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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謝懷珉望了望黑洞洞的窗外,不禁小聲説道:“這雨這麼下着,青江水又要漲得厲害了。往年春末也是這樣嗎?”

    男子站了起來,也望着外面的黑夜,“説是十年不遇的大雨。西南已經有三處大堤告急。皇上已經派出官兵前去保堤。”

    “我看光是加固河堤不夠用。”謝懷珉説。

    男子凝神看了她片刻,才説:“你有什麼看法?”

    謝懷珉笑,“我一個大夫,能有什麼高深看法?只是每次洪澇災害之後,總有瘟疫橫行。生石灰,各類藥材,都得及早開始準備齊了。我這幾年來鑽研藥經,對各類瘟疫倒有些研究,興許派得上用場。”

    “也好。”男子點了點頭,“希望那些大堤能保得住,希望今年不會有百姓流離失所就好。”

    謝懷珉敏鋭地聽出了他話裏的疲憊,心裏跟着一動。

    那語氣,可真是太熟悉了啊。

    深夜的帥營裏,孤燈的長案上,有個人總是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着她,温柔地笑着。所有的擔憂顧慮和疲憊,全部都掩藏得深深的,就是為了不讓她擔心。只有在勞累到極至時,才會從心底湧現出來。

    “大人,”謝懷珉不禁柔聲説,“夜很深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男子這才從沉思裏回過神來,臉色的憂慮與疲憊一掃而空,恢復了剛硬內斂的樣子。

    他看着始終站得離自己遠遠的女子,她清秀的臉上寫着單純善意的關切,雖然姿態同他十分生疏,可是總有感覺很親切自然,感覺很熟悉。

    宇文弈走出藏書閣,宇候在外面的侍衞立刻迎了上來。貼身太監常喜急忙將一件火鼠皮的大麾披到他肩上,然後撐起傘。

    雨水嘩嘩打落在傘面上。常喜關切道:“陛下趕緊回去吧,着涼了可不好。”

    宇文弈走了兩步,忽然站住,轉身回望。

    樓上的燈火還亮着,卻是十分微弱,像是隨時都要被這雨水打熄滅似的。

    他忽然接過紫玉竹傘,遞給一旁的一個小太監,“等下里面的女大夫出來,你就把傘給她,別教她淋着回去。就説是門房裏準備的。”

    小太監愣愣的接過去。常喜哎喲一聲,空着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宇文弈不等他發話,轉身帶着侍衞冒着雨大步離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不過四、五天,南方果真傳來幾處堤壩危機的消息。宇文弈緊急召集工部開會,反覆斟酌後,還是決定毀一處堤壩來保障下游的萬頃農田。當地的三萬多居民得緊急疏散,大部分都撤到臨近的縣市裏。緊要關頭只有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保全大局了。

    內醫監也接到通知,趕緊準備人手和藥材,做好南下安撫災區的準備。賑災這種事,工作量大,危險係數高,補貼卻不多,若是沒有身懷一顆偉大的公僕之心,還真沒多少人願意去幹。所以內醫監派的都是下級大夫,青藍褐三個級的大夫選了大半,我們的小謝大夫很幸運地被選在其中。

    因為已經有瘟疫在局部蔓延,時間緊張,謝懷珉早上接到任務,第二天就得出發。

    恰好吳十三來串門,只見家裏雞飛狗跳,就像剛被搶過。一臉不情願的正在把處理好的草藥用油紙裹好,而謝懷珉則正忙着把衣服往箱子裏塞。

    吳十三很困惑,“你這是要去逃難嗎?”

    “差不多了。”謝懷珉抹把汗,“我明天就跟着隊伍南下賑災去。孃的,才北上沒幾天又跑回去,早知道當初就留在青陽不走,路還近點。”

    吳十三自動忽略那句髒話,“你要去賑災?”他臉立刻掛下來了,“你是女人啊!”

    “謝謝!”謝懷珉黑着臉,“我很清楚自己的性別,不用你提醒!”

