。

    “歡兒只是和人訂了婚,她休想和別人走進禮堂。”

    他盲目得看不見迷霧的出口。

    “訂婚?!”他大叫地瞠眼,不懂在上演哪出戏。

    “你有沒有搞錯?”

    “你才弄混了,胡亂誣衊人家的名聲。”有憑有據,他也希望是一場虛幻。何冠中猛抓頭髮地瞟向深思熟慮的男子。“子莫,你說我們之中誰瘋了?”“兩人都非常正常,沒瘋。”頂多糊塗。

    “喔!”

    看得最清楚的人莫過於旁觀者,當局者往往沉迷得不能自己。

    “我想你們說的常弄歡是同一個人。”他從一疊相片中抽出一張巧顏燦笑的留影。一見心愛女子的照片,東方奏立即伸手一取,先前的陰鬱一掃而空。

    “上司大人,你大概忘了我們所為何來。”唉!男人的致命點是女人。

    英雄折腰為紅顏。

    “說重點。”他的眼睛專注在平面倩容上,無視其他人的存在。

    “何律師的說法是保守的推斷,常弄歡可能是‘隱名’的情婦。”一切尚在猜測中。

    “‘隱名’?”他的表情波動極微,似乎不存記憶。

    “拜託!同學一場居然叫得這麼生疏,我看東方是被攝了魂。”律師是給外人叫的。

    微微勾動嘴角的黑子莫繼續說道:“據我查探的結果,住在那幢大廈的住戶清一色是女人。”

    “然後呢?你別吊胃口。”他也知道是女人,女子出租大廈嘛!

    “除了最近和裡面一位記者小姐往來密切的秦獅之外,大廈內並無其他男子進出,也就是說,常弄歡是‘隱名’情婦的可能性大為降低,她一向很少出門,而且絕不在外過夜。”

    “真的?!”調查得可真清楚,顯得他特別無用,白拿佣金。

    “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引起東方奏的側目。

    “不過什麼?”

    “是誰說‘隱名’是男人?這個筆名應該無性別之分。”男女運用。

    “難不成‘隱名’是女人?”一語驚醒夢中人。

    從來沒有人看過“隱名”的真面目,和唱片公司接洽的聯絡人向來是同一人,她一樣來表明身份,只負責送詞曲到公司。

    由於代理人生得過於美麗,因此公司上下都傳出流言,指她和“隱名”有曖昧關係,而她也未曾點破地任其流傳,可見事有蹊蹺。

    以她火爆的個性不可能讓人四處抹黑,定會一拳杜絕悠悠眾口。

    而她不肯說個分明必有內情,除非她就是“隱名”本人。

    “隱名”,隱姓埋名,隱藏性別埋……等等,埋名?

    那天她是介紹自己為“埋名”。

    “常弄歡——”她的確騙過了所有人。

    ※※※

    常弄歡莫名地打了個噴嚏,耳朵發癢地不得安寧,是誰在背後偷罵她?真是無恥的小人。

    唱片公司換了新老闆關她什麼事?不算體制內的她犯不著跟著湊熱鬧吧!她是採獨立作業型,年終獎金和紅利始終與她無緣,只靠版稅抽成過活。

    人若倒黴喝水也會嗆到,頂著大太陽享受烘烤的樂趣,等了老半天的公車居然沒有冷氣,像坐雲霄飛車似的上下彈跳。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如此老舊不堪的公車,早該拖去廢車場報銷了,不曉得安全性是否受當。

    本來是不想來這一趟,填上詞的曲子剛完成不久,唱片公司便催魂似的鈴聲響個不停,差點沒燒燬電話線,不接電話是圖個安靜。

    最叫她氣憤的是終年靠她“施捨”的小叛徒,變節地投靠到敵人陣營,要她代送曲稿跑得比飛還快,什麼秦大金主點召,下回預約要請早。

    遊牧民族實在太不可靠了,枉她照顧她多年還是敵不過銀彈的魅力。

    看來她得作好防範措施,說不定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金錢容易腐蝕人心,小小的打工妹正處於容易受誘惑的年紀,定力明顯搖擺不定,隨時有崩垮之虞。

    “常小姐,你為‘隱名’先生送稿來了呀!”櫃檯的服務小姐發出熱情的歡迎聲。

    人很現實,誰紅誰就是大爺,“代理人”也跟著備受禮遇。

    “嗯,我該上幾樓?”她不冷不熱地問道,新老闆應該有新氣象。

    “公司制度沒變,你上七樓左轉第二間即可。”態度親切是公司的規定。“是嗎?謝謝。”她假意按下電梯卻旋到另一側的樓梯後。

    “不客氣,你慢走,常小姐。”服務小姐一彎完身,表情立交。

    通常閒話是她們生存的力量,一見當事人不在現場,三四個時髦女孩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人家的背後話,句句含酸帶辣。

