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麗的陽光,照著精緻的水閣涼亭,水中的睡蓮紅白相間,亭子裡,一紅一白兩個身影,與水中的睡連相映成趣。
這裡是風堡的後花園,佔地很廣,花木扶疏,山石鬥奇,曲水亭榭,使人有置身圖畫中的感覺。
亭子裡坐的是田宏武與朱媛媛。
朱媛媛仍在喪期中,但她改不了愛紅的癖性,仍然穿著惹眼的紅衣,只在鬢邊笑了朵白絨花,表示她在服孝。
田宏武仍舊是白色儒衫,遠看瀟灑俊逸,近看,醜惡的劍疤破壞了給人的美感,隆起的紅肉刺眼極了
一雙粉蝶,追逐著在亭子裡打轉。
朱媛媛面帶錢笑,甜甜地道:“我料不到你會回來……”
自從經過劇變之後,她像是忽然長大了,懂事了,顯得深沉而穩重,神態言語之間,不再有頤指氣使的味道,也許,她只是面對田宏武的時候才如此。
田宏武淡淡地道:“朱姑娘,在下此來是為了向你解釋一個‘復仇者’空墓的事,在下到現在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蹊蹺。當初埋葬他,是基了私人的情誼,絕對沒有其他原因。”
朱媛媛斂了笑容道:“我已經查過,他當時的確是被埋葬了,我並沒疑心是你玩花樣。”
田宏武道:“在下判斷他很可能是被人移屍,目的是怕遭人鞭屍,至於是何人所為,或者另有什麼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朱媛媛沉聲道:“事情已經過去,不談了,化名餘鼎新的童梓楠,死前自承是‘復仇者’,現在‘復仇者’又再度現身殺人,如果不是他死了又復活,便是他的同路人繼續他的行動,不過,這謎底不久必會揭曉。我不甘心本堡就這樣從武林中除名,我要維持本堡的威名不墜。”
田宏武正色道:“姑娘的志氣令人欽佩!”
他心裡有一種愧疚的感覺,因為他此來是別具用心,說的話都是口不應心的。
他不慣於作假,但為了替小秀子一家復仇,又不得不如此,她是仇人之女,他該恨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偏偏恨不起來。
只有一個解釋,人是感情的動物,她的真情感動了他,他雖然不想也不能愛她,但也無法恨她。
朱媛媛又回覆了迷人的微笑,道:“田少俠,如果我請求你留下……”口裡說,眸子裡流露出迫切期待之情。
田宏武皺眉道;“留下……這個……”
朱媛媛懇摯地道:“說句話你別在意,我知道你在北方沒有安身的地方最要緊的是我要你的幫助。”
田宏武故意沉吟不語,其實,這正是他的目的,要朱媛媛主動求他留下。
宋媛媛接下去道:“希望你能留下,暫時委屈擔任總管!”
她說的很委婉。
田宏武期期地道:“在下不在乎做什麼。不過……有個條件。”
朱媛媛笑笑道:“什麼條件,說說看?”
田宏武道:“當我想離開時,希望能不受攔阻。”
朱媛媛爽快地應道:“好,我答應你,就這麼一言為定了,今晚為你設宴接風,宣佈你為總管。”
田宏武訕訕地道:“接風大可不必”
就在此刻,一個錦衣書生一搖二擺地從曲欄走向涼亭,年紀大約在二十五上下,比田宏武大了些。
田宏武知道這就是“追魂書生”簡伯修,也就是“火堡”的少堡主,他故意裝作不認識,驚訝地道:“這人是誰?”
他的聲音很大,問的也相當不客氣,他故意要讓對方聽見。
朱媛媛粉腮微微一變,道:“這位是簡少堡主,讓我來引介……”
說著,站起身來。
田宏武故意傲然端坐不動,有意要給他個惡劣的印象。
顧盼間,簡伯修來到亭前,面上已露不豫之色,用眼角掃了田宏武一眼,才笑向朱媛媛道:“世妹,這花園滿清幽的!”
