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冷然一笑,接道:“以我現在這個殘缺之身,絕對打不過你們之中任何一人,但我卻可以肯定說一句。在我倒下之前,一定可以將這柄匕首刺進去一寸。”
頓了一下,又道:“一寸相信已經足夠了!”
魯三娘面色一變,脫口道:“手下留情!”
韓方道:“這完全要看你們對我的表現。”
敖笑山厲聲道:“你若敢傷害小女,我將你碎屍萬段。”
韓方冷冷地一笑,道:“沒有必要我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因為我也是一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
“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我有句話,你最好也放在心上。”
“說!”
“我這柄匕首若是被迫得非刺出去不可時,你就是將我碎屍萬段,也不能得回一個活的女兒。”
敖笑山盯視著韓方,哼了一聲。
路雲飛突然道:“你絕對不是韓方。”
“我本來就不是。”
“那麼你是誰?”
“何衝。”
蕭半湖插嘴道:“勾魂四鬼中的何衝?”
何衝道:“正是。”
路雲飛驚聲道:“真的韓方何在?”
“已死在孫大爺的手下,屍體已被拋入後院的化骨池之內。”
路雲飛咬牙切齒道:“孫杏雨果然心狠手辣。”
“孫大爺原是打算以他來牽制你的行動,半途傾全力一擊!”
“這其實是一個對付我很好的辦法。”
“辦法雖好,可惜因為韓方殺了我們的一個兄弟,在押解途中,馬方子老是拿他出氣,一個不小心,擊斷了他的右腿筋骨,令他連站也站不起來。”
“這不是更好?”
“像韓方那種硬漢,到時候一定寧死也不肯拖累你,他雖然斷了一手一腳,要死的話仍然有很多辦法尋死。”
“所以孫杏雨索性就殺掉他,叫你來冒充。”
“而且他索性讓你將我帶走,藉以找出殺柳四爺的真兇。”
“難怪當日他們分三面追來,原來是有意讓我帶你離開。”
“只恨那韓方天生一副騾子脾氣,雖然知道孫大爺的推測一些也沒有錯,寧死也否認,否則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聽到這兒,敖玉霜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敖笑山不禁頓足長嘆了一聲,說道:“好一條鐵漢,只恨他在生之日,我與他無緣見上一面。”
路雲飛亦有同感。
蕭半湖也嘆道:“比起來,金傑幸運得多了!”
陶一山頷首道:“他與韓方早已是朋友。”
路雲飛目注何衝,道,“看來必是金傑那一聲高呼,傳人孫杏雨耳中,惟恐你被認出,不得不現身將金傑射殺!”
“不錯。”
路雲飛面色一寒,道,“孫杏雨那三箭雖然遠達十多丈那麼遠,射入金傑時,力道實在已經所餘無幾,並不足以將金傑射殺!”
何衝道:“再加上我的一按之力就足夠有餘了。”
“你好狠毒!”
“金傑當時只是痛極昏迷,不久必會醒來,屆時必會揭露我的冒充,功敗垂成尚在其次,我的生命亦成問題。”
路雲飛沉吟著道:“我不當時也看出金傑的表情有些古怪,卻萬萬沒有想到問題出在你的身上。”
“因為你不認識我。”
“在悅來客棧我已經發現馬方平他們未盡全力,不過你解釋得很有道理,而且看樣子,亦分明飽受了折磨。”
何衝聳聳肩,道:“孫大爺的確給了我一頓拳腳。”
路雲飛冷笑道:“孫杏雨憑什麼來肯定我不認識韓方?”
“誰說他肯定了?”
“你好大膽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孫杏雨給了你什麼好處?”
“萬兩黃金。”
路雲飛一呆:萬兩黃金並非一個小數目。
何衝笑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麼肯將右臂砍下來?”
路雲飛又是一呆,在場諸人亦感意外。
敖笑山冷嘲道:“為了錢,命都不要了!”
何衝道:“萬兩黃金已可以讓一個人舒舒服服的渡過下半世,我平日那麼拚命,豈非為了下半世舒服些?”
敖笑山道:“你難道就不怕路雲飛與韓方認識?”
何衝笑道:“怎麼不怕?我當時的心情相信與已經置身法場,等候斬首的犯人並無任何不同。”
路雲飛冷笑。
何衝又道:“不過賭注既然已下,只好一搏運氣了。”
路雲飛道,“現在你到底想怎樣?”
何衝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
敖笑山怒道:“簡直豈有此理。”
何衝道:“你們就是答應不殺我,讓我離開,以我現在的情形,就是有一匹馬代步,以你們的本領,要抓我回來易如反掌。”
“難道你就這樣與我們僵持下去?”
“僵持下去,對我並無好處,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何況我並不是老虎,乃是虎視耽耽之下的一條弱小傷狼。”
“你小子到底有何打算,乾脆說出來!”
“我實在全無主意,所以……所以……”
“所以怎麼樣?”
“那隻好等大爺他們到來再說。”
敖笑山的心頭一凜。
路雲飛接口道:“孫杏雨到底怎麼吩咐你?”
