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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圍蛇捕鼠徒勞無功

    東方白道:“你記不起在寺裡發生的事?”

    蔣大牛偏頭想想道:“記得一些,但後來……”

    東方白道:“後來你發了狂,見人就出手,連我和彩虹你都照樣下狠手……”

    蔣大牛瞪眼道:“我發了狂?”

    皺眉苦想了一會,微點著頭道:“是有點影子,我記得當時直想殺人。”

    東方白道:“這就是了,你中了毒!”

    蔣大牛栗叫道:“什麼,我中了毒?”腳一溜,下了床,錯愕地望望卓永年,又望望東方白,張大著嘴直喘氣。

    卓永年“嘻!”地一笑道:“大牛,老夫跟你還沒直接打過交道,不過都不是外人了,這是你的窩,你是主人,喏!”

    用手朝桌上一指,道:“癟著肚子不是味道,現成的酒菜,擺開來,咱們邊吃邊談。”

    沈大牛毒性一除,人便已完全恢復正常,他應了一聲,立即到灶房裡搬來碗碟杯筷,把卓永年帶來的菜包一一分裝,只片刻工夫,連酒都斟上了。

    三人坐下先默默吃喝了一陣。

    東方白忽地想到了臨去前這裡發生的事故,道:“老哥,那化身天星道人的‘鐵心員外’王三思你怎麼處置的?”

    “埋了!”卓永年淡淡回答。

    “老哥……把他給做了?”東方白吃了一驚。

    “不,是被他們自己人用飛刀滅口的。”

    “飛刀?”東方白又是一驚,道:“這麼說,是卜雲峰那小子下的手,他怎麼會被點倒在屋外?為什麼要殺他滅口?他們想隱瞞什麼?”一連三個問號。

    卓永年喝光了一杯酒,手按杯子,不疾不徐。

    “老哥我已經查明白了,點倒王三思的是‘擊石老人’,因為他發現王三思在灶房的水缸裡下毒……”

    “啊!水缸裡被下了毒?”蔣大牛叫了起來。

    “別緊張!”卓永年抬了抬手道:“水缸的水已經換過,至於說他被殺滅口,顯而易見是卜雲峰和黑蝙蝠牟天怕他抖出他們之間的秘密。”

    蔣大牛進了口氣道:“對了,公子,我中毒是……”

    東方白把蔣大牛在交手中途突然發瘋的情況描述了一遍,然後凝重地道:“我怎麼也想不透是何人下的毒,怎麼下的毒,現場又沒別人……”

    沉吟了一下,又道:“大牛,你仔細想想,在你中毒發狂之前可曾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蔣大牛抓耳搔腮,認真地想。

    東方白與卓永年默默吃喝,不去打擾他。

    差不多是半盞茶工夫,蔣大牛才期朗地開口,道:“我想到一樣……是有點古怪,不過……”

    “說出來聽聽看?”東方白用一種鼓勵的口吻。

    “我跟那醜婦人動手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上刺癢了一下,我想我沒長蝨子,八成是被什麼小蟲叮了一口,不一會我的火氣大旺,心裡光想到廝殺……”

    “說下去!”東方白目芒連閃。

    卓永年也豎起了耳朵,十分注意的樣子。

    “後來,嗯……我被‘日月神尼’震飛倒地,掙起後又遭醜婦人扣住,又覺得刺癢了一下,不知那來的神力,掙脫控制,以後……就很模糊了。”

    “夠了!”東方白抬了抬手,道:“照這情況看來,準是那醜婦人做的手腳無疑,可是……她是寺裡的人……”

    “她是新人!”蔣大牛接了一句。

    “新人?”東方白心中一動,道:“怎麼說?”

    “我上次去見彩虹,她曾經現身趕我,據彩虹說,她是個伶仃婦人,夫死子喪,流落異鄉,無依無靠,自己找到寺裡請求收留做雜事,神尼念她也是江湖一脈,所以收留了她,她到寺裡才只幾天工夫……”

    “啪!”東方白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瞪眼望著屋樑,似在深思一個問題,半晌之後,突地按桌而起,激聲道:“我得立刻趕回大悲寺。”

    蔣大牛錯愕。

    “老弟想到了什麼?”卓永年開口道。

    “黑蝙蝠擅於用毒,又精於易容,他在桐柏山冒充‘三恨先生’給我假藥,險些得逞,而卜雲峰從南陽來到徐家集,目的是公孫彩虹,那醜女人跟他倆是同路人,混入大悲寺的目的不問可知,如果讓她的陰謀得逞……”

    “日月神尼不是等閒人物。”

    “暗箭難防,說不定此刻……”說著推開椅子。

    “老弟真的要去?”