朱媛媛側身道:“容我引介,這位是本堡從前的武士統領田宏武,小妹將請他擔任總管。”
田宏武緩緩站起身來,冷漠地道:“在下‘追魂劍’田宏武,請多指教!”
朱媛媛驚異地望了田宏武一眼,奇怪他何時得了“追魂劍”這外號,然後又道:“這位是‘火堡’少堡主簡伯修,很巧,簡少堡主的外號是‘追魂書生’,兩個追魂手碰在一道了。”
田宏武臉上平板板地毫無表情,略一拱手,淡淡地道了聲:“久仰!”
簡伯修本來就有幾分不快,田宏武傲慢的態度,等於是火上加抽,在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無禮過,他不屑地掃了田宏武一眼,目注朱媛媛道:“世妹,他能夠勝任麼?”
朱媛媛道:“當然!”
簡伯修冷冷地道:“世妹,一個人的儀表也是很重要的,尤其咱們四大堡在北方武林是居於領袖的地位……”
言下之意,當然是指田宏武容貌被毀而言。
當面的侮辱,涵養再深的人也受不了。
朱媛媛粉腮一變,道:“簡世兄,你對田少俠還不甚瞭解,請進亭裡彼此淡淡如何呢!”
田宏武正是要他如此,當下一披嘴道:“少堡主雄姿英發,風標絕世,堪稱今日子都,不過……在下並無意沾四大堡的光采!”
說完,口裡微哼了一聲,目光移向朱媛媛道:“朱姑娘,在下告辭!”
朱媛媛不由發急道:“你不能走,你答應我的話不算數麼?”
簡伯修心裡滿不是滋味,尤其你我的稱呼更是刺耳,眉毛一挑,道:“世妹,我可以舉薦得力的高手匡助你,喏!愚兄我毛遂自薦,就留在世妹身邊當個總管也無妨。”
話說的十分露骨,只差一點沒說出要充護花使者。
田宏武心裡暗笑,但表面上卻表現得更冷。
朱媛媛紅著臉道:“這可不敢當!”
簡伯修略作沉吟道:“世妹,愚兄我有話要和你私下談談……”
朱媛媛道:“現在就在此地談也是一樣!”
簡伯修道:“有外人在旁邊不便。
朱媛媛笑笑道:“他不是外人!”
簡伯修的兩眼登時睜得老大,很不自然地道:“他不是外人?”
朱媛媛淡淡地道:“他是為先父效過力的老人。”
簡伯修變色道:“世妹,他的來路大有問題,你不能大意!”
朱媛媛不假思索地道:“簡世兄,小妹自有主見的。”
簡伯修雙眼一轉,冷笑了一聲,道:“世妹,愚兄此番來貴堡,不說你也知道來意,因為朱世伯新遭意外,所以不便提求親二字,但對於世妹的安全,愚兄責無旁貸……”
朱媛媛腮邊起了紅暈,輕輕一咬下唇。道:“簡世兄,目前最好別談這問題。”
簡伯修突地放大了聲音道:“我要考較一下他的身手,是否是當總管的材料?”
機會來了,田宏武打蛇隨棍上,立即接口道:“少堡主,這似乎輪不到你考較?”
簡伯修哼一聲道:“你怕麼?”
田宏武道:“笑話,別門縫裡看人,把別人都看扁了!”
朱媛媛慍聲道:“簡世兄,這樣做未免太過份了吧?”
簡伯修道:“世妹,總管一職,責任重大,如若濫竽充數,會影響四大堡的名聲!”說完,又轉向田宏武道:“姓田的,你敢接受考驗麼?”
田宏武豎眉道:“這是挑戰麼?”
簡伯修傲然點頭道:“對你而言,談不上挑戰兩個字,是考驗。”
田宏武心頭真的冒了火,冷聲道:“你所恃不過火器而已,別太目中無人!”
簡伯修嘴角一抿,道:“本人要用劍考較你,訣不用火器!”
