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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七殺教開宗立派

    可惜,來得快,結束的也急,算他們命中犯克,生不逢辰,遇上了剋星恨天生。

    先是恨天生疾展七殺刀法,玄妙神奇的,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一人被他割去一隻耳朵。

    接着,又被三小預布在死亡谷內的繩圈套住,三人奮力--拉,偷張“、賭李“、酒仙馬上被頭下腳上的吊在樹上去。

    事出突然,王不留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也依佯畫葫蘆,被阿恨套住雙腳,吊到樹上去了。

    恨天生擺出一副小王爺的派頭來,故似命令的口吻道:“虎妞、小流浪。”

    虎妞、小流浪也故意表演給四怪看,齊聲應道:“在!”

    “去搬乾柴來。”

    “是!”

    “愈多愈好,愈幹愈妙。”

    “知道。”

    “要平均分配,不要厚此薄彼。”

    “記住了!”

    話是這樣説,恨天生並未真的擺小王爺的架子,照樣跟他們一起搬乾柴,撿樹枝,不久便在四怪的頭下堆起一堆薪柴來。

    阿恨取來火種,先點燃一根松枝,然後再一堆一堆的點。

    偷張嚇呆了,惶急不已的道:“小子,你想幹什麼?”

    虎妞輕描淡寫的道:“想烤人頭。”

    小流浪不慌不忙的道:“想吃猴腦。”阿恨笑嘻嘻的道:“砂鍋魚頭也可以。”

    李東雲冷厲憤懣的道:“大爺是何等樣人,死也不會接受爾等的敲詐勒索,甘心為奴。”

    虎妞玉面一寒,嬌叱道:“不答應就只好接受烈火的洗禮,現在做大爺,等一下就叫你做孫子。”

    柴火逐漸往上添。

    火苗慢慢燒大冒高了。

    四怪的頭兒由發熱,滾燙,而着了火。

    鬼叫之聲大作,哀號之聲齊鳴,不約而同的,皆弓起腰來,抱住自己的腳。

    小流浪睹狀大怒,暴跳如雷的道:“你娘,想投機,下輩子吧!”

    拾起一根短繩來,劈劈啪啪一陣亂抽,又強迫他們恢復原狀。恨天生另有他自己的看法:“小流浪,算了,隨他們的便,吃多了猴腦會害高血壓,改吃幾口烤排骨也不賴。”

    微微一頓,接着又慢吞吞的道:“火烤的滋味不錯吧,那一位消受不了的時候,就請點個頭,放個屁,只要肯歸順小王,就可以還爾自由之身。”

    中州四怪,名滿天下,稱霸江湖,威震武林,縱然變成了烤魚、烤蝦、烤排骨,也不甘受辱,在一個毛頭小子的駕前當馬前卒;“門也沒有!”

    此時,四怪仍回答得斬釘截鐵,鏗鏘有聲。

    虎妞讚道:“是英雄!”小流浪道:“是好漢!”

    是真英雄硬好漢,也禁不起猛加柴火猛扇風。

    有人燒光了頭髮。

    有人燒焦了衣裳。

    有人頭頂流油。

    有人背上冒煙。

    看情形,再不舉手投降,就會燒焦烤乾,真的成為燒蝦、烤排骨。

    鐵打的金剛也十白火來燒,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人,沒多久,張三元便第一個豎起白旗,宣佈投降。

    恨天生將火苗打散,將繩索拉高三尺,使他暫時免於火燒煙薰之苦,沉聲道:“姓張的,你可是真心歸順小王?”

    “絕無二心。”

    “願意充當馬前卒?”

    “願意。”

    “或者當奴才轎伕?”

    “願意。”

    話至此處時,又有人宣佈投降,是仙人跳,此刻變成仙人叫,十萬火急的,沙啞的聲音鬼叫道:“還有老夫,我仙人跳也願意參加。”

    虎妞如法炮製,拉高繩索,找散柴火,緩緩道:“老匹夫,你願意參加什麼?”

    “參加抬轎子。”

    “抬誰的轎子?”

    “小王爺的轎子。”

    “你承認小王爺是你的主子?”

    “承認。”

    “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與此同時,小流浪也在跟李東雲磕牙。

    小流浪道:“愛賭錢的,是不是烤夠了?”

    “夠了,夠了,再烤下去就會烤成人幹了“怎麼會,你不是大爺嗎?”

    “不!小老兒是孫子。”

    “是孫子就應該叫爺爺。”

    “小爺爺。”

    “嗯,這還像句人活。”

    人都是肉做的,王不留也支持不下去了,不敢再拿自己的老骨頭當兒戲,甘心為奴。

    恨天生咂一下嘴唇,嘖嘖有聲的挖苦道:“哎呀,這多可惜,再多撐三分鐘,你要飯的就是英雄死英雄!”

    王不留愁眉不展的道:“老叫化子情願做活奴才,不要做死英雄。”

    “不覺得委屈嗎?”

    “能夠在小王爺麾下為奴,深感榮幸。”

    “真的?”

    “如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

    阿恨作了一個手勢,立將四怪全部放下來。

    同時,命虎妞、小流浪將四隻耳朵放在火上烤熟;”

    恨天生虎目暴睜,怒視着偷張、賭李、酒仙、丐王,粗聲大氣的道:“為了表示你們對我的忠心,小王命令你們將自己的耳朵吃下去。”

    吃自己的耳朵,情何以堪,四怪皆趑趄不前,虎妞威脅道:“吃下去的是朋友,從此跟着我們吃香的,喝辣的。”

    小流浪叫道:“不吃的是敵人,血流五步,烈火焚身!”

    要面子就顧不下老命,要老命就管不了面子,畢竟生命比面子重要,四怪思慮再三,別無選擇,只好照單全收。

    耳朵早已烤焦烤熟,根本分不清哪隻是哪個的,胡亂選一隻,閉着眼,蹩着氣,勉為其難,囫圇吞棗般張嘴吞下肚去。

    虎妞忍不住大加讚揚:“贊!這才是真英雄,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流浪煞有介事的上前跟四怪拉拉手,拍拍肩,神氣八啦的道:“棒!歡迎四位加入我們殺人的行列,從此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有福我們享,有難你們當。”

    這話未免太離譜了,四怪卻敢怒而不敢言,乍覺風聲貫耳,冷麪魔君賀通天飄然而至,洪鐘也似的聲音道:“好,好極了,處理的非常好,死亡谷內雖然少了四顆骷髏,娃兒們的身邊卻多了四個奴才,辦起事來會更加得心應手,必然會在江湖上掀起大風大浪。”

    中州四怪對冷麪魔君並不陌生,睹狀齊皆瞪大了眼,同聲道:“多年銷聲匿跡,江湖上盛傳你已骨化飛灰,想不到會在此自封為王,賀通天,你……”

    話被小流浪憤怒的聲音打斷了,破口大罵:“混帳,不懂禮貌,沒有規矩,賀通天三字豈是你們可以隨便亂叫的,身為奴才,要叫王爺,誰要是膽敢出言不遜,就烤誰的排骨來吃。”

    四怪早已嚇破了膽,有八條命也不敢再接受火刑的洗禮,個個皆變成縮頭烏龜,誰也不敢再多説半句話。

    恨天生望着賀通天,道:“老煙槍,你説過,這件事處理的好,能將四怪擺平,我們就可以出谷去逍遙自在,對不對?”

