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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是我殺的

    三十里之外,也有一條柳堤。

    雨已歇,夜已深,月明似水。

    有兩個人影漫步在柳堤上。

    敖玉霜終於追到了路雲飛。

    柳風輕柔,星月交輝,如此良宵,但兩人卻無意欣賞,路雲飛面色沉重,他忽然開口說道:“你殺了中州五絕的柳孤月?”

    敖玉霜點點頭道:“真的是我殺的。”

    路雲飛道:“聽你這麼說,皖西雙傑絕不是柳孤月的對手,即使是加上了你,也不見得是對手?”

    敖玉霜又點點頭。

    路雲飛道:“你所以能夠一劍刺殺柳孤月,完全是因為柳孤月喝了不少酒,反應沒有平時那麼靈敏,對你又沒注意。”

    “嗯!”

    “唉!我真替你們捏一把冷汗。”

    “現在我不是好好的嗎!”

    路雲飛笑道:“事情卻不是現在已經了結了!”

    “所以我立刻追你回去。”敖玉霜手一牽路雲飛的衣袖,道:“路大哥,你不會不管這檔子事吧?”

    “當然不會。”

    “那麼,這檔子事就好辦了!”

    路去飛搖搖頭,道:“你可知道中州五絕是什麼人?”

    敖玉霜道:“是五個職業殺手。”

    “而且是一流的殺手。”路雲飛又問道:“你可知道作為一流殺手,需要什麼資格?”

    “武功高強,反應敏銳。心狠手辣!”

    “對!還要消息靈通。”

    “嗯!”

    “要消息靈通,只憑他們五人,未必能夠兼顧得到,以他們今日的身份,亦未必會親自去打聽消息,如果我的推測沒錯,他們必然有一群手下,專門替他們奔走打探。”

    “那又怎樣?”

    “在韓方找到令尊之前,也許便已被他們的手下發現行蹤了。”一頓,又道:“這樣的話,除非他們不採取行動,否則以韓方現在的情形,不用他們出手,只要他們的手下便可將韓方置之死地。”

    敖玉霜點點頭。

    路雲飛又道:“萬一他們不立刻採取行動,只是追蹤韓方,或者在韓方找到令尊的時候才被他們發覺,可就是令尊頭痛了。

    中州五絕個個武功高強,而且擅長暗殺、伏擊,即使明來,令尊縱然能擊倒他們,也要付出相當代價,何況還要照顧你三阿姨和韓方。”

    敖玉霜擔心的道:“這便怎麼是好?”

    路雲飛道:“趕去與他們會合,我看未必來得及。”

    敖玉霜道:“路大哥,你想想辦法嘛!”

    路雲飛沉吟了好一會,道:“目前我們唯有試試能否轉移他們的注意了。”

    “要他們來找我們?”

    “不是我們,是我。”

    “那我……”

    “你暫時躲起來,至於地方,我會給你安排。”

    敖玉霜嘟著嘴道:“又是因為我武功不行?”

    路雲飛柔聲道:“玉霜,你必須明白,他們能夠縱橫兩河十多年,必定有他們厲害的地方,就是我,也毫無把握同時應付他們四人。”

    “他們如果找到你……”

    “在我開始行動之前,我會請朋友通知你父親儘快趕來,未與令尊會合我是不會與他們正面衝突的。”

    “萬一……”

    “只好拚了。”

    “你不是說,對他們毫無把握?”

    “如果真的打不過他們,我開溜就是了。”

    敖玉霜卟嗤笑道:“你也懂得開溜?”

    路雲飛也笑了:“而且溜得絕不比任何人慢。”

    “可是你怎樣轉移他們的注意?”