田宏武正是要他說這句話,因為他的任務是要傷他,以減少“復仇者”行動時的阻礙,如果他以火器反擊,後果便難料了。
當下立即用話扣他道:“說話算數麼?”
簡伯修道:“當然,本人一向說一不二。”
朱媛媛栗聲道:“我不許在此地動手!”
田宏武冷冷地道:“在下只是應戰,無意生事。
簡伯修大聲道:“世妹,你不給我這個面子?”
朱媛媛頓足道:“簡世兄,誰傷了誰都不太好,都是自己人……”
簡伯修道:“我現在還設承認他是自己人。”
話說的十分訣絕,
朱媛媛賭氣道;“好,你們打吧,看你們誰殺誰!”
簡伯修一偏頭,道:“拔劍吧,這地方雖然狹窄,但動劍足夠了。”話聲中,後退了兩步,拔出隨身佩劍。
田宏武目往來媛媛道:“朱姑娘,對不起,我是被迫動手。”
朱媛媛咬著牙道:“聽清了,只許出手一招!”
她心裡明白簡伯修之所以如此,是為了不忿自己與田宏武親近,他在吃醋,很可能他會下殺手,如果雙方只出手一擊的話,大概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田宏武站好了位置,他的劍永遠是提在手中的,當下把劍一橫,道:“請出手!”
簡伯修氣得臉色泛青,目中射出了殺芒,他認為田宏武沒拔劍是看不起他,對他是一種侮辱,他已定了主意要殺田宏武。
朱媛媛背轉身去,她不願看這場面。
簡伯修寒聲道:“姓田的,朱姑娘說了,只一招,如果你還活著的話,記住,取消‘追魂劍’這外號,如果本人失了手,那隻怨自己學藝不精。”
田宏武沉聲道:“彼此,彼此!”
口裡說,可也不敢託大,立即抱元守一,凝神而待。
“看劍!”清叱聲中,簡伯修出了手,在心懷殺機之下,不用說出手必是殺著,這一招兇厲辛辣得世無其匹。
田宏武橫劍往前迎去,用的是“追魂三式”的第二式“投環飲刃”,神兵再加上絕招,威力可想而知,他無意要對方的命,所以手下留了分寸。
金鐵交鳴聲中,爆出了一聲悽哼。
就只這麼一剎那,場面便靜止了。
朱媛媛回過身來,“呀!”地驚呼了一聲,粉腮大變。
田宏武的劍出鞘過半,還在斜橫著。
簡伯修退離原地三四步,長劍下垂,面色沙白,前胸肩臂,一片殷紅。
這結局,是朱媛媛做夢也估不到的,她第一次見識田宏武的劍術,在她的想象中,田宏武可能會受點傷,事情便可不了了之,但現在受傷的是簡伯修,而且傷勢嚴重,這場面便不好收抬了。
“嗆!”地一聲,田宏武半露的劍身隱入鞘裡,仍用右手提著。他的目的達到了,傷人而不殺人。
簡伯修的身形,有些搖搖不穩,鮮血濡溼了他的錦衣,在腳下匯成了一攤。
朱媛媛寒著臉道:“我說過不要動手的,現在……”
筒伯修咬著牙道:“我不怪你!”
朱媛媛上前兩步,道:“世兄,小妹叫人來扶你到……”
簡伯修截斷了她的話頭道:“不用,區區皮肉之傷算得了什麼。
說是這麼說,但誰也看得出他是逞強硬挺住的,額頭上的汗珠,像剛剛淋過雨。
田宏武冷冷地道:“少堡主看在下夠材料麼?”
簡伯修眸中殺機與怨毒併發,狠盯著田宏武,看樣子他想使用火器。
田宏武已打定了主意,如果對方有所動作,他只有再次出手。
女人不但心細,而且也比較敏感,她看出簡伯修在妒意與恨意交織的情況下,可能要使用火器毀掉田宏武。
邑然他曾說過只用劍決不用火器,但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望他遵守諾言,唯一的辦法是趕緊讓他離開此地。
但如果叫人的話,簡伯修的面子將抹了下去,沒奈何,只好道:“簡世兄,小妹扶你到臥室,堡裡有很好的傷丹!”