    賀通天言而有信,朗聲道:“對呀,你們已經自由了,隨時可以離開死亡谷。”

    恨天生喜極而呼道:“哇!我自由了,自由了!”

    虎妞同樣興奮莫名:“赫!我解脱了,解脱了!”

    小流浪大呼小叫道:“好棒啊!我可以自由自在的飛了!”

    “自由萬歲!”

    “解脱萬歲!”

    “殺人萬歲!”

    “老煙槍萬歲!”

    “武林王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由衝昏了三小的頭,在一片喧囂聲中,領着中州四怪,擁着老煙槍,返回武林王府。

    好快,三天之後便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這回恨天生可抖了,衣服都是嶄新的,黃綾帽,錦緞衣,足履皮靴,外面還罩着一件寶藍色的大披風,威風凜凜的,當真是-副小王爺的裝扮。

    虎妞與小流浪也同樣穿新衣,戴新帽,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看上去彷彿是燒包、暴發户,説多神氣就有多神氣。

    還訂做了一頂轎子。

    不僅特別寬大,而且豪華舒適,可以乘坐,也可以在裏面睡大覺。

    轎頂平坦,圍以木柵,是打算盛裝仇人的頭顱用的。

    四周懸掛着七條白色的綾子,上面還有阿恨用硃筆所寫的字:第一條是:神指唐誠,殺!

    第二條是:金刀趙無敵,殺!

    第三條是:鐵掌歐陽春,殺!

    第四條是:黑煞神黑肚腸,殺!

    第五條是:日月宮主明英,殺!

    第六條是:風雷門主馬驥,殺!

    第七條是:龍虎門主龍九天,殺!

    單憑揚言要殺這七位江湖梟雄,武林巨擘,已夠駭人聽聞,覆在轎子的四個角上,懸掛了四樣足以引起軒然大波的寶貝。

    一是七殺寶刀。

    二是七殺心經。

    三是一串明珠。

    四是一方碧玉。

    乖乖,寶刀、心經個個捨命以爭,明珠、碧玉人人夢寐以求,這樣的奇珍異寶,別人藏匿猶恐不及,任誰都不會拿出來公開展覽。除非是白痴、傻瓜、二百五,或者十足的狂人。

    冷麪魔君賀通天就是一個十足的狂人,他説得好:“捨不得兒子套不住狼,沒有這些寶貝,如何能轟動武林,激起滔天巨浪,怎能將一宮、二門、三世家中人引出來,伸長脖子砍腦袋。”

    虎妞説的更妙:“這叫做招蜂引蝶術。”

    小流浪詭笑道:“也叫做放餌釣魚術。”

    阿恨望着那七條白綾,忽發奇想,道:“虎妞、小流浪,小王突然覺得,我們就這樣踏入江湖,派頭好像還不夠大。”

    虎妞杏眼一瞪,道:“有中州四怪給你抬轎子,我和小流浪做跟班的,派頭還不夠大?你想要多大?”

    恨天生認真的道:“自然越大越好。”

    要怎樣才能夠大起來?”

    我想成立一個組織。”

    “怎麼樣的組織?”

    “譬如成立一個幫,或者教。”

    “什麼幫?什麼教?”

    “眼前就是有一個現成的。”

    小流浪迫不及待的道:“媽的,別吊胃口,把話説清楚。”

    恨天生一個字一個字的説:“七殺教!”

    虎妞馬上隨聲附和道:“咱們要殺七個人,又有七殺心經,七殺刀,名實相符,這個好,這個好。”小流浪眨眨眼,道:“不知由誰來出任教主?”

    老煙槍卻不以為然,怒氣沖天的道:“奶奶的,好啊,未出死亡谷,就想自立門户,心目中可還有本王的存在?”

    盛怒之下,不遑多想,掄起旱煙袋來劈頭蓋面的打過去。

    阿恨閃身一避,伸手托住了大煙鍋,嬉皮笑臉的分辯道:“死老煙槍,臭老煙槍,年紀一大把了脾氣還這麼大,不問青紅皂白就動傢伙,也不怕折了你的名頭。你他媽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實上成立七殺教,並非自立門户,還是你老頭底下的關係企業。”

    賀通天收回旱煙袋,沉聲説道:“小子,你自任教主,把我老人家擺在那裏?”

    恨天生不疾不徐的道:“老頭當太上教主,跟太上皇一樣,高高在上,尊榮又高貴。”

    馬屁拍的恰到好處,老煙槍樂歪了嘴;笑呵呵的沒再吭氣。

    虎妞嗔笑一聲,道:“我幹啥?”

    阿恨想一想,道:“你當七殺使者。”

    小流浪吃醋了:“媽的,還有我呢,也弄個官兒來乾乾吧!”

    恨天生早有定見:“一般高,你也是七殺使者,專門幹殺人的活兒。”

    虎妞提出抗議:“我不同意,一山難容二虎,兩個使者容易混淆視聽,而且也無法闖出自己的字號來。”

    小流浪不悦道:“這好辦,男左女右,我當左使者,你做右使者,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將來看誰殺人多。”阿恨道:“好了,別再婆婆媽媽,咱們該上路了。”

    當即輕輕巧巧的一縱,端端正正的坐進轎裏去。

    賀通天叮嚀道:“娃兒們,別被歡樂衝昏了頭,將老夫的大事拋在腦後去。”

    恨天生道:“放心,你老煙槍交代的事,我們已牢記在心,都寫在轎子外面了。”

    虎妞道:“安心在谷內等吧,他們五個老傢伙若是不肯來死亡谷向糟老頭負荊請罪,將來一定給你帶五顆人頭回來。”

    小流浪嘻笑自若的道:“同時,也會將日月宮的少宮主娶回來,為老頭洗腳丫子。”

    阿恨瞄了虎妞一眼,道:“但是,我阿恨要舊話重提,假如日月宮的少宮主是個醜八怪,你老殘廢必須賠我一個細姨(小老婆)。”

    冷麪魔君揮揮手,道:“沒問題,你們滾吧!”