    “現在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路雲飛仰首望去,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閃亮的光芒。

    星月剎那間也彷佛為之失色。

    口口口口口口

    煙雨迷濛。

    天氣與昨日並沒有多大分別,雨是清晨開始落,午後仍未歇。

    煙雨下,城西郊大路上奔馳著一輛四馬大馬車。

    整個車廂都漆成黑色,簾子並沒有例外,甚至連那四匹馬,都無一不是黑色,車把式也身穿黑衣,手中那條馬鞭也是黑色。

    車廂頂還插著兩面黑色的五角小旗,迎風飛舞著。

    路上的行人看見這輛馬車都慌忙走避,他們雖然不知道這輛馬車屬於什麼人,但這輛馬車的外表顯然就是死亡和邪惡的象徵。

    行人中也有在江湖上行走的朋友,他們雖然不在乎那些,可是看見車廂頂插著的五面黑旗,亦連忙將路讓開。

    那五面黑旗,就是中州五絕的標幟。

    出城三里是一片雜木林子,道路從林中穿過。

    馬車才駛進林中,三十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樹,立即“伊呀”的倒下,正好將路截斷,通行受阻。

    馬車飛快,迅速駛至。

    車把式是一個駕車好手,一眼瞥見,連忙將馬勒住,馬車仍然衝前幾十丈才停下來。距離那株樹不到三丈了。

    車廂兩邊的門戶幾乎同時打開,兩個黑衣中年漢子探首出來,喝道:“幹什麼在這裡停車?”

    車把式吁了一口氣,道:“前面突然倒下一株樹,攔住了去路。”

    “這麼巧?”

    “只怕是有人故意如此,將我們截下吧!”

    “是那一個這麼大膽,難道他看不出這是什麼人的馬車?”

    說話間,那兩個黑衣人先後將頭縮回,車廂門戶旋即打開,相繼躍出四個黑衣漢子,方才探頭外望的那兩個亦在其中。

    就在此時,一個粗獷中帶著三分斯文的年輕人,沿著那株斷樹緩步從林中走了出來,他就是路雲飛。

    路雲飛走到路中間停下,一腳踩在那株樹幹上,冷然盯視著從馬車上下來的那四個黑衣漢子。

    他左手反握著一支劍,劍閃閃發亮,他的眼睛也發亮。

    四個黑衣漢子一眼瞥見,左右一湧上前,當先那個沉聲喝問道:“這株樹是你弄斷的嗎?”

    路雲飛點點頭道:“不錯。”

    “斷的倒巧。”

    “我弄斷這株樹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攔阻你們的去路。”路雲飛左手一翻,“篤”一聲,將劍插在樹幹上。

    “你吃了熊心豹膽?”

    “可以這麼說。”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人的馬車?”

    “中州五絕。”

    “好啊!你這是存心找碴來了!”

    “正是。”

    路雲飛直認不諱,四個黑衣漢子猶豫起來,一人輕聲說道:“這小子好像大有來頭!”

    另一個漢子道:“否則他怎敢如此?”

    “你猜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天曉得。”

    “若是他動手,我們又如何?”

    “自然揍他一個狠的,看他一副書呆子模樣,我們四個還怕了他不成?”

    “不錯……”

    四個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會,為首的那個望向路雲飛,道:“你小子可知道中州五絕是什麼人?”

    路雲飛淡淡地道:“五個職業殺手。”

    “你既然知道……”

    “而且我還知道車廂內載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

    “一副棺材。”

    四個黑衣人同時一怔。

    路雲飛又道:“棺材裡裝的是誰我也知道。”

    “你說,是誰?”

    “柳孤月。”

    四個黑衣大驚,為首的那個脫口道:“你怎麼全知道?”

    路雲飛冷冷地道:“我重回柳堤之際,柳孤月的屍體已被移走,幾經打聽,才知道是你們所為,知道你們一定會經過這兒。”

    “所以你在這兒阻攔我們?”

    “不錯。”

    “目的是什麼?”

    “我殺柳孤月時,忘了一件事。”

    這句話入耳,四個黑衣漢子面色大變,一個失聲道:“四爺是你樣死的?”