簡伯修想了想,才勉強應了一聲:“好!”為了親近芳澤,他硬把那口氣吞落了肚子,但怨毒卻在心裡生了根。
一個逞強的人,必定好勝,而且更講面子,很少會退一步去想。
朱媛媛含情脈脈地望著田宏武道:“田少俠,你到原來住的房間去歇息!”
她的口氣是命令式的。
說完,姍姍移步,過去挽著簡伯修的手臂,再次回眸望了田宏武一眼,才扶著簡伯修緩緩離去。
田宏武站在原地,心裡感到十分為難,簡伯修是“火堡”少主,傷了他,勢必引起他們一窩子的反感,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三頭六面的,定然相當尷尬,但為了配合“復仇者”
的計劃,也顧不得這些了。
望著曲橋下出浴美女般的睡蓮,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俏婢丁香,“……你要看大眼睛就回堡裡來……”
言猶在耳,但大眼睛卻看不到了,她為什麼要離開朱媛媛呢?是的,她不能久做人下之人,她曾如此表示過。
由丁香,他便聯想到小秀子,每一次都是如此。
對於小秀子,在記憶中他只保留了一雙大眼睛和烏溜溜的頭髮,其餘的一切都模糊了,那時候他小,比秀子更小。
他出奇地想:“如果丁香便是小秀子該多好?”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
假使丁香沒那對眸子,他對她的印象不會如此深刻。
想著,想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出現了,雖然沒正面接觸,但可感覺到眸光灼人。
田宏武轉身抬頭,不由呆了一呆。
一個雙十年華的綠衣麗人,站在曲橋的拐角處,大而深邃的眼睛,放出灼灼的光芒,芒影中,飽含敵意,令人不敢逼視。
她是誰?
此前從沒見過,裝束也不似下人。
綠衣少女開了口,聲音很脆,但卻很冷:“你就是‘追魂劍’田宏武?”
田宏武略一頷首,道:“不錯,正是在下,姑娘是……”
綠衣少女道:“我叫簡瑩!”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動,簡瑩,她也姓簡,莫非……
心念才轉,她又開了口:“你傷了我哥哥?”
田宏武明白了,她是簡伯修的妹妹,當下冷冷地道:“不錯,是令兄向在下挑戰,在下被迫出的手。”
簡瑩輕輕咬牙道:“他是看在朱姑娘的份上才沒殺你……”
田宏武冷傲地道:“在下亦然!”
簡瑩意帶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果我想殺你,你已經死了。”
隨著話聲,粉腮又加了一層霜,冷得怕人。
田宏武不以為意地道:“這話怎麼說?”
簡瑩一抬手,道:“你看!”
一點寒星,在抬手之間射了出去。
“波!”地一聲,涼亭外芍藥花叢邊的一個大青石,爆開了碗大個口,田宏武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火器,竟有這等厲害。
如果射中人身,非被炸死不可,看來童梓楠要自己殺傷簡伯修是有道理的,其妹如此,其兄可想而知。
簡瑩柳眉一挑,道:“我警告你立即離開‘風堡’,不許接受總管之職!”
田宏武心頭一靂,道:“為什麼?”
簡瑩道:“就是這麼句話,別問為什麼。”
田宏武道:“如果在下說不呢?”
簡瑩聲音帶煞地道:“那你是自尋死路!”
田宏武傲然一笑道:“恐怕不見得,這是朱姑娘央求在下助她一臂,並非在下請求的,其實,什麼總管不總管在下根本不放在意下。”
簡瑩撇嘴道:“別說的太好聽,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姑娘我就告訴你,你不配!”
田宏武的心火冒了起來寒聲道:“在下什麼地方不配!”