    “再見,糟老頭!”

    “再見,老殘廢!”

    “再見,老煙槍!”“祝你多災多難!”

    “祝你禍不單行!”

    “祝你大禍臨頭!”

    大家胡扯慣了,臨別依依照樣積習難改,怪腔怪調,妙語如珠。

    不過,內心深處都充滿離情,眸中皆淚光閃閃。

    最悲哀的自然是中州四怪,一代豪客的身份,名滿江湖的地位,如今運命不濟,竟淪落至此,給一個乳臭末乾的黃口小兒抬起轎子來。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一代新人壓舊人,事實如此,他們也只好逆來順受,忍着苦,挨着辱,皺着眉,咬着牙,抬起阿恨的七殺轎來,放步離開死亡谷。

    不論是唐誠、龍九天,或是馬驥、黑肚腸,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居然有人膽敢明日張膽的將他們的大名貼出來,揚言要殺。

    七殺心經加上碧玉。

    明珠再加上七殺刀。尤其轎伕身份特殊,乃偷張、賊李、酒仙、丐王,無形中水漲船高,把阿恨、虎妞、小流浪的地位提高了十倍以上。

    這樣的一頂轎子,招搖過市,必然會激起騷動,消息不脛而走,三數日間,便傳遍了川、鄂一帶,引起了江湖人物的注意。

    也就是説,不經一戰,阿恨、虎妞、小流浪便闖出了相當程度的知名度。

    當他們來到川東鄂西邊界的一個小鎮,走進悦來客棧時,馬上便感受到身為名人的榮耀。

    掌櫃的是個瘸子,一跛一跛的親自出迎,讓轎子直接抬進悦來客棧寬敞的膳堂內。

    膳掌內只有小二,沒見半個食客。

    卻早已端整好一桌豐盛的酒席。

    瘸子掌櫃好客氣,幾乎是卑顏屈膝的,畢恭畢敬的,將阿恨、虎妞、小流浪請至上首落坐,中州四怪則在下首相陪。

    恨天生甚覺納罕,望了望兩旁的虎妞、小流浪,朗聲道:“赫,運氣來時,真的是城牆也擋不住,瞧瞧這桌酒席,好像專門是為咱們擺的。”

    瘸子掌櫃哈着腰,搶先説道:“本來就是專為七位而設。”阿恨聽得一呆,道:“你知道咱家是誰?”

    瘸子對答如流:“七殺教恨天生,也是大名鼎鼎的小王爺。”

    小流浪猛地一拍桌面,聲色俱厲的道:“你娘,咱們素不相識,從未打過照面,而且七殺教是新出爐的組織,你是如何知曉的?”

    瘸子掌櫃惶恐的道:“貴教招搖過市,一路東來,逢人便自我宣揚,消息早已傳開,小老兒是從食客的口中得知的。”

    虎妞道:“就算你説的是真話,你又怎知我們會來你店裏投宿?”

    瘸子客客氣氣的道:“敝地雖小,卻是由川入鄂,或由鄂入川的必經之地,而且只有這一家客棧,別無分號,所以預知諸位必來此投宿。”

    小流浪道:“這樣説來,倒正好應了一句古話。”

    阿恨追問道:“什麼古話?”

    小流浪正經八啦的道:“人怕出名,豬怕肥。”虎妞白了他一眼,啐道:“呸呸呸!用詞不當,什麼人怕出名,豬怕肥,我們現在就是想要出名,才能將那幾個老魔頭引出來。”

    小流浪出師不利,碰了虎妞一個硬釘子,為了沖淡一下尷尬的場面,改口説道:“算啦!算啦!吃飯啦,肚子已經造反啦!”

    拿起碗筷,就要往嘴裏扒。

    張三元忽道:“事情還是覺得太巧。”

    李東雲亦道:“只怕是宴無好宴。”

    仙人跳繼道:“最怕遇上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王不留接着説道:“壓根兒就沒安好心。”

    四怪都是老江湖,又言之有理,恨天生不由的心頭猛一震,冷聲道:“喂,掌櫃的,你自己先嚐嘗看。”

    瘸子掌櫃臉色微微一變,道:“幹嘛要小老兒自己來嘗?”

    “試試鹹淡如何。”

    “鹹淡適中,包君滿意。”

    “老實説,是怕你在酒菜中動手腳。”

    “小老兒是個生意人,斗膽也不敢。”

    “這是命令。”

    虎妞寒臉道:“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流浪吼道:“惹惱七殺教,就拿你來祭七殺刀!”

    瘸子嚇壞了,哪還敢再説半個不字,取來一雙筷子,每一樣菜各嘗一口,另外還飲了一杯酒。

    大夥兒見他神情安定,面不改色,這才放心大膽的大吃大喝起來。

    可是,當酒足飯飽之後,酒仙仙人跳卻出了漏子,因貪杯過量,當場發起酒瘋來。先是胡言亂語,繼而手舞足蹈,最後乾脆離桌而起,亂七八糟的,像乩童跳乩一樣,在食堂內大跳特跳起來。

    阿恨睹狀一怔,問其餘三怪:“這個老小子怎麼了?”

    張三元笑道:“老毛病,三杯黃湯下肚,就會發作,所以人家才會叫他仙人跳。”

    恨天生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治他的酒瘋?”

    小流浪自告奮勇的道:“本使者有靈丹妙藥專治醉客酒瘋。”

    所謂靈丹妙藥,只是一桶冰冷的水,效果如立竿見影,當頭一澆,酒仙的舞步立即停下來,人也醒了七八分。

    阿恨厲色道:“仙人跳,你聽清楚,從現在起,禁止飲酒。”

    小流浪正經八啦的道:“人怕出名,豬怕肥。”虎妞白了他一眼,啐道:“呸呸呸!用詞不當,什麼人怕出名,豬怕肥,我們現在就是想要出名,才能將那幾個老魔頭引出來。”

    小流浪出師不利,碰了虎妞一個硬釘子,為了沖淡一下尷尬的場面,改口説道:“算啦!算啦!吃飯啦,肚子已經造反啦!”