    笑貧不笑娼是社會亂相,但是女孩子天生血液中有嫉妒的成份,見不得有人比自己幸運,於是有了各種版本的流言。

    “你瞧她身上一件首飾也沒戴,該不會是失寵了吧?”笑得花枝亂顫的甲女刻薄地說道。

    “我看是故作寒酸想提高版稅,真不曉得‘隱名’大師怎會瞧上她這種姿色。”略為肥腫的乙女滿口妒意。

    兩女嫌惡地掩起嘴一嗤。“脫光衣服躺在床上只要討好男人就好,你沒聞到她身上的狐騷味呀?”

    “是呀!好重好濃,八成鎮日在床上廝混沒空洗澡,她可真淫蕩。”

    “女人不賤,男人不愛,不出門的大師當然把妓女當成寶了。”格格的笑聲十分刺耳。

    “說得真有道理,大師要是肯親臨公司一趟,咱們各個人比花嬌,哪有她獻媚的機會。”

    “哎呀!你也想當人家的情婦……”

    一連串私密的女性話題不斷擴散,三個女人成了個菜市場,越說越得意地搔首弄姿,不時拿出粉餅、口紅補補妝。

    三分姿容七分妝扮,來唱片公司工作不外是釣個金龜婿,“外”婆也無所謂,只要穿金戴銀過足少奶奶的癮,情婦是一條捷徑,搞不好手段厲害就能扶正,讓大家羨慕、羨慕。

    這才是人生百態嘛!倚在牆角的常弄歡露出微笑,她最愛聽有關自己的流言,精采得令她佩服萬分,比八點檔還要豐富。

    原來她成了舊人,“隱名”的正牌老婆都快出籠了,情婦的下臺日不久矣!

    既然她們這麼愛嗑瓜子話八卦,她不造福她們空虛的心靈怎麼成,總要有更勁爆的新版話題供茶餘飯後閒聊,不然肯定會無聊死。

    常弄歡大大方方地從藏身處走了出來,風情萬種地表現出撩人的性感姿態,阿娜多姿地走向目瞪口呆的眾人面前,眼底明白的眼神告知一字不漏地全聽進耳裡。

    看著一行人侷促的慌亂樣,她忍不住發出勝利的笑聲,想和她鬥?她們還嫩得很,在政治家庭長大的孩於最會要心機了,爺爺的表面功夫她可學得維妙維肖。

    “各位好像對我有諸多不滿,要我向你們上司反應反應嗎?”她嬌媚地含嗲一笑。

    服務小姐一聽全白了臉,厚重的胭紅都留不住失血的鮮豔。

    “常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一般計較,我們是開玩笑的。”

    “常小姐,我們是無心的,你千萬別怪罪,是我們舌頭太長了。”

    “常小姐,你不要害我們被開除啦!現在的工作不好找……”

    常小姐東、常小姐西,她聽來聽去聽不到一絲真心悔過的道歉,各個只希望她高抬貴手地放過一馬,自私得讓她彎起鄙夷的唇。

    今日對象是她,她們才會卑躬屈膝,若換了其他人恐怕不是這樣,三張不甘屈於人下又不長進的刻薄嘴,鐵定如蜂針蠍尾,戳得人無處可逃。

    任由她們玩上一段好長的時間,該是下下馬威的時候了,“情婦”一職她可是勝任有餘。

    “唉!你們說的我都瞭解,誰叫我人緣好,處處得寵呢!”她一副不勝寵愛地橋笑揚媚。

    眾人是噤若寒蟬地惟惟諾諾,大氣不敢吐一聲,生怕得罪了財神爺。

    “人長得美真是一種罪過,害你們自卑得抬不起頭見人,醜人也有一片春天,你們去整整型還有救啦!”

    她像個花痴似的揚起手一擺。

    “你竟敢說我們醜……”咽不下一口氣的甲女正要破口大罵,身邊的乙女趕緊拉拉她的手。

    常弄歡一手捂著胸口故作驚嚇狀。“天吶!你要對我兇是不是?不曉得你的上司要怎麼處理?”

    “她有羊癲瘋,絕對不是故意對你大聲。”怕丟飯碗的丙女連忙補救地冠上病名。

    “有病要趁早醫,拖久就沒救了。”嚇!羊癲瘋,真掰得出來。

    “是是是,我們等會就帶她去吃藥,常小姐不會向我們上司告狀吧?”她使使眼神要甲女別衝動。

    “放心,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做,專說人家閒話,我可是盡責的情婦。”意思是忙著取悅金主。

    眾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繃得僵硬,看起來像哭的笑臉佈滿枝條,似怒似窘地位起兩側臉皮,不敢再多話。

    常弄歡一笑撩亂長髮。“你們大可繼續長舌下去,我要去勾引你們的新老闆了。”

    “嗄?”