    “非去不可!”

    “那我們一道……”

    “用不著,小弟一人足可應付,老哥還是留在此地查緝卜雲峰和黑蝙蝠的下落,王三思如此死去,他們不會休手,這是好機會,如果我們全去,他們可能另出詭謀,應付起來便費力了,小弟這就……”話聲未落,人已出了門。

    “卓大俠,這……”蔣大牛著起急來。

    “大牛,讓老夫想想!”

    大悲寺孤處在荒山野林裡,既無鄰也無舍,周圍數里之內沒有人煙,現在距天亮已經不遠,但聽不到雞聲報曉,而在屋子裡的也無法看到天色星斗,只有佛堂裡的香篆可以大略顯示時辰,可是人不在佛堂裡。

    人在靜室中。

    公孫彩虹躺在雲床上,雙眸緊閉,面色酡紅,生彷喝醉了酒,當然她不可能喝酒,“日月神尼”坐在床沿,黑白平分的臉沉重得像鉛塊,眸子裡閃著可怕的精芒,醜婦人站在一側,醜臉上全是焦急之色。

    “師父,小師父莫非是中了邪?”

    “你相信中邪這回事?”

    “那……定是東方白弄的鬼。”

    “……”日月神尼沒接話。

    “小師父的師兄叫什麼大牛的先來過一趟,後來又搬來了東方白。”醜婦人自顧自地說下去,道:“他倆的目的是一樣,想阻擋小師父出家,依苦命人我看,一定是東方白在臨去時趁與小師父說話的機會暗中做了手腳。”

    日月神尼紫電似的目芒射到醜婦人臉上。

    醜婦人畏怯地垂下了頭。

    “奇怪!”日月神尼似在自語道:+瀟湘書院+“人無緣無故暈倒,經穴暢通,脈象正常,這是什麼蹊蹺?”

    說完,收回目光又在公孫彩虹身上探查了一陣,然後廢然搖頭。

    醜婦人抬起頭,囁嚅著道:“師父……”

    “你想說什麼?”

    “看來……非找到東方白不可!”

    “人走了,如何找法?”

    “小師父的師兄大牛犯了瘋症不能上路,而東方白的目標是小師父,要是東方白搗的鬼,便不會走遠,一定藏在附近觀察動靜,所以……”

    “所以什麼?”

    “師父無妨到寺外查查,小師父由苦命人我看顧,如果由我出頭,我怕……碰上了不是他的對手,辦不了事還得賠上……”

    “如果我離開之後他乘虛而入呢?”

    “這……”醜婦人搓了搓手,眸子裡飄過一抹不易覺察的詭異之色,道:“師父,苦命人倒是有個計較?”

    “什麼計較?”

    “把小師父暫時藏到香積廚的什物房裡,苦命人守在香積廚的隔壁小佛堂裝作做功課,神仙也料不到……”

    “嗯!此法可行!”

    “那師父就請動身吧!”

    “我先在外面警戒,你快依計行事。”

    “是!”

    “日月神尼”離床沿站起,看了公孫彩虹一眼,然後步出靜室。

    醜婦人吹滅了燈火,這時才發覺天已大亮,她靜立了片刻,然後離開靜室,不一會又回進室來,望著雲床上的公孫彩虹,嘎嘎一陣狂笑,喃喃地說:“可人兒,看了你才如道什麼叫美人,難怪這麼多人為你顛倒……”

    回頭朝門外望了望又道:“頭髮剃了可以再留,如果真讓你當尼姑,那是暴殮天……”

    她忽然感覺外面似乎有人,忙住口回身,靜室外是大殿,空落落地沒見人影,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有錯。