    拿起碗筷,就要往嘴裏扒。

    張三元忽道:“事情還是覺得太巧。”

    李東雲亦道:“只怕是宴無好宴。”

    仙人跳繼道:“最怕遇上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王不留接着説道:“壓根兒就沒安好心。”

    四怪都是老江湖,又言之有理,恨天生不由的心頭猛一震,冷聲道:“喂,掌櫃的,你自己先嚐嘗看。”

    瘸子掌櫃臉色微微一變,道:“幹嘛要小老兒自己來嘗?”

    “試試鹹淡如何。”

    “鹹淡適中,包君滿意。”

    “老實説,是怕你在酒菜中動手腳。”

    “小老兒是個生意人,斗膽也不敢。”

    “這是命令。”

    虎妞寒臉道:“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流浪吼道:“惹惱七殺教,就拿你來祭七殺刀!”

    瘸子嚇壞了,哪還敢再説半個不字,取來一雙筷子,每一樣菜各嘗一口,另外還飲了一杯酒。

    大夥兒見他神情安定,面不改色,這才放心大膽的大吃二喝起來。

    可是,當酒足飯飽之後,酒仙仙人跳卻出了漏子,因貪杯過量,當場發起酒瘋來。先是胡言亂語,繼而手舞足蹈,最後乾脆離桌而起,亂七八糟的,像乩童跳乩一樣,在食堂內大跳特跳起來。

    阿恨睹狀一怔,問其餘三怪:“這個老小於怎麼了?”

    張三元笑道:“老毛病,三杯黃湯下肚,就會發作,所以人家才會叫他仙人跳。”

    恨天生道:“有什麼方法可以治他的酒瘋?”

    小流浪自告奮勇的道:“本使者有靈丹妙藥專治醉客酒瘋。”

    所謂靈丹妙藥,只是一桶冰冷的水,效果如立竿見影,當頭一澆,酒仙的舞步立即停下來,人也醒了七八分。

    阿恨厲色道:“仙人跳,你聽清楚,從現在起,禁止飲酒。”

    小流浪吐字如刀:“倘若再犯,就罰你喝尿!”

    虎妞也嚇唬道:“或者再吊起來,烤你的排骨吃!”

    哪知,仙人跳竟一言未答,扭頭就走。

    恨天生為之一愣,道:“老匹夫,你要到哪兒去?”

    “去茅房。”“去茅房幹啥?”

    “拉屎。”

    一個人拉屎不打緊,四個人一齊拉問題就嚴重了,緊接着,偷張、睹李、丐王也紛紛告急,爭先恐後的上茅房拉屎,頓使小流浪看傻了眼,一臉迷惘的道:“媽的,怪事年年有,就數今年多,拉屎也趕流行,湊熱鬧,大家一起來。”

    虎妞黛眉深鎖,若有所思:“只怕不是趕流行,湊熱鬧,而是另有原因。”

    小流浪道:“什麼原因?莫非……”

    不待他把話説完,阿恨已一把將瘸子掌櫃的衣領抓住,厲色喝問道:“説,你在酒菜之中下了什麼藥?”

    瘸子的嘴很硬,矢口否認道:“沒有,什麼也沒有。”

    虎妞籠着一臉寒霜,道:“沒有下藥,他們怎會一齊去拉屎?”

    掌櫃的辯解道:“也許是巧合。”

    激怒了小流浪,掄起拳頭,以手指關節照準瘸子的頭頂用力一敲,立刻冒出了一個“水煎包”,怒衝衝的道:“巧合?天下哪有這樣巧的事,再不説實話就放火燒了你的房子,送你上西天。”

    口説不算,亮出一把匕首來,抵住咽喉。

    瘸子掌櫃見此情狀,只好實話實説,戰戰兢兢的道:“是下了一點點藥。”

    阿恨神色一緊,道:“下的是什麼藥?”

    瘸子惶聲道:“是瀉藥。”

    小流浪摸摸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對吧?”

    虎妞追問:“哪裏不對?”

    小流浪道:“大家一起吃,理當一塊兒拉才對,怎會我們三人毫無動靜?”

    虎妞嗔罵道:“笨蛋,咱們與眾不同,從小就挨老煙槍的毒挨慣了,自然百毒不侵,一點點瀉藥自然發生不了作用。”

    恨天生好不威風,像是審案子的大老爺,在逼問瘸子掌櫃口供:“你想打七殺刀、七殺心經的主意?”

    瘸子掌櫃搖頭否認道:“不是。”

    “那是明珠、碧玉?”

    “也不是。”

    “這樣説來,想必是受人指使?”

    “可以這樣説。”

    “誰?神指唐誠?”

    “不對。”“金刀趙無敵?”

    “也不對。”

    “鐵掌歐陽春?”

    “小老兒與他素無往來。”

    小流浪是個急性子,可沒耐性跟他磨牙齒,匕首往下一劃,割破衣裳,在瘸子胸前劃下一道三寸長的血口子,殺氣騰騰的道:“少拐彎抹角,究竟是那個王八羔子?”

    瘸子掌櫃畏畏縮縮的道:“是七十二舵的總舵主黑大爺。”

    恨天生聞言心往下一沉,一字一咬牙的道:“哦!是他,黑肚腸,這個殺千刀的,他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想將小王爺留下來,小住數日。”

    “他現在何處?”

    “不清楚,目前正在聯繫。”

    “如何聯繫?”

    “利用飛鴿。”

    “發了嗎?”

    “已經發出。”

    “何時可到?”“快則一天,慢則三日。”

    虎妞道:“毫無疑問,你也是黑道上的?”

    瘸子掌櫃頷首道:“實不相瞞,老夫乃鄂東分舵主。”

    “叫什麼?”

    “大家都叫我胡瘸子。”

    “手下有多少人?”

    “百名左右。”

    “大本營在哪裏?”

    “就是此地。”

    小流浪兀自嘟喃道:“真衰,誤打誤撞的竟住進了黑店。”

    恨天生面無表情的道:“黑店也不賴,吃住免費。”

    “難得你有這一分孝心,不吃白不吃,不住白不住,我們就住下來了。”

    “小王爺打算住幾天?”

    “三天,等你們總舵主來。”“謝謝,謝謝。”

    “注意要吃好喝好住好。”

    “一定,一定。”

    “桌上菜不斷,懷中酒不空。”

    “那是當然。”

    “可不能再放瀉藥。”

    “打死我也不敢。”

    “菜必佳餚,酒必上品。”

    “沒問題。”小流浪的鼻子一皺一皺的聞一聞,發覺有一股異味撲鼻而來,插言道:“我看現在就有問題。”

    胡瘸子愕然道:-“有什麼問題?”