    另一個道:“你好大的膽子……”

    “廢話!”路雲飛冷冷一笑道:“膽子不大,怎麼敢殺柳四?”

    另一個瞪眼道:“朋友,人真的是你殺的?”

    “當然!”

    那個漢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為首的那個怒聲道:“四爺什麼地方開罪了你?”“他沒開罪我!”

    “那麼……”

    “你們難道還不知道當時他調戲一個少女?”

    四個黑衣漢子互相望了一眼,為首的又道:“那少女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也不是!”路雲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你們聽過吧!”

    “這麼說,你是個俠客了?”四個黑衣漢子相顧冷笑,一人接口道:“你既是俠客,殺人後怎麼一走了之?”

    路雲飛道:“總得先安置好他們。”

    “他們?皖西雙義的韓方和那個少女?”

    “你們的消息倒也靈通。”

    “卻不知道你這個俠客。”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路雲飛語聲一沉,道:“否則你們枉殺了別人,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況且還可以藉此揚名天下,這種好機會你當然不肯讓給皖西雙義的,對不對?”

    路雲飛冷笑道:“柳孤月算什麼東西?”

    四個黑衣漢子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們實在很奇怪眼前這個人是誰,竟然不將柳孤月放在眼內。

    路雲飛瞟了他們一眼,接問道:“聽說柳孤月有好幾個手下,平日專替他打聽消息,想必就是你們了。”

    四個黑衣漢子不約而同的點頭。

    路雲飛又道:“你們現在將棺材送去那裡?是不是暗器無敵孫杏雨那兒?”

    “這……你也知道?”

    “孫杏雨乃是五絕的老大,除他之外,其餘四人無不行蹤飄忽,你們不將棺材送到他那兒,又送到什麼地方”?

    “你莫非想到那兒給孫大爺一個交代?”

    “孫杏雨必會來找我,何用我奔波?”

    “你到底是誰?”

    “正要讓你們知道!”路雲飛突然拔出插在樹幹上的劍,舉步跨過樹幹。

    四個黑衣漢子不禁齊皆自後倒退一步。

    路雲飛腳步不停。

    四個黑衣漢子一退再退,為首的突然大喝道:“站住!”

    路雲飛恍如未聞。

    為首的黑衣漢於左右望了望,道:“我們四把刀難道就這樣給他唬住了?”

    其餘三人不由搖搖頭。

    那個黑衣漢子接口道:“瞧他這樣子若非醉酒,他又有皖西雙義一旁協助,憑他一個人如何殺得了四爺?”

    左右三人同時點頭。

    “四對一我們總不成收拾不了這小子。”

    “收拾了他,孫大爺面前少不了我們的好處。”

    “卻要活的!”