何衝道,“他早已料到,一旦與殺柳孤月的兇手真正碰頭,我的身份就會被揭露,是以吩咐我看準機會,如果能夠,就制服那兇手。”
“否則如何?”
“束手就擒,等他們來到。”
“他們沒考慮到我們一抓住你就殺你?”
“這倒沒有,卻說過我即使落在你們的手中,你們也一定不會殺我!”
“敢這麼肯定?”
“大爺的推測很少出錯。”
“你堅信?”
“我相信即使事敗,只要我束手就擒,你們也不會下手殺我,因為你們是俠客,一定不肯殺一個束手就擒的人。”
蕭半湖突然一聲冷笑,道:“你只管試試,看我們會不會殺你?”
何衝大笑道:“現在我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蕭半湖瞪視著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說了。
路雲飛又問道:“你相信孫杏雨一定會很快到來?”
何衝苦笑道:“到這地步,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敖玉霜這時忽然笑道,“但你也別先得意的太早。”
敖玉霜每說一個字,那把匕首就在她的頷下動一下,敖笑山只瞧得心驚肉跳,魯三娘那張臉亦時青時白。
何衝道:“為什麼?”
敖玉霜道:“孫杏雨到來必然殺我,反正我都是死,現在死也是一樣!”
何沖淡然道:“有姑娘這麼美的人兒攜手同入地獄,未嘗不是何衝的福氣,不過姑娘這樣死去,令尊一定很傷心!”
敖玉霜道:“遲早都是要傷心的,還是現在傷心的好。”
說著,敖玉霜眼珠一轉,似要有所動作,路雲飛一見,忙喝道:“玉霜,你千萬不要胡來!”
敖玉霜悽然笑道:“孫杏雨來到的時候,若是以我的生命繼續威脅你們,你們不能放手一戰,結果必然傷亡慘重……”
路雲飛截口道:“孫杏雨現在仍未到來。”
敖玉霜道,“路大哥是說……”
路雲飛道:“等他來到了再作定奪!”他的目光落在何衝的面上,冷冷地道,“由現在開始你小心了!”
目光劍一樣銳利,何衝不禁打從心底寒了起來。
路雲飛接道:“只要你稍為疏忽,我的劍就會刺進你的咽喉!”
何衝道:“你只要一動……”
路雲飛道:“沒有把握我絕不會妄動,一動就要你命喪當場,郭長溪也閃不開我一劍,你能嗎?”
何衝額上不由冒出汗珠。
路雲飛目光逼視著他,握劍的手青筋怒突!
劍並未出鞘,劍氣卻已經迫入眉睫。
何衝深深吸了一口氣,倏的一擺頭,道:“這位姑娘,我們還是到大廳外面去等侯的好。”
敖玉霜只當沒聽到。
何沖斷喝道:“走!”匕首一託敖玉霜下額。
魯三娘大驚,忙道:“聽他的話!”
路雲飛也道:“跟他走!”
敖玉霜無奈只得舉步。
何衝又道:“一步一步慢慢的走。”
敖玉霜冷笑。
路雲飛腳步也隨著舉動,尚未跨出半步,何衝已冷冷的大喝道:“其他的人留在原處,不準跟來!”
路雲飛舉起的腳步只得放下。
何衝目光亂閃,左一瞟敖玉霜,右一瞟眾人,一步一步向堂外移去,他帶著滿腔驚駭惶恐的心情走出。
他只有兩隻眼睛,這兩隻眼睛並沒有空閒來往後面看一看,即使有,目光也不能轉彎到後面去。
這時,方才給路雲飛引路的那個鏢師,正貼身躲在堂口一條柱子後侍機而動。
路雲飛已經發現了這個鏢師,所以才蓄勢而動。
敖笑山也已發現,緩緩鬆開握著劍柄的右手,移向腰間,在他的腰間,一共有九枚金環。
七步,八步,九步……
何衝已來到了那根柱子前面。
那鏢師的手心不覺冷汗溼透,他已經作好準備,只要何衝再退後兩步,他就從柱子後撲出,將何衝撞倒。
他甚至已經準備挨何衝一刀。
何衝只有一條左臂,傷痛尚未完全痊癒,一給人撞倒,能否及時給對方一刀,還是個問題。
況且,敖笑山、路雲飛也一定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十步,十一步……
那個鏢師身形驟起!
“颼颼颼”即時三下破空聲響,三支羽箭已射在他身上!
一聲慘叫,三股血雨!
那鏢師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停頓,三支羽箭竟然盡皆穿透那個鏢師的身子,將他釘在那根柱子上。
好快的三箭!好狠的三箭,能夠射出這樣三箭的,相信只有一個人做得到——就是孫杏雨。
破空聲、慘叫聲來得實在太突然,敖笑山、路雲飛及在場諸人全都嚇了一跳,何衝更是大驚失色。
他手中匕首幾乎刺出,幸好在剎那間他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來得好!
何衝忍不住打了個哈哈。
他在一驚之下,手中的匕首已不覺一顫移開了一寸,接著再來這一個哈哈,匕首又移開了一寸二三。
“嗚”一聲,一枚金環即時飛至,“叮”一聲,正擊中匕首的中央,敖笑山看準機會,立即出手。
那份準確、勁強,同樣驚人!