    虎妞也聞到了,掩鼻道:“有臭氣,好像屎臭。”

    胡瘸子兜住屁股,紅着臉道:“對不起,小老兒剛才吃了酒菜,肚子不爭氣,褲襠裏也濕了。”

    小流浪退後三步,扇着手掌道:“好髒,不衞生,還不快跟四怪的屁股湊在一起拉屎去。”

    胡瘸子如獲大赦,一陣風似的去了。虎妞及時説道:“阿恨,你真的想在悦來客棧住三天?”

    恨天生肯定的説:“不錯!”

    小流浪聽得一呆,道:“難不成已改變主意,忘了你媽的血海深仇,要認祖歸宗,承認黑肚腸是你生身的爹?”

    阿恨勃然大怒道:“放屁,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本教主要等他自己送上門來,取他項上的人頭。”

    足足等了三天。

    過了三天高高在上的好日子。

    中州四怪已不再拉肚子,復元如初。

    胡瘸子待如上賓,謙卑恭謹,無微不至,當真做到了桌上菜不斷,杯中酒不空,菜必佳餚,酒必上品,捧在手掌心上當作大爺來款待。

    然而,黑煞神黑肚腸卻姍姍來遲。

    七殺教主恨天生將胡瘸子叫到面前,道:“你們總舵主到底什麼時候來?”

    胡瘸子含糊其詞的道:“快了,快了。”“別打哈哈,本教主要你確切作答。”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尚未跟總舵主取得聯絡。”

    “換句話説,你根本不曉得他身在何處?”

    “是的,小老兒正為此急得慌。”

    恨天生道:“真遺憾!”

    虎妞道:“你遺憾什麼?”

    胡瘸子道:“遺憾總舵主父子未能在此相認,共敍天倫。”

    小流浪惡形惡狀的道:“我們小王爺與你不同,是遺憾未能等到黑肚腸自投羅網,砍下他吃飯的傢伙。”

    胡瘸子大吃一驚,目注恨天生,急聲追問:“真的是這樣?”

    阿恨斷然笑説:“一點不假。”

    “可是,他是你的親爹呀!”

    “小王不承認。”

    “總舵主的事業正如日中天,少舵主……”

    恨天生最恨別人説他是黑肚腸的兒子,更忌諱“少舵主”這三個字,不待胡瘸子説完,便憤然出手,左右開弓,連摑兩掌,打得他滿口是血,掉下六顆牙齒來。

    胡瘸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本待反手還擊,怎奈被小流浪識破搶去先機,猛揮一記“七殺拳”,打倒在地,做起打坐的和尚來。

    恨天生八面威風的道:“四怪聽令。”

    中州四怪齊聲道:“奴才在。”

    “把這家黑店放火給我燒了。”

    “遵命!”

    “冤有頭,債有主,咱們不濫殺無辜,但如有人自不量力,出手施襲,那是自取滅亡,一概格殺毋論。”

    “得令!”

    憑中州四怪的功力修為,對付黑道上的一個分舵,那是大才小用,不消片刻工夫,悦來客棧便陷入一片火海中。分舵的弟兄們也很識相,紛作鳥獸散,多數皆未敢輕舉妄動。

    有那不知趣的楞頭青,挺身反抗,結果不是三刀六眼,做了刀下之鬼,便是殘肢斷臂,終身殘廢。

    眼前的烈火將滅,恨天生胸中的恨火卻正熾,凝視着一臉驚懼的胡瘸子,語冷如冰的道:“姓胡的,帶一個信去告訴黑肚腸,叫他把項上的人頭保養好,以備本教主親手去割!”

    小流浪道:“當然,姓黑的自己送上門來,更是歡迎之至。”

    虎妞補充道:“弄得好説不定還會免費奉送他一口上好的棺材。”

    胡瘸子噤若寒蟬,一語不發,恨天生坐上轎子,道:“咱們走,找歐陽春的麻煩去!”

    歐陽世家位於鄂北隆中山,距此尚有數百里之遙。

    這日已來至隆中山不足十里之遙,正行間,被一位漂亮的姑娘吸引住。

    姑娘是很漂亮,白衣白裙,面賽朝陽,年約十五六歲,一頭烏溜溜的秀髮,散發着青春的氣息,有如一位聖潔的天使,正在前面不遠處,仰望悠悠白雲。

    霍然,白衣少女縱身一躍,輕輕巧巧的飛上了一棵參天古樹,身手輕靈迅捷,顯非普通人家的女兒。

    少女上得樹來,從腰間解下一條丈許長的絲帶,將兩頭結結實實的綁在古樹橫枝上。唯恐不牢固,還伸出一隻玉腳踏在上面踩了踩。

    小流浪看得入神,忽然止步道:“阿恨、虎妞,咱們打個賭好不好?”

    恨天生命轎子停下,道:“打賭?賭啥?”

    小流浪道:“賭這位姑娘在樹上做什麼?”

    虎妞冷哼一聲,道:“哼!多管閒事,你管得着嗎?”

    小流浪反唇相譏道:“哼!沒水準,死死板板的一點也不懂得生活的藝術,好玩嘛,逗逗樂子,增加一些生活情趣。”

    阿恨聽他言之成理,立即表示同意,道:“嗯,這個主意不錯,可以調劑身心,説吧,賭什麼東西?”

    小流浪道:“賭這頂七殺轎,贏的人坐轎,輸的人走路。”

    恨天生不答應:“不行,七殺轎是教主專用的交通工具,別人不得乘坐,你少打歪主意,賭別的。”

    小流浪嘀咕一聲:“衰啊(倒黴)!”,道:“那就賭一個‘水煎包’好了,贏者揍人,輸者捱揍。”

    慮妞好機伶,搶先道:“我賭她在樹上盪鞦韆。”

    小流浪爭着説:“我賭她是練功夫,飛來飛去鑽圈圈。”

    阿恨與眾人同:“本教主倒覺得她是想上吊自殺。”

    虎妞搖頭道:“上吊?不會吧,那多殘忍。”

    小流浪道:“是很殘忍,年紀輕輕的,又那麼標緻,十九還沒嫁人呢?自殺多可惜,簡直是暴殄天物。”

    殘忍也好,惋惜也吧,事實證明,白衣少女真的將自己的脖子伸進去,放開手腳上吊了。

    “死不得!”

    “使不得!”

    “快下來!”