簡瑩道:“人該有自知之明,第一,你是師門棄徒,品格有問題,第二,你曾被毀容,有不名譽的經歷。第三,你來歷有問題……”
田宏武怒極反笑道:“簡姑娘是‘火堡’的人,說這些個……不嫌越俎代庖麼?”
簡瑩詞鋒犀利地道:“四大堡唇齒相依,本是一家,說不上越俎代庖。”
田宏武口角一披,道:“在下一向不受威脅,除非朱姑娘點頭,否則在下決不走。”
簡瑩眼角一挑,道:“姓田的,癲蛤蟆別想吃天鵝肉,還是識相些趕快離堡吧!”
她說了心裡的話,田宏武驟然明白過來了,因為簡伯修傾心了朱媛媛,兄妹倆迫自己離去的目的是一樣的。
其實,朱媛媛是仇家的女兒,自己說什麼也不會愛上她的,否則,將何以對泉下的小秀子。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此地沒有天鵝,在下也不是癲蛤蟆。”
簡瑩道:“你的意思是不肯走!”
田宏武道:“大丈夫來的清去的明,沒有人能左右在下。”
簡瑩冷笑了數聲,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個嬌脆的聲音接話道:“喲,簡大妹子,你要罰誰酒呀?”
一個紅色人影,從花蔭中現了出來,赫然正是朱媛媛,她走了兒步,停在橋頭。
簡瑩粉腮飛上了桃花,轉過嬌軀,遙對朱媛媛道:“朱姐姐,你用人得謹慎,否則會壞了大局。”
朱媛媛故作痴呆道:“簡大妹子,這話從何說起?”
簡瑩溫色道:“朱姐姐,你是真的聽不懂麼?”
朱媛媛“哦!”了一聲,笑笑道:“你說的是田少俠麼?他是本堡人……”
筒瑩道:“小妹只是提醒你一句,別忘了,總管餘鼎新也是老人!”
這話說的相當夠份量,不管動機是什麼,理不可沒。
朱媛媛微微一窒,道:“大妹子,我有分寸的。”
簡瑩道:“但願如此!”
說著,姍姍移步,走到朱媛媛身邊,又道:“朱姐姐,你今晚真的要宣佈他為總管麼?”
朱媛媛點頭道:“堡裡現在缺人手,而且……我做事一向決定了便不再更改。”
頓了頓,又道:“令兄的事,我非常遺憾,我阻止不了,如果你早來一步,便設事了。”
簡瑩道:“你已經阻止了,家兄看在姐姐你的份上,沒有殺人。”
朱媛媛粉腮微微一變道:“承情之至!”
說著,目光遙遙向田宏武源了過來。
田宏武目注池水,心裡在想著今後的處境,如果不是為了復仇大計,他決不甘受女人庇萌,而接受總管的職位。
看人的目光有很多種,目為心之表,從目光可以判斷意向,尤其一個女人在看她所屬意的人時,更加明顯。
朱緩緩這遙遙的一眼,田宏武在想心事,沒注意到,但近在咫尺的簡瑩,卻感覺到了,有意無意地道:“朱姐姐,這娃田的如果不是劍疤破了相,倒也很俊的!”
她故意把劍疤兩個字說得很重。
朱緩緩何等靈慧,聽話頭便知話尾,淡淡地道:“大妹子說的不錯,我是用其才,而不是取其俊。再說,他那是遭了意外,並非生來如此,江湖人刀劍裡翻滾,傷殘流血,在所難免的。”
簡瑩一披嘴,道:“看樣子,朱姐姐對他十分好感?”
朱媛媛若無其事地道:“他是本堡一員,這何足為奇!”
簡瑩毫不放鬆地道:“朱姐姐一向眼高於頂,能蒙你青睞,實在不尋常……”
朱媛緩作色道:“大妹子,我們不要把話題扯遠了,我們平時雖然親近的機會不多,但情誼還是很深的,是麼?”
簡瑩面色一緩,笑了笑,道:“說真個的,家兄有意聽候你的驅策,與你共同維護‘風堡’的威名於不墜,朱世伯英靈有知,定然也欣慰的,姐姐樂意麼?”