    “是師父麼?”她問了一聲。

    “叮!”佛桌上的銅磬竟然不敢自鳴。

    搶到門邊,伸頭仔細探察,的確是沒有人,她低罵了一聲:“見鬼!”回頭轉身……

    “當!”這回卻是鐘聲。

    如果沒有敲擊,釧磬不會自鳴,可是大殿裡連個鬼影也沒有,莫非佛祖顯靈?醜婦人彈身到了殿裡佛桌邊,下意識地抬頭望著大士法相,心裡直發毛。

    空氣似乎有了異樣。

    眼角處好像有個影子,轉過目珠,“呀!”她脫口驚叫出聲,連退了兩個大步。

    眼前彷彿是平空冒出來的人,而這人,赫然就是“無腸公子”東方白,冰冷的眼神,像兩把霜刃,眨也不眨地直釘在她的身上。

    “東方白,你……不裡已經走了麼?”

    “不錯,可是又回來了!”

    “想做什麼?”

    “殺你!”

    兩個字,帶著栗人的殺機。

    “殺我?嘎嘎嘎嘎……”醜婦人怪笑起來,笑聲像午夜梟啼,又若荒原狼嗥,難聽刺耳之極,好一陣才斂住笑聲道:“東方白,你去而復返,為的就是要殺我這苦命的人?”

    “完全正確!”

    “為的是什麼?”

    “你心裡完全明白。”

    “我不明白!”

    “嘿!”東方白冷笑了一聲,寒颼颼地道:“你假充孤苦流離之人請求寺裡收容,在‘覺非’身上下了毒,反誣是本人所為,剛剛你又藉端支開住特,想完成你最後一步陰謀擄人上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跟老孃混扯些什麼?”醜婦人眼珠子連連溜轉。

    “到外面去!”

    “你不在此地下手?”

    “這裡是聖潔的殿堂,菩薩不能褻瀆!”

    “你的行為已經褻瀆了菩薩!”

    “出去!”東方白厲喝一聲,眼睛發了紅。

    “阿彌陀佛!”院地裡突然傳出一聲佛號。

    “師父,救人!”醜婦人狂叫起來。

    東方白心裡大急,他不想在菩薩面前殺人,但“日月神尼”在不明究裡之下必然會出手干預,這便給了醜婦人脫身的機會,而這檔事又非一言片語所能說清……

    “東方白,離開佛殿!”老尼語重音沉,有一種無形的使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神尼,晚輩是特別趕來救覺非小師大的。”

    “你出來!”

    “兇手會脫逃!”

    “誰是兇手?”

    “就是她!”東方白手指醜婦人。

    “師父,千萬別聽他胡說!”醜婦人像是急氣交加的樣子,道:“他此來的目的是要劫走小師太,小師太在沒出家之前,跟他……”

    “住口!”東方白暴喝一聲,劍出了鞘,他的劍出鞘,就表示決心要殺人,這是他自己所訂的規矩。

    醜婦人住了口,但眸子裡透出的詭色卻相當驚人。

    灰影一閃,“日月神尼”飄進殿門,三個人恰是鼎立之勢。

    “日月神尼”炯炯神目掃過醜婦人停在東方白臉上。

    “東方白,你指苦命人是兇手?”!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

    “不錯!”

    “何以見得?”

    “覺非的師兄蔣大牛突然發狂就是她做的手腳。”

    醜婦人默不作聲。

    “日月神尼”深深望了醜婦人一眼,又回注東方白道:“根據什麼?”

    “蔣大牛親口所說,他現在已經復原。”

    “原因呢?”

    “她受人指使混進寺中,目的是覺非小師太。”

    “哦!何人指使?”

    “一個是‘魔刀鬼影’的傳人叫卜雲峰,他不擇手段,用盡心機,目的是要得到覺非師太;另一個是卜雲峰的同路人,叫‘黑蝙蝠’牟天,江湖上惡名昭著的花賊,據判斷可能是‘天不偷’的傳人……”

    “天不偷的傳人?”老尼的神色變了變。

    “是的,根據他的手腳身法判斷。”

    “天不偷沒有傳人!”老尼的語氣是肯定的。

    東方白怔了任,“天不偷”與“日月神尼”屬同一時代的人物,她的話應該可信,那自己與卓永年先前的判斷是錯誤了,黑蝙蝠究竟是何來路?

    “即使來路判斷有誤,他們的奸謀不假。”

    “你能解救覺非?”

    “想來沒問題!”

    “沒有絕對把握?”