    三條人影,三聲吼,阿恨、虎妞、小流浪急人之急,怒矢也似的疾射而出,飛上了參天古樹。

    阿恨救人,虎妞、小流浪解絲帶,三人分工合作,順利的將白衣少女救落地面。

    算她命大,救援及時,人雖昏迷,氣息未斷,直挺挺的躺在一處草地上。

    小流浪道:“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她要是死翹翹,天下又會多出一條光棍來。”

    虎妞嗤之以鼻,道:“哼,就憑你小流浪這副德性,一輩子也休想討老婆,人家姑娘的死活與你無關。”

    恨天生對中州四怪道:“四位久歷江湖,可知這位姑娘的身份來歷?”

    答話者非偷張、賭李。

    亦非仙人跳、王不留。

    而是曾救過阿恨性命的一無和尚。

    和尚已隨着一聲“阿彌陀佛”飄然而至,一照面便開門見山的道:“小施主,恭喜,恭喜,善哉,善哉。”

    恨天生愕然一愣,道:“喜從何來?”

    一無和尚津津有味的道:“娃兒洪福齊天,命中主貴,從一無所有,居然搖身一變當上了小王爺,做了七殺教主,自然可喜可賀。”

    恨天生恭恭敬敬的道:“託大師的福,阿恨能有今天,全是老禪師的恩賜,但不知這些前塵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流浪唾沫四濺的道:“咱們到處宣揚,猛打廣告,已經達到家喻户曉的程度,大和尚想不曉得也辦不到。”一無和尚瞧着中州四怪道:“事實確是如此,尤其有他們四位抬轎子,更加水漲船高,大大地提高了小施主的身份地位,一入龍門,果然身價不凡。

    阿恨聽在耳中,樂在心裏,連説:“客氣了,客氣了。”

    語音一頓,繼又説道:“其實抬轎子只是客串,他們四位在本教另有正式的職位。”

    一無和尚道:“什麼職位?”恨天生道:“護法,七殺教的護法。”

    官雖然不是頂大,總比轎伕要好聽得多,同時也多少挽回一些面子來,偷張、賭李、酒仙、丐王聞言大為感動,齊聲道:“謝謝教主小王爺的厚愛。”

    恨天生暈陶陶的,神氣叭啦的,拍一下四怪的肩膀,以長者的口吻道:“好好的幹,只要七殺教有前途,你們四位也有前途,將來有機會還會升你們的官。”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一無和尚的袈裟、芒鞋全濕了,全身濕漉漉的好似一隻落湯雞,虎妞很風趣的説道:“老和尚洗澡不脱衣服?”

    一無和尚未開言,先嘆了一口氣,指着白衣少女道:“別提了,還不是為了救這位女娃兒。”

    恨天生道:“和尚是説她在上吊之前,還曾投水自殺?”

    一無和尚點頭道:“是呀,看來死意甚堅,了無生趣,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流浪另有高見:“你騙人,我小流浪不信。”

    和尚一怔道:“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小施主何出此言?”

    小流浪頭頭是道的説:“當然有道理,沒見過被救的人全身乾乾爽爽,救人的人反而變成落湯雞。”

    和尚笑容可掬的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眼見這一位女娃兒欲投河自盡,老衲便搶先一步跳進河裏去,她尚未落水就弄到岸上去了。”

    虎妞道:“原來如此,老和尚還沒有説出這位姑娘的身份來歷。”

    一無和尚道:“她叫宋玉兒,是宋寡婦的獨生女。”

    小流浪道:“年紀輕輕的,又是一個大美人,幹嘛要三番兩次的尋短自盡?”

    一無和尚雙手一攤,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這個和尚就不清楚了,須問她本人。”

    宋玉兒已悠悠醒轉,很快便站起來。

    然而,連半句話也沒説,轉身就走,照準前面的一塊大石頭,用頭猛力撞上去。

    阿恨嚇一跳,騰空而起,凌空翻了三個筋斗,好快,後發而先到,落在宋玉兒的面前,伸手一攔,道:“宋姑娘,想開點,千萬別再尋短見。”

    宋玉兒狀似發狂,尖聲吼叫道:“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你們都不要管我。”

    換了一個方向,又撞向另一塊巨石。

    虎妞的反應也挺快,堵住她的去路,苦口婆心的道:“好死不如賴活着,姑娘,有什麼困難可以説出來,我們幫你解決。”

    恨天生拍着胸脯説:“對,天大的麻煩我七殺教主恨天生也能夠替你擺平,管保逢凶化吉,煙消雲散。”

    宋玉兒一句也聽不進去,一個勁的嚷嚷:“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避開阿恨,躲過虎妞,沒命似的又去撞大樹。

    被小流浪攔了下來,挺起肚皮,擺出一個架勢來,陰陽怪氣的道:“來,想死就往我小流浪的肚皮上撞,人家説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你雖然是個丫頭,照樣會絕了你孃的希望,你這樣做不怕傷了你孃的心?”

    宋玉兒掩面而泣道:“是我娘逼我死的,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虎妞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娘怎會逼你死?”

    宋玉兒聲淚俱下的道:“我娘逼我嫁人,就等於是逼我死。”

    阿恨上前安慰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喜事呀?”

    宋玉兒斬釘截鐵的道:“我不要嫁!”

    恨天生疑雲滿面的道:“是對象不中你的意?”

    “簡直糟透了。”

    “這好辦,可以叫你媽退婚。”

    “我娘不答應。”

    “為什麼?”

    “因為已經收了男方的聘金。”

    虎妞黛眉一揚,道:“莫非是有人想強佔民女?”

    小流浪臉一沉,道:“也許是販賣人口。”

    恨天生心念三轉,決定要插手管這件事,道:“走,找你娘談判去,本教主保證叫她回心轉意,收回成命。”

    虎妞道:“萬一談判破裂,還可以另行設法。”

    小流浪道:“幹掉那個狗屁新郎官,就可以一了百了。”

    你一言,我一語,終於打動了宋玉兒的心,領着大夥兒奔往家門。宋家就在數里外的一個村莊上。

    門裏門外,張燈結采,男男女女,進進出出,充滿了一片喜氣,的確是在辦喜事。

    宋寡婦卻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仿若熱鍋上的螞蟻,男方迎親的轎子馬上就會到,自己待嫁的女兒居然離奇失蹤了,二而再的反覆問她自己:“這怎麼辦?怎麼辦?”