    路雲飛離他們已不足半丈。

    “嗆啷”聲突起,四把刀一齊出鞘,四個黑衣漢子四面散開,將路雲飛圍起來,路雲飛冷笑收步。

    “呼”的一下破空聲響,一條馬鞭猛若毒蛇一樣凌空飛來,卷向路雲飛的脖子。

    那個車把式竟然是第一個出手,他顯然也是練家子,那條馬鞭使開來,聲勢也甚是驚人。

    路雲飛右手一揚,便已將鞭梢抄住,再一拉,那車把式鬆手不及,就連人帶鞭,從車座上摔下來。

    四個黑衣漢子乘機發動,四把刀分從四個方向殺上。

    路雲飛看在眼內,鬆開握著馬鞭的右手,一聲暴喝,喝聲有如中天陡裂,疾走雷霆,四個黑衣漢於不由都心頭一震,攻勢亦一窒。

    路雲飛也就在這時候出擊,頎長的身子呼的凌空橫飛,右掌斜切在一個握刀漢子的手腕上,雙腳亦左右同時踢中了兩個漢子的肩頭。

    “嗆啷”一聲,刀落地,被掌切中手腕的那個漢子呼痛倒退,被腳踢中肩頭的兩個漢子卻連人帶刀飛起,摔出半丈。

    路雲飛左手劍已同時刺出,叮的一聲,震開了為首漢子下劈的長刀,身形一落,劍再展,劍光抵住了那漢子咽喉。

    那漢子忙叫一聲:“手下留情!”面色慘變。

    路雲飛的劍並沒有刺進他的咽喉,冷冷一笑,道:“這一次饒你的命,只是這一次!”緩緩收劍。

    那漢於混身虛脫一樣,額頭上冒出了一顆顆豆大的冷汗,手中刀不覺墜地。

    路雲飛沒再理會他,大踏步向馬車走去。

    沒有人敢阻止。

    車把式看見路雲飛走近,急忙連滾帶爬的躲開。

    路雲飛一直走到車相後面那扇木門之前,霍地出拳,“轟”一聲木屑紛飛,那扇虛掩的木門,被他一拳擊碎。

    車廂內放著一副棺材,路雲飛右掌一翻一插一託,將棺材從車廂內拖出.四個黑衣漢子與那車把式只看得張口結舌。

    “蓬”一聲,棺材彈落地上。

    潞雲飛一腳踩上棺蓋,左手劍一落,“刷刷刷刷”的在棺蓋上刻下了四個字——金牌殺手。

    四個黑衣漢子看到“金牌殺手”四個字時,才真的慌起來,一齊都面如土色,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金牌殺手,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路雲飛收劍轉身道:“告訴孫杏雨,人是我殺的,我知道他們一定不會罷休,在他們找我的同時,我也會找他們。”

    話落,從容舉步離去。

    口口口口口口

    夜已深!

    三更將至,孫家莊的大廳上仍然燈火通明,光如白晝。

    柳孤月的那副棺材就放在大廳的正中,孫杏雨面對著那副棺材,高坐在一扇山水屏風之前。

    這位中州五絕之首,比其他四絕更像一個讀書人,城府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也在其他四絕之上。

    殺人在他可以說是一種刺激的樂趣.一種享受。

    在孫杏雨的左方,坐著“神拳”郭長溪,他與孫杏雨是完全兩個不同樣的人。

    孫杏雨高逾七尺,身材頎長結實,三綹掩口鬍鬚,他卻是四旬也不到,矮矮胖胖,皮光肉滑,一根鬍子也沒有。

    他穿著一襲錦衣,貼身之極,身上並沒有任何兵器,事實上他也從來不帶兵器,因為他的一雙手就是兵器。

    據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捱得住他的鐵拳開碑裂石的一擊。

    白松風坐在孫杏雨的右邊,中州五絕中,就是他最不像讀書人,讀書人絕不會終日拿著一柄大斧頭。

    那柄大斧頭,差不多有兩尺丁方寬闊,柄長半丈,粗如兒臂,竟然還是鐵打的,沒有千斤之力,休想使得動它。

    白松風卻能將它舞得風雨不透,端的駭人。

    “仙劍”杜飛熊,並沒有高坐在堂上,他負手站在棺材前。

    五絕之中,年紀最輕的是他,出道最晚的也是他,在“鬼斧”白松風之下。

    他也是五絕之中,除了孫杏雨,最像讀書人的一個。

    棺材送來不久就被打開,現在仍未蓋上,柳孤月的屍體暴露在燈光之下。

    他含笑而逝,嘴角現在仍然掛著笑容,這時候看來,自然說不出的詭異,臉色更有如死魚肉一樣。

    棺蓋斜靠著桌子,放在棺材的旁邊,刻在上面“金牌殺手”四個字正對著四絕。

    看見這四個字,四絕的心中就有氣。

    縱橫兩河十多年,從來沒人敢正面冒犯他們,現在非但有,非但殺了柳孤月,而且攔途截車,留名棺蓋之上。

    夜風透窗,燈影搖動。

    郭長溪突然怒吼揮拳,“轟”一聲,放在他身旁那張几子迎拳碎裂。

    杜飛熊霍地回首,白松風微一側身,孫杏雨卻完全不為所動。

    若非聾子,神經必定堅韌如鋼絲,那份鎮定已到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了。

    偌大的廳堂,就只有他們四個人,堂外卻站著四個勁裝疾服的大漢,院中花樹間亦隱約有人影閃動。

    這都是中州五絕的手下,他們都聽到那一聲巨響,但沒有理會!