    眾人怔忡地看著搖擺腰肢的風騷女子走入電梯,屏住了呼吸直望爬升的燈號,直到由一跳到七為止才敢喘氣。

    “該死的女人,她以為她是誰?”受不住氣的甲女先一步發標。

    乙女和丙女心驚地捂住她的嘴。“小聲點,你想害我們被開除呀!”

    “你們膽子真小,難不成真怕她?”話是這麼說,可她已把聲音壓得很低。

    “你沒聽見她說要去勾引總監嗎?萬-……”她不敢想象英挺卓爾的新老闆淪為輕佻女子臣下裙的模樣。

    “不可能吧!她……”

    話一到舌失就像刺到一般地縮了回去,甲女看到已經上了七樓的女子正在樓梯口向她揮手,頓時心生驚驚,她到底是不是人?

    ※※※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她們的表情實在太逗人了,不枉費她多坐一趟電梯來回,真是值回票價。

    知道她的神出鬼沒了吧?不嚇她們一回不曉得人的背後是裝了雷達眼,四面八方網羅一盡,魑、魅、魍、魎各小鬼,鬼鬼在東南西北監視著。

    她從不以為自己是誰,常弄歡三個大字用了二十四年,舉凡身份證、駕照、健保卡和存摺等重要證件,她無一樣敢造假地據實填報。

    好公民的義務是該遵從,納稅不落人後,偶爾還造福眾人的口舌小作犧牲,政府得頒個獎章給她,以資獎勵小市民的奉獻精神。

    上了七樓,常弄歡照例和門外的助理小姐打招呼,寒嗔了幾句便推門而入——

    驀地,她把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關上門,回頭瞧瞧桌子後面的熟面孔,對方眼神中疑惑地問著怎麼回事,她實無言以對。

    是看錯了吧?!最近倒黴事遇多了有點精神錯亂,待會到藥房買眼藥水滴滴,希望不是得了飛蚊症,錯把黑點看成一張令人痛恨的男人臉孔。

    猶豫著進與不進,她努力催眠自己是幻覺,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巧合。

    但是——

    “外面的空氣比較新鮮嗎?麻煩你打包一份讓我分享,不用敲門了。”

    果然是他,她的惡運來源。

    常弄歡並非不戰而逃的懦夫,轉身一腳踢開門衝向褚紅色大桌,雙手撐在桌面朝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大聲咆哮。

    “你……你陰魂不散呀!我走到哪你跟到哪,是不是我蹲個馬桶你都要湊上前聞聞香?”這人比鬼還可怕。

    “你的口水噴到我了。”指頭一抹,一小滴溼液取自鼻尖。

    “口水有毒呀!我肯到此一遊是你的福氣,少裝出一副我不認識你的表情。”她一怒之下拍了桌子。

    他微露心疼的神色。“別敲壞了我的桌子,我記得某人曾威脅我千萬不要自作多情,見了面要視同陌路人。”

    “哈哈哈!你幾時掛上狗牌聽人使喚,叫你吃屎你要不要問吃幾口?”做作的男人。

    “要我說請坐嗎?待客之道我比某人懂禮些。”他一說完,立即有人主動推了張椅子過來。

    仇人見面不大打出手已是有損人類守則,豈有任人擺佈的道理,他要她坐,她偏不坐,一腳不雅地跨在椅子上擺出大姐大的挑釁動作。

    為反對而反對的常弄歡挑戰他的權威,不馴的目光場散著狂色,寫意地不在乎他忽沉的眸色。

    “常小姐,你走光了。”粉綠色的三角底褲,微露細微的體毛。

    “姓揍的,你會長針眼。”該死的,她都忘了今天穿的是短裙。

    可惜了,她遮得真快。“請容我自我介紹,復性東方,單名是彈奏的奏,東方奏,新上任的音樂總監。”

    “你有病呀!搞那麼多分身,官司打不贏人家所以改行了?”進門前應該看看門牌上的姓名才是。

    一下子律師,一下子音樂總監,說不定到了明天是太空總署的署長——旁邊那個倒垃圾的工友。她不看好他的前途。

    人若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想要闖出一番成績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夢做得再大還是一場空。

    “律師是主業,音樂總監是副業,能者多勞。”賞心悅目的她。

    她用著酸溜溜的口氣一睇。“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什麼錢都要賺,不怕半夜一翻身被錢給壓死。”