    吳十三叫:“一個女人跑那裏去做什麼?”

    “去救命啊!”謝懷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南下去幹嘛?度假嗎?”

    吳十三突然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衝過來扯下她手裏的東西,嘩地丟到一邊,一臉稟然正氣,“我去和我哥説!怎麼可以讓你去那種地方!”

    謝懷珉正要發怒,聽他一提,立刻一臉花痴樣,很興奮地問:“你哥是不是長得挺高,氣質出眾,人也非常帥,就是面部表情有點缺失,不苟言笑?”

    吳十三聽了她的描述,一下僵住了,“你見過他了?”

    謝懷珉點頭,“在青陽就見過了。是他來處理的那如意膏的事啊。”她眉飛色舞地比畫,“不過你哥真是長得好啊!那相貌,那氣質,八百米外看就知道是一精英!我説你也真倒黴,都是同樣爹媽生的,怎麼就區別那麼大……”

    話丟出去,半晌都沒有迴音,回頭一看,哪裏還有吳十三的影子?

    進來説:“吳大哥風一樣地跑走了。”

    謝懷珉抓抓頭,這十三少又哪根筋不對了?

    不安地問:“姐,瘟疫可怕嗎?”

    謝懷珉好笑,“死人的東西,你説呢?”

    “吳大哥的話有道理,幹嗎去那麼一個危險的地方?”

    謝懷珉一邊忙着,一邊説:“每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有他的社會責任。醫生的責任就是救死扶傷,軍人的責任就是保家衞國。大人的責任就是創造價值,撫養後代,而你呢,小夥子,你現在的責任就是好好學習,將來建設祖國。”

    冷笑,“我知道你有那麼多現成病例可以給你搞研究了,你就連命都不顧了!”

    謝懷珉被點中心事,有點不好意思,嘴硬道:“我又不是科學怪人,救人當然是最重要的!”

    冷笑不止,最後謝懷珉惱羞成怒給他腦袋上來了一巴掌。

    吳十三一去不回,謝懷珉收拾好東西,又給温大俠寫了一封信拜託他在這段時間裏多照顧一下。吳少爺是靠不住的。

    這般折騰到深夜,終於躺下。

    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估計皇帝和江南受災的羣眾都睡不好覺。鴉片一事還沒結束,這又鬧水災。天下這麼大,通訊這麼不發達,生產力還有那麼大一個等待提高的空間。做皇帝,做一個有責任心的皇帝,真是一份苦差啊。

    謝懷珉翻來覆去睡不着。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原來住青陽時的鄰家的桃花,恐怕都謝完了吧。

    同樣一個夜,不知道蕭暄此刻在做什麼?

    夢裏那個英俊的人正對自己笑,温柔的懷抱,沉穩的心跳。小華,小華地叫着,柔軟的吻落在臉上,唇上。擁抱越來越緊,氣息越來越熱,她渾身發軟地靠在他懷裏……

    謝懷珉張開眼,臉上發燙。

    呀!怎麼夢到這個?

    她捂進被子裏,嘆息。

    又是一年春過去。

    次日依舊是個淫雨天,謝懷珉最痛恨這種半死不活的雨天,情緒不好,煩躁,大早起來臉色就很難看。

    內醫監的大院裏,全是要出遠門的大夫和前來送行的家屬。謝懷珉的家屬就是。

    小少年一半是不捨她遠走,一半是對即將而來的自由生活的嚮往,兩種矛盾的情緒在臉上表現無疑。

    謝懷珉擰他肥肥的臉蛋,“聽着小子,我不在的時候給我好好讀書,不許勾引別家妹妹,吳十三要帶你出去玩你要堅決拒絕,把我寫的那本謝氏百草經背到第五章,回來考你!”

