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些什麼呀!我怎麼會愛上有婦之夫呢?”CAROL硬著嘴說,“才來了幾天?人都沒認清楚,哪裡就談得上愛?”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媽媽說,“有婦之夫不要碰,但合適的、未婚的還是應該考慮的,女孩子在你這個年紀不抓緊,以後就更難碰到合適的了。到了二十七、八歲,年齡上相當的男孩就只是一些被人挑剩的了,要不就是離過婚的。那個江成怎麼樣?我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他多大了,學什麼專業的?”
CAROL想,媽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也就是聽我在電話裡講了一下他接機的事,就覺得他不錯了,這樣的丈母孃,也太容易討好了吧?“別提他了,他女兒都上中學了。”她沒好氣地說。
“噢,是這樣。”媽媽有好一會沒說話,“成成,對這種人,一定要敬而遠之,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觸。俗話說,眼不見,心不煩,只要不見到這個人,過一段就忘了。”
CAROL生氣地說:“我又沒說我喜歡他,什麼忘掉不忘掉,聽你那口氣,好像我已經不能自拔了一樣。”
媽媽小心地說:“不是說你不能自拔,是提個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主見,你不會像我那時一樣,被你爸爸的外表迷惑了。我只是想說,現在這個時候最關鍵了,走對走錯就是這一步。”
她想,媽媽憑什麼把JASON跟“那個男人”相提並論呢?JASON並不是個只有外在美的人,他內在也很美的,他那麼樂於助人,對人那麼關懷備至,對女兒那麼寵愛,絕對不是“那個男人”那樣的花花公子。但想到他不是花花公子,又覺得很絕望。如果他是花花公子,那還有點希望,既然他不是,那他就永遠只能是別人的老公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CAROL問:“你說他那時一直是剋制自己的,你怎麼知道他對你是有感情,只是剋制著自己呢?”
“成成,你——,你這是——,”媽媽擔心地說,“你說沒陷進去,可你——”
“算了,隨便問問,不方便講就算了吧。”
跟媽媽打了電話,心裡也沒輕鬆多少,反而一再地想,媽媽那時怎麼知道“那個男人”對她是有感情的呢?她怎麼看出來的呢?她怎麼那麼有把握,只要從後面抱住他,他就一定會動情呢?我對JASON就沒這種把握,看他那樣子,即使從後面抱住他,他也會說幾句開玩笑的話,然後巧妙地逃掉,我總不能講蠻力把他按倒吧?
她想,JASON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意思?他這個人,太深,看不出來。他幫人的時候,很細心,很周到,很溫柔,但他幫完了,離去得也很乾脆,很決絕。不像她以前遇到過的男生,對你沒意思,就不幫你,幫你的,就多多少少有點意思。她一眼就可以看出一個男生對她有沒有意思,只要從他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的表情,她就能估摸出個八、九不離十。有意思的人,眼裡會有火化一跳,哪怕是轉瞬即逝,她也能捕捉到。有意思的人,也會在離去的時候有一些留戀,或者留下一點什麼伏筆,以便下一次再見,這個她也能感覺到。對她有意思的人,或早或遲都會把這個意思表達出來,證實了她當時的猜測。
但她覺得JASON這樣的人,有意思沒意思都不會讓你輕易把握到。他有意思,可能會裝扮得象沒意思一樣;他沒意思,也可以顯得有意思一樣。總而言之,他猜得透你,你猜不透他。
她不知道該不該把JASON那門課drop掉。也許媽媽是對的,最好的辦法是從此不見他,但她又有點捨不得。從此以後就不見他了?那日子怎麼過?切,他就那麼厲害?上上他的課,我就不能自拔了?那麼多上他課的人呢?難道都陷進去不能自拔啦?我就不信這個邪,又不是沒迷戀過人,還不都一個個GETOVER了嗎?我偏要去上他的課,我相信我有這個自控能力。迷戀這種事,逃避是沒有用的,越逃越陷得深,只有迎頭痛擊,正面交火,才有出路,不是GETUNDERHIM就是GETOVERHIM,都是出路。
她想,我得先吃付解藥墊墊底,讓我來愛上馮超。他對我不錯,人也不難看,一旦愛上馮超了,JASON就好對付了。說做就做,她開始把注意力放到馮超身上,對他的殷勤做出一些反應。
馮超有點受寵若驚,搞不懂到底是哪根筋一下子扭順了,或者是哪股道岔一下子搬對了,怎麼突然一下就得寵了。但他懂得抓住機會,所以提議兩個人合著開火,每週輪換做飯,這樣可以交流技術,每人也可以少做幾次飯。她答應了,結果發現馮超做飯的水平比她低多了。她是媽媽從小就注意培養的,而馮超是出了國才學做飯的。馮超只會做四個菜:番茄炒雞蛋,雞蛋炒番茄,雞蛋番茄羹,番茄雞蛋湯。
她吃了幾次,實在吃不下馮超做的飯菜了,就改為馮超做所有非技術性的活,她只管掌勺。她覺得也很合算,因為洗菜切菜洗碗等等,都是非技術性的活路。她指揮馮超把什麼都準備好了,自己就上去叮呤咣噹地炒兩下,吃完把碗一丟,該馮超去洗了。
馮超好像脾氣挺好,她叫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幹得不好,就嘻嘻笑著聽她指教。
一個星期三天,她跟馮超一起坐校車去上JASON的課。上課時間比較早,是早上八點,七點多就得出發。學生都不愛上太早的課,有時校車上就她跟馮超兩人。但有一次,校車從MarriedHousing過的時候,JASON和他妻子也上了那輛車。JASON看見她和馮超,就對他妻子說:“這就是我跟你講過的CAROL和馮超,就是那天跟SARA一起去WAL-MART的。CAROL中文名叫李竟成,厲害吧?”