朱媛媛冷漠地道:“堂堂‘火堡’少主,我當不起,我們進去吧?”
兩人並肩姍姍離開花園。
口口口口口口
入夜,素燈高照,堡裡筵開八桌,頭目以上的全部有份,朱媛媛即席正式宣佈特聘田宏武為堡中總管。
簡伯修因傷臥床,不能參加。
朱媛媛因父喪以茶代酒。
田宏武坐在朱媛媛這一桌,與簡瑩打橫相對,簡瑩那含有敵意的眼光,使他有些惶恐不安。
滿場都是熟面孔,照童梓楠說,另有兩名“火堡”的高手,與“追魂書生”簡伯修先期到達。
但席間不見人影,田宏武十分孤疑,卻又不便開口動問。
由於堡主朱延年遭害不久,所以大家都不敢放肆,只默默地吃喝,所以空氣顯得很沉悶。
吃喝了一陣,朱媛媛打破了沉寂道:“田總管,目前四大堡準備合力對付‘復仇者’,各堡高手已經陸續來到,在暗中展開佈署,不公開行動,本堡是地主不能得罪人,希望你能盡力協助各堡行動,密切聯繫。”
田宏武應了一聲:“是!”
他心裡覺得很滑稽,但也感到莫明的緊張,四大堡的實力不可輕侮,“復仇者”的行動將受到很大的牽制,萬一敗露了形跡,倒是十分可慮的。
照朱媛媛說,各堡是暗中行動,難怪來的高手沒露面,看樣子,各堡的高手,將密集在開封一帶,只不知是何人職司總提調?
他不願當眾多問,怕會引起人家的猜疑,反正自己是等候“復仇者”的通知採取行動的。
他的身份沒有人知道,但他總覺得對不起朱媛媛,欺騙一個女孩子的感情,有欠光明正大。
但,他又不得不如此做。
簡瑩寒著臉,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即將散席之際,一名武士匆匆奔到席前,向朱媛媛打了一躬,道:“稟小姐,有貴客到訪!”
朱媛媛微一蹩額,道:“什麼樣的貴客?”
武士道:“不知道,人在馬車裡沒露面,要小的先通稟,有份禮物先送上。”
朱媛媛接過手來,道:“馬車呢?”
武士道:“現在堡外!”
朱媛媛啟開木匣,一看,粉腮滲變,栗呼道:“復仇者!”
這一聲呼喊,舉座皆駭。
席間頓時起了騷動。
“復仇者”真的會登門拜訪?
朱媛媛從木匣裡取出兩根竹籤,赫然是“復仇者”殺人的標籤。
所有的人,目光全直了,望著那兩支追命的竹籤,每個人的呼吸都有被壓迫的感覺,不知是哪兩個人又要遭殃?
簡瑩激聲道:“竹籤上寫的是什麼?”
朱媛媛開口唸道:“第十三號宋文義,火堡堂主。第十六號李龍,火堡副堂主。”
簡瑩陡地站起身來,冷厲地道:“竟然狂妄到這種地步,哼!本姑娘要讓他有去無回。”
田宏武也相當震驚,“復仇者”竟然親自拜堡送籤,他準備明裡硬來麼?簽上的兩名“火堡”高手,都不在堡中,他這一著棋走錯了。
萬一動起手來,自己將採取什麼行動?
朱媛媛也站起身來,咬牙道:“我們出去會他!”
說完,目江田宏武道:“田總管,你調度一下,不能讓對方走脫了,現在立即開始行動。”
田宏武起身應了一聲:“是!”
朱媛媛又向簡瑩道:“大妹子,可惜令兄不能行動,請準備火雷梭,聞聲動手,別給對方機會。”
田宏武懷著異樣的心情,指派了堡中一干高手的任務,二流以下的,留在堡裡,不參加行動。
一行的二十名高手,隨著朱媛媛動身出堡。
每一個人都緊張萬分,誰也不敢想這恐怖的人物究竟要玩什麼花樣?