    “知道啦!輕點!”捂着臉嗷嗷叫。

    “出發啦!”帶隊的長官喊到。

    謝懷珉嘆了一口氣,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她拍了拍的肩,跳上馬車。

    馬車隊伍緩緩駛出內醫監的大門。小小的身影在一羣送行的人裏十分不起眼,很快就被擁擠的人羣蓋了過去。

    一聲道別聲中,謝懷珉覺得眼睛有點熱。

    突然的,從人羣裏鑽了出來,朝着馬車奔來。

    “姐!”那孩子大聲喊,“姐!這個給你!”

    謝懷珉忙探出身去,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是一塊碧綠的玉佩。

    這東西見過,當初沒了母親,夜夜哭泣時,總是將它握在手心之中。

    “不行!這太貴重了!”謝懷珉急着要塞回去。

    “姐你拿着!”卻很堅決,“你代我保管着,等回來還我!”

    謝懷珉捏緊手裏的玉,貼在心口,温柔地笑着。

    停下來。孤單站在路中間的身影越來越小。謝懷珉衝他揮了揮手,終於放下了車簾。

    車隊在兩旁百姓圍觀之下,駛出了城門。

    雨比先前下得密集了許多,衝散了街上圍觀的羣眾。站在京城的雲照酒樓最高層俯瞰下面,只見無數樓台都沉浸在煙雨之中,是一片繁華下的冷清寂靜。

    車隊已經走遠,街市如常。

    “還在鬧脾氣嗎?”高挑挺拔的青衣男子話語裏帶着親切。

    被問話的男子抱着手,撇了撇嘴,平凡無奇的臉上寫滿不悦,“你知道她的身份,還把她往那裏派。出了什麼事,那可就是國際糾紛。”

    宇文弈輕呵一聲,“國際糾紛?這詞也是跟着她學的?”

    吳十三使勁翻白眼,“你要真戒備她,就應該把她圈養起來。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宇文弈手指習慣性的輕敲着欄杆,目光越過重重樓宇,穿過滿城風雨,似乎飄得很遠很遠。

    “那樣,未免太折辱她了。”

    吳十三聽到這句話,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扭頭望了一眼車隊遠去的方向,眉頭擰緊,終於跳了起來,手一撐欄杆,身影如燕般飛躍出去,幾個起落,已經從高高雲照樓跳落到地上。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矯健的馬兒從巷子裏竄出來。他翻身上馬,衝樓上的人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追隨着車隊而去。

    宇文弈無奈地搖了搖頭,眼裏,卻有一點羨慕之色。

    “兩位大夫,走這邊。”

    大嬸提着油燈在前面引路。

    雖然沒有下雨,但是天氣還是十分悶熱潮濕。空氣裏瀰漫着植物腐敗的味道。夜幕下的苑城靜得連蟲叫聲都聽不到,十分詭異。

    瘟疫蔓延的災區就在苑城以西不遠的鄉野裏,圈出一塊地來,切斷了往下游的水源,由當地軍隊把守。謝懷珉他們這半個月來就一直在裏面工作着。

    好在瘟疫雖然蔓延得廣,但是都不嚴重,是及時發現就可以醫治的腸胃疾病。所以半個多月來,病情明顯控制住了,死亡並不嚴重。

    謝懷珉結束一天的工作,剛吃了兩口飯,帶隊的張大夫過來找到她。説是苑城裏接連兩天都有人生病,張大夫擔心是疾病傳染到城裏去了。謝懷珉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便叫她同自己一路去看看。

    苑城不大,總共八千多户,因為發源自紫雲山的天江流經該地,木材總是順水運來這裏再轉運到內地,所以城裏居民商家多做的是木材生意。正因為如此,城裏房屋也都是木頭建築。遇到這種淫雨天,木頭受潮發黴,那味道可委實不好聞。

    大嬸引着兩個大夫走到內院,憂慮地説:“我家公公前天就有些不舒爽,昨天開始發熱起不了牀。請城裏大夫看了,説是傷風氣悶,可是藥吃下去不見好。今天更是燒得厲害啊。”

    她推開門,屋裏光線昏暗,一個女孩子正從水盆裏擰了帕子給牀上的老人冷敷。

    謝懷珉聽到黑暗的角落裏有什麼東西在動,忽然一個黑影竄出來逃出門去。

    大嬸尷尬地笑了一下,“是老鼠。木頭房子就老鼠多。”

    張大夫問:“聽説城裏最近也病了幾個人?”