不等他把他妻子介紹給他們,他妻子就說:“厲害厲害,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想搞定就能搞定’。”然後拍拍CAROL的肩,“別生氣,我這人愛開玩笑。我是SARA的媽媽,靜秋,我姓靜,安靜的靜,叫秋,秋天的秋。姓靜的人不多,強調一下,免得你們心裡嘀咕,這人沒個姓的?”
CAROL覺得靜秋很健談,很灑脫,說話也很風趣。一路上,基本是靜秋在跟他們講話,而JASON只是坐在那裡聽,似乎很欣賞妻子的口才。
靜秋生得很漂亮,SARA跟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不出靜秋到底多大年紀了,但看上去比JASON大很多,看來女人真是不經老。
到了教室,馮超總是坐在CAROL旁邊。她會很隱蔽地看看JASON,看他有沒有因為她跟馮超這麼接近而有一絲嫉妒的神情。但他的眼睛好像不輕易透露他的心思,她看不出來。
教室裡人人一臺電腦,為了不擋住大家看黑板,都是放在有玻璃桌面的桌子裡面,所以上課時,每個人都是埋著頭,把人彎成個直角,趴在桌面,好像在偷偷摸摸地盯著腳下,又象在啃桌面一樣。如果不知道的人從教室門前經過,只會看見JASON站在前面,而學生們都弓腰駝背地對他頂禮膜拜。
要把WebProgramming這門課學好,還是不容易的。做網頁的基本技術就那些,但做出來好不好看、實用不實用就需要很多programming以外的知識了,跟一個人的審美能力、文字和圖畫表達能力等等都有關係。
JASON講課很清楚,特別會打比方,有很多比較抽象的東西,經他打個比方就很清楚了。他講課也很風趣,常常逗得學生們開心地笑。CAROL覺得他就是當老師的料子,他不僅英語口語好,而且課堂教學組織安排得也很好。他會把那些跟webprogramming相關的背景知識分門別類地組織成講座,每星期講一個內容。比如visualliteracy,humancomputerinteraction等,這些東西他的課不可能全部覆蓋,但對做網頁又很重要,他就以presentation的形勢介紹給大家。
他的介紹很精彩,很引人入勝,經他一介紹,大家對那個題目就有了濃厚的興趣,很多人下去之後就自己去做進一步的research。CAROL對visualliteracy特別感興趣,自己找了很多文章來看,準備這學期的presentation就講這個。
每節課有五十分鐘,CAROL原以為可以坐在下面,盯他五十分鐘,結果卻發現簡直沒多少時間盯,因為很多時候都要動手做,時間有限,除非你做得特別快,不然你也只能是盯著你自己的桌面。大家練習的時候,JASON和馮超就在教室裡四處走動,看有沒有人提問。CAROL也想提幾個問,好讓JASON走到她身邊來給她講,但提得太簡單又怕他瞧不起,提太難又不一定想得出來,而且常常是剛一舉手,馮超就衝過來了。
她只希望JASON多一點講的時候,少一點練的時候,那樣的話,她就可以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看他的嘴唇在鬍子的掩映下一動一動,看他的喉結一上一下,看他長長的手指握著顏色筆在白板上寫字或者畫示意圖。她也喜歡他用PowerPointslides講課,因為他會把slides放在網上,就不用記筆記,可以一門心思地盯著他看。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覺察到她在盯著他看,她不知道他的臉被她盯疼了沒有,反正從他的表情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她覺得他雖然穿衣服不講究,但穿什麼都很帥。世界上有幾種人,有的人跟衣裝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穿什麼糟蹋什麼,你看到他會想:“這樣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可惜了這身衣裳”;有的人靠衣裝,穿好的就人模狗樣,穿差的就形像猥瑣,你看到他會說:“今天看上去還像個人樣”;有的人跟衣裝相得益彰,好馬配好鞍,人給衣裝添幾分色,衣裝給人添幾分色,你看到會說:“這身衣服配你正好”;有的人會把再糟糕的衣裝穿出名牌的品味,你看到他,不會注意他的衣裝,你只看到他,因為他的衣裝跟他相比,已不再重要。
她覺得JASON就是這最後一種人,他穿得很一般,好像從來不過問牌子的事,但他是那種衣以人傳的類型。你一般不會去注意他穿了什麼,你只注意到他的人。但你如果特別地去看他的穿著,你會驚訝,那樣一件衣服,怎麼可以被他穿得那麼帥呢?
上了幾個星期的課,CAROL發現自己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自控能力,或者說過低地估計了JASON的魅力。上他的課象吸毒一樣,上得越多越戒不掉,以前只是好他的色,貪他的溫柔細膩,現在還加上愛他的才華,搞得一天不見到JASON就很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