    今夜他們都有他們的職責,在未經許可之前,他們絕不敢擅離職守,更不敢踏進大廳半步。

    整個莊院在棺材運到之後不久,就開始全面戒備。

    郭長溪一拳擊幾,怒氣仍未消,大吼道:“這個姓路的小子,若是落在我手中,定叫他粉身碎骨。”

    杜飛熊忽然道:“四哥未必是路雲飛殺的。”

    郭長溪道:“不是路雲飛,誰能夠一劍將老四刺殺?”

    白松風亦道:“老四那四個手下雖然武功有限,也不是不堪一擊之輩,可是那個人還是一招就將他們四人擊敗!”一頓又道:“江湖上藏龍臥虎,雖然未必是路雲飛才有這種本領,但,有這種本領的人,應該不會冒充別人的名字。”

    杜飛熊道:“我沒有說那個人不是路雲飛。”

    白松風道:“既然如此,四弟又怎會不是他殺的?像這種成名的英雄,難道還會佔別人的便宜。”

    郭長溪接道:“除非棺蓋上刻的那四個字並非金牌殺手!”冷笑一聲又道:“可是我看來看去,那分明就是‘金牌殺手’四個字。”

    杜飛熊撫棺蓋,道:“字並沒有寫錯,我也沒看錯。”

    郭長溪道:“那你怎還說老四不是路雲飛殺的?”

    杜飛熊不耐煩的道:“當然有原因。”

    郭長溪不耐煩的道:“快說明白。”

    杜飛熊道:“二哥也聽到的,根據我們手下調查所得,四哥在調戲那少女的時候,在場的就只有皖西雙義。”

    “他們動手的情形沒人看見,姓路的那時候才經過才出現難道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問題卻又來了。”

    “還有什麼問題?”

    “從四哥身上傷口我們可以發現,四哥是被一支利劍從後心刺入,突透前胸而死亡的。”

    “這又怎樣?”

    “像‘金牌殺手’那種所謂英雄俠士,怎會背後殺人?”

    郭長溪默然了。他想:“會不會是他的二弟寒星殺手或者是三郎下的手?”

    白松風接口道:“當時也許情勢危急,皖西雙義生死間發,為了救人,迫使路雲飛不能不從背後襲擊。”

    杜飛熊不由點頭,道:“如此也不無可能。”

    孫杏雨即時雙手一分一按,道:“大家靜一靜,聽我幾句話。”

    杜飛熊三人一齊轉過目光,望向孫杏雨,對於這位大哥,他們一向都是既敬且畏。

    孫杏雨半身微欠,道:“老五懷疑,我也有同感,但無論殺老四的是否金牌殺手,我們都非殺金牌殺手不可。”

    杜飛熊道:“如果真不是他殺的,我們似乎沒有必要招惹他。”

    孫杏雨道:“他攔路截車,留名棺蓋這件事現在已經快速傳開去,除非我們兄弟從此退出江湖,否則就必須殺死他。”

    “這是面子問題。”

    “況且我們五人是結拜兄弟。”

    “不錯……”

    “再說——”孫否雨語聲一沉,道:“即使我們罷手,路雲飛也不肯罷手。”

    杜飛熊詫異的道:“為什麼?”