    “有!”東方白硬起頭皮回答,他所恃的是“三恨先生”的“天露丸”,如果公孫彩虹並非受制於藥物,那實在就很難說了。

    “日月神尼”轉面對著醜婦人、目如電炬,熠熠厲芒,似要洞徹人的肺腑。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苦命人!”

    “對東方白的說法你承認麼!”

    “不承認?”

    “那你有何辯解?”

    “根本就是他弄的鬼,他做的手腳他當然能解。”這一反控的確夠厲害,無論東方白所為成與不成,都將貽人口實。

    “苦命人!”老尼語冷如冰道:“你的易容變聲之術果然高明,若非東方施主點破,貧尼還真的被你蒙過……”

    醜婦人立腳的位置是在靜室門邊,一看行藏已經敗露,不等老尼話完,一閃身遁入靜室,“砰!”地闔上了門,東方白欺身出劍,相當快,但就差了那麼一點不及阻止,老尼反應之快當然也是十分驚人,毫釐之差出手落空。

    情勢突變,公孫彩虹已入醜婦人掌握。

    一老一少空負至高功力,卻不敢冒然破門。

    “苦命人,開門,貧尼既往不究!”

    “沒這等便宜事!”

    “你準備怎樣!”

    “我們交換條件!”

    “你……竟然敢跟貧尼議條件?”老尼半邊白臉泛了青,黑的半邊發了藍,顯然這修為極深的佛門弟子已動了真火。

    “苦命人!”東方白開口道:“如果你敢動覺非小師太半根汗毛,本‘無腸公子’要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嘿!東方白,現在輪不到你說報話,只有聽我的,天仙美人變魔鬼老孃可以辦得到,要使魔鬼回覆天仙就是神仙也辦不到,聽著,給你們一刻時間考慮,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取得‘須彌經’,用它換人。”

    “須彌經?”老尼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錯,少林寶藏之一的‘須彌經’,原先是‘不為老人’所有,現在已到‘狐精’卓永年的手上,而東方白踉姓卓的是同路,應該好打商量。”

    東方白的身軀在抖戰,“須彌經”就在他身上,是卓永年為安全而暗中交他保管的,而這經又是卓永年為了救坤寧宮公主小玲向“不為老人”商借的,“不為老人”為了此經被少林視作叛徒而追緝,物各有主,能擅用麼?

    “日月神尼”望著東方白,眼神表現的是困惑。

    “貧尼久不履江湖,‘不為老人’是何許人物?”

    “就是少林寺藏經樓主持‘無為大師’……”

    “無為?”聲音中充滿了激動。

    “是的,他目前是少林寺嚴命緝拿的叛徒。”

    “叛徒?”

    “是的。”

    “就為了‘須彌經’?”

    “是的!”東方白一連應了三個“是的!”

    “經已到了別人手上?”

    東方白點點頭。

    “苦命人!”老尼目注靜室門,道:“把門打開,看著人才能談條件。”

    沒有回答。

    “不好!”老尼栗叫一聲,揚掌隔空一按,“轟!”然一聲,木屑紛飛,靜室門已被隔空掌力震得粉碎。

    “日月神尼”和東方白先後搶人靜室,只見雲床上空空如也,公孫彩虹與醜婦人雙雙失去了蹤影,靜室頂上天窗洞開,顯然人是由此而遁,一個人帶著另一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無聲無息地從天窗道走,這份門道彌足驚人。

    東方白登時急煞,黑蝙蝠和卜雲峰都是色狼,千方百計想滿足色慾,如果不能把公孫彩虹及時找回,後用簡直不堪設想,現在連“須彌經”都顯得不重要了。

    “日月神尼”悶宣了一聲佛號,臉色更加不能看。

    東方白一聳身穿出天窗,站在屋面上急急地四下-望,松林如海,一片起伏碧蒼,要想發現什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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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日月神尼”出現寺邊松林,她是從寺門出去的。

    東方白飄瀉落地,趨近老尼身前,吐了口氣,人,在最緊張最激動的時刻吐氣,有紓緩情緒的作用,現在,東方白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處在極端緊張的狀態下,他非吐氣不可。

    這是始料不及的意外,一個是武林中煊赫有名的“日月神尼”,一個是後起之秀的奇材“無腸公子”,竟然吃癟在一個婦人手裡。

    “少施主,你向北,貧尼向南,南北迴搜,西邊會合,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對方走不遠的!”