    所幸,千盼萬盼,總算把女兒盼回來了。

    後面還跟着三個生龍活虎般的年輕人,正是阿恨、虎妞、小流浪。

    宋寡婦好不興奮,如獲至寶,三步兩步的迎上去,將女兒緊緊的摟在懷裏,喜極而泣道;“孩子,我的乖女兒,你可回來了,差點把媽給急死,你要是再不回來,男方娶不到新娘子,娘恐怕只有上吊自殺的一條路可走。”

    阿恨冷笑道:“死了活該。”

    虎妞的話也不好聽:“你還沒有上吊,你女兒已經吊過一次了。”

    小流浪的態度同樣很不友善:“還投過一次水!”

    這言語,這神態,使宋寡婦大為難堪,察言觀色,心裏已明白了七八分,推開女兒,打量一下來人,冷冰冰的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三人添油加醋的,作了一番自我介紹,直聽得宋寡婦臉色接連數變,語氣也馬上緩和下來,道:“恨教主,兩位使者,這是我們宋家的家務事,請三位不要管,也管不了。”

    宋玉兒淚流滿面的道:“娘,難道你老人家真的心如鐵石,叫女兒一定要嫁給那個白痴、傻瓜、低能兒?”

    虎妞道:“可憐啊,這是好花插在牛糞上。”

    小流浪道:“悲哀咽,等於斷送了一生的幸福。”

    恨天生道:“終身大事,千萬兒戲不得,務請三思而行。”

    宋寡婦又將女兒摟在懷裏,抽抽噎噎的哭起來,道:“玉兒是我的命根子,何嘗願意將她嫁給一個白痴、傻瓜、低能兒,實因有一肚子的苦水,身不由己。”

    阿恨昂首挺胸的道:“這不成問題,有何困難就説出來,小王負責解決。”

    “原因之一是老身已收下了男方的聘金。”

    “小事情,欠債還錢,收下可以再退回去。”

    “這可能有困難。”

    “什麼困難?”

    “已經花用殆盡。”

    “不要緊,本教替你彌補。”

    小流浪神氣活現的,在一旁大吹法螺:“七殺教,錢多多,要五千,給一萬,小事一樁,全包在我們身上了,只要你不再強迫女兒嫁給那一頭豬,天大的麻煩本教也可以替你扛下來。”

    宋寡婦依然愁眉不展的道:“三位有所不知,這件事只怕並非單憑金錢就可以完全解決。”

    弄得虎妞滿頭霧水:“這中間莫不是還另有重重內幕?”宋寡婦唉聲嘆氣的道:“主要是對方來頭太大。”

    小流浪火了,大發雷霆道:“媽的,就算是天王老了也不能強娶民女,是誰?七殺教的兵馬一到,保證叫他人頭落地。”

    宋寡婦不以為然,認為小流浪不過是説説大話,吹吹牛屁罷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憂心忡忡的道:“老身説的是實話,你們不要管,也管不了,對方財大勢大,威震八方,誰管誰會吃大虧。”

    虎妞道:“説了半天,男方究系何方神聖?”

    宋寡婦道:“是大名鼎鼎,人見人怕的歐陽世家。”

    原以為一説出歐陽世家的字號,七殺教必然會打退堂鼓,孰料恨天生卻精神抖擻,更加熱情起來,道:“你説的是一宮、二門、三世家中的歐陽春?”

    宋寡婦微頷螓首道:“正是此人。”

    虎妞大為不悦,罵了一句:“老不修!”

    小流浪的話更難聽:“他想老牛吃嫩草?”

    宋寡婦道:“兩位誤會了,是他們家的老三歐陽俊英。”阿恨不假思索,當機立斷,乾淨利落的説:“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嫁了!”

    宋玉兒心頭猛一沉,哭喪着玉面道:“阿恨教主,吹了半天的牛屁,結果還是幫不上忙,不如……”

    小流浪截口道:“是嘛,真漏氣,牛屁吹破了,惹人恥笑,阿恨,你不敢插手就到一邊涼快去,我和虎妞來管。”

    恨天生眼一瞪,道:“誰説小王不管?”

    小流浪道:“是你自己説的呀!”

    “本教主怎麼説?”“你説嫁了。”

    “嫁誰?”“自然是嫁玉兒姑娘。”

    “錯,要出嫁的是你小流浪。”

    此話一出,全場大譁,笑彎了小流浪的腰,也笑出了虎妞的淚,小流浪走上前去,伸手摸一摸阿恨的額頭,妙語如珠的道:“沒有發燒,也不是吃錯藥,許是中了邪,着了魔,滿口的胡説八道,你要搞清楚,人家歐陽世家要娶的新娘是母的,不是公的。”

    恨天生道:“笨蛋,公的可以化裝成母的呀!”

    “我不幹,要嫁你自己嫁。”

    “你非幹不可,這是命令!”

    “衰!衰!真他媽的衰透了!”

    小流浪一臉懊喪,站在一旁生起悶氣來,虎妞趨前柔聲安撫道:“小流浪,別鑽牛角尖,阿恨的主意不錯,咱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混進歐陽世家去,鬧他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好説歹説,小流浪總算回心轉意,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宋寡婦母女也欣然同意,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

    名門世家的氣派,的確不同凡俗,高牆粉壁,銅獅朱門,單是.高掛在門樓之上“歐陽世家”那四個大金字,就足有三尺見方,百丈之外便清晰可見。莊院依山而建,面臨清溪小河,格局很特別,乍看是一共三進,實則卻各自獨立,分成三個圈圈,若從空中鳥瞰,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大圈圈裏面有箇中圈圈,中圈圈裏面還有一個小圈圈。小圈圈最為宏偉壯麗,是歐陽世家的中樞要地,歐陽春的妻室家小均居住在此。

    住在中圈圈內的乃門下弟子,或執事心腹。

    大圈圈則等而下之,為徒眾與雜役人等居停之所。

    許是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大喜的日子,歐陽世家並未大肆鋪張,客人到的不多,只有少數至親好友穿梭其間。

    鑼鼓喧天,炮竹齊鳴,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交拜,新娘子已經娶進家門,送進洞房。

    還有一對少男、少女緊隨左右,據説是新娘宋玉兒的表弟、表妹。

    宋玉兒並無表弟、表妹。

    男的是阿恨。

    女的是虎妞。

    為了招呼這兩位貴賓,新郎歐陽俊英的兩位兄長歐陽俊德、歐陽俊秀,與妹妹歐陽俊美得跟着走進新房之內。

    大哥歐陽俊德長得很俊拔。二哥歐陽俊秀生得很秀氣。

    妹妹歐陽俊美也貌美如花。

    唯有歐陽俊英例外,既不英俊,也不瀟灑,簡直奇醜無比,不堪入目。

    身高三點三尺。

    腰圍等量齊觀。

    站着像個水桶。

    倒下像一頭豬!