出了堡門,一眼便看到暗影中一輛馬車,停在十丈之外。
眾高手分成三路。
兩路向左右包抄。
居中一路是朱媛媛、簡瑩與田宏武。
“嘿嘿嘿嘿!”一陣使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發自馬車之中。
田宏武不由心頭一沉,“復仇者”真的來了,日間在後花園涼亭邊,他曾見識了簡瑩火雷梭的威力,血肉之軀是無法相抗的,怎麼辦呢?
隨著距離的縮短,田宏武的心愈跳愈厲害。
到了四大遠近,簡瑩揚手示意止步,左右兩路高手,立即亮出兵刃,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馬車被圈在居中。
朱媛媛開口道:“復仇者,本姑娘恭迎大駕,現身吧?”
車座上是空的,也不見趕車人。
朱媛媛再次道:“既然有種拜堡,何必藏頭露尾?”
還是沒有反應。
簡瑩低聲道:“我要動手了,連馬車一起炸碎。”
田宏武心裡一急,脫口道:“且慢!”
簡瑩寒聲道:“為什麼?”
田宏武急中生智,豪華地道:“在下要以手中劍會會這位恐怖人物!”
簡瑩哼了一聲道:“田總管,你不是別有用心吧?”
田宏武一靂,道:“簡姑娘,這話怎麼說?
簡瑩道:“對方走脫了你負責?”
田宏武一下窒住了,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朱媛媛聲音微顫地道:“田總管,對方並非等閒人物。我們不能冒險,這種機會千載一時。”
說著,轉問簡瑩道:“大妹子,動手!”
田宏武不由急煞,要解“復仇者”之危,只有出手殺簡瑩,但如果這樣做,後果將是什麼?
就在此刻,一個冷而蒼勁的聲音道;“他走不了的,老大已經在四周布了火網。”
田宏武心頭又是一靂,轉頭望去,只見身後多了一個蒙面老者,竟不知是何時來到現場的。
朱媛媛趕緊側身,正要開口……
蒙面老人拱手道:“閉口,不要說話!”
微微一頓,又道:“田總管,你去會對方把!”
這意料之外的轉機,使田宏武大感振奮,他不退去想蒙面老人的來路,舉步便朝那輛馬車欺去……
朱媛媛叫了一聲:“田總管,且慢!”
田宏武一反神,止住腳步。
朱媛媛目注蒙面老人道:“既能除掉對方,為何要用人命去冒險?”
蒙面老人沉緩地道:“馬車內是‘復仇者’本人,或是他的黨羽,不得而知,從以往所發生的事看來,對方有不少黨羽,我們要活口追出同黨,斬草必除根,同時,田總管有這份雄心要鬥鬥這天字第一號的恐怖人物,不能讓他失望。”
朱媛媛緘口無言。
田宏武不再遲疑,一個飛掠,到了車邊,用劍挑起車簾,定睛一望,不由頭皮發了炸,後退兩步,愣在當場。
蒙面老人冷沉地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手一揚,數點寒星,破空射出。
朱媛媛厲叫一聲:“快閃!”
田宏武雖在發愣,目光卻看著這邊,寒星一現,他已有警覺,加上朱媛媛這一叫,他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朝斜裡掠出數丈。
震耳的“波!波!”聲中,挾以一聲悲嘶,木片紛飛,馬車全毀,拉車的馬栽了下去,肚腸橫流。
蒙面老人這一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田宏武驚魂出了竅,只差那麼一點,便得橫屍當場,他努力一定神,心念疾轉:“這蒙面老人使的分明是火雷梭,看來十有九成是火堡的高手,甚或就是火堡堡主簡庸,他突然施殺手,定是為了簡伯修曾傷在自己手下……”
他真正關心的是“復仇者”的安危,剛才那一眼,他看到車內是兩具老者的屍體,沒有活人,死的不用說是竹籤所標的火堡正副堂主。
令人不解的是分明聽見車內發出冷笑,人到哪裡去了?