    “是啊。”大嬸憂愁道,“馬家和老王家的兩個老人都病了,馬家媳婦聽説今天也病了。”

    “都是一樣的病嗎?”

    “差不多吧。都是發熱發虛。大夫,不是聽説城外的瘟疫已經在好轉了嗎?難道是轉到城裏來了?”

    謝懷珉笑着安慰她:“大嬸您別擔心,外面的瘟疫傳不到城裏來。我看你們這可能是別的什麼引起的病。”

    張大夫已經坐在牀邊,開始給老人檢查。

    “老人家,聽得到我説話嗎?您哪裏不舒服?”

    老人不稍微保留了一點神智,氣若游絲,哼了哼:“疼……”

    “疼?哪裏疼?”

    大嬸代替説:“公公剛發病的時候就説覺得身上到處都疼。”

    張大夫解開老人的衣服,謝懷珉舉着油燈湊近。當她看清老人身上的東西時,手不禁一抖,油差點濺了出來。

    老人頸項下顎附近的淋巴結全都腫大如銅錢,紅腫潰爛,皮膚上也佈滿了血斑。

    “這……”張大夫見多識廣,心裏有數,手也開始發抖。他立刻站起來,捲起袖子,又解開老人下身衣服。只見腹股溝的淋巴也腫大潰爛,景象十分可怕。

    謝懷珉立刻問大嬸:“別家生病的人,也是這樣嗎?”

    大嬸驚慌道:“聽説好像是。可是這病……咱們從來沒見過啊。”

    張大夫給老人蓋好被子,看謝懷珉一眼。謝懷珉點了點頭,張大夫臉色蒼白,額頭冒着冷汗,也點了點頭。

    謝懷珉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心想,這可真是鬧大了。

    張大夫拉她到旁邊,問:“你怎麼看?”

    謝懷珉果斷道:“全城戒嚴,燒!能燒的都燒掉!隔離!至於病人,我想想辦法。”

    “這能有什麼辦法?”張大夫冷汗潺潺。這個世界裏面對鼠疫,除了隔離和死亡,還能有什麼其他辦法?

    “現在乾急也沒用。”謝懷珉緊張過後,很快冷靜下來。“第一,趕緊通知陳都尉,要他帶兵封鎖這個地區。水源是要封鎖的,一定要通知到下游的百姓。第二,通知官府,上報朝廷,安撫百姓和配合我們的工作。第三,選一半的大夫,我給他們緊急培訓告訴他們該怎麼做。這病是通過飲食和跳蚤傳染。”

    張大夫也冷靜了下來,“你説得對。我這就去官府。你回去召集人來。”

    老張匆匆走了,謝懷珉則拉住大嬸説:“你們家誰接觸過大爺?”

    大嬸已經被嚇得去了半條命,哆嗦着説:“只有我和我家姑娘。我家男人上個月去外城做生意去了。”

    “好!”謝懷珉眼神極其嚴肅,“大嬸,你趕緊把身上穿的,牀上蓋的,能燒的燒,不能燒的就拿滾水煮一遍。家裏的老鼠,全部打死燒了!如果有樟腦之類的驅蟲藥,統統找出來。這病許多是通過跳蚤傳染,您也知道該怎麼做!”

    大嬸腿發軟,“這這……我們是不是已經染上了?”

    “大嬸您別慌。”謝懷珉硬着頭皮安慰她,“不會那麼容易染上的,趕快照着我説的去做!”