    隨說隨取出一塊紗布巾覆在面上,顯然她離寺行動時不願示人以真面目。

    “好!”東方白應了一聲,立即起步。

    由東回北,東方白搜索的路線是入山方向。

    醜婦人扶持著公孫彩虹不外遁反而向山裡行麼?這可能性不大,但既然是分頭搜索,東方白只有盡力而為。

    山勢陡然峭起,半土半巖,錯綜散佈,屬於土的部份長滿了苦松,枝於盤虯,葉序層次分明,岩石部份變成了無數小峰穿插聳立松間,彷彿是木石盆景的放大,饒富詩情畫意,可以稱之為造物者的大手筆。

    東方白來到了一個被雜木藤蔓繞腳的嶙峋石峰之下,由此沿峰腳西回,應該就是“日月神尼”預定的會合點。

    一陣怪聲隱隱傳來,像野獸受了傷之後的喘息。

    東方白心中一動,傾耳細察。

    聲音似遠又近,而且時斷時續,判不出確切的位置。

    他向前走,聲音在後,折回向後走,聲音又似乎在前,如此往返走了兩趟,大概判出怪聲是發自一叢纏蓋小樹的藤蘿中,他悄然迫近,耐心地候了片刻,怪聲又起,位置已完全確定,現在的問題是發怪聲的是人還是獸?

    聲音又停止了。

    他是找人而來,不能因好奇而耗下去。

    當然是找人要緊,他準備離去。

    怪聲又起,比先前微弱了許多,好奇是年輕武人的通病,很難克服,定睛細看,藤蘿有被撥開過的痕跡。

    好歹看個究竟,他下了決心,拔出劍來,揮掃了幾下,枝藤披開,現出一個洞口,由於這一撩撥,再沒怪聲發出,洞裡黑黝黝地,洞口僅能容一個人出入,東方白略作躊躇,一手仗著劍,另一手拉撥藤蔓,謹慎地迫向洞口。

    只六七步便到了洞口邊,他側立內望,洞不深,約莫是兩丈,在洞底的位置有團黑乎乎的東西,由於外亮內黑,一下看不出是人是獸或是什麼異物。

    如果是受傷的野獸,眼睛會發兇光,而且會特別亮,但是現在看不到任何發光的東西,而且完全靜止不動。

    如果是人……

    東方白作好準備,以防猝然突發的情況。

    “裡面是誰?”東方白沉聲喝問。

    沒有回應。

    “是人就開口!”加大了音量。

    “是……我……我是……”洞里居然是人。

    東方由心頭一緊,從聲音聽出是個重傷或是重病的人,但怎麼會藏在這石穴中呢?

    這一折騰,視力漸能適應,隱約可以看出洞底蜷曲著一個人。

    “你是誰?”東方白橫挪一步,正對洞口。

    “是……東方老弟……”

    東方白像被迅雷遽然轟了一下,搶步進洞,單膝一曲,光線很暗,但可以清楚地辨出躺在洞裡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瘦小的身軀蜷曲,左手提著一把短刀,兩眼失神,臉孔因痛苦而扭曲,要不是先聽到他的聲音,憑外表情狀一下子還真的難以辨認。

    “老哥,你……怎麼回事?”

    “毒……我……”急促的喘息。

    “你中了毒?”

    “右手……”

    東方白急急轉目,只見卓眾年的一隻右手掌比平時大了一倍,而且已經發黑,他再不多言,忙取出一粒玉露丸塞到他的嘴裡,另取一粒用口嚼碎,和著口津,塗抹在他的手上,其實一粒已經足夠,由於發急才多耗了一粒。

    “老哥,沒事了,包管靈效!”

    “三恨先生”不愧是每道聖手,他的“玉露丸”真的是靈驗如神,只片刻工夫,卓永年眸子重光,呼吸也恢復了正常,右掌的黑色在逐漸消褪。

    “老弟,你再遲片刻到,老哥我……不廢則死!”說著,居然撐著坐起上半身,道:“天意,你會到這裡來。”

    “老哥,怎麼回事?”