    “從他行動看來,顯然深信我們四人必定會找他算賬,所以我們就算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作個了斷。”

    “那麼,老大的意思是……”

    “殺死他,只有殺死他才能撤底解決問題。”一頓,孫杏雨又道:“正如他要解除一切威脅,就只有殺死我們一樣。”

    杜飛熊微喟道:“既然如此,我們只好與他一決死戰了!”

    孫杏雨冷笑道:“五弟奸像很怕這個人?”

    杜飛熊道:“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個人既能單人支劍搏殺‘荊襄七怪’,在江湖上闖出響高的名號,當然有他厲害的地方。”

    孫杏雨道:“近年來,倒在金牌殺手劍下的。事實亦不乏高手中的高手。”

    杜飛熊道:“這就是了,老大平日豈非時常說,能夠的話,最好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孫杏雨道:“現在這件事情,已無可避。”

    杜飛熊:“以老大的推測,這次我們有多少勝算?”

    孫杏雨斬釘截鐵的道:“若是以四敵一,一必敗,四必勝。”

    郭長溪插口道:“若以一對一,又如何?”

    孫杏雨沉吟道:“我們四人只怕無一是他的敵手。這幾年有什麼人倒在他的劍下,那些人的武功怎樣,多少你們該有些印象。”

    郭長溪道:“我知道有‘荊襄七怪’、‘蟠龍山莊’的不少高手倒在他劍下,但這些人豈能和我們兄弟相提並論。”

    孫杏雨笑問道:“老二難道有把握一個人將路雲飛追殺拳下?”

    郭長溪沒有作聲。

    白松風道:“不過,路雲飛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以一敵四,非死不可。”

    “應該知道。”

    “如此又豈會有機會讓我們聯手對付他?”

    “他不給我們機會,我們可以自己製造機會。”

    “如何製造?”

    “我們先派人去探聽他的下落,然後一齊去找他,去殺他。”

    “現在怕他已經來找我們了。”

    孫杏雨兩眼望向廳堂外,緩緩地道:“縱使現在他已經來到了門外,也絕不敢踏進莊院半步。”

    白松風道:“這裡到處機關埋伏,他進來就是死路一條”

    孫杏雨笑道:“正如你所說,他並非傻瓜,所以他說盡管說,絕不會闖進來。”

    白松風道:“以我們好些手下的探聽本領,要將他找出來,並不困難。”

    孫杏雨沉吟著道:“儘管如此,我們也大意不得。”他坐直身子,接道:“這一戰,將會是我們四人有生以來最兇險的一戰,非獨鬥力,還是鬥智。”

    杜飛熊突然問道:“我們那些手下如果找不到他呢?”

    “我會另有安排。”“哦?”

    “在找路雲飛的同時,我們還要派人出去找那少女與韓方。”

    “這兩人現在必已被路雲飛藏起來了。”

    “只有這樣他才能消除後頤之憂。”

    “所以要找到他們,只怕比找路雲飛更加困難。”

    “無論是否能夠找到他們,七日之後,如果我們找不到路雲飛,我們就散播消息,說韓方已落在我們手上。”

    “何不說那少女也……”

    “那個少女姓什麼,名什麼,我們可全不清楚。”

    杜飛熊不由點點頭道:“路雲飛得知韓方落在我們手中,難道就會來救?”

    孫杏雨沉吟了一陣,才道:“若說人在這個莊院之內,他定必查明是否事實,絕不會貿然採取行動。”

    “否則,他必會前去一看究竟。”

    “此所謂藝高人膽大。”

    “到時候,我們就在那附近等他。”

    “只是在附近,如果韓方真的在我們手中,也等他將人救出,才中途出擊。”

    “如此,韓方便成為他的累贅了。”

    孫杏雨陰陰的一笑,“韓方便真的落在我們的手中,我們也要暫時留住他的性命了。”

    孫杏雨道:“殺韓方容易,殺路雲飛難。”

    杜飛熊頷首道:“困難的應該先解決。”

    “不過,真個找到他的時候,我們還是該先問清楚一件事……”

    “四哥的真正死因?”