    苑城的高太守今年三十出頭,是行政幹部裏的年輕份子。年輕人的好,就是膽子大,幹勁十足,行動效率高。聽了謝懷珉的彙報後,高大人一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正義之色,當即指揮手下開始行動。立即統計病户,劃分隔離區,動員全城滅鼠,搞清潔衞生。

    此時天黑不過一個時辰,許多人家正準備上牀睡覺,卻被猛烈的敲門聲驚動了。而與此同時,當地駐軍已經接到張大夫的消息,帶領士兵將城門全部圍住。信差兵分數路向中央和附近各地通報疫情。

    自告奮勇要進城的醫護人員有十多人,不多,其實也夠了。這病放在現在這種醫學水平下,大半靠天,小半靠人,過不過得去,還都是命。

    謝懷珉給他們宣佈紀律。首先,進去的人不到疫情結束是不能出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然後是為了防止自己染上病,如何保護好自己。三是關於治療方法以及如何照顧病人。總之一句話,這活生死攸關,要有犧牲精神才能幹得了。

    結果這十多人居然一個沒退出,還有十幾個曾經是謝大夫手下的病人聽聞了要求加入幫忙的。謝懷珉不敢拿人命開玩笑,只帶了受過訓練的醫護人員,當晚就收拾好藥材和行李,進駐苑城。

    城門轟隆關上。

    正是夜半三更時,可是整個苑城的居民都沒有入睡。本以為遠去的瘟疫捲土重來,更加兇險恐怖的籠罩在人們頭頂。

    就在整個苑城都在雞飛狗跳地打老鼠燒東西的時候,謝懷珉將她的家當搬進了苑城醫局的一間藥房裏,然後繫上圍裙,捲起袖子,點燃了爐火。

    她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半舊的荷包,裏面除了放着給她的玉佩,宋子敬給她的玉佩外,還有一塊象徵着齊國女性最高身份的玉璧。

    她露出温柔的笑來,將玉湊到唇邊,吻了吻。

    “阿暄……”

    事發的第三天中午,宇文弈用過午膳,靠在塌裏,翻着新貢上來的民間詩選。

    窮酸文人悽悽哀哀、長篇累犢地傷感着春花秋月,詞語間盡是不得志的怨懟不滿。整本書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就像一塊半乾的糨糊。離國素來重武,宇文弈平日也最討厭看那些文人無病呻吟。這次不知道是哪個新來的不懂事,獻了這麼個怪東西上來。

    他煩躁地丟下書,閉目養神,心裏卻在飛快地盤算着。

    雨季終於過了,洪峯也都過去了,該保的堤壩都保住了,該砍腦袋的貪官也都掉了腦袋。夏蟬已經飛上枝頭,聲聲叫着夏天來了。一個皇帝也只有在這個時刻才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休息片刻。

    派去賑災的內醫監的大夫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常喜微微緊張地聲音響起。

    “陛下睡了嗎?”

    宇文弈早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下了塌。

    常喜進來,雙手把一份加急報遞上。

    宇文弈拆了開來,臉上微微迷惑的表情迅速轉為震驚。

    急報被他一把捏皺在手裏。常喜輕抽了一下。他從宇文弈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伺候在旁,見他情緒失控的次數卻是少得可憐。

    宇文弈很快鬆開手,將急報丟在地上,臉上已經籠罩上了一層冰霜。

    “叫右相、太醫監、副太醫監和林尚書立刻來見朕!”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叫送這信的隱衞進來。”

    常喜躬身,小跑出去。

    宇文弈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然後把剛才那份急報拾了起來,用鎮紙壓平。

    隱衞在簾後出身:“聽從陛下吩咐。”

    宇文弈問:“吳王人到哪裏了?”

    “在忱州,離苑州還有三日。估計也快知道了。”

    “傳我的令,攔住他,絕不可以讓他闖苑城。他要反抗就把他打暈了運回來!”

    “是!”隱衞應下。

    宇文弈的手指輕敲着桌沿,猶豫片刻,才問:“謝大夫在城裏?”

    “是。”

    他手上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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