    “咳!”喘了口大氣道:“我是尾隨你到大悲寺準備必要時作援手,到了離寺半里的地方,碰上了姓卜的……”

    “卜雲峰?”東方白急接口。

    “不錯,那兔崽子在此現身,不用說是配臺那醜婆娘的行動,碰破頭要找的人湊巧碰上,我當然不會放過。”

    “老哥跟他對上了?”

    “那還用說,我用盡全力把他擊倒,為防萬一,我搜他的身,解下他的刀囊,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

    “他的刀囊上塗有劇毒,我的右手染了毒……”

    “啊!”

    “他的毒相當強猛,來不及索解藥,右手便已不能動彈,制人反而被制,他點了我臂彎穴道,把毒控制在小臂以下,他不讓我毒發喪命!”

    “為什麼?”

    “他在我身上搜不出‘須彌經’,要迫我交出來。”

    “這把刀……”

    “是他扔給我的,要我在毒勢不能控制之時,自斷小臂,以保住性命。”

    “夠狠毒,他人呢?”

    “正巧趕上那醜婦人帶著小尼姑來,他們會合一道,把我扔在這裡!”

    東方白虎地站起身來,道:“他們朝什麼方向走?”

    “不知道,我是在毒苦之中。”

    “這……”東方白一副急煞的樣子,公孫彩虹落在卜雲峰的手中,後果不問可知了,要是公孫彩虹被他所辱,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慘劇,他實在不敢想下去,心頭有一種將要發狂的衝激,全身的血管似乎就要爆裂。

    “他一定會回頭。”

    “老哥,等他回頭……一切都完了!”

    “那我們馬上……”

    “老哥,你仍留在此地,劇毒剛除,不宜行動,同時他並不知道老哥的毒已解,他回頭來老哥可以伺機……”

    “我懂了,老弟即使找不到他的人,他還是逃不了。”

    “對,小弟這就去……”話未完,人已衝了出去。

    剛剛撥開藤蘿,只見一條人影飄閃而至,登時心頭一緊,凝目繃望,血液沸騰起來,來的竟是卜雲峰,當機立斷,縮回身,朝洞裡道:“老哥,卜雲峰那兔崽子來了,準備應付!”

    說完,匿進旁側的濃枝密葉裡。

    卜雲峰來到,口裡驚“咦!”了一聲,他發現洞口藤蘿的凌亂情形。

    “哼!哼!”洞裡傳出呻吟。

    “姓卓的,你還沒死?”

    “老夫……哼!嗯……”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屁事……也沒有!”

    “那洞口……”

    “老夫……受不了痛苦……”

    “哦!我明白,你想走,可是又走不了,所以只好回進洞裡,對不對?”{最新章節讀書論壇:http://210.29.4.4/book/club/

    http://210.29.4.4/book/club/}偏頭想了想又道:“卓老大,你出來。”

    卜雲峰心機深沉,他不敢驀然入洞。

    “卜雲峰,殺人……還要選地點麼?”

    “卓老大言重了,在下絕無殺人之意。”

    “那你什麼意思?”

    “請你老大出洞,咱們開誠佈公地談談。”

    “你進洞來不是一樣?”

    “洞裡不見天日,也太狹隘,而且……咱們談完便要上路,外面方便些。”這完全是不成理由的胡拉,一句話,他不敢進洞,洞口的情況已使他犯了疑,同時他的確不敢小覷了“狐精”,他明白耍門道玩點子自己還差了些。

    一陣撥枝拂葉之聲,卓永年十分費力地鑽了出來,堪堪到可見之處,身形一歪,栽倒藤蘿之中,他非如此不可,為的是要掩飾那隻中毒而復原的右手。

    “卓老大,你已經自卸中毒的右臂?”

    “嗯!”

    “真可惜,你為什麼如此想不開,即使是稀世之珍,連城之寶,有命才能享受,何況是區區一部‘須彌經’,千言萬語歸結做一句,你卓老大交出經來……”

    “卜老弟!”卓永年打斷了卜雲峰的話,道:“真正可惜的應該是你!”

    “噢!有意思,說來聽聽看?”

    “你所說的,任何珍寶有命才能享受,可是並不盡然,有命而得不到東西,依然無法享受。老夫年近花甲,死不為夭;而你老弟正值英年,如果不幸因而招災喪命,兩頭落空,豈非是真正的可惜。”

    “卓老大!”卜雲峰陰陰地一笑,向前邁了兩步道:“你的意思是死也不願交出東西?那好,你就試試看。”

    “除了毒和飛刀,你還有什麼把戲可變?”