    “正是。”孫杏雨又是一笑,這一次的笑容冰雪似的冷酷。

    口口口口口口

    春寒料峭。

    深夜。

    韓方只知道現在已深夜,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刻。

    他現在正躺在一間山神廟的神臺之上,這間山神廟在荒郊曠野中,距離最近的一個村落最少也有三里。

    雖然是靜夜,三里外的更鼓聲絕對傳不到這裡。

    韓方當然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的手下現在必然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夠放心睡覺。

    他到過蘇州。

    敖笑山和武三娘已經離開,他沿途追尋,向環翠山莊走去,十天後,敖笑山、武三娘必在環翠山莊等侯敖玉霜,無論如何他都得將消息送到。

    因為他知道中州五絕在搜尋他的下落,同時,也在搜查敖玉霜的下落。

    雖然他絕不在乎自己,卻關心敖玉霜的安危,像敖玉霜這樣可愛的少女,他實在不忍心讓她遭遇任何的傷害,何況敖玉霜還救過他的性命。

    這間山神廟顯然已荒廢很久,敗壞不堪,供奉的山神泥像只剩半截,無從分辨得出到底是何方神聖。

    東面的牆壁倒塌了一大片,淒冷的月光斜著從缺口處射進來,正射在韓方的臉龐上。

    月光照耀下,韓方的瞼龐更見蒼白。

    廟外草蟲唧唧,異常悽惻,這悽惻的早鳴聲突然中斷。

    臥在神臺上的韓方几乎同時躍起來,“霍”地一個滾身,滾落在神臺下,原放在身邊的那把長刀已經緊握在左手中。

    他著地一滾即起,躬身從神臺下走出,輕步走到門左側,長身一靠,貼著牆壁傾耳靜靜細聽。

    門外腳步聲響動,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如此深夜,那些人來這裡幹什麼?

    腳步聲倏的停下,一個聲音呼起來:“就是這裡?”

    另一個聲音道:“不錯。”

    “我們在附近監視已經三個時辰,並未見他離開。”這個聲音又不同。

    “好,很好。”又是一個聲音說。

    然後,所有的聲音完全靜止。

    韓方緊握長刀,一動也不動。

    霹靂一聲大喝剎那暴起:“韓方,出來!”

    韓主沒有理會。

    停了一會,那個聲音又喝道:“你不出聲也沒用,我們知道你躲在廟內。”

    韓方仍然不應。

    那聲音接著又喝道:“再不出來,我們就要衝進來了!”

    韓方暗暗冷笑,蹲下身子。

    廟外也靜了下來。

    良久,廟外猛然一聲沉喝:“闖!”

    兵刃“嗆啷”出鞘聲,衣袂破空聲亂響。

    月光從東面牆壁的缺口射入,悽白而淒冷,忽然一暗,三個黑衣漢子凌空飛來,“颼颼颼”,不分先後的從缺口飛入。

    西面牆壁那一道破爛不堪的窗戶同時碎裂,也竄進兩個黑衣漢子。

    廟外人影飛閃,也有兩個黑衣漢子衝進來。

    韓方把握機會,長身揮刀,寒光一閃,銳利的刀尖:砍進一個黑衣漢子的咽喉,接著右腳疾踢在另一個漢子的小腹上。

    那個黑衣漢子怪叫一聲,連人帶刀被踢得飛了起來。

    韓方左腳一頓,身形飛射,從他們之間竄了出去。

    衝進來的幾個黑衣漢子一眼瞥見,身形急收,一人大喝道:“那裡逃!”

    另一人高呼道:“截住他!”