何衝冷不提防,左手五指一陣痠麻,匕首立即脫手飛出。
他的反應並不慢,身一長,手一伸,便又將那柄匕首抓回手中,一引,刺向敖玉霜,匕首才刺出一半,他所有的動作突然頓住。
一支長劍正從他的左頸刺入,右頸穿出,他“呃”的一聲,嘶啞著聲音吼道:“是你,路雲飛?”
“不錯!”路雲飛冷然拔劍。
他同樣把握機會出手,只一劍,就刺殺何衝。
血怒激,何衝枯木般倒下。
也就在剎那間,三支羽箭又閃電射來,射向敖玉霜,敖玉霜驚魂未定,眼看著就要被射殺了。
瞬間,三枚金環及時飛至,每一枚金環都正好擊在一支羽箭上。
環飛箭斷!
孫杏雨膂力驚人,敖笑山的腕力也一樣非同小可。
“敖笑山?”狼號也似的聲音在天外飛來。
“正是。”語聲未落,敖笑山人已落在敖玉霜身旁。
魯三娘、蕭半湖、陶一山同時一齊搶前,魯三娘一把摟住敖玉霜,半邊身子橫擋在敖玉霜身前。
無論再有多少羽箭飛來,即使敖笑山擋不住,現在也要先將魯三娘射倒,才能夠輪到敖玉霜。
要過敖笑山那關已是不易,何況還有個路雲飛?
“金環果然不錯再接我三箭如何?”狼號聲又響起。
敖笑山尚未置咎,三箭已然射來,他金環正待出手,閃電般一道劍光已擋在他身前,羽箭在劍光中兩斷落下。
路雲飛橫劍在敖笑山身前。
狼號聲怒道:“我要見識的是他敖笑山的金環,不是你路雲飛的三尺青鋒!”
路雲飛大笑道:“如此你得先將我射倒!”
“出來!”
路雲飛應聲竄出堂外!
敖笑山吩咐魯三娘一聲:“小心玉霜!”身形跟著掠了出去。
蕭半湖、陶一山豈甘人後,也跟著掠了出去。
口口口口口口
東風滿院,細雨煙飛
雙英鏢局對著練武廳那邊大門滴水飛詹之上悍然立著五個人,風吹起了他們的衣袂,雨已經溼透衣裳,他們都沒理會。
因為這種風雨絕不會傷人,更不會殺人。
孫杏雨揹負箭壺,手握大弓,無論怎麼看,都已不像一個讀書人。
白松風本來就不像,開山巨斧已握在手,悍如豹,威如虎。
杜飛熊劍也出鞘。
董尚霸王盾左護心胸,右橫肩脅,馬方平日月環齊腰,兩人都冷冷瞪著路雲飛,既怒又驚。
他們目睹何衝倒在路雲飛劍下,何衝是他們的兄弟。
箭壺中仍然有箭六支。
孫杏雨右手如飛,拔箭,射三箭,再拔最後三箭,盡射最後三箭,六箭分射蕭半湖、陶一山。
箭急如流星,破空聲懾人心魄。
蕭半湖長劍一抖,“鈴鈴鈴”鈴聲急響。
鈴聲中劍光飛射,居然一劍擊下了射來的三劍,劍脊上的七枚金鈴,卻已只剩下四枚,羽箭落地,金鈴落地。
蕭半湖面露驚駭之色,他雖然一劍擊下那三支羽箭,一支右手已震得發麻。
陶一山沒有硬擋,偏身一閃,快捷如飛鳥,而箭從他的右側射過,“嗖嗖”的整個箭簇竟然沒入石階之內。
還有一箭,這一箭同時射到,卻非擋不可。
陶一山那柄鐵骨摺扇及時唰的打開!
“篤”的一聲,箭射在其中一支扇骨之上,箭簇裂開,那支扇骨亦斷成兩截,陶一山摺扇一合,箭“叮”落地。
孫杏雨看在眼內,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奪魂劍絕命扇不過如此。”
白松風亦是不屑一顧的表情。
杜飛熊沒有笑,眉頭微微一皺。
董尚、馬方平卻大皺眉頭。
這一戰,孫杏雨早已擬好計劃,乃是他與杜飛熊合擊路雲飛,白松風獨鬥敖笑山,董尚馬方平則配合何衝暫時將其他人截下來。
現在何衝已死亡。
蕭半湖的奪魂劍、陶一山的絕命扇顯然都絕非庸手可比,甚至比他們似乎猶勝一籌。
何況除了蕭半湖、陶一山外,還有魯三娘與敖玉霜二人。
魯三娘一對鴛鴦刀,據說已練得出神入化。
敖玉霜的一支劍,是殺死柳孤月的劍。
縱使她當時是從背後出手,但柳孤月仍是高手中的高手,要同時截下這四個人,董尚、馬方平實在連一分把握也沒有。
話聲甫落,孫杏雨就卸下揹負箭壺。
上冊完