    “當然有,多的是,不過……此地不太安全,我們得換個地方!”隨說隨上步欺身,伸指隔空前卓永年彈去。

    卓永年蚱蜢般蹦了起來,手中短刀電閃扎向卜雲峰前胸,疾、快、狠、準令人咋舌。

    “呀!”地一聲驚叫,卜雲峰倒標出去。

    卓永年如影附形而上,一口氣扎出九刀。

    卜雲峰像穿花的粉煤,展閃騰挪,險極地避過這一輪疾攻。也就在卓永年九刀發完的瞬間空隙裡,他的長劍出鞘,寒芒閃爍中,回攻了八劍,追得卓永年連連後退。

    八劍攻完,變勢之間,卓永年蹈隙反撲。

    短刀對長劍,驚險慘烈的場面疊了出來。

    卓永年志在必得,他誓要為好友南陽捕頭西門鈞覆仇,而卜雲峰也決心要除去這陰魂不散的可怕敵人。

    亡命的搏擊,劍劍殺手,刀刀致命,雙方奮不顧身。

    激鬥了一刻光景,卜雲峰突然覷隙抽身暴退。

    卓永年作勢進撲。

    卜雲峰揚手。

    卓永年窒位,他深知對方飛刀的厲害。

    卜雲峰獰笑,道:“卓老大,在下先前太大意,忽略了你是狐精,險些鑄成大錯,幸而又有了轉機,現在在下的手裡扣著五柄飛刀,可以單發,也可以連放,有一點稍稍不同的是此刻的飛刀不類以往,刀身上加了見血封喉的佐料,只消擦破皮就可以收功,你認為如何?”

    “姓卜的,你別得意太早!”

    “怎麼,你還有點子?”

    “很難說!”

    “嘿嘿嘿嘿,卓老大,有一點在下想在你還能開口的時候弄明白,你右手中了毒,非斷臂不足阻止毒勢,你是如何解去的?”

    一個冷極的聲音發自身後,道:“是本人解的!”

    卜雲峰陡然大震,電閃側身,飛刀已循聲發出,人隨之換了個位,“叮,叮!”兩聲,沒了下文,等他看清是誰時,不由亡魂大冒。

    東方白站在數步之外,手中舉著劍,劍身上吸附網柄帶翼的飛刀,這是他剛剛發出的,劍能吸飛刀這可是駭人聽聞的怪事。

    卜雲峰的臉孔微起抽搐。

    東方白輕輕抖劍,飛刀掉落地面,閃電進身,長劍攻出,這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卜雲峰本能地用劍格架。

    雙刀交擊,粘住。

    卜雲峰面色慘變,用力抽劍,不脫,兩柄劍似乎已焊在一起。

    東方白振腕,一挑一截,卜雲峰的劍一折為二,半截掉地,就在斷劍的剎那,身形後掠,扣在手中的三輛飛刀電射而出,咫尺距離,一發即至。

    東方白早料到對方會有這一手,劍幻扇形,又是“叮叮!”連聲,鏡頭重演,三柄飛刀又被劍身吸住。

    卜雲峰一歪身就想開溜,卓永年斜彈截住。

    東方白抖落飛刀,大跨步,劍尖抵上卜雲峰右脅。

    卜雲峰的臉罩上了一層死灰。

    “姓卜的,你聽著,我不但不殺你,還特別給你一個最公平的機會,卓大俠手裡是短刀,你手中是半截斷劍,等於是拉平,現在兩位可以憑真功實力決鬥,記牢一點,不許用毒或是其他卑鄙手段,否則我的劍下沒有全屍。”

    “如果……”卜雲峰緊瞅了卓永年一眼。

    “如果什麼?”

    “我輸了當路送命,贏了你不會袖手,說來說去還是一條死路,這樣是不是也算公平?”

    “姓卜的,憑真本領決定生死,我不插手。”

    “算數?”卜雲峰心頭升起了一線生之希望。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人,當然是說了便算數,現在開始!”