    語聲未落,韓方已竄出廟門外。

    四個黑衣漢子幽靈一般站在廟門外,各握兵器,如狼似虎。韓方的目光一落,心頭不禁一寒,去勢亦一頓。

    站在廟前的四個黑衣漢子眼見韓方衝到,“轟”然齊喝一聲,手中兵刃疾展,韓方大喝一聲,不顧一切的和他們拚在一起。

    “當!”一聲,韓方的長刀斬在左方的那個霸王盾上。

    那黑衣漢子咧嘴一笑,左右手及時一錯,韓方的刀立刻被夾在雙盾之中。

    韓方因斷了右臂,傷勢未愈,左手使刀,功力不大如前,眼看又有兩個黑衣漢子手持兵刃撲到,心想這下完了。

    “嗤”一聲,韓方手中的那把刀終於把持不住,脫出左手。

    於此同時,一條天門棍,一雙護手鉤跟著襲到,棍敲膝蓋,鉤鎖雙膀,他們顯然無意擊殺韓方,想捉活人。

    鉤、棍未到,韓方就“哇”的一聲怪叫,整個身子靈蛇般一翻,避開天門棍,撲向手持護手鉤的那個黑衣漢子。

    護手鉤“嗤嗤”的在韓方左右肩頭上劃開了兩道血口,韓方彷如未覺,箭矢般從中射入,左手疾出,捏住那人咽喉。

    “喀”一聲脆響,那漢子的一對眼珠子從眼眶內突了出來,一條褲子剎那溼透,腥臭攻鼻,當場氣絕,身子隨被韓方撞翻地上。

    韓方亦收勢不住,撲在屍身上,耳後風生,他不假思索,隨即滾身。

    他雖然反應敏捷,手持一雙霸王盾的那個黑衣漢子也不慢,一轉一沉一壓,還是將韓方壓住雙盾之下。

    一條天門棍跟著插落。

    “啊……”——聲慘叫,韓方左掌盡碎,碎骨從掌心穿出,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泥土。

    手持口月環的黑衣漢子向韓方雙腳切落。

    手持霸王盾的黑衣漢子急喝道:“住手!”

    “大哥少管,讓我斬斷他的兩腿!”口裡雖是這麼說,手持日月環的黑衣漢子還是收住了勢子。

    “大哥”冷笑道:“斷他那隻左手已夠了,再斷他雙腿.萬一禁受不住,當場-命嗚呼,大爺面前如何交代?”

    “可是老三的仇……”

    “大哥”目光落在手持護手鉤的黑衣漢子屍身上,截口道:“事了之後,只要我們開口,何愁大爺不將這廝交給我們處置。”

    手持日月環的黑衣漢子想了想,道:“好吧!”

    緊接著他一個箭步撲到韓方頭前,冷笑道:“姓韓的,今天暫且饒了你一命,等我們拿住了路雲飛,有你好看。”

    韓方一張瞼已因左掌碎裂痛得扭曲變了形,卻始終一言不發。

    他睜大眼睛,瞪著那個黑衣漢子,一直到他說完,才冷冷地道:“你們是中州五絕門下的走狗!”

    那黑衣漢子手持日月環一陣亂敲,道:“隨你怎麼說,日後總要你知道我們這些走狗的手段。”

    韓方道:“大不了一死。”

    黑衣漢子忽然笑道:“你可曾聽過我們大爺怎麼殺人?”

    韓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我們大爺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殺死一個人,我們跟了他那麼多年,多少也學到了些,雖然沒把握將你也殺上三天三夜,一天一夜大概還不成問題。”

    韓方悶哼,掙扎欲起,壓在身上的霸王盾卻有如千斤巨石,掙脫不開。

    “大哥”看見韓方掙扎,雙手更加用力,一面大聲喝道:“你們來幾個人,先將他綁起來!”

    幾個黑衣漢子立即奔前。

    韓方嘶聲道:“有種的殺我!”

    “大哥”冷笑道:“你以為我們不想!”

    韓方道:“想就動手!”

    “大哥”道:“可惜我們都身不由已,大爺有話在先——要活的。”

    “孫杏雨在打什麼主意?”

    “便是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說話間,韓方已被綁起來,韓方五內俱焚,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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