他依然不放心,如果“復仇者”伏匿車底,訣難倖免。
於是,他不計利害,又回到車邊,車身殘骸中,還是那兩具屍體邑已被炸得五體不全,但仍可辨認……他才鬆了一口大氣。
很可能,“復仇者”在發出冷笑聲之後,以極其詭異的身法從車後溜走了。
朱媛媛、簡瑩、蒙面老人等齊齊奔了過來。
朱媛媛顫聲道:“田總管,你沒事麼?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臺圍的高手,也攏了過來。
其中之一脫口驚呼道:“是宋堂主與李副堂主!”
蒙面老人一揮手,道:“你們全退下去!”
眾高手紛紛彈身退開。
田宏武星目圓睜,直盯著蒙面老人。暗忖:“如果他真的是簡庸,今晚便藉這機會宰了他。”
朱媛媛激動地道:“簡世叔何以突然下這毒手?”
這一說,證明了蒙面老人正是“火堡”堡主簡庸,也就是簡瑩的父親。
田宏武殺機陡熾,他要為小秀子一家復仇。
簡庸冷冷地道:“他與‘復仇者’是一路的!”
朱媛媛駭然道:“何以見得?”
簡庸道:“事實很明顯,‘復仇者’是何等恐怖的人物,他竟然直欺車邊,掀簾探視,他有幾條命死不了,所恃的當然是篤定‘復仇者’不會殺他。”
田宏武不由悚然而震,這一著,自己實在大意了。
朱媛媛吁了口氣道:“簡世叔僅憑臆測,下手未免太快了,不是說四周已佈下火網,不怕對方飛走,要留話口問供麼?”
簡庸道:“當然要問!”
田宏武借題發揮道:“閣下身為一堡之尊,竟然以這種手段代令郎施報復,未免……”
未免什麼,他沒說出口來,但這已經足夠了。
簡庸怒聲道:“你敢對老夫如此說話?”
朱媛媛也認定田宏武說的不錯,但怕簡庸太過難堪,而鬧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忙轉寰道:
“簡世叔,我們先進堡裡再說吧!”
簡瑩冷冷地道:“朱姐姐,眼前已是兩條人命,希望你別因私情而誤了大局……”
朱媛媛慍聲道:“大妹子,你說話最好有些分寸,什麼叫私情?”
簡瑩針鋒相對地道:“什麼私情……朱姐姐你心裡有數,何必說穿了呢?”
朱媛媛怒哼了一聲,沒接她的腔,轉向田宏武道:“田總管,有話回去再說!”
田宏武沉聲道:“朱姑娘,在下的身份已被懷疑,再回去便沒意思了。”
朱媛媛道:“什麼,你要走?”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在下不走,看簡大堡主如何發落。”
“哈哈哈哈!”簡庸口裡發出一陣栗人的狂笑,道:“很好,老夫自有辦法證明你是否‘復仇者’的同路人。”
仇恨掩蓋了心虛,田宏武鎮定如恆,面孔冷得像結了一層冰。
他想,簡庸,可能便是四大堡聯手的總指揮,如果毀了他,是對“復仇者”有莫大的幫助。
簡庸雙手高舉,朝空中揮動了數下,看樣子是對暗中埋伏的手下作訊號,然後放下雙手,右手一揮道:“我們回堡裡去!”
田宏武向前跨了兩個大步,正待出聲阻留,驀覺數縷極細的指風襲上身來,他做夢也估不到簡庸會不顧身份,在揮手之際悄悄出了手,太快,也太突然,使他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
悶哼一聲,便栽了下去。
朱媛媛驚呼一聲:“簡世叔,您……”
簡庸冷冷地道:“如果證明他不是‘復仇者’一路,他仍是你的總管。”
田宏武恨得咬牙切齒,他再次領悟了一個法則,除非你無意殺人,否則必須立下殺手,不給對方任何機會,但現在想到已經嫌遲了。
朱媛媛激顫地道:“如何試法?”
簡庸道:“此地不宜談,回堡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