    東方白如此做有其道理,卓永年一心要為好友討公道,他不能剝奪他的機會,同時卜雲峰還有可怕的夥伴“黑蝙蝠”牟天,秤不離錘,他不會單獨行動,而公孫彩虹又在醜婦人手裡,所以他必須隨時準備應變。

    卓永年感激地望了東方白一眼,然後面對卜雲峰。

    卜雲峰緊握著尺餘長的半截斷劍開始蓄勢。

    空氣頓時沉凝起來。

    “呀!”栗叫聲中,熾烈的畫面立即疊出。

    名符其實的短兵相接,貨真價實的追魂搏命。

    東方白注意場中的變化,也留心周遭的動靜。

    斷劍狂舞,短刀亂竄,著看指向對方要害大穴。

    雙方都不是庸手,又都各懷必得之心,兇險狠辣的鏡頭頻頻出現,不只令人眼花繚亂,而且動魄驚心。

    劇鬥持續。

    東方白逐漸感到焦灼,由於這一意外,他已無法照約定與“日月神尼”會合,公孫彩虹的安危更令他懸心。

    “嗯!”一聲悶哼,不知是誰受了傷,戰況絲毫未變,而且是愈打愈劇,愈拼愈狠,賭品之搏,必須要分出生死,當然,兩敗俱傷也是非常可能的結局。

    “呀!”

    “呀!”

    日頭下,刀光劍芒在連續幻出光孤。雙方的身法步法都極盡奇詭,一個是“魔刀鬼影”之徒,一個是有“天下第一神偷”之譽的人物,身法上有其共通之點,在必欲置對手於死地的情況下,更加發揮得淋漓盡致,詭、異、玄、厲說它是魔鬼之鬥亦不為過。

    功力上勢均力敵,情緒上可有差別,卓永年因為有東方白在旁,雖說東方白說過不插手,但總是一種安定的力量,而卜雲峰便不然了,他無法百分之百肯定東方白真的在要命關頭不插手,心頭的陰影影響了他的氣勢。

    劇烈的搏鬥極耗真力,時間一久,卜雲峰在氣勢上呈現不穩定,氣勢本是互相消長的,卓永年漸佔上風。

    “啊!”慘叫傳出。

    卜雲峰身形打蹌,很明顯是他捱了刀,生死之爭,他還是挺住了,不過,死亡的陰影似乎已向他逼近。

    東方白定睛望著現場。

    困獸之鬥,卜雲峰出手更見狠辣,半截斷劍每一下都似乎想要把對手扎透,翻飛刺戳,簡直就分不清招式。

    “哦!”衣衫割裂的聲音。

    隱約中,可見卓永年左肩冒了紅。

    “啊!”緊接著是叫一聲慘叫。

    場面驟然靜止,東方白下意識地一震。

    卓永年的左肩頭裂了道大口,鮮紅的皮肉翻轉,衣袖已經溼透,血還在湧冒,他的右手按在卜雲峰的左上胸,五指緊捏著刀柄,刀身已經完全沒入不見。

    斷劍掉地,卜雲峰面如金紙,身軀在不停地抽扭。

    卓永年兩眼似要噴血。

    “卜雲峰,現在你說,殺害老夫好友西門鈞的是你還是黑蝙蝠?”聲音是淒厲的。

    “誰……都一樣!”

    “那你兩個都該死!”

    “卓……卓永年,少……得意,我……牟師兄不會放過你,你……會死得很慘。”口角湧出了兩堆血沫。

    東方白忍不住脫口道:“黑蝙蝠牟天是你師兄?想不到你倆都是‘魔刀鬼影’的傳人。”

    卜雲峰開始喘息,血沫隨著胸部的起伏而湧出,那使人一見便生好感的臉孔已變得淒厲如鬼,他想說話,但嘴一動便是一堆血沫,根本發不出聲音。

    卓永年長長吐了口氣,朝東方白點點頭。

    東方白也會心,點點頭。

    短刀拔出,血水泉噴,卜雲峰栽了下去,這外貌瀟灑佚麗內心邪惡的一代魔徒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不擇手段想捕捉彩虹的心願隨著他的生命消失而消失。

    卓永年仰首向天喃喃道:“西門大哥,安息吧,小弟不才,已為您討回了公道。”

    兩滴清淚湧現在眼角。

    “狐精”,名雖不雅,但卻是世情中人。

    東方白心裡急著公孫彩虹的安危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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