    賺錢的行列吶!美金、臺幣一把抓,簡直是A錢始祖,連渣都不留給別人舔。

    “世態炎涼,不存點老婆本不成,誰像你有‘隱名’養。”他不經意地試探。

    “你還不夠有錢呀!‘隱名’一首歌能賺多少?光是扣稅就扣去了一大半。”敢在她面前唏噓,富人對窮人說我好窮。

    常弄歡並未如他之意的洩露身份,在她的觀念裡分得很清楚,作詞譜曲時的女人才是“隱名”,日常生活中她就是常弄歡,平凡的穴居女子。

    她一直不認為走在人群中的自己是“隱名”,隱藏本名是不得不的措施,只限定某些再定情形,大部份的時間她還是她,為生活打拼的自由人。

    “隱名”是“隱名”,常弄歡是常弄歡,兩者各自獨立並不衝突,她有雙重個性。

    感性的“隱名”,火爆的常弄歡。

    “你要私底下拿暗盤不報稅?”逮不到她有點遺憾。

    東方奏表情溫和得像面對初識者。

    她扳扳手指頭髮出叩聲。“知道嗎?我突然有揍你的心情。”

    “你要抽多少才覺得滿意?畢竟你創作的詞曲相當受歡迎。”他一副好商量地任由她開價。

    “那要看你的誠意,我一個月只寫一首歌,多了就跳河去。”腦神經過度衰竭。

    錢的多寡她並不在意,存心要刁難而已。

    眼底染上笑意,他覺得她可愛極了。“每首歌簽約金一百萬,每張CD抽百分之十如何?”“這麼慷慨不會有詐吧?別騙我簽下賣身契。”咦!

    她有種怪怪的感覺。

    “這點你大可放心,臺灣方面有專門處理合約的律師,何冠中何律師。”要是她對感情也如此好騙就好了。

    何冠中堆滿職業式的笑容起身。“你好,敝人是何氏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你該認識我吧?”

    “誰認識你,你很有名嗎?”當她是作奸犯科之輩呀!常常得走法院。

    她還沒倒黴到需要律師。在常弄歡的心裡認定律師即代表官司,而官司等於罪犯,再來便是判刑——坐監,所以她對律師的印象不是很好。

    以往籤合約書是一式兩份,看了無不公之處,她就簽名蓋章,支票拿到手就走人,管他有無律師在場,賣掉了就是別人的,銷售量好壞不關她的事,唱片公司要負全責,誰叫他們包裝不好。

    “呃,我是妙妙的男……朋友,你的學妹妙紗,記得嗎?”他面子有點掛不住地提出心上人增加印象。

    “阿喵口中的鄰家大哥哥,很粘人的那一個?”她懷疑地一瞧,口氣充滿不確定。

    “粘人……”他心要碎了,妙妙居然嫌他粘。“是啦!就是我。”

    “你被人倒會了嗎?幹嗎一臉鳥大便。”綠得發臭,神情委靡。

    “你才被人倒會,我……”他語氣一衝地揚高聲量,怒不可遏。

    “何律師,你的風度。”東方奏威儀的聲音中含著警告的意味。

    他訕訕然地一曬。“抱歉,我太激動了。”

    百無禁忌的人還是有個小缺點,就是情感智障,聽不進任何負面的諫言。

    “東方奏,你的律師很情緒化,是不是女性荷爾蒙激素過量了?”真失望。

    她在說什麼?說他女性荷爾蒙過……不打女人的何冠中用眼神凌遲她。

    “常小姐,我的律師很正常,我相信他已很久不打女性荷爾蒙了。”他揶揄地一瞟氣得嘴角扭曲的何大律師。

    “東方……”

    東方奏伸出一指制止他發言。“何律師,準備好合約書。”

    “是,東、方、先、生。”他狠狠地一瞪,暗罵句見色忘友。

    “常小姐,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他朝她伸出手,臉上的笑容十分誠懇。

    可她卻大為不安。“握手就免了,我們的交情就像白開水,淡得無色無味。”

    “‘隱名’先生,談完公事該談私事了吧!”他不容她退後地一把鉗制住她的手臂。

    “隱……隱名?!”她把“她”留在家裡睡覺。

    “你還想玩下去嗎?化名‘隱名’的常弄歡小姐。”

    他的笑變了,充滿掠奪性。

    那是屬於男人狂霸的神采,對所有物的佔有權,不允許人覬覦,專制而跋扈。

    心頭一毛的常弄歡有不祥的預感,沒人喜歡淪為遭追逐的獵物,尤其對象是染了一頭金髮的假洋鬼子、她不跑才有鬼。

    轉身一衝刺,她忘了手臂還抓在人家的大掌中,一個反作用力反而跌入一具剛強的人肉牆中,她欲哭無淚想裝死。

    “你要去哪裡呀?歡兒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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