    塌鼻、闊嘴、扇風耳,一雙鬥雞眼呆呆滯滯的,神情傻里傻氣的,唇角淌着口水,一望即知是個十足的白痴、傻瓜、低能兒。

    新娘子也好不到那裏去,揭開面紗,歐陽家的人全都呆若木雞,不約而同的驚呼出聲:“我的媽呀,怎麼這麼醜!”

    是很醜,醜得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血盆大口。

    兔唇暴牙。

    斷刀眉。

    青光眼。

    十指粗粗如箸。

    頭兒大大如鬥。

    化妝的技術不錯,堪稱門當户對,郎才女貌,是一對天造的璧人,也是一雙地設的怪胎。

    歐陽俊德不甘受騙,首先發難道:“你們好大的狗膽,掉包了。”

    虎妞裝模作樣的道:“沒有呀!我表姐天生麗質,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歐陽俊秀喝斥道:“胡説,宋玉兒我們又不是沒見過,細皮白肉的,嬌美如花。”

    阿恨睜着眼睛説瞎話:“一定是你們認錯人,錯把馮京當馬涼。”

    虎妞接口道:“瞧瞧,男的英俊佳公子,女的嬌柔俏佳人,珠聯璧合,郎才女貌……”

    言猶未盡,被歐陽,俊美的嬌叱聲打斷:“住口,歐陽世家名滿天下,豈可任人愚弄,還不快將宋玉兒送上門來,這個醜八怪我們要退貨。”

    小流浪聞言氣沖斗牛,火冒三丈,嗲聲嗲氣的道:“退貨?想得倒美,嫂子我已經和你哥哥拜過天地,入了洞房,生為你們歐陽家的人,死為你們歐陽家的鬼,今生今世是吃定你們歐陽世家了。”

    歐陽俊德勃然大怒道:“大膽刁婦,不肯退貨就將你扔出去餵狗,再將宋玉兒抓回來。”

    來字出口,招已出手,顧不下自己是兄長的身份,親手向“弟媳”動起手腳來。可惜找錯了對象,小流浪是何等人物,豈容他張牙舞爪,歐陽俊德攻勢未到,已先一步反掌緊扣住歐陽俊英的腦袋瓜,厲色道:“站一邊去,誰要是敢妄動干戈,就擊碎他的天靈蓋,送他到陰曹地府去!”

    這一着夠狠,夠毒,歐陽俊德投鼠忌器,只好將攻出一半的招式撤回來。歐陽俊美卻不死心,盯着虎妞道:“不想退貨也可以,就讓這位漂亮的表妹一齊嫁過來做二房好了。”

    發話同時,玉手疾伸,扣向虎妞的皓腕。

    活該她倒黴,遇上高人,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扣住虎妞,反被虎妞倒扣住,冷言冷語的取笑道:“丫頭,少在孔夫子面前賣三字經,關老爺身邊耍大刀,識相的就少開尊口,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上!”

    “上!”

    歐陽世家,名頭很大,舉手投足之間便損兵折將,説什麼也咽不下這口窩囊氣,俊德、俊秀兄弟互使一道眼神,雙雙電縱而出,攻向恨天生。

    “找死!”。

    好厲害的阿恨,七殺指加七殺掌,哥倆出師不利,雙雙敗陣,一個倒退三步,面有懼色;一個手捧胸口,呼疼喊痛。

    本待挺身再上,作一殊死戰,恨天生已自開口説道:“識時務者是俊傑,知進退才是真英雄,憑兩位的身手還不夠資格跟小王拼命,最好原地罰站,謹言慎行,免得血濺洞房,命喪花燭。”

    虎妞道:“如其不然,第一個流血的可能就是你們的大妹子。”

    小流浪道:“或者是這一頭蠢豬!”

    有人質在人家手裏,哥倆沒敢再發難進招,歐陽俊秀恨聲道:“歐陽家花了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娶的是宋玉兒,可不是這個母夜叉,更不是你們這兩個凶神惡煞,這是騙婚,也是欺詐!”

    虎妞反唇相譏道:“放屁,什麼叫騙婚,什麼叫欺詐,你們仗勢欺人,強行下聘,才是惡霸行為,無異強盜土匪。”

    歐陽俊德道:“沒有結親的誠意,當初就不該收下聘禮。”阿恨據理爭辯道:“你們勢大胳膊粗,宋寡婦勢孤力單,她敢不收嗎?”

    歐陽俊美嗔怒道:“既已收禮,就當將女兒嫁過來。”

    小流浪潑辣釣説:“死丫頭,你瞎眼了,還是目無長上,你嫂子姑奶奶我就在你的面前。”

    歐陽俊美尖酸刻薄的道:“你不是宋玉兒,我三哥要娶的不是你這個惡婆娘。”

    恨天生嘻笑怒罵道:“龍配龍,鳳配鳳,蟑螂配臭蟲,憑你老哥的尊容,只配娶這種貨色。”

    虎妞道:“好花不會插在牛糞上。”

    小流浪道:“好女也不會嫁給大白痴。”

    歐陽俊德欲語未語,門外及時傳進來一個婦人的聲音嚷嚷道:“少爺、小姐,老爺子有令,請新郎新娘出去會親敬酒啦!”

    這樣的醜媳婦,怎敢出去會親敬酒,等於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準會將歐陽世家的顏面丟光,俊德、俊秀兄弟相對搖頭,決定不去。

    小流浪好會演戲,憨頭憨腦的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進了歐陽家的門,就該會一會歐陽家的親朋好友,這是人家的終身大事,不能太草率,太馬虎,要好好的風光風光。”

    虎妞道:“醜媳婦遲早都要見公婆。”

    阿恨道:“不答應就先將新郎官斃在此地。”

    歐陽俊德苦在心裏,無計可施,沉吟少頃後道:“新娘可以去,你們兩位就留在這兒。”

    虎妞道:“辦不到,我們一向形影不離。”

    阿恨道:“再説,也該拜訪一下親家公,親家母,同時……”

    歐陽俊秀道:“同時怎樣?”

    恨天生道:“你們最好放老實點,也告訴歐陽老兒不要做糊塗事,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首先遭殃的就是你們的豬小弟、牛小妹。”

    豬小弟是個低能兒,沒有反應,牛小妹卻發了小姐脾氣,歐陽俊美嬌叱道:“野小子,你罵我是牛?”虎妞回敬了一句:“罵牛是客氣,別不識抬舉。”

    阿恨道:“咱們該出去了,別讓親家和諸親好友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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